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车上,走下来的是毒君闻人休夫妇,第二辆车上走下来的是飞天神魔闻于天和天狐秦映红。他们刚一下车,驾车的两个青衣汉子敦奘、阉茂迅快的从两辆车上,捧出一大幅柔软的地毯,在平坦的草地上铺好。
接着又取出两个精致的漆器食盒,一把金壶,四付玉盏、牙箸,一齐放好,然后打开食盒,一共是八式精美佳肴。
闻于天面含微笑,抬抬手道:“闻人兄,毒后请坐。”
毒君闻人休连忙说道:“天君、秦夫人请。”
四人相偕在柔软的地毯上各据一方,盘膝而坐。阉茂慌忙手执金壶,替四人面前斟满了酒。
酒是好酒,老远就闻到了酒香!
闻于天目光一抬,朝洞里赤练贺锦舫含笑问道:“贺兄一路看清楚了,令师叔留下的记号,是朝这条路来的么?”
这魔头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笑的决不好不诡,好像完全是温文的清雅笑容。
不知他是飞天神魔的人,都会把他看作恂恂儒雅的君子。
洞里赤练贺锦航慌忙躬身道:“据路上留下的记号看来,敝师叔是今天早晨去过的。”
闻于天点头道:“很好。”
他取起酒杯,说道:“闻人兄用酒。”
毒君也说了声:“天君请。”
两人对干了一杯,阉茂立即替两人斟满了酒。
闻于天目光忽然朝林中瞥来,含笑道:“朋友当闻某人没看到么,还躲着则甚?”
谢少安吃了一惊,暗道:“这魔头果然厉害,自己两人动也没动,居然也会被他发现!”
行藏已露,还躲他作甚,正待一拉冰儿,挺身而出!
突然右侧一片林中,已经应声走出一个人去,说道:“闻天君果然厉害,在下已经认为够小心的,还是被天君一眼看破。”
这人身材瘦小,脸型狭长,正是千面鬼客茅组庵。
闻于天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是千面鬼客茅组庵。”
千面鬼客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道:“在下区区贱名,居然连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闻天君都知道,真是深感荣幸。”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他这一把“黑道”二字,轻描淡写的改成了“武林”两字。
“武林第一高手”六字,听进闻于天的耳朵,哪会不高兴,闻言微微一笑道:“兄弟如果是武林第一高手,令师叔呢?是不是要排到第二了?”
千面鬼客耸耸肩,淡然笑道:“敝师叔和闻天君相比,自然略逊一筹,敝师叔有自知之明,因此这二十年来,闻天君在扛湖名气之盛,如日在中天,他老人家就一直隐居西崆峒,很少在江湖走动。”
闻于天道:“令师叔静极思动,倒也罢了,但他何以要成立什么武林盟,明目张胆的和兄弟作对?”
千面鬼客道:“古人说的好,财帛动人心,金凤宝库,武林中谁不闻风垂涎?敝师叔一个人或许对付不了闻天君,但联合各大门派,一起对付闻天君,自然就绰绰有余,这是名利双收之举,又何乐而不为?”
闻于天微哂道:“什么联合各大门派?只不过是‘迷失香’的功效罢了。”
千面鬼客笑道:“只要各大门派听敝师叔的就好,用些手段,又有何妨?”
闻于天道:“兄弟据报,令师叔在王母渡和柳飞燕会商,有合作取宝之意,结果如何?”
千面鬼客不禁有些犹豫,拍眼望望闻于天,说道:“这个。”
闻于天依然和平的道:“兄弟要问的话,茅兄还是爽快回答的好,兄弟面前,若有半句虚言,那是自找苦吃了。”
千面鬼客略作沉吟,才道:“好吧,在下说了,敝师叔因柳公主得了地符,而金凤钩则在武林盟所属白鹤门大弟子杨继功手里,因此才打算和柳公主合作取宝,这是一举两便之事……”
闻于天听到这里,清俊的脸上,不禁微微动容,问道:“条件谈妥了吗?”
他并未把区区一个杂凑的“武林盟”放在眼里,但武林盟和银发魔女两眼人,联起手来,就不好对付,这自然是他最关心的事了。
千面鬼客摇摇头道:“砸了。”
闻于天道:“是不是双方条件谈不拢?”
千面鬼客道:“九连取宝。地符、金凤钩,两者缺一不可,咱们手中各有一件,二一添作五,本来也无所谓条件,何况金凤宝库,集天下奇珍异宝,别说咱们两股人,就是有十股,也不怕有人向隅,根本用不着争。”
闻于天奇道:“那怎么会砸的?”
千面鬼客道:“地符和金凤钩,被人抢走了。”
闻于天听的一怔道:“谁?”
千面鬼客道:“不知道。”
闻于天道:“令师叔和柳飞燕不是在场么?”
千面鬼客道:“就是当着敝师叔和柳公主的面抢走的。”
这话听的闻于天更是惊奇,要当着他们俩人中任何一人面前,抢走两件东西,别说旁人,就是自己也未必办得到!不由目注千面鬼客,问道:“会有这等事,这会是谁?”
千面鬼客目光一溜,道:“闻天君真的不知道?”
这句话,就含有探询的口气。
闻于天是何等人?他言外之意,那会听不出来,忽然笑道:“令师叔怀疑兄弟,才要你来暗中踩盘?哈哈,兄弟一生,从不抵赖,真要是我拿了,何用掩饰?”
秦映红插口道:“此事经过如何,你能说出来听听么?”
千面鬼客自知他既然问了,自己就非说不可,当下就把草席作怪说起,有人露了一手“隔空截经”,后来如何被一条奇快无比的人影,从几上抢走两件东西,详细说了一遍。
这话直听得飞天神魔耸然动容,问道:“凭令师叔和柳飞燕还没及时追得上此人,你们甚至连他人面都没有看清楚?”
千面鬼客点头道:“不错。”
闻于天沉吟道:“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个飞行绝迹之人?唉!老实说,要从令师叔和柳飞燕两人面前,抢走东西,兄弟自问也没有这份能耐。”
说到这里,不觉回头朝毒君闻人休望去,一面沉吟道:“闻人兄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谁会‘隔空截经’的人么?”
毒君道:“这个兄弟倒是不曾听人说过。”
闻干天目注远处,徐徐说道:“看来当真是财帛动人心,居然引出这么一个人来,九连取宝,只怕闻风赶去的人,还不少呢?”
毒君忽然仰天笑道:“只要他是人,兄弟就要他来一个,倒一个……”
话声未落,闻于天突然目光一注,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只见一道人影,从树梢飞泻而下,只要看他一身青衫,面貌和飞天神魔长的一般无二,准是他门下十二弟子之一。
那人飞身落地,立即躬身一礼,恭敬的道:“弟子君滩,有紧急之事,特来禀报师尊。”
闻于天一手托着酒杯,悠闲的道:“你说。”
君滩道:“毒君老前辈的令郎,在南康一家酒楼上,被人擒去了。”
毒君听的双目一瞪,说道:“什么?你说璧儿被人擒去了?”
毒后闻人娘子更是性急,呼的站了起来,道:“是什么人把璧儿抓去了?走,老娘这就找他去,看看是怎样一个吃了豹子胆的人,他活的不耐烦了。”
君滩不敢接口,只是站着没动。
闻人娘子瞪着毒君道;“怎么?你还赖着不走,难道璧儿不是你的儿子,你一点也不着急?”
毒君道:“娘子,你总得问问清楚,是什么人把璧儿抓走的,光急有什么用?”
秦映红娇笑道:“大姐,毒君说的是,你先坐下来,咱们把事情弄清楚了,江湖也不过这么一点大,还怕谁把世子吃了不成?”
闻人娘子气鼓鼓的道:“谁敢碰璧儿一根汗毛,我就拆出他的骨头来。”
说着,果然又回身坐下。
闻于天道:“徒儿,你知道是什么人劫去的么?”
君滩道:“弟子只是听人传说,那人好像是个瘦小老头。”
闻人娘子道:“你是听谁说的?”
君滩道:“晚辈是在南康城外一家面馆里,听两个过路的江湖人说的,其中一人,昨天就在那家酒楼打尖,有不少人都认得闻人世子,只是那瘦小老头硬说世子是他忤逆不孝的儿子,要抓着他上衙门去,大家都不敢惹事,眼看那小老头硬拖着世子下楼去的,如今这件事都已传开来了。”
接着就把昨天在酒楼上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毒君皱着浓眉,问道:“没有人认识那瘦小老头?”
君滩道:“据说这瘦小老头,江湖上从没见过。”
毒君道:“这就怪了,璧儿一身武功、纵然比不上天君门下十二高弟,但也并不比一般江湖高手弱到哪里去,再说,毒王谷出来的,人就算武功不济,用毒总还在行,怎么任人抓走?”
闻于天沉吟道:“庄梦道、柳飞燕当面被人抢走金凤钩和地符,如今又有人劫走闻人世子,以兄弟看来,这件事,只怕和九连取宝,不无关连。”
毒君连连点头道:“天君说的极是,对方一定侦知兄弟和天君连手之事,故而劫持小儿,藉此要协兄弟……”
闻人娘子道:“我不管,你非把璧儿找回来不可。”
秦映红格的笑道:“大姐只管放心,这人劫持令郎,只要有目的,他就会找上门来的。”
闻人娘子道:“他劫了我璧儿,还敢来找咱们?”
秦映红笑道:“他不想找毒君和大姐你,谈谈条件,干么要劫持令郎?他既敢劫持令郎,有人质在他手里,还会不敢来么?这件事,你大姐不用急,三天之内,小妹包你有消息。”
闻人娘子道:“三天真把人急死了了,这厮真敢来,我就要他尝尝老娘九毒攻心的滋味!”毒君道:“娘子,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秦映红抢着笑道:“自然按原定计划,到月子冈去了,令郎不会有意外的,再说,劫持令郎的人,自会找来,贤夫妇此时赶去,也找不到他,反而在他没来之时,两下里错过。”
毒君颔首道:“秦夫人见解高人一等,兄弟佩服之至。”
闻人娘子愁眉不展的道:“那就不用去找了,咱们等那老贼自己找上门来吧!”
闻于天道:“如此就好,兄弟这就要他们立时分头侦查世兄下落,一有消息,随时以飞鸽报讯。”
说完,回头朝君滩吩咐道:“你给我传谕大师兄,要他立时传知各地,侦查闻人世子下落,和劫持的究竟是那一路人物?一有消息,立即报告,切不可打草惊蛇,知道么?”
君滩恭身应了声“是”。
闻于天挥挥手,君滩躬身一礼,双脚顿处,人已腾身纵起,跃上树梢,瞬息工夫,走的不知去向。
毒君夫妇因爱子遭人劫持,难免忧心如焚,这一顿酒饭,自然食难下咽,匆匆吃毕。
阉茂送上四盅香茗,接着招呼赤奋若、敦奘、洞里赤练贺锦舫,及千面鬼客茅组阉一起用饭。
千面鬼客两颗小眼球转动了一下,狭长脸上堆起笑容,拱拱手道:“天君要问的话,在下已经据实奉告,天君还不肯放过在下么?”
闻于天淡淡一笑道:“茅兄既然遇上闻某,在九连取宝之前,自然未便放你回去,你们师兄弟可随闻某同行,只要不妄生逃走之念,闻某决不难为你们,你们一起用过午餐,咱们就要动身了。”
千面鬼客望望闻于天,说道:“天君一言九鼎,九连取宝之后,就释放在下师兄弟了么?”
闻于天道:“这个自然,令师叔利用‘迷失香’,成立了一个武林盟。我也要你们看看我的武林盟,声势如何?”
千面鬼客吃惊道:“天君也要成立武林盟?”
闻于天含笑道:“不错,会期就在后天,九连取宝,也就是咱们两个武林盟较量实力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抬抬手道:“你们师兄弟就请用饭吧,此时不用多问,留在闻某这里,不但不会送掉性命,随我同去九连,也好替令师叔收尸。”
千面鬼客看了师弟洞里赤练贺锦舫一眼,不敢多说,两人随同赤奋若等人,各自装了一碗饭,蹲着身子吃喝起来。
躲在树林里的谢少安、冰儿两人饥肠辘辘,看人吃饭肚肠痒,但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赤奋若等五人匆匆吃华,收起食盒碗筷,和铺在地上的地毯,然后由敦奘、阉茂套好车子,闻于天、秦映红和毒君夫妇,分别登车。
车子开始辘辘的朝山道上驰去。
赤奋若是飞天神魔的二弟子,他举止行动,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温文的朝千面鬼客、洞里赤练抬抬手道:“委屈二位,请上路了。”
千面鬼客心知落入人手,人家连穴道都没制住你,那就是说不怕你逃,当下只得跟师弟一起跟着车后,奔驰而去。
冰儿看他们远去,才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来,举手掠掠鬓发、说道:“飞天神魔这几个徒弟,和他俩直一模一样,大哥,你是不是分的出来?”
谢少安摇摇头道:“大概除了他们自己人,谁也分不清楚。”
冰儿哦了声道:“大哥,你听到了没有,飞天神魔也要成立一个武林盟,这回九连山可就热闹了。”
谢少安道:“只不知他们的武林盟,又拉拢了一些什么人物?”
这里,忽然咭的笑道:“大哥,我们暗中跟着他们下去看看可好?”
谢少安道:“飞天神魔一身所学,非同小可,跟他们下去,只怕不大妥当吧?”
冰儿道:“我们不是也要赶到九连山去么?飞天神魔他们也去九连,本来就是一路的,不过我们跟在他们后面,暗中瞧瞧,有什么要紧?再说这消息干爹他们未必知道,我们探到一点虚实,正好给几位老人家做参考,大哥,称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谢少安想了想道:“妹子这话倒是不错,家师和铁舟老前辈,只怕还不知道这项消息。”
冰儿喜道:“大哥,你同意我们跟踪下去了?”
谢少安道:“咱们只宜暗中侦察,不可和他们照面。”
冰儿笑道:“这个自然,我们只要留心一些,像方才一样,不是很安全么?”接着催道:
“大哥,他们已经去远了,我们快上路吧!”
谢少安笑了笑道:“瞧你这般性急,不出岔子才怪。”
冰儿道:“我们不快些跟上去,还追得上?”
谢少安笑道:“你没听秦映红说,他们仍按原定计划,到月子冈去么?飞天神魔说了后天要成立另—个武林盟。两者凑起来,可见他们成立武林盟的地点,是在月子冈无疑,我们虽然不知月子冈在哪里,但只要有地方,还愁找不到么?”
冰儿娇笑道:“大哥,还是你行,其实我也听到了,只是没想的起来。”
谢少安道:“还有二天时间,也不急在一时,此时午牌已过,我们先找个镇打尖才好。”
两人走出树林,就循着山路行去,又走了十来里路,才算遇上了一个小村落。
谢少安走在前面,到了一家农家门口,只见一村妇,正在门口喂鸡。
谢少安走上一步,拱拱手道:“大嫂请了。”
那村妇看到一个陌生青年,朝她家走来,不觉怔的一怔,微微往后退步。
谢少安含笑道:“大嫂不用惊慌,在下兄妹走岔了路,十几里见不到村子,想借府上休息一回,不知是否方便?”
村妇直到此时,才算定下神来,看看谢少安是个斯文相公,冰儿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觉脸上微红,陪笑道:“相公、姑娘原来是走迷了路,这一带二十里,只有咱们新田,是个小村子,还有十来户人家,两位请到屋里坐。”
说着,把两人往屋子里引。
冰儿道:“多谢大嫂,我们打扰了。”
那村妇道:“不要紧,只是地方脏,山乡僻壤,简陋的很。”
两人跨进堂屋,村妇端了两张竹椅,说道:“二位请坐,走了不少山路,大概口渴,我去烧些水来。”
谢少安从杯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含笑道:“在下兄妹,从早上走迷方向,直到此刻,还未进食,想请大嫂做些便菜饭。”
那村妇忙道:“相公不用客气,我倒忘了二位还未用饭,两位请稍待,我这就去做。”
冰儿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大嫂了。”
村妇连声说道:“不要紧,我这就去做。”
三两步朝厨房奔去。
谢少安略一打量,只见壁上挂着几张虎豹獐鹿等皮,敢情是猎户人家。
不多一回,那妇人端出四碗菜肴,一桶白饭,放到桌上,含笑招呼道:“相公、姑娘请用饭,山野地方,没有什么好吃的,二位只好将就着用了。”
谢少安眼看桌上四个海碗中,是卤的鹿脯、山獐和鲜笋、炒蛋,都装得满满的,虽然只有四样菜肴,但足够八个人食用,
当下笑道:“多谢大嫂,这样已经够丰盛了。”
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个村妇,虽然皮肤稍为黑了些,人却生得十分端正,眉目姣好,看去不过二十三四。
那村妇被他看的脸色绯红,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二位快请用吧,我还要烧水去,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谢少安道:“妹子,我们不用客气了,快些吃吧。”
两人腹中早已饥饿,这就在对面坐下,各自装了碗饭,大吃起来,但觉这四碗菜肴,件件精美可口,这一顿饭,比平日都
要好吃的多。
就在这时候,但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朝门前走来。
那是四个一身黑衣的彪形大汉,胸前友襟上绣着一个金线的狼头,个个生的满面横肉。
后面两人,挟持着一个蓝布衫壮汉,笔直走到门口站停,大声呛喝道:“这里可是姓曾的么?快出来个人。”
谢少安一眼看出那蓝衣壮汉似是伤的极重,昏迷不省人事,正待起身出去。
那村妇已从厨房侧门抢着奔出,一眼瞧到蓝衣壮汉委顿模样,心头一急,含着泪扑了过去,叫道:“金发,金发,你怎么了?”
那四个黑衣人中,站在左手一个突然伸手一拦,喝道:“慢点,你可是他的媳妇?”
村妇怔了一怔,点头道:“是啊,金发怎么了?”
那汉子冷冷的道:“那很好,告诉你,你丈夫在东山用连珠弩打死了咱们养的两头狼,本该用他抵命,咱们师父看出他用的连珠弩,出于昔年巧手樵子之手,问他和巧手樵子是什么关系?他不肯说,咱们师父要咱们把人带来家中瞧瞧。”说到这里,回头朝其他三人说道:
“把人放下,咱们进去搜。”
他话声一落,挟持着蓝衣壮汉的两人,立即把人往地上放下,四个黑衣人如狼似虎的正待往屋中闯去。
谢少安、冰儿眼看他们持强欺人,心头不觉甚是愤怒,双双站起,正待朝门口迎去。
只见那村妇哭道:“原来金发是你们打伤的,你们……”
左首汉子伸手一扬,喝道:“滚开。”
他一把并没有把村妇推开。
村妇大声道:“你们把我丈夫打成重伤,还要上门欺人,我和你们拚了。”突然右手一探,快捷无比的一把抓住左首汉子后颈,使劲朝外摔去。
左首那个汉子被她抓住了后颈,毫无挣扎的余地,一个人应手凌空直飞去,砰的一声,摔出一丈以外。
村妇敢情因丈夫被人打成重伤,心头气恼已极,也不说话,倏地跨上一步,一把抓住第二个黑衣汉子的后颈,挥手之间,又把那人摔了出去。
她手法如一,出手极快,转眼工夫,四个黑衣汉子全被他像稻草人一般,凌空飞摔出去。
谢少安看的暗暗惊奇,付道:“这四个黑衣汉子看去都有一身武功,怎么会毫无反抗,被她轻易抓住后颈,摔了出去,这是什么手法,竞有如此奇妙?”
村妇一口气摔出四人,口中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朝地上蓝衣壮汉扑了过去,呜咽的道:
“金发,你怎么伤的这么重,这叫我怎么办呢?”
谢少安走了过来,说道:“大嫂不用悲伤,在下身边带有伤药,咱们先把他扶进去再说。”
村妇惊喜的道:“相公原来是郎中。”
那四个黑衣汉子迷迷糊糊的被村妇摔出一丈之外,这时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中为首一个恶狠狠的道:“贼婆娘,你等着瞧。”
说完狠话,狼狈的掉头而去。
谢少安帮着村妇把壮汉扶入屋中,躺到一张木床之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倾出三颗朱红药丸,抬头道:“大嫂去倒一盅温水来。”
村妇含泪道:“相公,他怎么一直没有醒呢?”
谢少安道:“大嫂但请放心,尊夫伤势虽重,保在我身上,决无危险。”
村妇感激的点点头,转身出去,倒了一盅温水走入,谢少安扶着壮汉坐起,右手在他后心轻轻拍了一掌。
蓝衣壮汉口中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血块,倏地睁开眼来,他看到床边站着的妻子,张了张嘴,要想说话。
谢少安忙道:“兄台伤的不轻,此时不可说话,快把药丸吞了。”
随着左手一送,把掌心三颗药丸,纳人口中。
村妇赶忙把茶盅送到他口边,含泪道:“金发,幸亏这位相公救了你的性命,你快喝些开水,不可说话。”
谢少安等村妇喂了他几口开水,才扶着壮汉躺下,右手一下点了他睡穴。
村妇眼看丈夫忽然又闭上眼睛,忍不住问道:“相公,他不要紧吧?”
谢少安道:“尊夫伤势不轻,光凭药力,只怕好的极慢……”
村妇听的流泪道:“那该怎么办呢?”
谢少安笑道:“在下说过包在我身上,大嫂可以不必耽心!
在下只是说光凭药力,无法立时好转,在下可以本身内功,替他疗伤,只是在一个时辰之内,不能有人打扰,就是大嫂,也不能进来。”
村妇惊喜的道:“相公原来是一位高人,我从前听公公说过,只有内功精湛的人,才能以内功替人疗伤,极耗精力,怎好教相公如此费力?”
谢少安道:“不要紧,这是救人之事,在下遇上了,总不能袖手不管。”一面朝冰儿道:
“妹子,我看方才四个黑衣人不像善类,他们吃了大嫂的亏,说不定会带他们师父前来寻仇,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我要替这位兄台疗伤,不能有人惊动,你可得小心。”
冰儿咭的笑道:“这个大哥只管放心,就是他们师父来了,正好试试我的八手飘香。”
村妇激愤的道:“他们人来的多,我也不怕,就教他们尝尝连珠弩。”
冰儿道:“大嫂,走,我们到外边去。”
两人迅快退出,村妇随手掩上房门,回到堂屋,问道:“姑娘要不要兵器?”
冰儿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用兵器,你呢?”
村妇摇摇头道:“我不会武功,哪会使用兵器呢?”
冰儿奇道:“大嫂方才把四个贼人一下就摔出去了,怎会不会武功?”
村妇道:“我只会这一手,真的不会武功。”
冰儿道:“这一手是尊夫教你的么?”
村妇道:“不是,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请等一等,我去拿件东西来。”
说完,匆匆朝厨房走去,等她出来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扁形的长方铁盒。
冰儿问道:“这是什么?”
村妇道:“这是连珠弩,一次可装二十一支弩箭,只要按着机簧,可以连珠发射,如果敌人真的敢来,我就全数射倒他们。”
冰儿好奇的道:“大嫂,给我瞧瞧好么?”
村妇一手把铁盒递过,一面又详细的告诉了他使用之法。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诀窍,只要瞄准了,一按机簧就行。
冰儿道:“这和袖箭差不多。”
村妇道:“不一样,袖箭顶多只能射到两三丈光景,这连珠弩可以射到十丈以外,而且袖箭力量小,只能打小的东西,这连珠弩的力道,和弓箭差不多,可以射得死老虎。”
冰儿道:“这铁匣也不过一尺多长,会有这么大的力道?”
村妇道:“这就是……唉!告诉你也不要紧,这就是公公亲手制成的。”
冰儿道:“你公公就是他们说的巧手樵子么。”
村妇点点头道:“不瞒姑娘说,公公在世之日,就因为能制各种精巧的机括,江湖上人就到处找他,有的人不惜重金礼聘,有的持势胁迫,公公不胜其烦,就隐姓埋名,搬到这里来住,但搬来没有二年,就去世了。”
冰儿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大嫂方才那一手,一定是你公公教你的了。”
村妇依然摇摇头道:“不是。”
冰儿奇道:“那是什么人教你的呢?哦!大嫂,你还投告诉我尊夫和你的姓名咯!”
林妇道:“他叫曾金发,我娘家姓祝,小名翠莲。”
冰儿道:“是了,你娘家一定也会武的,对不对?”
祝翠莲道:“我娘家也是猎户,会是会一些,但我不会武。”
她口气微顿,挡着说道:“那是去年夏天,金发在东首一处山里,开垦了几亩山田,我给他送中午饭去,忽见山径有三四十条大蛇,排着队,朝一处山谷游去……”
冰儿听的啊了一声,问道:“都是很大的毒蛇么?”
祝翠莲道:“大约有一丈多长,身粗如桶,小的也有六七尺,粗如臂膀。”
冰儿道:“这许多蛇,到山谷中去做什么呢?”
祝翠莲道:“我就是觉得好奇,忍不佳远远尾随朝山谷中走去,想看个究竟……”
冰儿又觉紧张,又觉好奇,问道:“后来呢?”
祝翠莲道:一许多蛇游到一处岩洞前面,就停了下来,大的在前,小的在后,一条条盘起身子,低垂蛇头,像是朝岩洞跪拜一般,我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岩洞里住的莫非是蛇精……”
冰儿睁大眼睛,说道:“真的会有蛇精?”
祝翠莲续道:“就在我心中害怕之际,只觉那岩洞的怪石后面,缓缓钻出一团茅草似的一个人头,这人头上乱发如蓬,腮上胡须虬结,不见口鼻,只露出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渐渐的现出全身,穿着一身黑衣,看去阴森可怕……”
冰儿紧张的道:“他是不是蛇精?”
祝翠莲道:“那怪叟走到洞口,就盘膝坐下,口中好像喃喃的说着什么?这时只见最前面俯着首的那条大蛇,忽然昂起一颗三角蛇头,口中呷呷有声,接着后面一条五六尺长的蛇,缓缓朝洞口游去,形状颤抖,好像很害怕。”
那怪叟等蛇游近,一伸手就抓住了蛇的七寸,左手小指留着寸许长的指甲,轻轻一拂,就削开蛇腹,他急忙低下头去连舔带吸把蛇血蛇胆肚肠一起吸入口中,一阵咀嚼,吃得津津有味。
冰儿皱皱眉道:“呕心死了!”
祝翠莲道:“我就是看的呕心,口中不禁低啊一声,就出了事,那怪叟两道发亮的眼睛,直向我藏身之处射来。我一看不妙,要待拔腿逃走,那知回过身去,就看到身后有一条大蛇,昂起一颗三角蛇头,口吐红信,好像要朝我扑来,我心头一怕,昏了过去。”
冰儿道:“后来呢?”
祝翠莲道:“等我醒寒之时,人已躺在洞口,那怪叟把我篮里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望着我咧嘴一笑,怪声怪气的道:
“你这小妇人别怕,老夫住在这里,已有十几年没吃饭了,你这一篮饭菜,做的味道真不错,老夫从不受人恩惠,但老夫身边,又没值钱的东西。”
我说:“粗莱淡饭,又不值钱,你老既然喜欢,吃了就好,我不要什么报酬。”
那怪叟摇头道:“那怎么成?老夫不能平白吃你的东西。”
冰儿道:“这人还不错。”
祝翠莲续道:“他想了阵,才道:‘这样吧,你是不是很怕蛇,我就教你一招捉蛇的手法,学会了,什么蛇都不用怕,就是人,也一样跑不开。’”
当下就教了我这记手法,要我没事时候,勤加练习,就是有十条八条蛇,十个八个人,都可以把他们摔出去。临行之时,他还送了几粒毒蛇咬的药丸给我,我方才使的一手,就是捉蛇用的手法,今天还是第一次用。”
冰儿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再到那山谷里去过?”
祝翠莲道:“没有,那是金发说的,那怪叟一定是旁门中的邪魔外道,要我不要再去……”
冰儿忽然倾耳听了一回说道:“大嫂,有人来了!”
祝翠莲道:“我怎么没有听到?”
冰儿道:“大概还在村外,一共有九个人。”
祝翠莲气道:“他们来了,我就用连珠弩,把他们一个个射倒,看他们还逞强不?”
冰儿忙道:“大嫂,别忙着用连珠弩,由我们俩人对付他们,你就用捉蛇手法,我也学会了种手法,没有试过。让我拿他们试试。”
两人正说话之际,只听门外有人说道:“师父,就在这里。”
接着只听一个苍老声音道:“好,你们去叫那婆娘出来。”
那先前说话的大声吆喝道:“屋里姓曾的婆娘听着,咱们师父来了,你还不快滚出来?”
冰儿悄声道:“大嫂,我们出去吧!”
两人并肩走出大门,只见门前果然站着九个人。
前面一个是黄衣老头,手拄竹杖,约有六十来岁,秃顶尖脸,面色青中透黄,留着一小把花白胡子,一双狼目,隐闪金光。
他身后一排站着八个黑衣汉子,其中有四个方才来过。
祝翠莲气鼓鼓的道:“你们把我丈夫打成重伤,还来作甚?”
黄衣老头一双闪着金芒的狼目,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冰儿,他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一双眼睛,何等厉害?冰儿虽然没有开口,但她一张娇面,晶莹如玉,肤色之间,隐泛异彩,使他心中暗暗嘀咕:“这女娃儿,不过十七八岁,但看她—身内功,几乎已臻实相内蕴的上乘境界,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冰儿看他一直盯着自己打量,心头不禁有气,“喂”了一声道:“大嫂问你话,你听到了么?”
黄衣老头一手摸着几茎白髯,沙哑着声音,笑了笑道:“老夫人称天狼叟的便是。”
冰儿抢着道:“谁问你是天狼叟,地狼叟来了?你们打伤了人,还要上门寻仇,到底为了什么?”
天狼叟道:“老夫看那姓曾的小子,使的连珠弩,是昔年巧手樵子所制,老夫怀疑他可能就是巧手樵子的后人,问他他又不肯实说,老夫岂是好惹的人?”
冰儿道:“你和巧手樵子有仇?”
天狼叟道:“不错,昔年他在天狼山,适逢老夫外出,就是用连珠弩杀了老夫彖养的三十六头异种白狼,老夫自然要找他算账,这一二十年来,一直没有他的下落。这姓曾的小子,如果真是巧手樵子的后人,老夫原也不想难为他,只要他交出连珠弩制作图样,老夫和他先人的嫌隙,就算一笔勾消了。”
冰儿披披嘴道:“原来你是觊觎人家的东西。”
天狼叟道:“连珠弩对老夫极为有用,只要把制作图样让老夫瞧瞧就好。”
祝翠莲道:“这连珠匣弯,是几年前一位老人家,看我们山居打猎,送给我们的,我们没有图样,你可以走了。”
天狼叟仰天笑道:“老夫活了六十几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丈夫一手鲁班斧,就是巧手樵子的路数,这且不说,你们不是姓曾么?天下那有第二个姓曾的会鲁班斧法的?”
祝翠莲道:“就算是吧,你又要怎样?”
天狼叟呵呵笑道:“老夫说过,只要你们交出连珠弩制作图样,让老夫瞧瞧,上一辈的恩怨,就算勾消。”
祝翠莲道:“我说过了,我们没有什么图样,你们把我丈夫打成重伤,就算有图样,也不会给你看的。”
天狼叟忽然发出狼嚎般怪笑道:“如此说,你是不肯交出来了,老夫面前,还设有人说过不字。”
冰儿披披嘴道:“你有什么了不起?”
天狼叟阴恻恻看了她一眼,才道:“老夫看得出来,你女娃儿自然有几分火候,但在老夫面前,你还差得远,再说,你如果不是曾家的人,老夫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他果然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冰儿并非曾家的人!
祝翠莲气愤的道:“你要怎样?”
天狼叟嚎笑一声,道:“老夫还是一句话,只要你交出连珠匣弩图样,立时就走,还有,你丈夫伤的不轻,老夫可以送你一颗治伤灵丹,不但可以保住性命,而且终身不带残疾,你看如何?”
冰儿抢着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没有你的治伤灵丹,就非带残疾不可了?”
天狼叟摸着几茎花白胡子,嚎声道:“正是如此。”
祝翠莲身躯一震,失声道:“你在我丈夫身上做了手脚?”
天狼叟道:“你知道就好。”
祝翠莲又急又怒,叱道:“你这恶贼,我和你拼了,”倏地取出连珠铁匣,对准了天狼叟要待发射。天狼叟视若无睹,冷冷说道:“你大概不想你丈夫活命了。”冰儿也伸手一拦,说道:“大嫂,你别听他胡说,我大哥会治好的,他说过保声他身上,决不会错。”天狼叟大笑道:“原来有人替你丈夫治伤,老夫倒是不信什么人能治好老夫门下的独门手法。”一面回头道:“你们方才败在哪一个女娃儿手里?再上去一个试试。”
他身后一个黑衣汉子应声而出,大步朝祝翠莲*来,口中喝道:“婆娘,来,咱们师父要大爷试试你的身法。”
冰儿道:“大嫂,让我来吧?”
祝翠莲道:“不,他们要试试我的斤两,还是让我来。”
说话之时,那黑衣汉子已经一步欺到面前,右手一探,五指箕张,疾快无比的朝祝翠莲左肩抓来。他使的一记擒拿手法,正是天狼要门中独特的手法——“天狼探扑”,指风飒然,扑势诡异多变。
祝翠莲根本不懂武功,也不知避让,但她这一年多来,朝夕练习那记“捉蛇”手法,早已熟能生巧。左脚横跨一步,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就抓住了对方后颈,抖手之间,把那黑衣汉子凌空摔了出去。
天狼叟看的双目金芒电射,直注祝翠莲,问道:“擒龙手,你是蛇叟余元的什么人?”
祝翠莲听他看了自己一记“捉蛇”手法,立时叫出蛇叟的名字来,想来那蛇叟一定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这就哼道:“他自然是我师父了。”
天狼叟面有喜色,说道:“你是余元的徒弟,他几时收了女弟子,不,老夫正要找他,你是他门下,自然知道他在哪里了?”
祝翠莲道:“我不知道,你找我师父作甚?”
天狼叟道:“老夫和令师已有多年不曾晤面,近日正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非找到他不可,你如知道令师下落,快告诉老夫,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可误了大事。”
接着呵呵一笑道:“老夫和令师乃是多年至交,不是外人,老夫路过此地,也无暇耽搁,方才曾在尊夫手中,夺下一匣连珠弩,因不知开启的机簧,无法添装,才向尊夫详询开启之法,尊夫坚不肯说,才触怒老夫,如今你既是余元的徒弟,此事全出误会,也就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探怀取出一个药瓶,倾出一颗黄色药丸,随手递来,接着说道:“你快将此药,与尊夫服用,自可立告痊愈、但老夫此行,连珠匣弩,对老夫有极大帮助,你可将开启之法见告,等老夫事了,必有重酬。”
突听门内有人大声说道:“翠连,咱们不能告诉他。”
随着话声,从屋内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正是谢少安和蓝衣壮汉。
祝翠莲惊喜的迎了上去道:“金发,你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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