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安、冰儿两人刚跨进松棚,令狐大娘一阵呷呷尖笑,站起身来,招呼道:“谢少侠二位才来么?快到这边坐。”
青衣少女令狐芳看到谢少安,柳眉微蹙,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忽然低下头去。
谢少安目光一掠,棚下已经没有坐位,人家既然跟自己先招呼,只得走了过去,拱拱手道:“老婆婆也在这里,这倒真是巧极了。”
冰儿一直总觉得令狐芳生得妖娆,不是什么好人,原本不想理睬她们,但大哥朝她们走了过去,也只得跟了过去。
令狐大娘显的十分殷勤,拉开一条板凳,尖笑道:“老身知道谢少侠两位,一定会来,所以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谢少安心中一动,问道:“老婆婆在这里等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令狐芳忽然转头过去,朝她奶奶央告道:“奶奶,我求求你,把解药给了他们吧!”
令狐大娘鸠脸微沉,尖笑道:“傻孩子,你又说傻话了,奶奶昨天早就把两人份的解药给他俩人,人欠欠人,早已两讫,现在奶奶是作买卖,小孩子家不准多嘴。”
谢少安听了婆孙两人的话,想起方才头昏之事,不觉问道:“老婆婆莫非在在下兄妹身上,使了手脚么?”
令狐大娘忽然呷呷尖笑道:“谢少侠果然是明白人!”
冰儿气鼓鼓的道:“什么?你在我们身上下了毒么?”
令狐大娘笑道:“一点没错。”
冰儿道:“昨天我们大哥救了你们祖孙两人,你们怎么恩将仇报,你这人坏死了!”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令狐大娘没闪没躲,笑嘻嘻的道:“小姑娘,快午时啦,你早已没气力了。”
冰儿一掌挥出,立时感觉不对,果如令狐大娘所言,自己一条手臂,软绵绵的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这一掌,不但没打到她身上,而且两眼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急忙用手扶着桌子,静立不动。
谢少安睹状大惊,急急问道:“妹子,你怎么了?”
冰儿喘了口气道:“大哥,挟制往她,我真的中了她的毒啦!”
令狐大娘笑道:“小姑娘,你没力气,你大哥怎么还会有力气昵?你们快坐下来,姑妈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要还你们点子。”
说罢,果然伸手来扶冰儿。
谢少安暗暗运气一试,但觉自己一身功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确已无法再和人动手。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目注令狐大娘,凛然道:“老婆婆使毒的手段,果然厉害,只是在下兄妹撇开昨日相救之情,自思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老婆婆何以要在咱们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你们二位除了一身功力暂时失去之外,其他别无所失,一切都和常人无异,这是姑妈留的一点香火情了,谢少侠先请坐下来,叫点东西吃,别饿坏了身子。”
谢少安到了此时,只得依言坐下,说道:“在下正要听听你的道理。”
他们从见面由令狐大娘打招呼起,就像遇上了熟人一样,并未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皆因此时正当中午,大家匆匆用过酒食,都急着赶路,谁也没去注意邻桌之事。
令狐大娘伸出鸟爪般的手指,在空中招了招,尖声叫道:“伙计。”
一名伙计刚好替邻桌端上面来,慌忙陪笑道:“老婆婆还要些什么?”
令狐大娘指指谢少安两人,说道:“你给他们来两碗牛肉面。”
伙计唯唯应是,放好两只竹筷,便自退了下去。
冰儿坐了一回,果然觉得并无什么不适,只是不能运气,她心头实在气不过丑老大婆、恩将仇报的卑鄙手段,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总该说了,究竟是何居心?”
令狐大娘阴森一笑道:“小姑娘不问,姑妈也要说个清楚,好让你们知道姑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冰儿撇撇嘴道:“你还恩怨分明,要是恩怨分明的人,还会恩将仇报?”
令狐大娘呷呷笑道:“姑妈不说,你自然不会明白,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二位大概是得罪了赣州的赵公子,你们有些什么梁子,姑妈不管,但姑妈是赵公子用五千两银子请来的,主要就是把二位逮住,送交赵府……”
冰儿冷冷哼道:“原来又是赵复初和我们作对。”
令狐大娘道:“但昨天姑妈刚走进那家小客店,就遇上两个鼠辈,跟姑妈捣乱,还多亏谢少侠出手相助……”
冰儿道:“这就是了,你还在我们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咧咧嘴,笑道:“姑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然不好再向二位下手,因此,赵公子的五千两银两,姑妈也打算不赚了,但后来谢少侠偏偏叫住了姑妈,替两个鼠辈求情,姑妈不是也答应了么?”
冰儿道:“那你为什么要在我们身上下毒呢?”
令狐大娘道:“就是因为姑妈答应饶了两个鼠辈的性命,姑妈就不用再感激你大哥了,咱们之间,人欠欠人,都已两讫。那就是说,昨天那一场过节,等于没有发生一样,既然等于没有发生什么事故,姑妈这一越来的目的,自然仍得照常进行。”
冰儿道:“所以你又在我们身上下了毒。”
令狐大娘连连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样,你说,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姑妈怎能平白放过?不过我在你们身上,下的定时毒药,份量极轻,要到今天中午,才会毒性发作。所以姑妈要在这里等侯,但咱们总算有些缘份,我只是让你们暂时失去武功,既不昏迷不省人事,又没有丝毫痛苦,一切和平常人一样,而且还请你们俩吃碗牛肉面,这还不够交情?”
冰儿问道:“你说我们只是暂时失去武功?”
令狐大娘道:“不错,这是某种毒药,专散气功,使你们无法用力气。”
冰儿问道:“我们失去武功,还能恢复么?”
令狐大娘道:“姑妈要是没有解药,还能叫令狐大娘?”
令狐芳突然叫了声:“奶奶。”
令狐大娘道:“芳儿,你又有什么事?”
令狐芳道:“奶奶啊,咱们和谢少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去帮那姓赵的呢?我求求奶奶,还是放了他们吧!”
令狐大娘尖笑道:“放了他们,那五千两银子到哪里去拿?”
令狐芳道:“咱们要五千两银子何用?”
令狐大娘道:“傻孩子,有了五千两银子,咱们要什么,有什么,奶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后半辈子,你也可以过舒服日子,等你出嫁的时候,奶奶也不会寒酸的拿不出嫁妆来。”
令狐芳道:“我们投有这五千两银子,日子不是也过的很好么?”
令狐大娘道:“那可大大的不同了……”
令狐芳道:“我不要,奶奶,咱们不能做这样损人利己的事。”
她刚说到这里,伙计送来两碗牛肉面。
令狐大娘道:“你们快些吃面吧,别饿坏了肚子。”
她为了五千两银子,居然对两人十分关切。
这一阵工夫,谢少安目光转动,已然看到里首靠壁一桌,坐着六个人,其中四个庄稼汉打扮,和另外两人,不像是一路的。但使人注目的应该是这另外两个人,一个面向外座,毡帽压的很低,赫然是琵琶仙!
另一个面向里的,虽没看清他面貌,但只要看他瘦小的身材,大概是洞里赤练贺锦舫无疑。
谢少安正在打量之际,琵琶仙借着举碗喝酒,忽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弟只管放心,老哥哥会设法的。”
谢少安心头不禁—喜,暗道:“原来他也没喝下那杯酒,神志并未被迷。”
冰儿本来对令狐芳没有好感,那是昨天见面的时候,她一双桃花眼一直瞟着大哥,心里一气,就骂她妖里妖气,像狐狸精,但现在她对令狐芳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她觉得令狐芳很有正义感,不像她奶奶,贪财如命,凶残而不近人情,她更希望她能说动她奶奶。
伙计退下之后,令狐大娘脸色一沉,哼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你不许多说,奶奶也是为你好。”一面朝谢少安、冰儿两人说道:“你们快吃吧,看赵府振来的马车,就停在树荫底下,吃完,咱们这就好上路了。”
令狐芳好像很怕她奶奶,果然不敢多言,但她显然并不同意她奶奶的做法,噘起小嘴,低着头,一脸的闷闷不乐。
谢少安有了琵琶仙的暗示,心下略定,伸手取起筷子,说道:“妹子,老婆婆说的不错,咱们不能饿坏了肚子,看这碗牛肉面,好像很不错,快吃吧!”
说完,举筷挑着面就吃。
毒姑妈令狐大娘用毒的手法,果然厉害,她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毒发之时,毫无异样,只是使你失去武功。但你只要不去运气行功,你可以和常人的举动一样,丝毫看不出你中毒。
冰儿不知大哥有了什么主意,但她一向都是听大哥的话,大哥既然吃了,她也跟着举筷吃面。
令狐芳觉得奇怪,眨动一双盈盈秋波,朝谢少安、冰儿俩人看去,只见他们丝毫没把中毒失去武功的事,放在心上,希哩呼噜,把一碗牛肉面吃的津津有味。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谢少侠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毒也中了,武功也失了,再不吃面,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二位只要到了赵府,姑妈领到银子,就没我的事了,不过,你们放心,姑妈自会把解药留在赵公子那里的,要不要给你们解药,那是赵公子的事了。”
不大工夫,两人已把一碗牛肉面屹完。
令狐大娘站起身,叫伙计结账,她手里提着一串铜钱,打开绳结,数着钱付了账。就招呼谢少安、冰儿和她孙女令狐芳,一起走出草棚,举手招了招。
大路旁果然停了一辆黑漆马车,驾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看到令狐大娘招呼,立即驱车赶了过来,在棚前停住。
两匹高头的骏马,果然烙着赵府的记号,马车高轩宽敞,黑漆皮篷,又光又亮,两边各有四个烫金小宇,写着“赣州赵府”字样。
驾车的停下车子,立即打开车门。
令狐大娘跟看五千两银子就要到手,乐的笑口大开,呷呷尖笑道:“谢少侠、冰姑娘请上车啦!”
谢少安也不多说,当先跨了上去,冰儿跟随大哥身后,跨上车厢。
令狐大娘得意的望望她小孙女,尖笑道:“芳儿,现在该你上去。”
令孤芳脸上毫无笑容,一语不发,跟着钻进车厢,令狐大娘自然看的出小孙女心里不高兴,可能是她看上了姓谢的小子。
不过这小子论人品确是千中挑一之选,和自己小孙女当真天生一对,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岂能不要?
不,就算花五千两银子,也未必找得到像姓谢的小子这样人品的孙女婿。
毒姑妈令狐大娘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平日百依百顺,她这么一想。不觉心眼有些活了。
驾车的看她站着没有上车,不觉催道:“老婆婆,请上车了。”
令狐大娘哦了一声,举步跨上车去。
驾车的随手替她关好车门,双手用力一抖缓绳,两匹骏马立即洒开四蹄,拖着车子朝大路上驰去。
坐在角落上的洞里赤练贺锦舫,朝琵琶仙暗暗点了下头,两人同时站起身,会账出门。
走到树下解开马绳,翻身上马,远远跟着马车下去,原来他们两人是奉命监视令狐大娘来的。
马车一路飞驰,奔行极快,太阳还未下山,就已驰到龙口,马车不打算在这里打尖,自然不用停留。
就在此时,左首一匹马突然前蹄一蹶,倒了下去。
正在奔行中的车辆,有一匹马突然倒下,另一匹马还在奔行,登时响起希聿聿长鸣,车辆被倒下去的马匹拖着,失去了平衡,差点掀翻。
幸差驾车的是个老手,在这一瞬之间,已经及时勒住了马缰,奔马车辆同时刹住去势。
倒下去的马匹,已被车轮压住了,马足就算没断,也已伤的不轻,再也无法再奔驰了。
驾车的身手矫捷,一跃下车,先松开套着的右首那匹马,然后两手握住车辕,缓缓朝后推开了两步。
低头看去,倒下的马匹,不但后腿已被车轮辗断,而且口吐白沫,已经倒毙,驾车的心头暗暗惊异,忖道:“好好一匹健马,正在奔行之间,并无半点伤痕。”用手扳开马嘴,但见一条马舌,微见青绿。心头不禁大疑,暗道:“这是吃了什么毒草?”
念头方动,只听右边那匹低嘶一声忽然前蹄一蹶,同样的倒了下去。驾车的急忙赶了过去,俯下身一瞧,这匹马也口吐白沫,全身发颤,分明是吃了毒草。
令狐大娘坐在车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车厢中掀起皮帘,探出头来,问道:
“车子怎么不走了?”
驾车的搔着头皮,苦笑道:“两匹马大概吃了毒草,全已中毒倒毙了。”
令狐大娘奇道:“两匹马都中了毒?”
毒姑妈坐的马车,马儿中毒,岂不是奇闻,只见她鸠脸牵动,笑了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一手打开车帘,跨下车去。
突听驾车的嘶声叫道:“我这双手,我……我这双手……怎么变了颜色……”
他眼珠凸出,望着摊在胸前的双手,几乎快要发疯!
那双手,十指勾曲,色呈青绿。
其实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上,这时也变青绿颜色,凸出的眼珠,绿的更是怕人。
绿色,本来是活泼清新的颜色,它代表青春,象征蓬勃生机,像如茵青草,芊芊可爱,但人脸和眼睛、手指,却千万绿不得,这一绿,就惨绿得如同鬼魅。
人又几时见过鬼魅,但脸呈青绿,总是令人恐怖之事。
驾车的双手发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一个人也缓缓蹲下身子,倒在地上,像两匹马一样,卷曲着再也不动了。
毒姑妈令狐大娘自然不会害怕,但她鸠脸之上,也不禁飞起一片凝重神色,两眼紧盯着驾车的尸体,失声道:“天绿散,这里怎么会有‘天绿散’出现?”
她一双三角眼迅快朝左首一片杂林中扫去,喝道:“什么人躲在林内,用‘天绿散’暗算令狐姑妈的车子,还不给我出来。”
喝声未落,忽听前面不远的林中,一声轻笑,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身穿天青长衫,玉面朱唇,举止斯文,脸上含着微笑,貌相居然生得一般无二!
只见右边一个目光一瞥,忽然含笑道:“二师兄,这位老婆婆驾车的两匹马倒毙路旁,无怪要急的跳脚了。”
左首一个微微点头道:“老婆婆不用急,咱们兄弟也许可以为你效劳。”
两人随着话声,忽然卷起长衫下摆,掳掳袖管,走到车前,一人一边,手挽车辕,迈步朝前行去。
这两个青衫汉子从他们打林中缓步走出,到挽车而行,你说他们举止斯文,缓步徐行,而且还经过商量,才决定帮老婆婆的忙,似乎中间有好一段时间。
其实他们一举一动,看来虽极缓慢,竟然快速如电,毒姑妈令狐大娘平日用毒如神,武功也大是不弱,但她就站在马车边上,莫说出手阻拦,就连喝问都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手挽车辕,迈步走去。
这两个青衫汉子不但行动奇快,而且神力天生,一左一右,挽车而行,竟然比牲口还快。
令狐大娘几乎不敢相信,大白天会有这等事发生,等她发觉不对,这一眨眼之间,车子已经驰出五六丈外,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喝道:“你们还不给我站住?”
两个青衫汉子对她喝声,竟似充耳不闻,脚下如飞,拉着马车,有如风驰电卷,绝尘而去。
毒姑妈令狐大娘又急又怒,正待纵身追去。
只听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和车轮辘辘之声,疾驰而来!这是一辆双马并鞍的华丽马车。
车子来势奇快,就在驰过令狐大娘身边之际,车中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姑妈,快上车来吧!”
车篷启处,伸出两只粉嫩的玉臂,一左一右捉住了令狐大娘的臂膀,朝车中拉了进去,那是两个妙龄少女,一定决非一个人。
马车在奔驰之中,丝毫没停,令狐大娘上车之后,车篷随着掩上,车子已经驰出十来丈远,飞驰面去。
路旁只留下两匹倒毙的马尸,和赵府驾车的壮汉,但一人二马,三具尸体,此刻已经逐渐腐烂,化成绿水,绿水渐渐钻入泥土。
洞里赤练贺锦舫和琵琶仙一路跟踪着马车下来,他们原也负有暗中保护马车的任务,因此马车失事之后,他们早巳远远的纵身下马,隐入林中。
方才的情形,他们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对方行动奇特,而且出手也实在太快了,他们和令狐大娘一样,有些措手不及。
洞里赤练贺锦舫从林中闪身掠出,目光一注,不禁神色大变,哼道:“好歹毒的毒药。”
回头望望琵琶仙,问道:“老哥是否看出他们的来历了?”
琵琶仙微微摇头道:“兄弟看不出来。”
贺锦舫略一沉吟道:“令狐大娘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用毒好手,能在她面前,毒毙奔行中的两匹马和驾车的人,此人用毒,岂非又胜过令狐大娘了?”
琵琶仙道:“江湖上用毒能胜过毒姑妈的,只有一个人。”
贺锦舫耸然动容道:“毒君闻人休。”
琵琶仙道:“贺老哥也想到了。”
贺锦舫道:“但无论如何,咱们总得追上去看看。”
琵琶仙道:“不错,凭贺老哥和兄弟两人,不但没有拦得住人家,甚至连来的究竟是什么路数,都没弄清,传出江湖,这人可丢不起。”
贺锦舫苦笑道:“丢人事小,如今咱们真的丢了人,对方去的不会太远,咱们快追。”
琵琶仙道:“追是可以追得上,只是咱们只宜智取,不可和他们明来。”
贺锦舫深沉一笑道:“老哥说的正合我意,咱们只要沿途留下记号,师叔自会派人来追。”
琵琶仙道:“那就快走。”
两人迅快跃上马背,朝马车驰去方向,纵马急驰,一路紧追。
对方驰去的方向,正是去赣州的大路,此时天色逐渐昏暗,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两人这一阵急驰,奔行极快。
不过顿饭工夫,已经赶了二十来里路远,但见前面半里来远,正有一辆双头马车,像风驰电卷般奔行。
贺锦舫、琵琶仙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双方相距虽远,依稀认出正是劫持令狐大娘的那辆车子。那么由两个青衫汉子手挽一辆,自然还在前面。
这两个青衫汉子,究竟是何路数,脚程居然比牲口还快!
两人看到前面那辆马车的影子,立时相互打了个手式、稍稍减缓奔行的速度,只是远远尾随而行。
只要追上一辆就等于两辆全追上了。
如今赣州城中,齐集了各门各派的高手,这些高手,等于全落在七煞剑神庄梦道的手中。
赣州城,已经成了西崆峒的势力范围,但奇怪的,前面那辆马车,居然一路朝赣州方向奔驰。
半个时辰过去,赣州巍峨的城墙,已经在望,前面那辆马车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条田间小径驰去。
贺锦舫看的奇道:“他们绕过城墙,朝南去的,那会到什么地方去?”
琵琶仙道:“过去是沙石埠,再往南去,就是崆峒山了。”
贺锦舫道:“原来这里也有崆峒山?”
琵琶仙道:“自然有了,天下叫崆峒山的山名,多着呢,其实贵派倒应该在这里建个支派。”
贺锦舫笑了笑道:“师叔此次前来赣州,可能正是此意。”
琵琶仙还未答话,两匹马也绕过城墙,跟着前面车子,远远缀了下去。
琵琶仙目光凝注,说道:“看来他们的巢穴,果然在崆峒山中了。”
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前面马车已经驰过沙石埠,果然一路没停,只是朝西南驰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一路下来,已经留下了不少记号,只要今晚令狐大娘和自己两人,没有回去,赵府自会派人找寻,发现记号,派入前来驰援。
沙石埠,只是一个荒僻的小村,因为过了这座村落,已入山区,两人到了这里,不敢再骑马追踪。
好在这里离赣州不远,马匹会自己回去,当下就翻身下马,把缰绳圈赶快挂在马鞍之上,纵马自去。
贺锦舫、琵琶仙,各自施展陆地飞行之术,一路衔尾疾追跟踪下去,两人脚程这一展开轻功,自然比奔马还快。
这时夜色朦胧,山野之间,一片黝黑,到处可以掩蔽形迹,比骑马追踪,更不易使对方发觉。
不消多时,便已赶上前面那辆马车,两人不敢太过逼近,一直和它保持着十二三丈的距离。
这样又奔行了半个多更次,前面马车驰进一道峭壁夹峙的山谷。
两人赶到谷口,但见这条峡谷,斜向里弯,不知究有多深多远,贺锦舫走在前面,不敢怠慢,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就纵身朝谷中闪去。
峡谷斜向里弯,状若螺蛳,使目光看不到两丈来远。
两人仗着时当黑夜,有夜色掩蔽,脚下加快,一路随着谷势,往里转去,倒也无人拦阻。
这样奔行了盏茶功夫,突见前面不远,两方巨石并峙如门,两辆马车,就停在石门之外。
要知谷中弯度极探,等人发现马车,相距已不过二丈。
贺锦舫心头一惊,他外号洞里赤练,为人心计极深,此时无暇思索,身子一弓,悄声无息的钻入后面一辆车肚底下。
琵琶仙和他相距还有一丈来远,看到前面停着马车,脚下立时一缓,身子迅快地往地上伏下。紧贴壁下,隐往身影,然后抬目朝前望去。
他内功深湛,隐身之处,距离那道石门不过三丈多远,虽在黑夜,依稀还可看的清楚。
这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正是谢少安、冰儿票坐的那一辆,两匹马倒毙之后,是由两个青衫汉子手挽而行,稍后一辆,就是行驰之中伸出两条玉臂,把毒姑妈令狐大娘拉上车去的一辆。
他们既然抵达石门,何以还不进去呢?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从石门内,缓缓走出一个身穿半截黄衫,手拄铁拐的跛子,一手提着一盏红灯,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刚回来。”
琵琶仙骤睹此人,心头暗暗一惊,忖道:“他不是铁拐黄衫黎大弼,二十年前,江湖上就已传说他死去,怎会在这里出现?”
只见站在马车前面的那两个青衫汉子一齐拱了拱手,左边一个答道:“已是丑时了。”
琵琶仙暗道:“这时候二更还差一些,他怎么说已经丑时了。”
只听右首一个接口道:“我看已经日值午时了。”
琵琶仙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原采他们说的是暗号。”
果然,那黄衫跛子双手一伸,喝道:“给我看。”
两个青衫汉子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双手递过。
黄衫破子先接过左首那人的玉牌,仔细看了,就递还给左首那人,然后又看了右首那人的玉牌,验看无误,才问道:“车中是什么人?”
左首那人道:“是家师要晚辈去接来的谢少安。”
黄衫跛子挥挥手道:“进去。”
两名青衫汉子应了声“是”,仍然一左一右挽着马车,朝石门中行去。
琵琶仙心中暗暗忖道:“只不知这两人的师父是谁?”
黄衫跛子沉声道:“现在该你们了。”
其实他不用叱喝,第二辆马车的驾车汉子,等前面车子走后,早已挺挺毡帽,驾着车子,上前数步,停到门,口中答道:
“晚辈看是戌时了。”
他不待黄衫跛子再说,探手取出玉牌,双手递过。
琵琶仙暗道:“他们每人所报的时辰不同,那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暗号了。”
黄衫跛子验看过玉牌,照例问道:“车中何人?”
只听车中响起一个又脆又娇的声音,笑道:“黎老爷子,是我飞儿和紫儿咯,方才出去的时候,你老不是问过了么?”
黄衫跛子嘿然道:“老夫奉命守山,这是老夫的职责所在,你们出去要问,回来自然也要问了。”
琵琶仙听得又是一怔道:“铁拐黄衫黎大弼,二十年前,就名动江湖,在黑道上算得一流高手,他居然只是守山之人,此谷主人.不知又是怎么一位神圣?”
只听车中娇脆声音道:“小婢只是随便说说,黎老爷子莫要动气才对。”
黄衫跛子哼了—声,道:“老夫岂会生你们的气,快进去吧!”
马车辘轳转动,缓缓朝石门中驰去。
车中同时响起两个娇脆的声音,说道:“多谢黎老爷子。”
黄衫跛子没有作声,一手提着灯笼,转身朝石门后一间石屋中走去。
琵琶仙自然知道,黄衫铁拐黎大弼一身功力,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有他守在石门口,自己想要进去,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洞里赤练贺锦舫已经混了进去,尤其谢少安、冰儿两人,身中毒姑妈散功之毒.功夫全失,如今连毒姑妈也被人抓了进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要救谢少安,就得先取到散功之毒的解药,毒姑妈为了自救,要她交出解药,自非难事,不过就非自己进去不可,他目光左右闪动,突然有了主意,这就悄悄往后退出去两丈来远,然后转身施展轻功,以极快身法,奔出谷口。
窜入一处树林,宛如猎犬一般,双瞳的的发光,耳目并用,在树林中一阵搜索,果然被他发现一处山狸的土穴,双手如钩,朝土穴中一阵猛挖,果见一只山猩,受惊从土穴中冲出。
琵琶仙如获至宝,探手之间,已经抓住山狸头颈,一时顾不得多看,回身朝谷中奔去。
到得石门附近,立即伏下身子,贴着石壁,缓缓探首朝里看去。
但见那石屋距离石门,约有四五丈距离,入谷之人,必须经过石屋前面,此时屋中灯火巳熄,一扇木门,也已掩上,但琵琶仙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心知谷中有人,既要铁拐黄衫黎大弼看守石门,谅来轻功再好,也瞒不过他的耳朵,这一瞬间,他丝毫不敢大意,双手抓着山狸,匍匐着身子,缓缓朝石门爬行过去。
他一身轻功,造诣极深,此时胸膛贴地,四肢齐动,以时代手,匍匐而行,果然轻如狸猫,速度依然极快。
就在他堪堪经过石屋门前,屋中的铁拐黄衫黎大弼已有警觉,沉喝一声:“什么人?”
声音才行出口,板门同时倏然开启。
但琵琶仙可也不慢,在对方喝声甫起,人已快若弩箭,刷的一声,窜进石屋右首一片树林,身形倏回,把手中抓着的山狸松手放开。
那山狸落在琵琶仙手中,连半点挣扎也使不出来,琵琶仙这一松手,它没命的朝石门外奔窜过去。
铁拐黄衫当真名不下传,从喝声出口,板门启处,人已随着掠出,黑夜之中,一手撑着铁拐,两道的的目光,已朝琵琶仙隐身之处投来。双方动作均快,铁拐黄衫掠出之时,琵琶仙已经放出山狸。
这一来,好像是山狸是从石门外奔进来的,它经铁拐黄衫沉声一喝,受到惊吓,又朝石门外窜去。
这一手,说来简单,实则作起来必须有极高身手,而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才不致露出破绽。
铁拐朝衫看到只是一只山猩,不由得怒哼一声:“好个畜牲,居然敢和老夫捣蛋。”
转身朝石屋中走了进去。
琵琶仙看的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老东西一身功力,果然比二十年前精进甚多。”
也—个转身,依然匍匐着朝里行去,但这回心头却已经轻松不少。这片树林,并不太密,只是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两边草地上种的树林。
循着树林走了一箭来路,就是一个山腹隧道,略向右弯。
琵琶仙小心奕变的朝隧道中走去,山腹隧道并不太长,只转了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
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四局围以白石砌成大小不同的花圃,种着各色的奇花异卉,清香袭人。
北首山麓间,一片竹林,有五槛竹楼,依山而起。
两辆马车,就停在竹楼前面的草坪上。
琵琶仙心中暗暗惊异,这地方一派古趣,像是世外高士啸傲之处,毫无半点江湖气息,这会是什么人?
他心里转动之际,人已迅快隐入附近一堆花树之中。
这一堆花树,虽然只有一人来高,但枝叶极密,正好隐蔽住他的身形。
竹楼下层,碧纱掩映,透出淡淡灯光,犹有笑语之声。
琵琶仙隐身之处,距离较远,又是侧面,看不清屋中人影,但只要听那笑语之声,似乎正在喝酒,而且决不止一人。
停在竹楼坪前面的两辆马车,依然车帘低垂,车前站着三人,看情形,谢少安、毒姑妈等人犹在车中,那么洞里赤练贺锦舫也仍然藏在车肚底下无疑。
敢情是此间主人正在宴客,驾车的人不敢进去禀报,是以这许多时间,还恭身站在那里。
这三个人,琵琶仙倒看清楚了。
两个是手挽第一辆马车的青衫汉子,另一个是驾驶第二辆马车的汉子,这三个人的面貌,竟然生的一般无二,同样剑眉星目,貌相清雅,看去年龄都是一般大小,极似三个孪生兄弟。
琵琶仙是老江湖,自然看出蹊跷来了。
他敢确定这三人决非孪生兄弟,而是经过某种手术,使得他们面貌如一,自己在江湖上怎会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批人呢?
正在思忖之际,只见竹帘掀处,灯光射出房外,接着但见从门中缓步走出四个人来,前面一男一女,像是客人,男的年约六旬,蟹脸苍髯,身穿黄袍,足登黄缎绣鞋,顾盼自豪,大有王者气度。
女的也在五旬以上,黄缎包头,黄缎绣凤衣裙,生得双颧突出,凹脸阔嘴,满脸皱纹,居然还涂着脂粉。
琵琶仙骤观这一对老夫妇,心头不禁蓦地一震,暗暗叫道:“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娘子。”
这一对在武林中以毒称君的夫妇,由主人夫妇陪同走出。
男主人是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文士,生得身长玉立,貌相温文,面含微笑。
女主人身穿银红衫子,看去不过三十左右,云髻如螺,杏眼桃腮,模样好不妖娆动人。
最奇的这男主人和肃身恭立在两辆马车前面的三个汉子,无论衣衫、面貌,甚至连脸上的微笑无不一般无二。
所不同的,这男主人在顾盼之间,另有一种雍容气度,这是恭立车前的三人所没有的。
琵琶仙看到男女主人,这一刹那,他全身如遭雷击,一颗心几乎直沉下去。
琵琶仙成名数十年,各种阵仗也见得多了,但从未有过像今晚这样,令他心惊肉跳的。
这一对男女主人,正是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武林中人人谈虎色变,不敢直呼其名,而以手势代替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女的不用说是他宠姬天狐秦映红了!
琵琶仙暗暗吸了口气,付道:“这两个魔头,怎么联到一起来了?”
这四人身后,跟着四个俏丽少女,一样的长发披肩,身穿一套窄腰身的衣裙,赤着一双白嫩纤秀的玉足,款步走出。
这四名少女,除了身上衣衫一个淡紫,一个天青,一个淡绿,一个月白,颜色各异,个个生得春山如眉,秋水如眼,娇靥如花,甜美如蜜。
此刻每人手上,托着一个银盘,每个盘中放一只羊脂白玉的茗碗,随着主人身后,朝小亭中走去。
马车前面三个青衫汉子一齐神色恭敬,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尊。”
飞天神魔闻于天连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是陪同毒君、毒后,步入小亭,抬手说道:
“毒君、毒后请坐。”
毒君闻人休仰首四顾,大笑道:“闻天君贤伉俪隐居在这样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境之中,当真令人羡慕之至。”
他声若豺狼,听来十分刺耳,随着话声,居然在一张绣花大理石鼓上坐下。
毒后闻人娘子也跟着落坐。
闻于天分宾主坐下,淡淡笑道:“兄弟山野荒居,比起毒君的毒王谷景色瑰丽;毒王宫富比玉侯,就显得太寒酸了。”
毒君闻人休一手捋须,说道:“好说,好说,兄弟得蒙闻天君不弃,兄弟论交,实是毕生快事。”
毒后闻人娘子笑道:“你们一个姓闻,一个姓闻人,本来就是同宗喀!”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接口道:“大嫂说的是,这叫做五百年前同一家,天君和毒君早就该联宗了。”
只要听她口气,似是在竭力拉拢毒君毒后!
他们说话之时,四名少女已在各人面前,端上茗碗。
闻于天转过头去,朝三个青衫汉子吩咐道:“你们过来,见过毒君、毒后二位老前辈。”
三个青衫汉子一齐走到亭前,神色恭敬,躬下身去,说道:“晚辈见过二位老前辈。”
毒君闻人休颔首道:“令狐大娘就是你们接来的么?”
三人还未回答,那穿月白衣裙的少女忽然娇脆的笑道:“启禀毒君,令狐大娘是小婢和紫儿请来的。”
毒君掀髯笑道:“好,强将手下无弱兵,二位姑娘要得。”
那穿紫衣的道:“那是全仗毒君赐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之功,不然,听说令狐大娘一身是毒,小婢两人才不敢下手呢!”
毒君大笑道:“好好,姑娘们人甜,一张小嘴更甜。”
毒后闻人娘子脸色一沉,斥道:“跟小姑娘说话,也这般嘻皮笑脸,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当着飞天神魔、秦映红两人面前,大声叱责,毒君居然神色不变,反而低声下气的陪笑道:“娘子这就错怪我了,这四位姑娘,你当是谁?”
原来毒君是个怕老婆的人。
闻人娘子冷冷的道:“她们是谁?”
毒君低笑道:“她们是闻天君的尊宠。”
闻人娘子听的一怔,愕然道:“尊宠?她们都是闻天君的小老婆?”她忽然回过头去,朝秦映红惊奇的问道:“秦家妹子,这话当真?”
四名少女被她说的个个粉脸生霞。
毒君忙道:“娘子又误会了,她们是闻天君的侍婢。”
闻人娘子哼道:“你们男人呀,就是这样,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
毒君皱皱眉低声道:“娘子,你别说了。”
毒人娘子瞪大一双三角眼,吼道:“什么?你不让老娘说话,哼,难怪你当时假心假意的在老娘面前讨好,说要找几个机伶的人来伺候老娘,原来你建好了毒王官,真想来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告诉你,老娘没死,你就休想。”
毒君陪笑道:“你看,一点事也没有,你就生这大的气,也不怕闻天君、秦夫人笑话,我几时想过三宫六院……”
闻人娘子截道:“你还说没想,你就是碍着老娘,没敢说出来罢了。”
她越说越气,随手章起白玉茗碗,朝毒君迎面就砸。
毒君慌忙伸手接住,一面说道:“娘子,咱们是作客来的,都是我不好,你也消消气,别再说了。”
闻于天君含微笑,看着两人,也不言语。
秦映红劝道:“闻人大嫂,毒君既然认错了,你就算了吧!”
闻人娘子恶狠狠的瞪子毒君一眼,说道:“要不是瞧在秦家妹子的份上,今晚就饶你不得。”
四名少女的好笑,一个个抿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毒君陪笑道:“多谢娘子美意。”忽然哦了一声道:“娘子不是说要当面和令狐大娘谈谈么,咱们还是谈正经的。”
闻人娘子点点头道:“也好,你快去把她请出来,老娘确有事儿要和她说。”
闻于天一抬手道:“飞儿、紫儿,你们去请令狐大娘下来。”
穿月白衣和穿淡紫衣衫的少女娇“唷”一声,转身朝停在草坪上的第二辆马车走去。
穿月白衣衫的掀帘,低头钻进车箱,娇声道:“令狐大娘,请下车啦。”随着话声,已经搀扶着令狐大娘,从车上跨下,口中叫道:“紫儿,快扶住了。”
紫儿赶忙伸手搀接住令狐大娘,一面应道:“我不是扶住了么。”
令狐大娘敢情被她们制住了穴道,双腿软软的有些站立不稳,一双三角眼,瞪的好大,心头似是十分气愤。
飞天神魔闻于天双眉微微一拢,说道:“飞儿,毒后要你们请来的客人,你们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快快替她解开穴道?”
飞儿眨着一双清澈大眼,说道:“小婢听说令狐大娘善于用毒,咱们去的时候,毒后只给了小婢两人一小包解毒丹,如果不制住她的穴道,小婢怕早着了这位大娘的道。”
毒君闻人休呵呵笑道:“你们有这一小包解毒丹,天下何毒不解,还怕则甚?”
紫儿在他说话之时,玉掌在令狐大娘后颈,轻轻—推,解开了她受制穴道。
令狐大娘穴道一解,怒哼一声道:“该死的丫头!”
双手箕张,朝紫儿抓去。
紫儿身法轻灵无比,轻轻一闪,便自让开,口中娇声道:“大娘现在不要小婢扶了么?”
闻人娘子已经站起身来,含笑招呼道:“老大嫂子,多年不见,快请坐下。”
令狐大娘沉着脸,哼道:“阿娇,如此说来,那是你要他们捉弄我的了,嘿嘿!毒王宫真要和我老婆子过不去,咱们就走着瞧。”
毒君闻人休已经跟着他毒后站了起来,这时连连拱手道:“老嫂子请歇怒,兄弟一向敬重你老嫂子,怎敢和你老嫂子过不去?兄弟和内人,也是在此作客,老嫂子先请坐,兄弟给你引见此地主人,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位是秦夫人。”
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句话听得令狐大娘不由一怔,三角眼瞪着闻于天一阵打量,依然重重哼了一声道:“闻天君又怎么样?能把老婆子吃了不成?”
闻于天含笑拱拱手道:“小婢开罪之处,闻于天这厢有礼了。”
令狐大娘先前有些不相信,这回闻于天自报姓名,看来这位温文气度的中年文士,果然就是使天下武林闻名丧胆的飞天神魔!心下已经微有怯意,何况人家以礼相待,一时倒也不好发作,呷呷笑道:“闻天君毋须客气,你要她们把老婆子弄来,莫非和老婆子有什么过不去么?”
闻于天连连摇手,含笑道:“非也,非也,这是误会,兄弟要的只是谢少安,但因谢少安已经落在老大艘的手里,正好毒后有事想和老嫂子见面,兄弟才打发两个小婢专程前去迎近,小婢怕老嫂子在她们身上下毒,擅作主张,开罪子老嫂子,还望多多恕罪。”
令狐大娘道:“这样专程迎近,老婆子出世以来,还是第一遭遇上。”
她依然寒着一张鸠脸,但语气显已和缓下来,目光转动,接着问道:“婆子的小孙女,也是闻天君请来了么?”
闻于天道:“就在车上。”一面朝穿月白衫于的飞儿吩咐道:“飞儿,快请令狐姑娘下车。”
飞儿答应一声,又朝第一辆马车走去,到得车前,脚下一停,请示道:“车上除了令狐姑娘,还有两个人,要不要一起请他们下来?”
闻于天点头道:“请他们一起下来也好。”
飞儿一下钻进车厢里去,敢情谢少安、冰儿、和令狐芳,都被制住了穴道,她上去是替他们解穴去的。
果然,只听飞儿的声音,在车中娇滴滴说道:“令狐姑娘,你请下车,谢公子两位,天君也请你们下去呢!”
令狐芳第一个跳下车来,她一跟看到令狐大娘站在亭外,口中叫了声:“奶奶。”
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令狐大娘一把搂着她小孙女,关切的道:“芳儿,你没事吧?”
令狐芳小嘴一吸,道:“奶奶一下车,咱们的车子就一路朝前奔驰,就在那时,只觉有人点了我的穴道。”
令狐大娘急道:“是谢少安!奶奶的药袋,就挂在车上……”
令狐芳嫣然一笑道:“奶奶你看,药袋不是已经拿下来了,点我穴道的是拉着马车飞跑的两人,连谢少安他们也一齐被点了穴,动也不能动,他们也刚解开穴道,下车来了。”
谢少安、冰儿,果然也相继跨下车来。
飞儿嘻的一声娇笑,又向飞天神魔请示道:“天君,车底下还有一个人,要不要也请他下来?”
琵琶仙听到这句话,心头不由的蓦然一震,暗道:“糟糕!贺锦舫躲在车底下,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也请他出来吧!是谁发现的?”
云儿抿抿嘴道:“是周茂发现的,他说停着的车子,忽然微微一震,就知道有人上了车子,结果发现这人藏在车子底下,直到这里,才点了他的穴道。”
说话之时,玉腕一探,已从第二辆车肚底下,拖出一个人来,左手挥手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
这人自然是洞里赤练贺锦舫了,他是西崆峒七煞剑神庄梦道的师侄,江湖上把他和千面鬼客茅组庵,称做西崆峒的龟蛇二将。不想到了此地,竟然一无施展的余地,连闻于天手下的侍婢,都能把他制得服服贴贴。
闻于天并未坐下,一直面含微笑,站在那里,这时朝令狐大娘拱拱手道:“令狐大娘请到亭中待茶。”
令狐大娘到了此时,只好一手拉着小孙女,朝亭中走去。
毒后闻人娘子慌忙拍拍自己身边两个石鼓,笑道:“大嫂,这边坐。”她伸手抓住令狐芳的手,啧啧赞道:“大嫂福气真好,连孙女都有这么大了,出落的真是标致。”
闻于天目光一抬,朝谢少安颔首道:“谢小兄弟二位和贺大侠,也请到亭中坐,咱们难得见面,今晚请到诸位,总是有缘。”
谢少安神色从容,拱手笑遭:“在下遇上闻天君高足不止一次,对天君丰仪,仰慕已久,令晚何幸,看到真正的闻天君了。”
随着话声,果然举步朝庭中走去,冰儿自然也跟了过去。
洞里赤练贺锦舫虽然眼前福祸莫测,但眼看谢少安从容走入,也跟着朝亭中走去。
闻于天敞笑一声道:“谢小兄弟快人快语,兄弟几个化身,只能骗骗普通江湖中人,自然瞒不过谢小兄弟的法眼了。”
一面接着抬手道:“大家请坐,兄弟先替诸位引见引见,这二位是名闻天下的毒君、毒后,这位谢小兄弟,是天山门下,剑术武功,已得葛老儿的真传,兄弟有四个小徒,就是伤在谢小兄弟手下的,这位是西崆峒的贺大挟,七煞剑神手下的龟蛇二将之一。”
他一直面含微笑,说到四个门人都伤在谢少安手下,依然毫不变色,笑容可掏,这老魔够深沉,看他外表,气度雍容,举止斯文,分明是个谦谦君子,哪有半点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亭中一共只有八个石凳,一名穿浅绿衣裙的少女,已经很快端来一把椅子,送到贺锦舫身边,娇声道:“贺大侠请坐。”
洞里赤练贺锦舫平日原是心机极探之人,但此刻阶下囚一变而为座上客,面对飞天神魔这样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天杀星,一时祸福莫测,心头也不禁大感惴惴不安。
大家落坐之后,一名身穿天青衫子的少女,已替令狐大娘、谢少安等人端来香茗,口中清脆的道:“诸位请用茶。”
闻于天一脸笑容,朝令狐大娘说道:“兄弟听说无肠公子以五千两银子为酬,请大嫂助他捉拿这位谢小兄弟,不知可有其事?”
令狐大娘听他提起五千两银子,心头不禁隐隐作疼,扬扬眉说道:“老婆子这几年手头拮据,想想小孙女年纪也大了,我这做奶奶的连嫁妆都没有,实在太寒酸了,赵公子肯出我五千两银子,替他拿一个人,正是最好的机会,当初没想到这姓谢的小伙子,竟有这般吃香,连闻天君也在找他……”
闻于天忽然朗笑一声道:“兄弟确实在找这位谢小兄弟,但光棍不挡财路,兄弟把谢小兄弟请来了,对老大嫂也总得表示表示。”
说到这里,回头朝穿紫衫的少女低低吩咐了几句,紫衫少女领命而去,不大工夫,只见拙手托一个朱红漆盘,送到闻于天身边。
闻于天微一点头道:“紫儿,送给令狐大娘。”
紫儿又托着盘儿送到令狐大娘面前。
闻于天含笑道:“这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算是兄弟补偿老大嫂的,另外是明珠二十颗、翡翠玉镯—对,是送给令孙女的,不腆之敬,还望大嫂笑纳。”
令狐大娘看的不禁一呆,盘中二十颗明珠,颗颗都有葡萄大小,一对翡翠玉镯,更是碧绿晶莹,光是这两件东西,就值得上万两银子。一时目露贪婪,呷呷笑道:“这个老婆子怎么好意思?”
闻于天淡然一笑道:“令狐大嫂不用客气,兄弟说过,这微薄之数,不成敬意,何况这明珠和一对镯子,是送给令孙女的,兄弟和令孙女,初次见面,这算是见面礼。”
毒后闻人娘子接口笑道:“是啊,老嫂子,闻天君拿出来了,断无收回去的道理,你快收下了。”伸手从盘中取出银票和明珠、翠镯,一齐塞到今狐大娘手里,一面说道:“老大嫂,小妹还有一件事儿,要和你细谈呢。”
令狐大娘手中接着银票、珠宝,早已心花怒放,闻人娘子说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呷呷笑道:“天君厚赐,老婆子那就不客气了,芳儿,还不谢过天君。”
令狐芳道:“我不要。”
令狐大娘脸色一沉道:“芳儿,闻天君一见面,就赐给你这么珍贵的东西,奶奶奔波一辈子也买不起,等你出嫁的时候,有这些东西作嫁妆,奶奶面上有多光彩?”
令狐芳一张娇靥,被老奶奶说的通红,低垂粉颈,扭着肩道:“我不要嫁妆。”
令狐大娘这回有了气,三角眼一瞪,叱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奶奶一直替你打算,处处都为你好,你就是和奶奶闹蹙扭……”
毒后闻人娘子笑了笑道:“老嫂子,快别说了,咱们谈正经,小妹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
令狐大娘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的?”
毒后闻人娘子涂着一层厚厚脂粉的脸,堆起欢笑,目光一溜,朝秦映红道:“秦家妹子,还是你来说吧!”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说道:“我是现成媒人,你们两家,本是同门之谊,再结成亲家,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令狐大娘奇道:“秦夫人给谁做媒?”
秦映红格格娇笑道:“除了你们两家,还有给谁做媒?”
她不待令狐大娘再问,接着说道:“事情是这样,毒君只有一位世子,名叫闻人壁,今年三十四岁,人品武功,都已得毒君真传,去年丧偶,至今尚未续弦……”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拿起茗碗,轻轻喝了口茶,接着笑道:“这也是缘份,前几天闻人世子在万安遇见令狐姑娘,惊为天色,后来知道是令孤大嫂的令孙女,双方渊源极深,心里更喜,声言非令狐姑娘不娶,毒君、毒后正好应天君之邀,来此作客,就托小妹作个现成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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