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号用手一指道:“我在这里。”
紫脸坛主举起火筒,看了一眼,说道:“这是一个坐像,快找找看,还有没有?”
他举着火筒,看到和那座像相距不远的石凹处,果然又有一个坐像,不觉喜道:“这里又有一个了。”不多一回,两人在窟顶岩凹处,一共发现了十二个坐像。
十五号道:“这些佛像,都差不多的。”
紫脸坛主没有作声,只是火简照着这些佛像,仔细比较,觉得每个佛像虽然都是坐式,但仔细观察,衣折的皱纹,和手势部位,显然各个不同,这就说道:“不,每个坐式都不一样,最好对照口诀,慢慢揣摩,才能体会得出来。”
当下和十五号返身退出。
十五号去把挖来的茯苓、黄精在泉水中洗干净,两人吃了个饱。
紫脸坛主要十五号把石床上的口诀,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他再用长剑写在地上,然后把十二个坐像的姿势,对照口诀,用心思索着。
十五号看坛主只是看着写在地上的口诀怔征出神,一时不敢惊动,坛主说过要慢慢揣摩,才能体会得出来,他闲着没事可做,就一个人走入石窟,去看窟顶上十二个坐像。
一个神志被迷失的人,当然没有思考能力,也无法揣摩什么。他仰着头看了一回,觉得老是仰着脖子很不舒服,不如和身在地上躺了下来,睡着看,就不仰起头了。
那知这一下却给他歪打正着,要知这里窟顶并不高(举手不及)这些佛像的衣折皱纹和手势部位都刻得极细,你仰起头看,眼睛和佛像距离极近,只能看到佛像刻得很细而已,这一躺了下来,距离远了,就能看出每一个坐像的神态来,(这当然也要有十五号这样内功较深厚的人才行,普通人躺卧下来,就看不清楚了)。
十二个坐像,你站着看,觉得到在石凹之中,东一个、西一个,次序无法连贯,但躺下来就不同了,因为窟顶一共只有这么狭长的一条,你从头顶上第一个看起,稍左是第二个,再过去是第三个,虽然窟顶石凸凹不平,坐像都刻在岩石凹处,忽左忽右,没有规律的排列,但却可以从先后次序分得出来。
十五号有了这一发现,不觉大喜,就坐起身子,照着第一坐像的姿势,盘膝坐好,缓缓做起吐纳功夫来。
要知他练的原是五行门的五行真气,洗髓经口诀所谓:“元气久概曰,化为水土木,木发昆颠……水中有火具……水久澄为土,火乃气之换,西方吸庚辛,坡之金不换…”从这几句话中可见练的也是先天五行之气了。
这一静坐下来,顿觉气发昆仑,布达四肢,完全和口诀暗合,真气流注,舒畅无比!
(如果是一个初学的人,当然不可能一学就达到此一境界,因为十五号练的五行真气已有六七成火候,所以他只要姿势坐对了。很快就能相决要相合。)
十五号坐了一回,才稳稳站起,他有了这一发现,自然喜不自胜,急忙奔了出来,只见紫脸坛主依然坐在地上,一手支颐,只是看着那一首歌诀在玄思冥其索,这就大声叫道:
“坛主,属下看懂了,你快去躺下来看,就会明白,属下做了一回,属下就可以木发昆仑颠、四达注坑井了。”
紫脸坛主思索了半天,总觉得口诀太过玄奥,似通非通,没有教人如何着手的练法,这时听了十五号的话,不觉抬起脸来,惊异的道:“你怎么做的?”
十五号道:“属下方才站着看了半天,觉得仰起头脖子很不舒服,就躺在地上卧下来看,这下果然给属下看得很清楚,属下依着坐像坐了一回,就做到了。”
“真的?”紫脸坛主目中闪着喜悦的光彩说道:“这真叫做有诀不如无诀了,我们快去看看。”
站起身,两人一同走入石窟,十五号朝地上一指,说道:坛主快躺下来,属下给你拿着火筒。”
紫脸坛主这回不再矜持,果然依言缓缓躺下,卧到地上,他有十五号手上拿着火筒,给他照明,这一凝目注视,十五号说得不错,不但排列有先后,而且坐姿神态不一,可以从衣折皱纹和手势部位,揣摩得到运气的先后程序,心中一喜,说道:“十五号,你说的不错,看来这口诀只是给你练习时参证之用,其实只要按图练习,根本用不着口诀。”
十五号道:“坛主先把第一个坐像记住了,就可以坐了。”
紫脸坛主点点头,没有作声,只是专心一志默默的注视着第一个和第二个坐姿,看了一回,才站起身道:“十五号,你随我来。”举步走出。
十五号跟着他回到外面石窟。
紫脸坛主在石床上坐下,看着十五号徐徐说道:十五号,你也坐下来。”
十五号道:“属下站着就好。”
紫脸坛主柔声道:“我要你坐,你就只管坐下来。因为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十五号果然依言坐下,只是和坛主保持了一些距离。
紫脸坛主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已经知道我是女的了?”
十五号点点头道:“属下本来不知道,那天坛主……”
紫脸坛主缓缓举起双手,从脸上揭下—张薄如蝉翼的紫色面具,又把头上紫色包巾也拆开了,放下一头披肩秀发,柔声道:“你还没看到过我真面目,现在我让你瞧瞧,以后我不戴面具的时候,你就会认识了。”
他这一取下面具,呈现在十五号面前的,竟是一个绝色娇娥,粉脸似玉,秀发如云,娥眉淡扫,星眸清盈,配着瑶鼻樱唇,无一不美,尤其她这番话虽然说很堂皇,但这一张吹弹得破的粉靥上还是飞起了两片娇红,脉脉含情,不胜羞怯。
十五号睁大双目,看着她几乎呆住了。他虽然迷失神志,但看到美色,还是会动心的,这是很自然的现象。
紫脸坛主一手理理秀发,嫣然一笑道:“你记住了?”
十五号楞楞的点着头道:“属下记住了,坛主你好美!”
紫脸坛主口中嗯了一声,又徐徐覆上了面具,再拢起秀发,用紫巾包好,然后柔声道: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要在这里住很久……”
十五号道:“坛主伤势好了,就可以下去了。”
紫脸坛主苦涩一笑道:“我伤势很重,连真气都提聚不起来,昨天服了伤药,还是—
样,一时之间,只怕无法恢复功力,方才看到石床上的字迹,才算有了一线转机,这洗髓经是达摩禅师遗传下来的上乘内功,比留在少林寺的易筋经还要精湛,我流血过多,内力耗尽,只有寄望于洗髓经了,要什么时候才能练得成,还不知道……”她语气一顿,接着道:
“至于你,本是五行门下,因为被药物迷失了神志……”
十五号:“属下……”
紫脸坛主道:“你说下去,不要打岔,你救了我性命,我无以为报……当然更不忍心看你神志一直迷失下去,以前我听师父说过,达摩禅师手着洗髓经,谓:人生于爱,感于欲,一落有形,悉皆滓秽,欲修佛谛,动障真如,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先必一一洗净,纯见清虚,方可进修,入佛慧地。只是此经失落已有千年,据我推想,洗髓经练成之后,既可把五脏六俯四肢百胲的滓秽一一洗净,对区区迷失心神的药物,自然也可以消解于无形。”
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练习,一直到我伤势痊好,功力恢复,你神志恢复清明为止,才能下山。现在我都和你说清楚了,这些话,你只能放在心里,以后我也不能对任何人说,你知道吗?”
十五号点着头道:“属下知道。”
紫脸坛主道:“我让你看我真面目,就是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叫我坛主,也不用自称属下了。”
十五号怔怔的道:“但……但属下叫你什么呢?”
紫脸坛主幽幽的道:“我叫方如苹,你比我大几岁,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如苹好了。”
十五号道:“这一来,坛主变成属下的妹子了?”
方如苹望着他道:“你不愿意?”
十五号道:“愿是愿意,只是……属下叫惯了坛主。”
方如苹娇笑道:“你不会改口吗?”
十五号道:“好,属下改口吗?”
方如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下,含着羞涩的兴奋,轻轻叫了声:“大哥。”
十五号心旌为之一荡,也呐呐的叫了她一声:“如苹”。
方如苹嗯了一声道:“大哥,我们该到石床上去练功了。”
十五号道:“我在那边窟窿里坐就好了。”
“不!”方如苹道:“慧善大师的石床上留的字迹上,不是说这张石床通连地脉,在石床上练功,可获大成么?这张床很大,别说我们只有两人人,就是十个八个,也坐得下来,你只管在石床上练功,我们住在这人迹不到的石窟里,有没有练成以前,一直要住下去,还用得着避嫌吗?”
十五号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属下就到石床上去练功好了!”
方如苹娇嗔道:“又是属下。”
十五号道:“是,是,属下以后不称属下就是了。”
方如苹看他楞得可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也没去理他,两人各自在石床上盘膝坐下,依照洗髓经第一个坐像,运气行功。
虽然两人同坐一张石床之上,同练第一个坐像,但却有着不同的感应。
十五号是被迷失了神志的人,心无杂念,更何况他从前练的是五行真气,和洗髓经很相接近,方才在右首石窟中试坐之际,只能真气布达全身,这时可不同了,他才一呼吸,顿觉有一股暖气从“尾龙”沿着督脉直透泥丸,然后再循任脉而下,直达丹田,再由丹田布达四肢百骸。
暖气源源不绝的上升,任督二脉,就像长江大河,四肢百骸,好比支流细渠,无不水到渠成,盎盎然,盈盈然,通体舒畅,莫可名状。
方如苹重伤之余,真气一直未能凝固,无法运功行气,但这回坐定之后,同样感到一股暖气从“尾龙”透入,渐渐布达全身,本来亏损的气机,渐有盈复之机,心中自是高兴。
两人坐了一回,天色已渐渐地昏暗下来,方如苹首先跨下石床,觉得自己经过这阵坐息,伤势又好转了很多,就是走动之际,双脚也不会软得站立不稳。
十五号看她下床,也跟着跨下,说道:“这洗髓经真好,我……我全身好像轻了许多。”
他自称“属下”惯了,这回改称“我”,就显得极为碍口,他这是坛主交待的,他非改不可。
方如苹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得出来,好像伤势恢复得很快。”
十五号道:“这样就好,只要你伤势好了,我就放心了。”
这话听到方如苹耳里,心头感到一丝甜意,因为这话从一个心神被迷失的入口中说出来,那自然是出于一片诚心,绝非花言巧语。
她朝他甜甜一笑,说道:“天快黑了,我们该吃晚餐了,吃过以后,我们再谈各人心得好了。”
十五号拿出昨天吃剩的烤獐肉,和黄精、茯苓,两人吃了个饱,十五号又去舀了一竹筒泉水来,递给了方如苹。
方如苹仰起脸道:“谢谢你,哦,你方才运功有些什么心得呢?”
十五号就把方才运功情形,大致细说了—遍。
方如苹喜道:“看来你精进很快,今晚再练一晚,明天就可以练第二式了。”
十五号道:“我们一起练,自然要和你—起练了。”
方如苹柔声道:“不,我伤势较重,还未复原,再慢慢的来,你已经练会了,就该循序渐进,我们在一起练功,但体质不同,进境各异,你如果先练成功了,就可以帮助我练功了。”
十五号这才欣然道:“对,我先练成了,可以帮助你。这个倒没有想到,那我明天就练第二式,早些练成了才好。”
方如苹看他只要听说对自己有利,就要赶快练功,心头极为感动,慢慢走到他身边,婉然道:“你对我真好。”
十五号讷讷的道:“是你对我好。”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回,石窟外天色虽未全黑,石窟中已经暗下来了。
方如苹道:“我们还是回到石床上练功去吧!”
他们住在百丈峰石窟之中,除了练功,再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因此内功精进极速。
不过半个月工夫,十五号已把洗髓经十二式坐像都练会了。
方如苹练到第三天,内伤就已全好,内功自然也随着精进。
只是十五号被迷失的神志,洗髓经似乎并无多大效用,虽然随着内功精进,比起以前也清楚了不少,但依然似清非清,对他从前的事,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方如苹先前认为洗髓经可以帮助他恢复记忆,清解忘我丹的希望,也落了空,现在洗髓经两人都练会了,除了自己感觉得到内功比从前精进甚多,但也不知道究竟精进到如何程度。
最使她感到为难的,那就是十五号了。他这半个月来,神志也清爽了不少,但无法完全恢复清明。忘我丹解药,只有逢姑婆才有,自己是不是带他回转五云门去呢?
自己的心愿,本是希望他恢复了神志,就不用再去了,但现在为了求取解药,来却非去不可。
逢姑婆的解药,没有师父允准,她是不会给的,那只有暗取……
想到暗取,她心里就作了决定,无论多难。自己也要取到解药,使他恢复神志,离开五云门,自己的心愿就了了。
想到这里,就朝十五号招招手道:“你过来。”
十五号走近石床,向她问道:“你有什么事吗?”方如苹道:“你也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十五号依言在她身边坐下。
方如苹道:“我们明天就要下山去了。”
十五号一怔,说着:“住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下山呢?”
方如苹道:“你已经知道被迷失了神志,从前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对不?”
十五号道:“我听你说过很多次,我是服了一粒忘我丹的迷药,失去了记忆,要我慢慢的想,但我还是想不起来。”
“这就是了。”方如苹道:“所以我们明天就下山去,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只有重回五云门,才能取到解药……”
十五号道:“不,我不需要解药,我这样很好,我们住在这里不是很好么?”
方如苹点点头道:“住在这里无忧无虑,脱离世俗,与人无争,自然很好,只是我的心愿未了,自从我们到这里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有一个心愿,一定要帮助你恢复清明,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心愿,不论有多困难,多艰辛,我必须做到,这样我才对得起你……”
“如苹!”十五号一双眼神湛然的眼睛望着她,说道:“你太好了……”突然把她揽入怀里。
方如苹这半个月来,一颗芳心早就默许,因此被他揽入怀里,不但没有挣扎,反而柔顺的偎着他,说道:“你听我说下去……”
十五号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觉一颗心跳得很快,低头说道:“如苹,你把面具取下来,给我再瞧瞧好吗?”
这是十五天来的唯—的请求。
方如苹想到明天就要下山了,回到五云门,他就无法再看到自己的真面目,等到自己取到解药,让他服下之后,他就得尽快离开五云门,此后,自已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有没有再见面的日子,都很难说……
她心头感到一阵凄楚,默默的伸手从脸上揭下面具,一面仰起脸道:“你也取下来再给我看看。”
十五号自然奉命唯谨,很快揭下面具。这十五天来,他练会洗髓经之后,已是内蕴神仪,更是容光焕发,眉宇之间,英气逼人。
方如苹看着他这副英俊面貌,心头低暗道:“我们今天见这一面,以后不知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一念及此,忽然幽幽一叹,低下头去。
十五号道:“如苹,你……真美,再给我看看仔细。”
他用手轻轻的抬起她下巴,只见方如苹一双美眸之中,隐隐含着泪水,他这一托起她脸来,两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面颊下滚滚落下来。
十五号吃了一惊,轻咦道:“如苹,你怎么哭了?”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舔她泪水。
方如苹究是女孩儿家,羞得把一颗头朝他怀里躲去。
十五号心旌荡漾,捧起她的脸,两片嘴唇一下就落在她的樱嘴之上,再也不肯离开。
方如苹但觉他把自己楼得很紧,心头小鹿撞得快要涌上喉咙,喘不过气来,身子软绵绵的一下仰跌下去。
十五天相处,本已情投意合,这回干柴烈火,终于星星燎原,点燃起生命之火!
一个近于强求,一个并没有坚拒,也算得是水到渠成。这本是好事,只不知这是悲剧还是喜剧,那只有听任命运去安排。
过了良久,十五号才红着脸讷讷道:“如苹,对不起……”
方如苹也涨红了脸,粉颈低垂,迅快整理了衣衫,坐了起来,羞涩的道:“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也坐好,我们商量商量。”
十五号喜道:“你不怪我么?”
方如苹轻柔的道:“是我愿意的,怎么会怪你呢?”
十五号大喜过望,说道:“如苹、你真好。”他又想去揽她。
方如苹嗔道:“快坐好了,方才我话还没说完,你就……”
十五号傍着她坐好,说道:“你要说什么?”
方如苹道:“明天我们就要下山……”
十五号道:“这里很好,我不去。”
方如苹柔声道:“你一定要去,我们回五云门去。”
十五号道:“回五云门去做什么?”
方如苹道:“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不用再多问,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十五号点头道:“我听,我听!”
方如苹像哄小孩般朝他嫣然一笑,说道:“这样才对,你别忘了,我们回去之后,体就不可以再叫我如苹,仍旧要叫我坛主,自称属下。”
十五号道:“这为什么?”
方如苹道:“我说过你不许多问,只要听我的话就好,还有,你自从练了洗髓经,神志差不多已经清爽了大半,但回去之后,就要装作从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疑问,都要放在心里,不可问出来。”
十五号道:“我都听你的就对了。”
“还有。”方如苹道:“我们不能说在山上一处石窟中练洗髓经。”
十五号道:“那要怎么说?”
方如苹道:“只说我在一处农家养伤,你一直跟随着我就好。”
十五号点头道:“这我会说。”
方如苹道:“你随我回去,等到我要你离开的时候,你就要赶快离开五云门,脱下这身衣服,也揭下面具,走得越远越好。”
十五号望着她,问道:“那你呢?”
方如苹凄然一笑道:“过些日子,我自然会来找你的了。”十五号总是心神被迷,看不出脸有凄色,问道:“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方如苹强作笑容道:“我和你一起走了,他们会起疑心,过些日子,他们就不会疑心我们在一起了。”
十五号道:“这话不错。”“好了。”方如苹脸上又飞起两片红云,羞涩的道:“天色已经黑了,你也躺下来歇一会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下山去。”
四更天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更次,天色黝黑如墨。万松山庄后进一座厅堂上,依然戒备森严,灯火辉煌。
大堂上左右两侧站着八名劲装庄丁,手按刀柄,严密戒备。
入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的是万少岳,也一身劲装,腰悬长剑。右首一把椅子上坐的是副总管牟忠恕,也同样劲装佩剑。
他们今晚是负责看守夜袭万松山庄被拿下的五云门二十二个男女,这些都是神志迷失的人,如今都被点了穴道躺在堂上。
五云门的这次夜袭,可说全军尽墨,只逃走了紫脸坛主和一个紫脸汉子(十五号)。
虽然这些迷失神志的人不怕他们逃走,但总管公孙干还是十分小心,要万少岳和牟忠恕在堂上坐镇,另外,堂前、堂后,也各派八名庄丁守护,而至每一个庄丁胸口,都悬挂了一枚竹哨,只要发现不对,就先吹竹哨传警,另外在万松山庄四周,也加强了巡逻。
照说有这样严密的戒备,应该万无一失了,但却偏偏出了事。
那是四更方过,也就是万启岳、清尘道长、霍从云等人计议定当,各自回房休息,总管公孙干因明日一早就要陪同盟主前往白石谷去找夺命郎中仲孙萱,本待回房休息,心里还是不放心,又来至后厅,察看了一番,觉得时已四更,不可能会有事,就向万少岳、牟忠恕叮咛了几句,回身走了。
他刚走没多一回,檐前忽然吹进一阵轻风,万少岳面前登时多了花白头发的黑衣老婆子,朝他咧齿一笑,自顾自朝中间走去。
万少岳蓦然一惊,要待站起,竟然没有站得起来,要待大喝,也没法出声,一个人就像梦魇—般,动弹不得。
他心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问受制于人,但他还希望黑衣老妇制住的只是自己—个,在这一瞬之间,她不可能把厅上的人全都制住,他们武功纵或不是黑衣老妇的对手,但只要有一个人吹起竹哨也就够了。
但他这一希望,也马上就消失了,因为黑衣老妇这时已经走向躺在地上穴道受制的那些人中间,牟忠恕和站在两边的八名庄丁,依然毫无动静,连手也没举一下。
黑衣老妇朝一排排躺着的人低声叱道:“起来,起来!”
脚尖蹴动,躺着的人跟着一个个蹶然站起。黑衣老妇脚步极快,眨眼工夫,已从两排人中问像流水一般流过,现在躺着的二十二个男女都已站了起来,孙必显、冉文君一看到黑衣老妇,不由大喜过望,急忙朝她躬下身去,还没开口,黑衣者妇一摆手道:“时间无多,你们快走,老婆子还要把此子带走。”话声一落,举步朝万少岳走来,阴笑道:“你是万启岳的儿子吧?那就跟老婆子走。”
万少岳当然毫无抗拒之力,任由他一把挟起,迅速往后退去。
堂上依然灯火通明,但已人去堂空,只剩下副总管牟忠恕还是好好的坐在椅上,八个庄丁还是手按刀柄站立如故,和投发生什么事故一般,谁也不会相信没有半点动静,竟然出了大乱子。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第一个来到后进的还是总管公孙干。
他究是万松山庄的总管,职责所在,不敢丝毫疏忽,回到房中,只和衣躺下休息了一回,看到天色大亮,就起身走出,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到后进来了。站在天井两边的八名庄丁,看到总管,就一齐躬身施礼。
公孙干朝他们含笑点头,越过天井,跨上石阶,还没跨进厅门,目光一注,不由得呆住了,因为堂上躺着二十几个人.从外面看进去,可以一目了然,如今地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公孙干只当自已眼花,急忙举手揉揉眼睛,再睁眼看去,堂上还是一个人都不见,那就证明不是自己眼花了!
这些神志被迷,穴道受制的人会到那里去了?
公孙干这一急,当真心头狂跳,三脚并作两步,急急跨进堂门,目光一注,牟忠恕看到他,但依然坐着不动,八个庄丁站立如故,对自己走入,也恍如不见,左首一把椅子空着,不见少庄主万少岳的人。
糟了,不但擒下的入悉数逃走,连少庄主都被他们劫持去了。
怎么会没有人吹哨子呢?
他此时已无暇多想,一个箭步掠到牟忠恕身边,伸手就朝他身上连推带拍了几处穴道。
那知牟忠恕依然定着双目,一动不动。
这下不由得把公孙干给怔住了。
他追随盟主数十年,江湖上备门各派的点穴手法,大都是大同小异,总有个耳闻,何况他对打穴一道,也下过一番苦功不说,就是凭他几十年的经验,也不至于解不开被制的穴道。
难道牟忠恕不是被人制了穴道?心念疾转,右手又一连拍了他几处主要经穴,牟忠恕还是无法动弹。
公孙干不敢耽搁,匆匆回身退出,一脚来至上房。
一名伺候庄主的使女看到总管,立即躬身道:“公孙总管早。”
公孙干问道:“盟主起来了吗?”
那使女道:“还没有。”
房中万启岳听到公孙干的声音忙道:“公孙总管有事吗?”
公孙乾道:“启禀盟主,二十二名五云门的人都逃走了,连少庄主都不知去向……”
“什么?”万启岳披衣走出,一脸惊愕的道:“少岳也不见了?”那些人不是都点了穴道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这许多人逃出去,怎么没人发现?没有人吹哨子?”
这一连串的问话,公孙干一句也答不出来,只是攒着眉道:“属下四更光景去巡视过一次,这些人应该四更以后才逃出去的,少庄主很可能被他们劫持去了。牟忠恕和堂下八名庄丁,全彼人点了穴道,而且是一种特殊手法,属下无能,无法解得开来,所以当时如何发生的情况,也无法问得出来。”
万启岳当然知道,公孙干使的是魁星笔,精于打穴,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把好手,连他都解不开穴道,那就不是寻常点穴手法了,一面点头道:“咱们快走,快去请清尘道长、霍兄他们到后进去。”
公孙干朝那使女挥挥手道:“快去宾舍请清尘道长、霍大侠他们到后进去。”
那使女领命,匆匆走了。
公孙干陪同万启岳赶到后进。
八名站在天井两边的庄丁一齐躬身施礼。
万启岳朝一名庄丁招招手叫他过来,问道:“昨晚四更光景,就是你们在这里值班?”
那庄丁应了声“是。”
万启岳问道:“那时你们可曾听到堂上有什么动静吗?譬如有人吃喝,或者打斗之声?”
那庄丁惊愕的道:“厅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属下等人就站在这两边,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属下等人一定会听到的。”
万启岳点点头,挥手命他下去,一面说道:“这就怪了,少岳一身武功也不算太弱,还可以说经验不足,牟忠恕随我多年,发觉不对,不可能不出声,除非昨晚来了一位特强高手,人未照面,就已出手把他们全制住了……”公孙乾道:“目前也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
万启岳踏进大厅,目光一注,果见牟忠恕坐在椅上,八名庄丁按刀而立,一动不动中间一大片空地,昨晚拿下的二十二个五云门的人一个也不见。
厅上没有一点打斗痕迹,这只要看牟忠恕坐得很安祥,八名庄丁手按刀柄,从他们神色上看,只是严神戒备,毫无惊怒之色,就可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敌人,就被制住了。
万启岳缓缓走近左首儿子坐过的一把木椅,他一眼可以看出椅子是斜放的,可见当时万少岳面向堂门而坐,如果他发现敌人,必然迅快的站起,那么椅子就会移动,但如今看来,万少岳也没有发现敌踪了。”
万启岳道:“公孙总管,你去看看后面还有八名庄丁,是否也被制住了?”
公孙干迅快从屏后绕出小天并,两边走廊上也站着八名庄丁,手按刀柄而立,一动不动,显然被人制住了穴道,由此可见,贼人是从后面进来的,也是从后面逃出去的了。
他回入厅上,说道:“后面八名庄丁果然也被制住了。”
他不待盟主吩咐,走到阶前,朝站着的庄丁吩咐道:“你们去一个人,叫万禄,万兴两人到厅上来。”
万禄、万兴就是昨确分派在万松山庄庄后一带巡逻的两队领队,一名庄丁答应一声,就往前院奔去。
这时只见一名使女领着清尘道长,霍大侠、年嵩昌、柳飞燕四人从天井中过来。
公孙干连忙迎下阶去,拱手道:“道长、霍大侠、年大侠、柳姑娘早,盟主正在堂上恭候四位。”
清尘道长稽首道:“公孙总管好说,盟主一清早召见,不知有什么事吗?”
公孙乾道:“昨夜四更之后,五云门被擒的人全已逃走,连敝庄少主都被劫了。”
清尘道长一呆,说着:“会有这等事?那是咱们回房休息,就发生了这样事情,怎不立时通知贫道等人呢?”公孙乾道:“说来惭愧,这件事还是天亮之后,在下到这里才发现的,当时—点警兆也没有,连站在开天井两边的八名庄丁都没听到一点声息。”
年嵩昌听得大急,问道:“咱们怎不派人去追?”
公孙干苦笑道:“他们走了已有两个时辰,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副总管牟忠恕被人用特殊的手法制住穴道,无法解开,因此连当时到底如何发生的情形一无所知。”
霍从云道:“不错,咱们还是先了解了解当时情况,再作道理,年老哥也不用耽心,如今咱们已经知道令郎等人是五云门劫持去的,虽被迷失神志,好在目前并无凶险,大家慢慢设法去向五云门要人……”
说话之时已经跨上石阶进入大厅。
万启岳拱手道:“诸位道兄,这真是太意外了,昨晚四更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们把人全救走了,而且还掳走了犬子少岳。”
清尘道长道:“盟主急也无用,事情既己发生,咱们就只有谋求善后,如何救人。这位牟副总管穴遭受制,咱们先设法把他解开穴道,也许可以从他口中,说出昨晚的情形来……”
他随着话声,已经走到牟忠恕身边,伸手在他身上推拿一阵,接着摇摇头道:“贫道惭愧,他好像并非穴道受制……”
回头朝霍从云道:“霍老施主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不知是否看得出他是被何种手法所制?”
霍从云心知这位老道乃是当代武当名宿,练的又是内家太极气功,连他都解不开,只怕自己也未必解得开了。闻言拱拱手道:“道兄是内家正宗,都看不出来,兄弟就更难下手,不过据兄弟所知,许多旁门手法中,有一种阴手封穴,并非点穴,但功效和点穴相同,不知内情,施解穴手法,是无法解得开的,但这种手法,子不过午,过午即解,用不着解穴,但牟副总管是昨晚在场的人、可能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此时距午刻还有两个时辰,时光宝贵,那只有一个办法或者可以一试,只是……”
万启岳道:“霍者哥既能说出阴手封穴那就请你试一试,能否把他解开穴道?”
霍从云为难的道:“兄弟也只是听家师说过,从未遇上过阴手封穴,而且也不确定牟副总管是不是被阴手所制?而且阴手封穴,在没到自解的时辰,要解开他被封穴道,唯一的手法,就是替他输气冲穴,万一稍有差池,就会逆血攻心……”
万启岳道:“不要紧,霍老哥只管施为好了。”
霍从云道:“盟主既然这么说了,兄弟只好勉为其难,运气试试了。”
说完,走到牟忠恕背后,右手缓缓伸出抵在他的“灵台穴”上,一面催动真气,输了过去。
清尘道长心中暗道,事有未曾经我学,这位霍老施主,武功修为,见识渊博,在九大派,很难找得到这么一个来,九大门派焉得不日趋式微?”
就在此时,只听霍从云低喝一声:“快把兄弟输入的真气会合,冲向手太阴经“天门穴”!”
大家急忙举目看去,牟忠恕满头大汗,脸色赤红,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霍从云已经放开手掌,也吁了口气道:“总算幸不辱命。”
牟忠恕及时睁开眼来,看到盟主,急忙站起身,惶恐的道:“盟主……”
万启岳问道:“忠恕,你昨晚被什么人制住的穴道?可曾看清楚吗?”
牟忠恕答道:“属下并没看到人。”
万启岳又问道:“那么你可曾看到什么人把五云门的人救走的?”
牟忠恕吃惊道:“什么?五云门的入被救走了?”
他回头望望厅上,昨晚躺在地上的人,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了,这下可把他吓出一身大汗,惶恐的道:“属下该死,属下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这……这……”
万启岳一摆手道:“这不关你的事,昨晚来人身手太强了。”
公孙乾道:“昨晚只逃走了一个紫脸坛主和一个十五号,十五号是心神被迷失的人,那一定是紫脸坛主了。”
霍从云道:“兄弟和紫脸坛主交过手,此人武功虽然了得,但也并未高明到那里去,何况突围之时,左肩中了兄弟一剑,最后他是拼受兄弟一掌,趁着掌风之力往外飞去的,敝派劈空掌,掌力之中,含有极大震力,他就是举掌迎击,都会震伤内腑,何况负伤之后,拼受一掌,以兄弟推想,此人纵然不死,也负了极重内伤,没有三个月调养,绝难恢复体力,昨晚来人,非但不是他,而且身手也高出紫脸坛主甚多……
只见大厅门前走近两名庄丁,垂手道:“总管传唤小人,可有什么吩咐?”
这两人正是昨晚负责万松山庄庄后巡逻的两个领队万禄、万兴。
公孙干问道:“昨晚四更,你们每队八人,巡逻庄后,可曾看到什么人从庄中出去么?”
万禄道:“回总管,小的一队和万兴的一队,一队由东向西,一队由西向东,中间每队休息不过盏茶工夫,始终没见有人出去,看到了,总管吩咐过就吹哨。”
万兴接口道:“是的,昨晚绝不会有人出去。”
公孙乾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这就挥手道:“好你们退下去。”
万禄、万兴躬身退下。万启岳道:“诸位道兄,请到书房里坐吧!”
一行人回到书房落坐,一名使女送上香茗,一面在小圆桌上放好碗筷,回身退出,不多一回,就端来一锅稀饭,四碟小菜,和两笼大肉包。
万启岳站起身道:“来,大家请用早点,公孙总管你也坐下来一起吃一点,大家好商量事情。”
公孙干应了声“是”陪同大家在下首坐下,使女替大家装好了稀饭送上。
年嵩昌急得连稀饭也喝不下,抬目道:“盟主,现在该怎么办?”
清尘道长道:“依贫道的看法,五云门所统率迷失神志的人,大都是劫持了各门各派的门人,这事已不容各大门派袖手,因此贫道觉得盟主应该传出金令,要各大门派挑选高手,共同对付五云门,由盟主亲自主持其事。”
年嵩昌不待万启岳开口,连连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万启岳也因儿子遭人劫持,失去了平日的镇定,点头道:“公孙总管,咱们就发武林金剑,要各大门派挑选高手,到万松山庄集合。”
公孙干又应了声“是”。
清尘道长又道:“第二件事,也十分重要,那就是找夺命郎中仲孙萱……”
万启岳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此人确是十分重要,譬如昨晚之事,咱们如有解药,早就给所有的人解去迷药,就不至于重落五云门之手了。”
清尘道长道:“贫道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能把仲孙萱找来,当然更好,否则也希望他能给咱们配制解药,以应急需。”
万启岳道:“白石谷离此不远,兄弟和公孙总管本来打算今天去的,不料却发生了昨晚之事,公孙总管,咱们早餐之后,还是去一趟白石谷就是了。”
公孙乾道:“发出金剑令,都要盟主亲笔签名,今天只怕走不了了,但如果今天发了金剑令,较近的形意、白鹤二门,明天即可起来,其他门派,也将陆续赶到,盟主只怕没有时问到白石谷去了。”他说的汉错,盟主发出武林金剑,人家赶来了,盟主自然要亲自接待才行。”
万启岳道:“那该如何?”
公孙干沉吟道:“属下觉得盟主备上一封信,请霍大侠辛苦一趟,一定可找到仲孙萱的了。”
万启岳还没开口,霍从云已经开口道:“只要盟主备了信,兄弟自当效劳。”
万启岳抱拳道:那就偏劳霍老哥了。”
大家用过早点,万启岳就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霍从云。另外又要帐房分缮了十几封信,由万启岳亲笔签了名,要副总管牟忠恕和另外两名管事分别乘马赶赴各大门派送信。
柳飞燕道:“大师哥,你去白石谷,小妹也要去。”
霍从云心知小师妹生性好动,她一个人耽在万松山庄,也确实无聊,这就颔首道:“好吧,不带你去,你心里会不高兴,带你去了,你又会给大师哥惹事。”
柳飞燕娇靥一红,说道:“才不会呢!”
午餐之后,霍从云和小师妹离开万松山庄,朝北峡山而去。
北峡山,古称夹石山,在桐城以北,但其实北峡山脉,东起巢县以南,西至桐城以北,横亘三百余里山峰绵连,山名也因地而异。
仲孙萱隐居的白石谷,就是白石山一处幽谷之中。
白石山在巢湖和白湖之间,并不难找,霍从云和师妹柳飞燕第二天中午,就赶到了白石山下。
霍从云望着洁白的山石,微微一笑道:“找白石山易,找仲孙萱难,咱们现在就要找白石谷了。”
柳飞燕道:“白石谷顾名思义,一定是一座山谷,咱们遇上山谷一个个的找过去,总会找到的,只要找到白石谷,还怕找不到仲孙萱吗?”
霍从云笑道:“白石山虽然只有一座,但附近周围群山起伏,大小山谷,何止数百,一个个找过去,那要找到几时去?”
柳飞燕道:“那怎么办?”
霍从云笑了笑道:“不要紧,仲孙萱是药王门的掌门人。他既然遁世隐居,准备终老是乡,自然要找一处山川灵秀之处卜居,不会住到乱石峥嵘的荒谷之中,这只要看他把定居之所叫做白石谷,就可以想见了,所以咱们登山涉涧之时,稍加留意,就不难发现了。”
柳飞燕喜道:“大师兄这话不错,我们就快点走吧!”
霍从云道:“不忙,这时已经晌午了,咱们吃些干粮再走不迟。”
两人就找了块大石坐下,取出干粮,各自吃着。
突然,霍从云目光一抬,低喝道:“有人来了,咱们快躲一躲,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身形一闪,很快就隐入石后,柳飞燕也不怠慢,一下闪到另—个大石后面。
过了一回,才听一阵囊囊履声,一个人肩挑药锄,锄上还挂了几束草药,沿着山涧走来。柳飞燕侧脸看去,这人是个面貌清癯的瘦老者,身上穿的虽是青衣大褂,但形貌俊雅,一看就知是个山林隐逸之士。他走得不快,步履却极为轻健。
霍从云直等他走出老远,才从石后闪出,柳飞燕也跟着走出。
霍从云微微一笑道:“你看到了?”
柳飞燕道:“大师哥认为这人就是仲孙萱吗?”
霍从云道:“很有可能,这里白石山,隐居白石山的只有个仲孙萱,何况他肩头又挑着药锄。”
柳飞燕道:“我们要不要跟他去?”
雷从云道:“咱们正愁没人领路,自然要跟他去看看,如果他住在白石谷,那就对了。”
两人这就沿着山涧远远跟了下去。
前面瘦高老者当然不知道他身后有人跟踪,还是走得从容不迫,循着山涧而行。
这条山涧,溪流潺潺,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山石,沿溪而行,也就是踏着累累乱石而行,走了片刻工夫,山涧尽头,也是一座山谷的谷底了。
中间果然有一座竹屋,搭盖在一片空地上,四周竹筒围绕,竹篱里面,是一片花圃,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
这时那瘦高老者已经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霍从云、柳飞燕站在远处,看他穿行花圃,进入竹屋,然后关上了两扇板门。
柳飞燕:“大师哥,我们可以过去了。”
霍从云道:“慢点,你没听公孙总管说么,他隐居此谷,杜门谢客,不但不肯再替人治病,连仲孙萱都不肯承认,咱们此时上去叩门,岂不是说咱们是跟踪他身后来的?正犯了他的大忌,因此咱们还是在这里坐歇一回,再过去,才不致引起他的误会。”
两人这就在谷口不远堪堪坐下,霍从云口中轻咳一声,说道:“师妹,快躲,又有人来了!”
谷口都是比人还高的乱石,两人很快就闪到了乱石后面。
这回来的人脚下极快,而且人数也有五六个人之多。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身穿一件青布长袍,昂首而行。他后面跟着五个一身劲装的汉子,个个脚下矫捷,转眼之间,已经从两人藏身之处经过,进谷而去。
柳飞燕看得神情一紧,低声道:“大哥,走在最前面的人就是五云门江南分坛的领队孙必显!”霍从云点头笑道:“走在他身后第三个就是你二师兄。”
柳飞燕吃惊道:“那……”
霍从云道:“快别多说,咱们跟进去。”
两人立即展开了身法,追入谷去。
跟踪,当然要跟在人家后头,但两人快跟到谷底,霍从云往后摆了一下手,就倏然停住,柳飞燕赶紧刹住身形。
霍从云低声道:“咱们从左边绕过去。”
话声一落,人已疾如飞鸟,往左边掠去。柳飞燕不敢怠慢,也立即长身飞起,跟着大师哥身后掠去。
这谷中没有什么树林可以掩蔽行藏,一个人飞掠得最快,最多也和鸟一样,何况人的身子,比飞鸟何止大上百倍,你这就是站在远处,不是一样可以看到飞鸟横空掠过吗?
但这就是霍从云胆大心细,江湖经验老到之处,瘦高老者已经进了竹屋,又已掩了板门,当然不会看到。
孙必显和五个汉子这时正朝竹屋前面走去,自然面对竹屋,他们背后没长眼睛,相距又远,也听不到衣袂飘风之声,是以两人向左掠去,不会有人注意。
霍从云、柳飞燕已经落在天竹屋左首七八丈外一方竖立的大石之后,蹲了下来。
孙必显走在前面,走近篱笆,就脚下一停,抬手道:“上去一个,问他里面可有人吗?”
前面一个劲装汉子答应一声,立即走上前去,举手叩着木门大声叫道:“喂,里面有人吗?”
屋中没人答应。
孙必显道:“再敲。”
那汉子又举手敲着门,大声叫道:“喂,里面有人吗?”
他把木门敲得蓬蓬作响,就算在谷口也可以听到了,瘦高老者刚刚进去的人,岂有听不到?但屋中依然没人回答。
霍从云看得暗暗一笑,仲孙萱果然不愿有人打扰他,才不出声的。
孙必显这回沉不住气了,口中哼了一声,抬手道:“不用敲了,你把门撞开就是了。”
那汉子果然不再敲门,右手抬起,蓬的一声,把门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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