三人急忙回过头去,但见一颗盘着小辫的脑袋,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嘻嘻笑道:“姑娘这次猜错了,孙老头一直躲在草堆里,有什么大本领?”
那不是孙老头是谁、他随着话声,偻曲身子,爬了几步,才行站起,双手拍拍身上泥土,朝岳小龙咧嘴笑道:“岳小哥把我老头说的更好,我连一点浅意都没有,那来的深意?”
凌杏仙背后叫他孙老头,被人家听了,当着面,自然不好意思,不觉粉脸一红,惊奇的道:“你原来躲在草堆里!”
孙老头耸耸肩道:“老朽看他们打起来了,就往草堆里钻,人老了,性命是更加值钱,黑夜里,刀枪又没有眼睛,只有躲在草堆里最安全。”
凌杏仙只觉这孙老头生相猥鄙,实在看不出他是有大本领的人,听了不觉也有些相信。
尹翔心中更是吃惊,试想方才他突然不见,自己一无所觉,还可说是双方正在激烈搏斗,分散注意,但这回铜沙岛的人已经离去,孙老头悄悄回来,躲入草丛,和自己相距咫尺,依然没发觉他如何来的?光是这份来去无影的身法,就是师傅,只怕也不过如此了。心念转动,不觉拱手道:“老丈真人不露相,其实老丈纵然不肯承认,晚辈也可以猜得到几分。”
孙老头搔搔头皮,笑道:“这就奇了,不知尹小哥猜到了什么?”
尹翔道:“据晚辈猜想,老丈应该是仙榜中人。”
孙老头怔的一怔,接着摇摇头,笑道:“老朽山野之人,从没应过考,尹小哥当老朽有过功名,那更是笑话了。”没待尹翔开口接着,说道:“快走吧,他们都回进去了。”
回到茅舍,客堂上已经点起蜡烛,村人们三五分成群,站在茅舍前面,兴高采烈的各启述说着交手经过。
孙老头满脸堆笑,连连拱手道:“各位哥儿今晚真是大显身手,以后管教贼人们再也不敢小觑咱们两个村子了。”
壮汉中有人问道:“孙老爹,方才好几个领头的贼人,已经冲着园来,不知他们怎会自动退出去的,你老可曾看到了?”
孙老头嘻嘻笑道:“不瞒诸位说,老朽一直躲在草堆里,是看没有看到,但听却听到了一些。”
大家听说他躲在草堆里,全都笑了起来。
先前那人问道:“孙老爹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孙老头指着尹翔三人说道:“那几个贼头进来的时候,这三位小友就隐身在附近树上,只听穿白衣贼头吩咐两个身黑衣的贼人进去瞧瞧诸葛先生是真死还是假死?老朽早已和小青子说好,只要贼人想动诸葛先生棺木,只管用弹弓招呼,咱们外面会接应。若是他们只进去看看,那就任由他们去看,反正棺木也看不坏……”
凌杏仙心中暗道:“这老头真是鬼话连篇。”
孙老头却说得口沫横飞,举起衣袖揩揩嘴角,又道:“后来那两个黑衣贼人回身出来,说棺木已经钉上了,看样子不像有假。”那白衣贼头说道:“看来诸葛先生是真的死了,咱们就犯不上和两个村子里的人结冤。’就这样退了出去。”
只见许棠华从里走出。说道:“大家莫要高兴,说实在今晚要是没有能人暗中相助,咱们真还挡不住人家。”
另一个人接口道:“许大叔说的不错,方才确实有人在暗中帮咱们。”
孙老头得意的笑道:“那是小青子,他从屋后翻出去,躲在树上,用石子打他们。”
村人们不见小青子的踪影,不觉咦道:“青哥儿呢?”
许棠华道:“他走了。”
孙老头奇道:“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许棠华手上拿着一张字条,扬了扬道:“这小青子留的字条,他谢谢各位,为了他师傅的事,有劳大家相助,他说是奉有诸葛先生遗命,办一件事去的,不久就可回来。”
孙老头搔搔头皮,道:“这孩子也真是的,说也不说一声,就这样走了。”
凌杏仙心中暗道:“大概又是你使的花枪。”
许棠华道:“也许他真的有事去了。”一面回头朝大家说道:“现在贼人已去,今晚不会再有事故,时间不早,诸位也可以回去了,这里小青子一走,没人看管,兄弟之意,只要留上几个人就够了。在小青子没有回来之前,大家轮流照顾,好在咱们两个村子,相距不远,真要有事,临时通知大家,也并不迟。”
事就这样决定,由村中留下四个人在茅舍看守,其余的人,就荷着锄头铁耙回去了。
许棠华朝尹翔、岳小龙三人拱拱手道:“三位远来非易,寒舍离此不远,兄弟想请三位和孙老爹一同去寒舍盘桓,稍尽地主之谊,不知三位肯否赏兄弟一个薄面?”
孙老头没待三人开口,抢着说道:“我看许老弟不用客气了,他们老远赶来找诸葛先生,原是为了两位老朋友,身患重病,来求医的,如今诸葛先生已死,药没求到,自然急于赶回去,方才是老朽怕人手不够,硬留着他们的。”
尹翔忙道:“孙老丈说的极是,许大侠盛情心领,在下兄弟身有急事,改日再登门造访了。”
许棠华道:“既然三位有事,兄弟不敢勉强,他日路过孤山,务望来寒舍一叙。”
孙老头朝许棠华拱拱手道:“老朽送他们一程,许老弟请回。”
许棠华送到篱外,才和四人作别,回转孤山。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牵着马匹,和老头走了一段路,尹翔忍不住问道:“不知老丈还有什么指教?”
孙老头耸耸肩笑道:“指教不敢,老朽倒确是有一件事,要奉托三位。”
尹翔道:“老丈请说。”
孙老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老朽住在这里,不愿人知,三位莫要跟人说起老朽就好。”
凌杏仙咭咭的笑道:“老丈要我们不说,你总该先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
孙老头干咳了两声,道:“这个……这个……咳,咳老朽……”
凌杏仙俏皮的道:“老丈不肯说,那就算了,我们会去问人家的,不过要去问人家,那就要把今晚的事都告诉人家了。”眼珠一转,接着笑道:“其实今晚的事儿,咱们都知道是你干的,你躲在屋子里,制住了黑衣堂两名总管,抓住马飞虹脖子,把他一脚踢出。后来白衣堂主亲自进去,走到门口,又被你一下撞飞出来,试想你不是大大有名的人、那能把他们四个人看的像稻草人一般,毫不费力,就全打发了。”
尹翔、岳小龙两人站在一旁,也没阻拦,让凌杏仙滔滔的说着。
孙老头口中只是“咄”“咄”连响,弯着腰陪笑道:“老朽知道瞒不过三位,只是老朽隐迹多年,不愿人知,务望三位替老朽守个秘密,老朽感激不尽。”
说完连连拱手作揖。
凌杏仙道:“不说就不说嘛,但老丈总该告诉我们您是谁?”
孙老头为难的道:“不是老朽不肯说,实因老朽已有多年不用贱名……”
话声未落,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大笑道:“公孙老儿,你躲在这里,还当人家不知道么?
哈哈,年秉文当时也许想不到是谁,但只要稍加思索,扳扳指头,也扳出来了。”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已听出这声大笑,说话的是谁?
孙老头可大吃一惊,不由的仰脸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但听那人大笑道:“公孙老儿,你少装腔,会连我吃肉的声音,都听不出!”
一道人影,横空飞坠,落到孙老头面前。
孙老头瞪着两颗豆眼,黑夜之中,突然射出熠熠光芒,惊异的道:“你是风三,你怎么知道老朽住在这里的?”
那飞堕的人影,正是身穿油垢道袍的风三,只见他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躲在乳山岩,还当别人不知道么?”
孙老头道:“狗肉道士,你找老朽,有什么事?”
风三道:“事情可多着呢,走,风道爷在路上捉了一条野狗,到你那所破房子里去烧,咱们慢慢的谈。”
原来他肩头果然扛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大黄狗。
孙老头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老朽不吃狗肉,你别把老朽的锅灶,染上了狗臊味!”
风三怒道:“胡说,这是香肉,天下最香的肉,我瞧,这条狗,又肥又大;最是滋补不过。”
孙老头定睛一瞧,连连跺脚道:“糟糕,这是咱们村里闻二爷家养的阿花,你怎么把它偷来了,要是给闻二爷知道,叫我老头怎么说好?”
风三傻笑道:“管他是谁家养的,闻二爷舍不得吃,风三爷代他吃了,也是一样,再养上一年,肉老了,味道就没有现在的好。”
孙老头只是摇头,道:“这……这……叫老朽如何向闻二爷交代?”
风三道:“交待个屁,你不说,闻老二如何会知道,再说,东西吃到肚里,他知道了也没办法。”一面连连催道:“走,走,快别罗嗦,咱有正经事和你商量。”
孙老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老朽可不管那些鸡毛蒜皮的闲事。”
风三急道:“你不管也得管,据癞痢告诉我,事情有了极大变化,你休想躲在这山窝里,独善其身。”说到这里,回过头来,朝三人道:“诸葛丹已动身了,你们还不快走?”
尹翔三人虽不知道风三和孙老头要说什么,但听他们口气,好像江湖上发生了事故,风三特地来邀约孙老头的,孙老头还在推托,不肯多管闲事。
大家心中正在暗暗猜测,他们说的事也许和铜沙岛有关。此刻忽听风三说出“诸葛丹已经动身”,三人不禁同时一怔!
诸葛先生不是已经死了,自己三人亲眼目赌,看到他全身发紫,中毒而死,又明明看到村人们替他入殓,钉上棺盖,如今灵枢还停在茅舍堂上,怎么说他已经动身了?
这下连平日极为机智的尹翔,一时也听的目瞪口呆,躬了躬身道:“老前辈说的诸葛丹,不知是那一位?”
风三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诸葛丹?”
凌杏仙道:“老前辈还不知呢,诸葛丹先生已经被铜沙岛毒死了。”
风三笑道:“你们不信就问问公孙老儿,他方才偷偷的挖开人家的棺材,没和你们说明?”
孙老头耸耸肩道:“是的,是的,你狗肉道士不打岔,老朽早就告诉他们了。”
凌杏仙问道:“老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老头道:“事情是这样,老朽也不相信诸葛先生一生精研药草,真会中毒身死,所以方才趁大家不注意,进去挖开他棺材瞧瞧。”
凌杏仙道:“那是白衣堂主来的时候,难怪我们找不到你。”
孙老头点点头笑道:“是的,就是那时候,老朽把小青子支使出去,就动手开棺。”
凌杏仙道:“诸葛先生到底死了没有?”
孙老头双肩一耸,摊摊手道:“这老儿真是狡猾如狐,老朽还是迟了一步。”
凌杏仙道:“怎么?他真的没死?”
孙老头道:“大家退出茅屋的时候,小青子不是关起大门么,他大概就在那时候走了。”
岳小龙哦了一声,道:“原来诸葛先生不肯应铜沙岛主之聘,才假装中毒身死。”
孙老头道:“是的,这老儿大概算定了老朽要去开棺验看的,还在棺中留了一张字条……”
凌杏仙道:“他在字条上写了些什么””
孙老头道:“只有八个字‘幸勿声张,助退强敌’。”
风三大笑道:“公孙老儿,你一直以为躲在这山窝里,就瞒得过人,可见诸葛丹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孙老头道:“说来真也气人,诸葛老儿既已知道老朽是谁,还不肯和老朽明说。”
风三大笑道:“诸葛丹知道你公孙老儿胆小如鼠,连枫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头,要不是临时拖上你尾巴,今晚你肯出手?”
孙老头双目精光乱射,不悦道:“我老头当年怕过谁来?”
风三道:“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你要不是怕事,干么隐姓埋名,躲在这里,不敢出去?”
孙老头气怒的道:“风三,你只会屠屠狗,还会什么,别在门缝里看人,把我老头看得扁扁的,咱们要不要赌上一赌,就找齐天宸去。”
风三大声道:“赌就赌,你当我风道爷斗不过齐天宸?”
孙老头道:“好,一言为定。”
风三道:“自然一言为走,谁赖,谁就是龟孙子。”
尹翔看风三和孙老头争吵,不由暗暗好笑,孙老头经不得人家一激,就气大了!
风三明明已把孙老头激动,就该看风驶柁,见好就收,但他也经不起人家一激,跟着要去斗齐天宸了。这两个人真是半斤八两,人老了,好胜之心却是丝毫不减!心中想着,连忙说道:“诸葛先生没说到那里去了?”
孙老头道:“没有,老朽原想问问小青子,他一定知道,那知小青子也溜了。”
尹翔望着风三问道:“老前辈是否知道诸葛先生的去向?”
风三道:“诸葛丹是癞痢通知他的,正好那天铜沙岛来下聘书,他才假装中毒身死,以免引起对方注意,此刻已经兼程赶往倒坐庙去了。”
尹翔问道:“不知倒坐庙在什么地方,还望老前辈指点。”
风三道:“你们不是要赶去桐柏山么,倒坐庙就在桐柏山附近。对了,你们不用直接找上倒坐庙去,此行务必力求隐秘,最好先到泌阳,那里也许会有人接应。”
尹翔道:“老前辈可指示得详细一点?”
风三敞笑道:“我只是听癞痢这么说,详细情形,也说不出来,你们路上小心些就是了。”
岳小龙想起那天临行之行,彩带仙子也说过赶去桐柏,自会有人接应之言,这就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极是,晚辈临行之时,仙子也曾说过,只要赶到桐柏,就有人接应。”
风三挥挥手道:“这样就好,你们快去吧!”
说完拉着孙者头走。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也牵着马匹,朝山外行去。
凌杏仙望望两人远去,忍不住问道:“尹大哥,你知道孙老头的来历了么?”
尹翔摇摇头道:“不知道,听风老前辈的口气,他好像是姓公孙。”
凌杏仙道:“你不是说他是仙榜中人么,到底仙榜是什么?”
尹翔道:“家师在我面前,很少谈过去的事,我目前知道的一些,大半都是从江湖上听来的。”
凌杏仙道:“就你知道的说嘛!”
尹翔道:“据说那是三十年前,九大门派在黄山天都峰论剑,并敦请武林四老主持其事,把天下武林,黑白两道的奇才异能之上,列为仙佛妖魔四榜,再由与会群雄共同评定。
仙榜中包括了仙侠,人数较多,佛榜限于佛门中人,人数最少,至于妖:魔两榜,则都属于旁门左道中人。只有恶鬼车敖一人,人极正派,就因他有恶鬼之名,只好把他排在魔榜上,据说为了此事,恶鬼车敖还在黄山大闹了一顿,说武林四老瞧不起他。”
凌杏仙道:“后来呢?”
尹翔道:“后来天魔女在他面前露了一手,说,你认为人家瞧不起你,把你列在魔榜上,其实凭你这点粗浅功夫,还不配在魔榜上有名。”
凌杏仙问道:“天魔女是谁?”
尹翔道:“就是姬姑娘、何姑娘的师傅。”
凌杏仙道:“恶鬼车敖忍得下这口气?”
尹翔道:“天魔女是魔教教主,恶鬼车敖自然惹不起人家,一怒之下,他自己在天都峰石壁上张挂了一张鬼榜,写上自己的大名,所以他就成了鬼榜上的人。”
凌杏仙问道:“那么齐天宸呢?”
尹翔道:“他倒是仙榜上的人。”
凌杏仙披披嘴道:“怎么齐天宸也会排在仙榜上呢?”
尹翔道:“你莫小看了他,齐天宸的外号,大家都叫他齐天大圣,名头着实不小,当年还是仙榜上的第二名呢!”
凌杏仙道:“第一名是谁?”
尹翔道:“慕容先生。”
凌杏仙道:“那么奕仙呢?”
尹翔道:“乐老前辈好像排名第四。”
岳小龙道:“这榜上有名的人,未必全都参与大会,那么名次是由谁定的呢?”
尹翔道:“先由武林四老提出,再经大家公评,譬如仙佛两榜,就有许多人没有与会,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但妖、魔两榜,据说争得很厉害。”
岳小龙道:“彩带门主名在魔榜上么?”
尹翔点点头道:“她外号彩带魔女,自然在魔榜上了,但天魔女为魔教之主,可是在魔榜上,却落了个第二名……会后,魔教和彩带门几乎在江湖上势成冰炭,不能并存,最后还是由武林四老调停,才算没事。”
凌杏仙低笑道:“龙哥哥,我若早生三十年,仙榜上也该有我的名字了。”
岳小龙道:
“凭你这点武功,还想列上仙榜么?”
凌杏仙道:
“为什么不能?”
尹翔接口道:“能、能、大妹子若是早生三十年,自然应该榜上有名了。”
岳小龙道:
“这不可能。”
尹翔点头道:
“大有可能。”
凌杏仙咕的笑出声来,反问道:“尹大哥,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有列得上去呢?”
尹翔笑道:“因为你叫凌杏仙,名字上有个仙字,自然该列在仙榜上了。”
凌杏仙拍手笑道:“尹大哥,对说了,我有一个仙字,难道不该名列仙榜么?”
岳小龙也忍俊不禁地道:
“原来如此。”
三人边走边说,转眼工夫,东方已吐鱼白,走下一道山岭,前面已有大路,当即翻身上马,直向泌阳方向驰去。
由崂山动身,赶去泌阳,这趟程,少说也有一千五六百里,他们晓行夜宿,直到第八天的黄昏时分,才赶到泌阳。
尹翔因风三曾说到了泌阳,也许会有人接应,但又语焉不详,心中盘算着,到了泌阳之后,先找个客店落脚再说。
进得城来,就一马当先,领看岳、凌两人,在大街上一家客栈门口下马。
伺候门口的店伙,慌忙过来接过缰绳,一面朝三人打量了几眼,忽然凑着陪笑说道:
“三位客官,怎么到现在才来?”
尹翔心中一动,注目问道:
“你见过我们?”
那店伙谄笑道:
“小的接待宾客,怎会看不出来?”接着又道:“三位先到上房休息,小的马上禀报主人。”
尹翔道:“伙计,且慢,你们贵上是谁?”
那伙计陪笑道:
“主人是谁?客官已经知道了。”
岳小龙想起上次在鲁山客店,那店伙也说奉主之命,接应自己的,这就低声说道:“尹兄,大概没错了。”
那店伙没待回答,匆匆转过身去,朝店内打了个手势。
只见另一名店伙,急步迎了出来,朝三人躬身道:“客宫,请随小的来。”
尹翔三人由他领着,直到上房,店伙打开房门,说道:“这是特地给客官留的,三位请坐,小的去端茶水。”
说完,匆匆退出,一会工夫,店伙打来脸水,又送上一壶茶水。
凌杏仙道:“喂,伙计,我们还要一个房间。”
那店伙结巴的道:
“三位只是在这里歇歇,张四已经通报去了,主人就会派人来迎接。”
说完,倒了三盅茶,说道:
“客官请用茶,要些什么,只管吩咐。”
尹翔道:“不用了。”
那店伙躬了躬身子,才行退出。
这时天色渐渐昏黑,店伙掌上灯来,接着又替三人送来酒菜,陪笑道:
“三位客官,请用饭了。”
岳小龙道:“张四还没有回来么?”
店伙道:“客官用过酒饭,差不多也好赶来了。”
三人眼看店伙送来的酒菜,极是丰盛,此刻确也觉得腹中饥饭,等店伙退出,尹翔倒了一碗酒,先用手指蘸着,放在舌尖上尝了一尝。然后又在每一样菜中,用筷夹了少许,仔细尝过,才含笑道:
“味道不错,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凌杏仙问道:“尹大哥,你可是怀疑这酒菜有人做了手脚?”
尹翔笑了笑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
岳小龙心中暗道:
“这位尹兄,倒是小心得很!”
三人各在椅上坐下,尹翔举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夹着菜,往嘴里就送。
凌杏仙咕的笑道:“尹大哥,方才瞧你这么小心,这回却又大吃起来了?”
尹翔边吃边道:“既然没有什么,放着美酒佳肴,如何不吃?来,岳老弟,你也喝一杯。”
岳小龙和他对喝了一杯,便自吃饭,尹翔却把一壶酒喝的一滴不剩,才装了一碗饭吃着。
这一顿饭,菜肴丰盛,三人都吃的酒醉饭饱,店伙收过杯盘,又沏了壶茶送来!
凌杏仙问道:
“怎么?送信的人还没回来?”
店伙道:“大概快回来了。”
又过了顿饭光景,才见到那个叫张四的店伙,匆匆走入,朝三人躬身道:“小的赶去通报,敝上正在宴客,没法通报进去,却叫三位久等了。”
凌杏仙道。
“我们可以走了么?”
张四连连陪笑道:“是,是,现在可以去了,小的就是请三位来的。”
岳小龙从身边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你去把这里的房饭钱结了。”
张四摇手道:“这后院上房,是敝上包的,自有管事结算,客官不用付了。”
岳小龙银子取出来了,自然不好再收回去,这就说道:“既然如此,这锭银子,就赏给你们两人喝杯酒吧!”
张四谄笑道:“小的……怎好收受客官厚赏?小的谢了。”
口中说着怎好收受,却伸手把银子接了过去。
凌杏仙道:
“我们快走嘛!”
张四连声应是,让三人走在前面,步出店门,张四趋前两步,躬身腰,结巴的道:“小的替三位带路。”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随着张四,穿过几条街道,地势渐僻,黑暗之中,但见房屋也渐渐稀少!
凌杏仙问道:
“你们主人,住在城里,还是住在城外?”
张四笑道:
“自然住在城里,这时城门早就关了。”
尹翔一直没有作声,他发现自己三人走出客店,身边仿佛有人跟踪:但那跟踪的人,身手极为高明,自己故意落后一步,回头察看,也仅仅看到十数丈后,依稀似有人影,一闪而没。心中不觉暗暗冷笑,忖道:
“彩带仙子驻晔附近,让你跟到地头,就有你瞧的!”
不多一回,张四把三人领到一所大宅前面,脚下一停,低声说道:
“到了,只是此刻大门已闭,三位请从边门进去了。”
说完,绕到大宅右侧,在一道黑漆边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黑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黑衣汉子望了三人一眼,向张四问道:
“就是他们三人么?”
张四连忙躬身道。
“正是这三位。”
黑衣汉子招呼道:
“三位请进。”
张四哈着腰道:“三位客官请随这位老哥进去,小的要回去了。”
尹翔领导跨进门去,那黑衣汉子随手闩上了门,转身道:“三位请随我来。”
领着三人转过回廓,到了一间客室之中,抱拳说道:“三位请在这里稍坐,容在下进去通服。”
尹翔拱手道:“有劳老哥。”
黑衣汉子迅快的退出身去。
尹翔心中暗道:
“瞧他们这般神秘,似是彩带仙子在桐柏山有什么举动?”
凌杏仙低低的道:
“不知诸葛先生已经来了没有?”
岳小龙道:“大概已经来了。”
只听一阵囊囊履声,从走廓上走来,接着但见一个面目冷肃的灰袍老人,缓步跨入室中,望了三人一眼,问道:
“就是你们三位要见主人?”
岳小龙起身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兼程赶来,是向贵上覆命来的。”
灰衣老人目光移注到岳小龙脸上,徐徐说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岳小龙道:“在下岳小龙。”
灰衣老人面目冷肃,毫无表情的点点头道:“你就是岳小龙?”
岳小龙心中暗想:原来他知道自己,一面答道:“正是。”
灰袍老人问道:
“这两位呢?”
岳小龙道:“这位是尹兄单名一个翔字,这是在下表妹凌杏仙。”
灰袍老人道:“三位都易了容么?既已到了这里,就该把易容药洗去了。”
岳小龙暗想:“这老人是何身份?说话一副老气横秋!”
但人家说的没错,已然到了地头,自该洗去易容药,才是道理。
尹翔道:“老丈如何称呼?”
灰袍老人一手抒须,嘿然道:“老夫还没问完,你倒反问起老夫来了。”
尹翔抬脸道:
“请教老丈姓名,有何不对?”
灰袍老人冷冷一哼,道:“你们先把脸上易容药洗去了,老夫还有话要问。”
岳小龙道:“老丈说的极是。”
举袖擦去脸上药物。尹翔、凌杏仙也各自把脸上易容药拭去。
灰袍老人目光转动,打量了三人一眼,缓缓说道:“可有信物?”
岳小龙心中暗道:“要见仙子,原来还有许多手续!”
想起临行这时,虎嬷嬷交给自己一方金牌,说是仙子昔年的信符,他间的大概就是金牌了。心念转动,立即答道:“有。”探手从怀中摸出金牌,递了过去,说道:“请老丈验看。”
灰袍老人目中闪过一丝寒芒,接过金牌,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夫上去禀过主人。”
岳小龙道:“老丈只管请便。”
灰袍老人没再多说,手持金牌,匆匆而去。
尹翔看的心头暗暗生疑,转头望岳小龙以“传音入密”,说道:“岳兄弟,他回来若是再要详细盘问咱们经过情形,由我来回答他好了。”
岳小龙怔的一怔,也以“传音入密”问道:“尹兄莫非发觉有什么不对么?”
尹翔传音道:“没有,只是在没见到仙子之前,还是少说的好。”
岳小龙点点头,凌杏仙看两人嘴皮微动,似在以传音入密交谈,不觉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尹翔急忙以目示意,一面轻笑道:“方才这位老丈,看来身份不低,他却连名号也不肯告诉我们。”
凌杏仙自然知道尹翔这话,只是故意掩饰之词,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尹大哥跟自己暗使眼色,究竟为了什么?”
过了一刻工夫,只见一名青衣使女俏生生走了进来,朝三人福了福道:“令主请三位上楼。”
岳小龙道:“请问姑娘,方才那位老丈呢?”
青衣使女道:“龚老有事出去了。”
岳小龙道:“他方才拿了在下的信物。”
青衣使女道:“他已把主人符信,交上去了,令主等着你们问话。”
尹翔问道:“姑娘口中的令主是谁?”
青衣使女道:“你们上去,自会知道。”
尹翔道:“请姑娘带路。”
青衣使女转身道:“你们随小婢来。”
领着三人走出客室,往里行去。穿过一座厅堂,堂后就是一道宽阔的楼梯。
青衣使女领着三人,登上楼梯,走到中间两扇雕花长门前面,隔着一道紫绒门帘,躬身说道:“启禀令主,岳小龙、尹翔、凌杏仙三人已经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妇人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青衣使女应了声“是”,随手打起帘幕,说道:“令主请三位进去。”
尹翔当先跨了进去,但见屋中红烛高烧,在上首一把椅子坐着一个青衣中年妇人,但正中一把交椅,却是空着。
尹翔心中暗暗冷哼,付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问话的并不是彩带仙子!”心念一转,立即抱拳拱手道:“令主召见在下三人,不知有何见教?”
这一开口,已然表示了他们三人中的为首之人。
中年人问道:“你是岳小龙么?”
尹翔道:“不是,在下尹翔。”
中年妇人回顾了岳小龙一眼,眼光又转到尹翔身上,道:“你是三人中的领头了?”
尹翔道:“在下三人只是同伴,并无领头的人。”
中年妇人淡淡一笑道:“你们请坐。”
尹翔三人依言在下首一排椅子上坐下。
中年妇人道:
“你们此来是要见仙子么?”
尹翔道:“不错,在下三人受仙子之托,可以说是覆命来的。”
中年妇人道:“你们如何知道仙子就在泌阳呢?”
尹翔道:“不知道,在下三人原是路过此地,下店之时,听店伙说的。”
岳小龙坐在一旁,心中暗道:
“尹兄怎的如此回答?”
但他相信尹翔江湖阅历,比自己丰富,他这样说法,想必必有缘故。
中年妇人点点头,微笑道:
“这就是了,仙子此来,十分隐秘,我想你们怎会知道的?”
尹翔道:“在下兄弟见过仙子,另有事去,不知令主能否引见?”
中年妇人道:“此刻仙子她正在坐息,你们有话和我说也是一样。”
尹翔故作迟疑道:
“令主是说在下三人见不到仙子了?”
中年妇人道:
“那也不是,你们说的,如果我能作主,就不用驾动仙子,如果我作不了主,只好等仙子醒来,再引你们去见仙子了。”
尹翔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这话说的婉转,却明明是在套自己的口气,但我岂会上你的当?”
一面抬目道:
“不知令主要问什么?”
中年妇人道:
“你们不是说前来履命的么?我自然听你报告了。”
尹翔道:“说来惭愧,在下三人受仙子之托,但并没找到那人。”
中年妇人目光一亮,问道:
“仙子要你们去找什么人?”
尹翔望了她一眼,道:
“仙子没和令主说过么?”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
“老身只是彩带门一名令主,负责替仙子发令,仙子下午才来,老身自然没听仙子说过了。”
凌杏仙插口道:
“仙子要我们找诸葛先生去的。”
她突然插口,当着中年妇人,尹翔又不好出声阻拦,暗暗皱了下眉。
中年妇人目光一转,朝凌杏仙,问道:
“诸葛先生?谁是诸葛先生?”
尹翔赶忙道:
“是诸葛丹。”
中年妇人道:
“神医诸葛丹!仙子要你们找他则甚?”
看来她果然不知道。
尹翔道:
“在下只知仙子手下,有人中了黑石岛剧毒,托在下三人赶去山东,找诸葛先生乞取解药。”他原是信口胡诌,中年妇人却点点头道:
“不错,老身听说叶护法中了毒,你们可曾乞到解药?”
凌杏仙听的方自一怔,尹翔道:
“没有,咱们赶到乳山岩,诸葛先生已经死了。”
中年妇人道:
“他真的死了?”
尹翔暗暗哼道:
“这句话,该是你说漏嘴了!”
凌杏仙道:
“诸葛先生是被铜沙岛害死的。”
中年妇人道:
“你们还有别的事么?”
尹翔起身道:
“没有了,在下三入就是为了这件事,向仙子覆命来了,请令主代为转达,在下兄弟告辞了。”一面回头说道:
“岳兄弟,咱们该走了。”
岳小龙因尹翔说的全是假话,心中虽觉奇怪,但相信尹翔必有见地,此刻听他忽然说出要起身告辞,也不觉楞的一楞,只好跟着站起。
只听耳边响起尹翔“传音入密”说道:
“向她索还仙子金牌,咱们快走才好!”
岳小龙心头一震,暗道:
“莫非这中年妇人有诈?”这就抱了抱拳道:
“在下方才曾以仙子金牌为证,交给了龚老人家,不知令主能否发还?”
中年妇人微笑道:
“仙子金牌,只能使用一次,老身已经收回了。”
岳小龙急道:
“在下方才只是证明身分,这金牌是虎嬷嬷赠给在下的。”
尹翔想急于离去,在旁道:
“岳兄弟,金牌既由令主收回,这是仙子的规定,咱们自该遵照规定缴还,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中年妇人冷冷一笑道:
“尹少侠,你好像急着想走是么?”
尹翔道:
“在下兄弟原是向仙子覆命来的,既把要说的话,都向令主说了,在下兄弟另有事去,自该告辞了。”
中年妇人道: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去办?”
尹翔道:
“那是在下兄弟的私事。”
中年妇人道:
“不能说么?”
尹翔心中暗暗感到事情已然不妙,笑了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岳兄弟和人打下了约,三日之后,在开封龙亭了断过节,自非赶去不可。”
他随日说来,倒像确有其事一般!
中年妇人缓缓说道:
“这也不急,反正今晚你们总得在泌阳过夜了,老身还有事要问。”
尹翔道:
“令主还要问什么?”
中年妇人含笑道:
“你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么?”
尹翔心头暗暗一惊,忖道:
“这人厉害得很!”但上面丝毫不露,镇定的道:
“在下就是在仙子面前,也是这几句话,自然都是据实而言。”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
“很好,仙子方才曾有吩咐,要凌姑娘留在这里。”
尹翔道:
“这个……”
凌杏仙抢着道:
“我要和龙哥哥一起去。”
中年妇人冷肃的道:
“这是仙子的命令。”
岳小龙道:
“务请令主覆上仙子,舍妹留此无用,咱们还要赶去开封。”
凌杏仙哼道:
“我们又不是彩带门的人,信送到了,我们三人一同来,自然要一同走,干么把我留在这里?”
尹翔趁大家说话之间,回头打量楼上形势,身后长廓上,是一排雕花窗门,心想:
“必要时,说不得只好硬闯。”
只听中年妇人冷冷说道:
“尹少侠,老身面前,你莫要打错了主意。”
尹翔心中一惊,但却耸耸肩笑道:
“令主面前,在下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失礼。”
中年妇人冷哂道:
“你知道就好。”接着挥挥手,又道:
“好了,尹少侠,岳少侠两位,请先下楼去。”
尹翔回头望望岳小龙:
“岳兄弟,咱们是不是让大妹子留在楼上?”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
“必要时,咱们就破窗而出。”
岳小龙也发觉这中年妇人不像是彩带门下的人,暗暗扯了凌杏仙一下衣角,要她近靠自己身边,一面朗声道:
“仙子既在坐息,令主最好请虎嬷嬷出来,说上一句。”
中年妇人道:
“你们可是怀疑老身的身份么?”
岳小龙道:
“仙子身前,在下只认得虎嬷嬷一人。”
凌杏仙道:
“是啊,虎嬷嬷出来说一句,我就留下来。”
中年妇人道:
“那是不认识老身了,但老身要你们明白,我足够把你们留下。”
但听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呷呷尖笑声,道:
“虎婆婆就在外面。
听妇人脸色一变,沉喝道:
“什么人?”
尹翔听出那说话的正是虎嬷嬷的声音,心头一喜,急忙朝岳小龙低喝一声:
“快走!”
身形窜起,举手一格,震开窗户,迅疾无伦朝窗外穿去!
岳小龙一推凌杏仙娇躯,凌杏仙也跟着,一个倒纵正待穿窗而出!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中年妇人冷唱一声“你们还想走么?”
身动如风,一下欺到窗前,左手一振,凌空一指,朝尹翔身后点去,右手一探,已朝凌杏仙身上抓来。
岳小龙早已运气戒备,口中一声低唱:
“杏仙快走”突然探腕出指,三个指头闪电搭上中年妇人脉门,微一沉腕,扬手朝前摔去!他这一记,使的正是奕仙乐天民在玲珑仙馆走廓上,把齐少宸摔下楼的一招擒拿手法!
出手之快,出招之奇,允是精妙绝伦,令人无法看的清楚!
连中年妇人那等高手,竟然也避让不开,一下被岳小龙刁住了脉腕,这一抖腕,将乎连人往后摔出,但她总究武功极高,及时警觉,身形一沉,拿住了椿。
在这微一停顿之际,凌杏仙、岳小龙早已身形电射,连续朝窗外飞出。
尹翔、凌杏仙、岳小龙三人,穿过窗外,但见屋面上颤巍巍站着一个黑衣老妪,黑夜之中,远远可以看到两点寒光,那不是虎嬷嬷还有谁来?
凌杏仙喜道:
“果然是虎嬷嬷来了!”
虎嬷嬷呷呷尖笑道:
“你们三个娃儿,怎会上了这妖女的当……”
只听中年妇人冷笑道:
“虎婆子,眼前不是说家常的时候,你既然闯到咱们庄上来了,就划下道来!”
一条人影,已然无声息的屋面出现。
虎嬷嬷目射奇光,尖声道:
“瞧你口气倒蛮像个人物!”
中年妇人冷笑道:
“老婆子,今晚管叫你来得去不得!”
虎嬷嬷大笑道:
“普天之下,虎嬷嬷还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中年妇人目中厉芒一闪,冷笑道:
“不信你就试试好了!”
虎嬷嬷白发飞飘,喝道:
“贱婢,凭你这也敢在我虎婆子面前,装模作样?先接我一掌!”
身形腾射而起,凌空疾扑而来,身在半空,扬手劈出一掌,一股力能开山裂石的狂风,朝中年妇人射涌而至!
中年妇人轻轻一闪,横移数尺,避开了虎嬷嬷雷霆万钩的掌力,身形旋转,双掌齐扬,朝虎嬷嬷横里拍了过去。
虎嬷嬷身形还未落地,自是避无可避,口中沉哼一声,左手挥出,硬接对方双掌。但听蓬然一声,虎嬷嬷以革掌硬接人家双掌,又是身形未落,自然吃了大亏,但她终究是久经大敌,临危不乱。一提真气,身形借着掌势反弹之力,又复升高丈许。
中年妇人看她功力这般深厚,也自暗暗吃惊,脸上却是十分冷漠,冷然一哂道:
“久享盛名的虎嬷嬷,原来也不过如此!”
虎嬷嬷飘飘然落到地上,白发飞扬,怒火高张,尖喝一声:
“贱婢,你再接老婆子一招!”
身发如风,再度朝中年妇人欺来!这下她在气怒之下,出手更是凌厉,掌风如刀,爪势如钩,迎面扑到。
中年妇人身形闪动,双手连续拍出四掌,她是以攻还攻,手法轻巧无伦,但却不敢和虎嬷嬷硬对。
适时便听一声朗笑,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同时飞落屋面!这两人,一个是面貌清癯,黑须飘胸的青袍老人,正是青衣堂主向遇春,另一个白脸无须,手摇白骨招扇的白衣文士则是白衣堂主年秉文。
尹翔看的暗暗皱了下眉,悄悄掣出长剑,岳小龙、凌杏仙也跟着抽出剑来。
青衣堂主向遇春。白衣堂主年秉文看也没朝三人看上一眼,只听他朗朗笑道:
“虎嬷嬷,咱们又遇上了。”
年秉文斯文的拱手道:
“虎嬷嬷请了,兄弟这厢有礼。”
虎嬷嬷双掌开闭,记记如铁锤撞山,掌风呼啸,势道十分凌厉。那中年妇人不敢和虎嬷嬷硬拚,但掌法轻灵,使的虽是小巧功夫,东闪西闪,却也并未落败。
两人差不多已打了十几个照面,虎嬷嬷正打的火冒干丈,听到两人声音,怒喝道:
“向遇春,年秉文,要上就一起上,免得老婆子多费手脚。”
年秉文笑道:
“兄弟尊你一声虎嬷嬷,这是礼貌,你这般说法,不觉得太抬举自己了么?”
虎嬷嬷怒哼道:
“老婆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
年秉文道:
“你这是向兄弟叫阵了?”
虎嬷嬷呼呼两掌,把中年妇人逼的后退了两步,呷呷尖笑道:
“我早就叫你们一起上了。”
向遇春道:
“令主且请后退,还是兄弟领教几招。”
年秉文摇摺扇,含笑道:
“向兄且慢,虎嬷嬷向兄弟叫阵,兄弟岂能使她失望?”
虎嬷嬷目光一动,眼看岳小龙三人还站着不走,心中暗暗焦急,喝道:
“你们还不快走?这里自有我老婆子担当。”
中年妇人冷笑道:
“虎嬷嬷,你想的倒是不错,到了这里的人,还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虎嬷嬷尖声道:
“贱婢,老婆子要他们走,你敢说半个不字,我就先劈了你!”
身形正待扑去!
白衣堂主年秉文白骨摺扇一摆,抢在虎嬷嬷身前笑道:
“虎嬷嬷难道认为兄弟不够承教么?”
虎嬷嬷怒吼一声:
“年秉文,你给我滚开,我要先劈了那贱婢……”
呼的一掌,朝前推去。
年秉文朗笑道:
“那要看你能否劈了区区兄弟?”
白骨扇“豁”的一声,朝虎嬷嬷身前划来。
虎嬷嬷怒笑道:
“好哇!劈了你就劈了你!”
又是呼的一掌,直劈而出。
中年妇人有白衣堂主接下了虎嬷嬷,身形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朝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立身之处欺来,冷声道:
“你们还要老身动手么?”
岳小龙大喝一声:
“妖妇看剑!”
还没待她欺近,银虹乍亮,一剑刺了出去。他这一剑使的当真快如闪电,直削对方右肩!”
要知岳小龙方才使了奕仙乐天民的一记擒拿手法,就轻而易举扣住了中年妇人脉腕,在虎婆子掌下又骤挪躲闪。还只当对方武功,也不过如此,这一剑,迎面削出,出剑虽快,实在也未免太以燥进。
中年妇人身如流水,堪堪欺到,突见寒光一闪,迎面削到,她不避不让,口中不禁冷笑一笑,举手朝前弹去。但听“铮”然轻震,岳小龙手上一支精钢长剑,突然齐柄折断,半支断刃嘶的一声,飞出老远!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岳小龙一剑刺出,已是快如闪电,中年妇人弹所折剑,同样快的令人无法看清!
就在这石火般一瞬之间,岳小龙欺上去的身形未退,又是一声大喝,卡重响处,一道青虹绕身飞起,化作一片森森寒光,像涨水般飞洒而出!这一招,使的正是彩带魔女传他的“青霓饶日”!
中年妇人一指弹折了岳小龙长剑,不防岳小龙身边还有一支软剑,更不防他两次出手,会有这般神速,心头猛然一凛,衣袖一挥,提气后退,身法之快,去如流水!但任你见机的快,还是迟了一步,但听一声裂帛脆响,中年妇人贯足了真气拂的衣袖,已被盘龙剑锋削了下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好剑法!”
尹翔、凌杏仙先前看到岳小龙长剑被折,方自一惊,及看到岳小龙再次发剑,逼退中年妇人,还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青色衫裙,青纱蒙面的神秘女子!
这一下,不但尹翔、凌杏仙没看清人家是如何来的?就是骇然后退的中年妇人和剑势才收的岳小龙,也同时没看清楚,好像她是平空钻出来的一般!
这青衣女子除了面戴青纱,瞧不到她的面貌,但身材苗条,秀发如云,青罗长裙,在夜风中轻轻飞扬,看去神态安详,飘逸如仙!
中年妇人暗暗一惊,叱道:
“你是什么人?”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道:
“你不认识我?”
她在笑的时候,依然语声清冷,当可想见此女纵是风华绝代,也凛若冰霜!
中年妇人冷笑道:
“你取下面纱来,让老身瞧瞧。”
青衣女子理也没理,纤手一指,道:
“叫他们住手。”
这一句话没有笑声,口气更冷,似是命令一般。
中年妇人目光寒芒一闪,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沉声道:
“你是彩带门主?”
青衣女子冷然截口道:
“不用问我是谁,我叫你叫他们住手。”
青衣堂主向遇春目注虎嬷嬷、年秉文两人,闻声回过头来,这一瞧,登时呆的一呆,忙道:
“申令主,这位是……”
青衣女子喝道:
“向遇春不用你多嘴。”
向遇春碰了一个钉子,连连拱手道:
“兄……兄弟不敢。”
虎嬷嬷一连劈出几掌,逼退年秉文,口中呷呷尖笑道:
“原来仙子来了,老身失礼的很。”
岳小龙心头一怔,暗道:
“原来果然是彩带仙子亲自来了!”但他这想法立即推翻了,只见青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道:
“嬷嬷一向可好?”
这口气自然不是彩带魔女!
虎嬷嬷尖笑道:
“老身托仙子的福,还算健朗。”
岳小龙听的暗暗奇怪,暗道:
“这人也称仙子,不知又是什么人?”
青衣女子冷冷的道:
“申惜娇,你叫田若花出来见我!”
中年妇人脸色微微一变,但她已知道青衣女子来历,可不敢再出言顶撞,答道:
“夫人不在此地。”
青衣女子冷冷一哼道:
“我明明听说她已经来了。”
中年妇人心中暗暗道:
“夫人真要在,也不会让你这等猖狂了。”想归想,口中依然冷傲的道:
“夫人若在此,我何用骗你?”
青衣女子道:
“谅你也不敢骗我。”接着说道:
“替我转告田若花,我要找她。”
中年妇人道:
“老身自会转告。”
虎嬷嬷趁机道:
“仙子若是没有吩咐,老婆子要少陪了。”
青衣女子道:
“虎嬷嬷只管请。”
虎嬷嬷朝岳小龙三人招招手道:
“你们还不随我老太婆走?”
青衣女子道:
“慢点,你们谁是岳小龙?”
岳小龙道:
“在下就是。”
虎嬷嬷忙道:
“龙哥儿,快见过仙子。”
岳小龙拱拱手道:
“在下见过仙子。”
青衣女子望了虎嬷嬷一眼,笑道:
“不用你多嘴。”
虎嬷嬷可知道这位仙子,比自家那位仙子,同样的难缠,连忙应道:
“是,是,老婆子不敢多嘴。”
青衣女子没有理她,朝岳小龙道:
“你随我来。”
岳小龙躬身问道。
“仙子可有什么吩咐么?”
青衣女子冷冷道:
“我叫你随我走,你就随我走,何用多问?”
岳小龙看虎嬷嬷对她十分恭敬,心知定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心下暗道:
“看来此女甚难说话。”
虎嬷嬷听说要岳小龙随着她去,心头一急,不觉抬头道:
“仙子……”
青衣女子不悦道:
“你只管放心,我不会难为他的。”
虎嬷嬷陪笑道:
“仙子要龙哥儿去,老婆子那会不放心?”
岳小龙脚下略现迟疑,忍不住朝虎嬷嬷望去。虎嬷嬷怕他得罪了青衣女子,慌忙打着手势,要他快去。
岳小龙点点头,双脚轻点,踏着屋瓦跟了上去。
凌杏仙道:
“我和龙哥哥一起去。”
虎嬷嬷吃了一惊,急忙一把抓住他手臂,低声道:
“你去不得,咱们先走吧!”
说着朝尹翔使了个眼色,拉起凌杏仙就走。
青衣堂主向遇春、自衣堂主年秉文眼睁睁看着人家离去,不敢阻拦,还同时拱拱手道:
“虎嬷嬷好走,恕兄弟不送了。”
虎嬷嬷人已掠到围墙,重重哼了一声,回头道:
“少跟老婆子来这一套,凭你们还留不住我!”
中年妇人(申惜娇)目送虎嬷嬷远去,忍不住沉吟道:
“韩青青怎会在这里出现?”她口中的韩青青正是青衣女子,也就是江湖上独树一帜的魔教教主天魔女!
青衣堂主向遇春皱皱眉道:
“此事令主还得赶快飞报夫人才好。”
白衣堂主年秉文道:
“不错,虎嬷嬷今晚在泌阳出现,看来彩带门主也赶来了,桐柏山这档事,莫要出了纰漏?”
中年妇人冷冷一笑道:
“两位堂主是替老身护法来的,此事老身自有安排。”
再说岳小龙紧跟着青衣女子飞出围墙,人家只是飘然徐行,看去不快,自己却要提气纵掠,才能跟得上去,心中暗暗惊异,忖道:
“此女不知是何来历,竟然这等上乘身法。”
思忖之间,已奔出半里来路,青衣女子行近一棵大树,忽然停下步来,岳小龙赶忙刹住身手。
青衣女子道:
“我只要问你几句话,就在这里谈谈吧!”
岳小龙道:
“不知仙子要问什么?”
青衣女子隔着一层青纱,微微一笑道:
“大家都叫我韩仙子,你也叫我韩仙子就好,别和你娘混淆了。”
岳小龙听的一怔,心想:
“原来她把我当作了彩带门的儿子。”一面赶忙说道:
“家母并没在江湖走动,仙子只怕认错了人。”
韩仙子道:
“你不是岳天池的儿子?”
岳小龙心中暗道:
“她果然弄错了。”一面答道:
“先父名讳,上凤下池,和仙子说的岳天池,只是一字之差。”
韩仙子嗯了一声,道:
“我看你使的是岳家十三快剑。”
岳小龙道:
“那是寒家家传的剑法。”
韩仙子又道。
“那么方才你使的那一招‘青霓绕日’呢?”
岳小龙道:
“那是彩带门主传给在下的。”
韩仙子又嗯了一声,才道:
“你认识姬真真、何嘉嘉?”
岳小龙道:
“在下前次中了马飞虹一掌,身受重伤,多蒙姬、何两位姑娘相救。”
韩仙子点点头,道:
“我婆婆说你资质不错,要我传你一招指法,你想不想学?”
岳小龙道:
“仙子找的,只怕不是在下。”
韩仙子道: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想不想学?”
岳小龙道:
“无功不受禄,在下怎敢接受仙子赐传绝艺?”
韩仙子道:
“我门下没有男子,但这招指法,却只有男人才能练习,你如果想学,只要替我办一件事就行。”
岳小龙道:
“不知仙子要在下办什么事?”
韩仙子微笑道:
“我自然不会叫你去做丧天害理的事,阴阳手马飞虹昔年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如今又投到铜沙岛,当上了黑衣堂副堂主,你说该不该杀?”
岳小龙道:
“该杀。”
韩仙子笑道:
“这就好了,你学会指法,遇上马飞虹,就替我杀了他。”
岳小龙迟疑道:
“在下微未之技,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韩仙子笑道:
“我是说你学会了指法之后,自可杀他。”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一页白纸,随手递了过来,说道:
“这招指法,我已经写在纸上了,你拿去自己练习,口诀背熟了,就把它用火焚去;但有两点,你必须记住。除了你之外,不准传给第二个人,杀了马飞虹之后,非到万分危急,不准轻易出手。”
岳小龙只好伸手接过,说道:
“仙子厚赐,在下自当谨记。”
韩仙子挥挥手道:
“好了,你可以去了。”
岳小龙作了个揖道:
“在下告辞。”
正待转身,韩仙子又道:
“慢点。”
岳小龙道:
“仙子还有什么吩咐?”
韩仙子道:
“你回去转告彩带门主,三日后,二更时光,我在双河口等她,务希准时一唔。”
话声方落,只见韩仙子转身而至,苗条纤影,去如流云,一瞬之间,已在十数丈外,再一霎眼,就消失不见,心中不禁暗暗凛骇,当下也就展开轻功,朝来路奔去。
他不知虎嬷嬷带着尹翔、凌杏仙两人去了那里?脚下奔行,心中却毫无目的,刚奔了一箭来路!
只见道旁人影一闪,尹翔轻声叫道:
“岳兄弟。”
岳小龙喜道:
“原来尹兄就在这里等候小弟,杏仙呢?”
尹翔低声道:
“大妹子已随虎嬷嬷先走了,你快随我来。”
两人展开脚程,一路急奔,片刻工夫,已奔到南门城脚,越城而出,但见虎嬷嬷和凌杏仙,在路旁一条石凳上等候。
凌杏仙看到两人,急忙起身迎了过来,叫道:
“龙哥哥你回来了,韩仙子要你去作什么?”
岳小龙道。
“你也知道她叫韩仙子?”
凌杏仙道:
“我是听虎嬷嬷说的嘛!你道韩仙子是谁?”
岳小龙道:
“不知道。”
凌杏仙道。
“她就是姬姐姐、何姐姐的师傅!”
虎嬷嬷没待他说出“天魔女”来,急忙拦道:
“龙哥儿,大家都称他韩仙子,你莫要乱说!”
尹翔笑道:
“岳兄弟,江湖上各有各的忌讳,你该小心些才好。”
他这话是暗中提醒岳小龙,彩带门主最忌讳有人称她“彩带魔女”,你也得小心。
岳小龙脸上一红,笑道:
“尹兄说的极是。”
虎嬷嬷急着问道:
“韩仙子要你跟她去,究是何事?”
岳小龙道:
“她只问了晚辈几句话,就说要传我一招指法。”
虎嬷嬷问道:
“她问你什么话?”
岳小龙就照实说了,虎嬷嬷没有作声。
凌杏仙问道:
“龙哥哥,她传你的是一招什么指法?”
岳小龙道:
“我还没看过。”
虎嬷嬷道:
“听韩仙子的口气,准是她们教中最厉害的‘天雷指’了,龙哥儿,你蒙韩仙子垂青,赐传指法,这是天大的造化!但务必切记,韩仙子言出如山,她说过不准你传给第二个人,将来就是亲如妻子,也千万不可泄露。”
说话之时,眯着一双三角眼,有意无意的望了凌杏仙一眼。
凌杏仙本来就想要龙哥哥取出来瞧瞧,但给虎嬷嬷这么一说,不由的红透双颊,再也不敢说了。
虎嬷嬷望望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说道:
“走,时间不早了,老婆子替你们带路。”
尹翔道:
“仙子现在那里?”
虎嬷嬷道:
“倒坐庙。”
凌杏仙道:
“我们早应该赶到倒坐庙去,这场麻烦也不会遇上,都是为疯道士,要我们先到泌阳来。”
虎嬷嬷道:
“疯道士?你们遇上狗肉道士风三了?”
凌杏仙道:
“是啊!我也吃了他一碗狗肉呢!”
虎嬷嬷道:
“你们在什么地方遇上他的?”
凌杏仙道:
“先在通天观,后来又赶去孤山。”
虎嬷嬷道:
“疯道士还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凌杏仙道:
“没有说什么,他和一个姓公孙的老头打了赌约,要一同上铜沙岛斗齐天宸去。”
虎嬷嬷道:
“姓公孙的老头?那是过天星公孙让了,什么?他们要上铜沙岛去?”
凌杏仙咭的笑道:
“是啊!他们两人赌了咒,谁不去,谁就是龟儿子。”
虎嬷嬷道:
“这两个老疯子,仙子约他们一起到倒座庙来,他们怎么单独上铜沙岛去了。”
四人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到倒座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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