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椰老人和楼一怪同时一怔,自己两人分明功力相等,谁也没有赢谁,迟老残怎会说已经不用再比?
两人同时同声问道:“老残废,你说是谁赢了?”
迟老残呵呵笑道:“你们两个都输。”
楼一怪道:“那么谁赢了?”
迟老残道:“也是你们两个。”
铜椰老人冷嘿道:“你真是胡说!”
迟老残哈哈笑道:“司马老儿,你总该承认你走火入魔,九转玄功,尚未修复,和老楼这场比拼,不过仗着百年修为强提真气而已,时间一长,难保不输!”
楼一怪听得连连点头。铜椰老人怒气叱道:“但老夫并未落输!”
迟老残嘻的笑道:“但这也是你嬴的地方啊!”
楼一怪圆眼一瞪,大声道:“难道老楼输了?”
迟老残点头道:“正是!”
楼一怪道:“何以见得!”
迟老残笑道:“试问你和我比斗了几十年,有没有输赢?”
楼一怪道:“老楼就是这点不舒服,咱们几十年来,一直半斤八两,谁也赢不了谁。”
迟老残道:“这就是了,咱们比斗了几十年,没分得出高底,但咱们可没人走火入魔呀!
司马老儿真气不能流注下盘,你还不能赢他,只比个平手,难道不是你输?”
楼一怪想了一想,忽然点头道:“老残废,你说得有点道理,司马老儿双腿不废,老楼也不见得会输给他,不过今天他确实吃了点亏!”
迟老残孩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如何?我这证人还说得公道罢?”
铜椰老人哩了几声,但面色显然稍霁。江青岚连忙上前拜见救助之德,一面替黑衣昆仑摩勒、崔文蔚夫妇、兰儿、白玫、聂小红诸人引见。
楼一怪却指着兰儿,向迟老残道:“老残废,你知道这女娃儿是谁?”
迟老残瞪目问道:“这娃儿是谁?你说!”
楼一怪敞声笑道:“她?哈哈,她就是你的外孙女,也该叫老楼一声公公。哈哈!
公公,咱们也沾光做了公公!哈哈哈哈!”
迟老残一双细小眼睛,骤然精光暴射,盯在兰儿身上,诧异的道:“她是一双孽畜的女儿?”
江青岚被他一语提醒,连忙接口道:“老前辈,她就是符前辈和迟前辈的女儿。”
一面忙道:“兰儿,你还不快叩见外公?”
兰儿瞧着迟老残,果然走前一步,跪下去磕头道:“外公,兰儿给你磕头!”
迟老残一张婴儿脸上,忽然露出慈蔼之色,一把搂着兰儿,笑道:“乖儿,你爸妈不孝,和你无关,唔!好乖儿,资质倒真不错!”
黑衣昆仑道:“迟老前辈,兰儿妹子,还是师傅的记名弟子呢!”
迟老残摇头道:“你师傅真也神通广大,几个资质较佳的娃儿,都被你们昆仑收罗了去,哼!记名弟子,你师傅给了点什么好处给她?”
兰儿抬头笑道:“师傅他老人家要大师兄传了兰儿一招剑法!”
迟老残呵呵笑道:“传了一招剑法,就算记名弟子,那么你外公不知要收多少个记名弟子哩!唔!你有时间,可以跟那女娃儿……”
说着用手指了指红绢,又指着江青岚道:“和小兄弟练练,外公的看家本领,都传了他们!”
兰儿听得心中高兴,眨着眼珠道:“外公,你说岚哥哥、红绡姐姐?”
楼一怪敞开大嘴,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外公的小兄弟,外孙女的哥哥,这笔账如何算法?
唔!还有,昆仑老人的记名弟子,是老残废的外孙女,那么昆仑老儿,不是也比我老楼矮了一辈,哈哈哈哈!”
楼一怪说得高兴,笑得更响,不但震耳欲聋,彷佛连山石都要被他震裂。
“咕咚!”一条人影,就在他笑声中栽倒地上!
大家回头一瞧,那是聂小红,她脸如金纸,双目紧闭,人已昏了过去!
红绡和她站得较近,赶忙把她抱住,一面急急的向迟老残道:“老前辈,聂妹妹怎么啦?”
迟老残莫明其故,正待察看。趺坐中间的铜椰老人,长眉一绉,目光向江青岚瞧来,徐徐问道:“小娃儿你方才可依老夫所嘱,把她在灵泉之中,浸上半个时辰?”
江青岚惶恐的道:“晚辈因潭水甚是寒冽,她浸得全身冰冷,恐怕太凉,才……”
铜椰老人叹息道:“功亏一篑,她内脏地火热毒,未能尽祛,又过了这许多时间,致火毒慢慢集中,潜入心脏。”
江青岚听得大急,忙道:“晚辈一时不慎,致有此失,还望老前辈赐救!”
铜椰老人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迟老残道:“司马老儿,难道这区区火毒,你也没有办法?”
铜椰老人摇头道:“万年地底阴火之毒,在尚未攻入心脏之前,本山珍珠灵泉,正是唯一解毒之物,再加服下老夫的‘铜椰露’自可无事,如今火毒业已攻心,纵有灵药能解,但一时也无处可求。”
楼一怪嗔目道:“都是你这火窟害人!”
江青岚听得心如刀绞,俊目含泪,道:“那么求老前辈可有另外办法?救她一命。”
铜椰老人迟疑有顷,道:“除了天材地宝的旷世灵药,要清除这女娃儿攻心火毒,那只有施用老夫空心铜椰针,洞穿她十二死穴,宣泄火毒,才能保得性命,只是一身武功,全付东流,而且从此以后,也不能再练武功了。”
大家听铜椰老人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全都面面相觑!江青岚更是悔恨交迸,忧心如焚!
蓦地,铜椰老人一句“天材地宝”之言,触动灵机,右手向怀中一阵乱掏,摸出一个小小包裹,急着问道:“老前辈,你说的天材地实,不知是什么灵药?晚辈身边尚有一株千年参王,和大雪山的雪莲子,不知是否有效?”
边说边解,把千年参王和冰魄夫人所赠三颗雪莲子,一起放到白玉台上。
铜椰老人陡的目射奇光,微微点头道:“昆仑门下,当真人杰地灵,哈哈,老夫要早知少侠身怀大雪山上好雪莲,根本就用不看把她浸入‘珍珠灵泉’了。”
江青岚大喜过望,又道:“原来老前辈说的灵药就是雪莲子?”
铜椰老人拂髯笑道:“你要她们女娃儿用纯阴真气度入,收效更速。”
江青岚毫不怠慢,把一粒雪莲,递给白玫,她就依着铜椰老人指点,度入聂小红口中。
不多一会,聂小红身上热气蒸蒸,汗如雨下,脸色也逐渐转好过来,蓦地大叫一声:“热死人了!”
人已霍然苏醒,她瞧到自己躺在红绡怀中,大家都围在她四周,不由心中大奇,眼波滑碌碌一转,问道:“咦!岚哥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绡接口道:“聂家妹子,你醒过来了,快再歇一歇再说!”
江青岚心中一喜,方想开口,忽听迟老残细如游丝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司马老儿为了收练‘灵磁真气’走火入魔,双腿僵化,二十年来,虽然利用本岛地火灵泉,调燮坎离,总嫌为时太久,你身边的成形参王,正是修道人走火入魔,修复玄功的主要药物。此时如能送他三片,不但屠龙岛这场过节,可以从此化解,而且对你也大有好处之事。”
江青岚知道这是迟老残传音入密,暗中嘱咐,当下不好回答,只微微颔首。一面双手拿起藏参锦盒,走列铜椰老人身边,说道:“晚辈厚蒙老前辈指点,概赐‘龙角胶’,妹子聂小红,又多承救助,晚辈衷心铭感,无以为报,区区千年参王,伏望老前辈哂钠。”
铜椰老人望了他手中绵盒一眼,而露微笑,忽然摇手道:“千年参王,百世难得,修道人练丹合药,尤视同珍品,老人虽有所需,但那能要你娃儿的东西,还不快快收起。”
江青岚还想再说,迟老残已接口道:“哈哈!司马老儿,你别再客气,小娃儿是奉他记名师傅指点前来,如果说明了要以千年参王,换你‘龙角胶’,你这牛脾气,宁可再在地底火窟熬上二十年,也不肯破坏屠龙岛陋规,所以才要小娃儿身入火窟,取到‘龙角胶’,再奉上千年参王,作为投桃报李之赠,既符合你‘入阵自取’的规定,又可使你减少活烤二十年,早日修复玄功,岂不一举两得,依老残看来,你还是收下的好。”
迟老残这一番话,果然说得极为动听。铜椰老人悠然长叹了声,笑道:“昆仑老人算无遗策,咱们真是望尘莫及!老夫修复玄功,所需千年参王,三片已足,那么老夫就收下三片,其余的仍由江少侠收起,留备后用罢!”
迟老残点头道:“小娃儿,司马老儿既然如此说了,你就这么办罢!”
江青岚应了声是,就打开锦盒,取出千年参王,切了三片。食菰仙面露喜色,接过之后,便仔细的收入玉盒之中!千年参王果然不是凡品,小亭之中,满室清香,沁人心脾,大家只觉精神为之一清。铜椰老人微微点头,一面抬手道:“震九,你去取一樽‘铜椰露’来,江少侠行走江湖,或许有用。”
食菰仙领命退下。这一阵工夫,天色已是大亮。白玫心中惦念着那柄短剑,此时秀眉微挑,轻轻蹩近江青岚身边,低声说道:“岚哥哥,咱们的宝剑,还吸在磁石峰上呢,你还不求求铜椰老神仙,他一定有办法的!”
她声音虽细,如何瞒得遇铜椰老人,只见他颔首道:“乘风,你到峰下把他们兵器取来。”
赤脚仙躬身领命,就往峰下走去。白玫瞧得暗暗奇怪,这赤脚道人,武功比自己并不高明到那里,自己连摇撼都摇撼不动,他那能取得下来,也许他们另有办法?
她心中想着,食菰仙已取了一樽“铜椰露”回来,含笑递到江青岚手上。江青岚也不再客气,向铜椰老人道谢之后,就自收下。接着赤脚仙李乘风也捧了几人的兵器上来,大家纷纷接过,佩到身边。铜椰老人呵呵笑道:“你们这些兵器上,经灵磁峰吸了一日一晚之久,全已沾染有灵磁之气,今后对敌,还能吸取对方偷袭来的细小暗器!”
楼一怪道:“你要是小气的话,谁还稀罕这点磁气?”
铜椰老人修眉微皱,道:“你这老怪物,五十年不见,脾气真是一点也没改。”
楼一怪嗔目道:“你的小气样子,几时又改了?”
迟老残呵呵大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咱们彼此彼此!”
口口口口口口
山岭上一轮火红的太阳,已射尽了它最后的光芒,带着疲乏,落向天边,满天云霞也逐渐失去色彩!
齐鲁古道上,正有一人一骑,向北疾驰,敢情急于攒程!夕阳虽然褪去了光辉,但斜照着马上骑士,却依然红霞如火,艳丽照人。原来骑在马上的,可并不是燕赵豪侠,那是一位身穿红色劲装,头包红绢,足登小蛮靴的红衣女郎!
只要瞧她背插长剑,怀抱铁阮咸(阮咸琵琶之属),控缰纵马的劲儿,就可知道这妞儿身手不凡,准是巾帼英雄!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渐缓慢下来,一人一骑,进入了镇甸,停在一家招商客栈门口,飘然下马。
不知是她艳丽照人呢,还是她下马时的身手矫捷,把店伙瞧得直了眼,楞楞地,有点目瞪口呆!红衣姑娘脸若青霜,凤目之中,隐隐射出两道冷电,店伙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慌忙迎着上去,接过缰绳,一面领着她进入上房!
他知道这种单身行走江湖的女郎,可待慢不得,惹得姑娘家性起,吃不完,就会叫你兜着走。
何况她两道眼神,赛过活闪,一时颠着屁股,送茶送水,十分巴结。红衣姑娘盥洗之后,就砰的关上房门,她把长剑挂到床头,吁了口气,独个儿懒洋洋的倚在窗口,敢情长途跋涉,免不了困乏!
突然房门轻启,闪进一条黑影,而且还随手掩上房门。红衣姑娘陡的柳眉一竖,心中暗暗哼了声:“想是找死!”她身形如电,右手一探,往来人肩头扣去!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滑步丢肩,居然一下闪出身去!红衣姑娘微一怔神,冷哼了声,玉腕疾翻,青葱般纤指,散若兰花,正待拂出。
忽听那人轻声叫道:“姐姐,快请住手……”
那是一个娇嫩的声音!红衣姑娘又是一怔,猝然停手,纵目瞧去,只见自己身前俏生生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玄衣少女。她那娇若春花的脸上,还带着慌张之色。不由心中奇怪地脱口问道:“你……是谁?”
玄衣少女掠了掠鬓发,轻声说道:“我叫柳琪,啊!姐姐,因为有人在追着我,你就让我躲一躲罢!”
红衣姑娘瞧她那份娇憨模样,稚气未脱,心中不期大有好感。还没开口,只听门外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柳琪轻声叫道:“来啦,来啦!”
一个身子,翩然往床后躲去!
“兰姑娘,兰姑娘,你又躲到那儿去了,真把老婆子找苦啦!”
一个老妪的声音,在门外传来,接着房门上起了剥落之声。房门呀的推开,探进头来的是一个六十来岁,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红衣姑娘先前还当追着柳琪的是什么江湖败类,那么自己正好出手惩戒。如今瞧到原来是个白发婆婆,心中不由感到纳罕!白发婆婆瞧到房内是红衣姑娘,脸上也不禁一怔,连忙陪笑道:“啊!姑娘,真对不起,老身找错了房间啦!”
说到这里,忽然又轻叹了声,自言自语道:“咳!人老了,可真没用了!老身明明看她躲入这间房来的,怎会弄错?”
她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边说边向红衣姑娘一阵打量,忽然她目露惊奇,笑着问道:
“啊!这位姑娘,老身好生眼熟,不知贵姓?”
红衣姑娘淡淡一笑,轻启檀口的道:“我……我叫周绿云。”
“你……你……叫周……绿云?”
白发婆婆突然走近几步,颤声说道:“绿云……你是丝云?唉……孩子,你是江南大侠周天骥的女儿?你妈妈还健在?”
她一张老脸,突现凄楚,眼角上隐包泪水!
“孩子,你长得这么大了!难怪老身觉得十分面熟!你……你真像你妈年青的时候!”
周绿云听得浑身一震,急急问道:“老婆婆,你……你老人家?”
白发婆婆稀嘘的道:“孩子,你总记得你妈还有一个苦命的同胞姐姐,老身就是石门洪氏。咳!老身问你,还有你姐姐轻云,现在那里?”
周绿云突然扑入老婆婆怀中!
“姨妈,原来是你老人家,娘……娘……”她哭出声来!
洪氏抱着侄女儿,老泪纵横的道:“乖孩子,别哭!你妈怎么了,快说!”
周绿云呜咽的道:“她老人家死了!”
洪氏浑身一震,老泪顺腮而下,一面问道:“那么你姐姐呢?”
周绿云道:“姐姐和姐夫还在江南。”
洪氏诧异的道:“那么孩子你又到哪里去?”
周绿云切齿的道:“侄女去找姓祝的老贼报仇!”
洪氏惊道:“报仇!你已经知道残害你父亲的仇人?好!老身拼着这条老命,也要和你同去!”
周绿云抬起头来,缓缓叫了声:“姨妈!”
接着又流泪道:“母亲在世之日,始终不曾告诉过侄女,先父是遭恶贼杀害的,是以侄女认为只要奉养母亲,就尽了孝道。
那知母亲去世之后,大师兄黑衣昆仑告诉侄女,说侄女还有个姐姐,叫做红绡。最近大师兄又给侄女带来两封师父的手谕,一封是说出侄女身世,和先父遇害经过,另一封是要侄女亲自送上北海,面呈玄灵叟,让他主持公道,俾侄女得手刃亲仇。”
洪氏惊的道:“杀害江南大侠的,原来是北海门下?”
周绿云道:“这恶贼叫祝士愕,据说是烈火门逐徒,后来改投玄灵门的。”
洪氏点头道:“你是说神行无影?唔!此人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了!”
周绿云停了一停,凝眸道:“姨妈?你老人家找的是谁?”
洪氏摇头道:“咳!说来话长,当年你母亲因你父遭人毒手,起因于‘辟雷镯’,惟恐带在身边,再遭仇人觊觎,才托老身代管,此后就一直没有音讯,你姨父是吃镖行饭的,那一年因保了一笔红货,遭北方黑道围攻,重伤致死,老身得讯赶去,虽然力劈当时主谋的河北五虎,和关东一枭。
但自己也身受重伤,差幸遇到天狐迟璓,救上析城,老身这就在析城山一住十八个年头,这次为了她女儿兰儿,又逃下析城山来,这孩子娇纵惯了,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恐她招惹是非,才由老身和符奇立夫妇分三路找寻,要不是为了找兰儿,咱们娘儿还碰不上面呢!”
“啊!老婆婆既然找的是兰儿,那为什么不早说说清楚!”
躲在床后的柳琪,突然跳出身来!洪氏楞了一楞,喜道:“兰姑娘,你……”
柳琪退后一步道:“我叫柳琪,我不是兰儿咯!老婆婆,你别弄错!”
洪氏跟着跨近一步,嘻的笑道:“兰姑娘,你是老身一手养大的,石嬷就是老眼昏花,也昏不到这程度呀!”
柳琪急道:“兰儿确实和晚辈长得一模一样,你碰到了兰儿,就会知道,啊,周姐姐,你就是红线女,小妹认识黑大侠黑衣昆仑,他可以替我证明咯!”
她早从周绿云口中,听出她是黑衣昆仑的师妹,那么她就是名驰江湖的红线女了。记得岚哥哥也对自己坦诚说过,为着她千里追踪,一片痴情,自己这次原为找岚哥哥来的,只要他知道红线去了北海,也一定会追来,那么这机会自己怎能错过?她话一出口,一双杏眼,只是瞧着周绿云!
洪氏(石嬷)还是将信将疑。周绿云却笑着道:“原来柳妹妹还和大师兄相识,思!我叫红线,当日原是为了怕仇人追踪,先母把她老人家的姓氏,改作红字罢了,我还是最近读了恩师手谕,才改的名呢。”
柳琪心中一喜,忙道:“周姐姐,小妹也跟你到北海去好吗?”
周绿云还没回答,洪氏接口道:“柳姑娘要去,咱们多个伴也好!”
她还是不信天下有这么相像之人,连一颦一笑,都和兰儿一模一样,是以希望柳琪同行,一路上好从旁观察。
柳琪笑了笑,就把当日自己被燕山双杰偷放“绝情针”,自己师傅三眼比丘沈师太和天狐大打出手,后来多蒙黑衣昆仑相救,还教了自己“紫罗十二式”,择要说了一遍。
当然这段故事,她不敢详细的说,而且也没提到岚哥哥。她怕引起红线误会,会不理岚哥哥,那么岚哥哥也会不再理睬自己。虽然她说的并不详尽,但洪氏和周绿云,还听得不住点头,这是因为她说的有时间、有地点,还列举了许多人名,自然不假。
于是洪氏决定暂时放弃找寻兰儿,周绿云也答应柳琪作同行,三人在客店住了一宵,第二天就向北攒程!
玄灵叟隐居北海老铁山,(老铁山在辽宁南端,渤海北滨),地当朝鲜半岛,当时是高丽的范围,往西就是契丹国界,(即今热河辽北等地)周绿云等三人,由河北蓬莱入海,(唐代划山东之西为河北,山东之东为河南)横渡渤海海峡,直达老铁山,自然比绕道山海关要近得多。
她们一行三人,舍舟登陆,只见迎面群峰矗立,不知老铁山主峰,究在那里,这就循着荒径,向山中走去。中午时分,她们走列一个双峰交错的山口,洪氏手柱铁拐,领先转入一道双峰挟持的山谷入口!只觉这条山谷,约有五十多丈远近,似是经过人工开凿,心中一动,回头叫道:“绿云,你们快随我老身来……”
说着急急向前疾走,棋塔奔出谷口,遥闻一声长啸传来,立有两个黑袍道人,如飞而来,眨眼工夫,已到洪氏前面!
这两人大约都在五旬以上,左面一个,面如重枣,肩头露出一柄护手长钩,右面一个,颔下留着一部苍髯,背插五柄短叉。
他们斜掠了三人一眼,那枣红脸的道人,已冷冷问道:“老婆子,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天回岭北海禁地,没有玄癸宫信物,不得妄入吗?”
洪氏细看这两个道人,似乎在那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闻言微微一怔,暗想敢情这山谷已是玄灵门入口,自己一行,既有昆仑老人亲笔函扎,须以礼请谒为宜。
心念转动,立即回头道:“绿云,你向两位道长,说明来意罢!”
周绿云答应一声,连忙趋前一步,检衽道:“两位道长,小女昆仑门下周绿云,奉师尊昆仑老人之命,前来老铁山面谒玄灵老前辈投书,还望两位道长,代为禀报。”
两个道人一听来人是昆仑门下,果然脸色稍霁,枣红脸的右手一摊,开口道:“那么姑娘请把昆仑老人书信拿来。”
周绿云道:“小女子奉命而来,恩师书信,必须面呈。”
右面一个微微一哂,作色道:“天回岭岂容外人擅入,姑娘取出尊师信件,还不知老神仙是否延见,贫道答应你代呈书信,还是瞧在昆仑老人面上,否则如无玄癸宫所颁入山信物,尔等进入此谷,已是犯了禁忌。”
洪氏听这两人一开口,猛然一个电光般念头,在脑际闪过,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现出激动之色,双目精光闪动,盯在两个道人脸上出神。
此时突然问道:“两位道长,可是昔年人称崂山双恶的赤面星君和青鸟道人?”
红脸道人听得脸色微变,狞笑道:“老婆子果然有些眼力,贫道两人,二十年未履江湖,居然被你认了出来!”
右边一个阴恻恻的说道:“你既然还能认出贫道两人,想必也是中原道上朋友,何妨亮个万儿?”
洪氏这一阵工夫,睑上杀气陡露,右手紧握钢拐,颤声笑道:“哈哈!如此说来,两位真是故人,不知两位可还记得十八年前那段公案,老婆子就是石……”
崂山双恶是何许人?洪氏这般神色,他们那会瞧不出来,两人没等对方说完,突然人影分开。左边赤面星君倏地从肩头掣出淬毒护手钩,厉声笑道:“原来你是飞龙拐石友三的妻子,嘿嘿!当年要是没有天狐架梁,恐怕你连骨头都找不到啦!”
洪氏怒喝道:“不错!当日老婆子总算命长,没死在毒钩之下,今天不是送上门来了?”
她话声未落,铁拐骤卷,一招“横断巫山”,猛劈而出!赤面星君成名多年,一见拐势凌厉,那里还敢怠慢,身形斜退,一下转到洪氏侧面,淬毒吴钩,“引弓射雕”,向右出招!
洪氏廿年宿愿,仇人对面,一招才出,眼看对方避重就轻,反向自己攻到,直气得白发飘动,脚下疾转,钢拐随势上挑,硬向护手钩砸去!
那知赤面星君也并非易与,钩发一半,倏化“神龙回柱”,蓝光砸地,横腰扫出!
“来得好!”洪氏厉喝声中,拐势骤变,不容对方换招,钢拐连绵,风雷并发,直把赤面星君迫得接连后退!
青鸟道人一看情形不对,右臂一振,呛啷啷钢叉响处,人已跟着逼近!
“老虔婆,你原来假冒昆仑之名,到天回岭寻衅来的,嘿嘿,这真是找死!”
红线女周绿云和柳琪两人,因洪氏已和赤面星君动上了手,而且双方一出手,就可看出洪氏要比赤面星君高出一筹,是以只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战。此时青鸟道人居然不顾江湖道义,仗叉而出,两人同时娇叱一声,迎着上去。柳琪慌忙叫道:“周姐姐,这杂毛道士,让小妹打发他咯!”
姑娘见猎心喜,早已有些手痒,她旁观了一会,觉得洪氏对付赤面星君,甚为轻松,还当这两个道人,也不过如此!她可不知道天下之事,有很多瞧来容易,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并不容易,洪氏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苦练,武功不在三眼比丘沈师太之下,柳姑娘这点年龄,那能和她比拟。
何况崂山双恶,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她这一念轻敌,差点就吃了大亏!
话说柳姑娘纤腰一扭,急着抢出,一下就掠到青鸟道人面前,手中长剑一挺,娇声喝道:
“老杂毛,真不要脸,你想两打一?来!接姑娘一剑!”
剑字出口,一点寒芒,已向青鸟道人心坎点去!
“哈哈!小丫头,你迟早免不了死,道爷就成全你罢!”
青鸟道人右腕一抖,钢叉发出啷啷之声,对准刺来长剑托去!他出手如电,奇快无比,柳琪瞧见钢叉锁来,她不敢和人家硬砸,要想撒剑,已是不及,只听当的一声,叉剑相接,自己右臂骤麻,长剑差点脱手,心头大惊,急忙后退!
青鸟道人可也被她这一剑震得脚下浮动,大感震凛,不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他想不到眼前这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内力有恁地深厚,自己这一招,用了七成力道,就是江湖上成名高手,接得了自己钢叉一震的,也为数不多,她居然若无其事?
他可不知道柳姑娘前次身中燕山双杰“绝情针”之后,因祸得福,服了一片千年参王,后来再经离火真人以纯阳真气,打通她全身经络,又吃了一粒雪莲子。
这该是武林中人,难得奇遇,光是打通全身经络一样,普通练武之人,就非一二十年苦功莫办,何况又服了大补真元的两种灵药,功力自然倍增!
就在青鸟道人惊楞之际,柳姑娘出手受挫,粉脸胀得通红。心中一气,那管右腕还有点酸麻,小剑靴一跺,身如乳燕投林,剑尖颤动,带着一声清叱,一片青虹,向青鸟道人身前冲到!
不!她刷刷连声,长剑像雨点般攻出!秦岭系的“终南剑法”,素有辛辣奇诡之称,此时在柳姑娘演来,更具有轻巧伶俐之感!
不!她同时还使出了“穿花身法”,人似花蝴蝶般翩翩飞舞,剑若银虹乱闪,回环劈刺!
青鸟道人枉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被柳姑娘这一轮快攻,当真打得手慌脚乱!
心中更是一阵犹豫,这丫头身法奇突,使的是一手“终南剑法”,难不成是六绝之首秦岭天痴上人门下?
天痴上人在武林中称得上泰山北斗,就是玄灵叟也不敢轻易得罪,果真如此,自己倒伤她不得!青岛道人钢叉护身,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
洪氏断喝了声:“撒手!”
“当”!
金铁大震,余音未绝,又是“噗”的一声,好像击中人身,夹杂着响起半声惨嗥!
青鸟道人,心弦猛震,回眼一瞧,赤面星君右肩被铁拐扫中,肩骨尽碎扑地惨死。
这下,青鸟道人瞧得两眼发直,陡地狂吼一声,双肩摇处,背上五枝短叉,发出一阵啷啷巨响,骤然飞出。
同时他右手连挥,手中那枝钢叉,正好在每枝短叉柄上,击了一下。五枝短叉,经这一点之力,急如闪电,耀目精光,夹着慑人心神的厉啸,往柳琪上、下、左、右、中,五个方向,同时激射而来!
柳姑娘正在自以为得手,那知转眼之间,情势大变,对方五叉同发,疾若迅雷,威力之强,实是骇人听闻。这等阵仗,她几曾见过,心头一慌,急忙施展剑法,以快打快,剑尖颤动,往射来五枝短叉拨去。柳姑娘应变虽然神速,而且每枝短叉也确实被她剑尖拨上一拨。
但青鸟道人在情急拼命之下,发出来的独门绝技五鬼叉,又岂是等闲,他在每枝叉柄上一击,差不多已用上全力,柳琪使用普通拨暗器的手法去拨,那想拨得动它!
剑尖一碰,陡觉对方这五枝短叉竟然力逾千钧。只听叮叮轻响之中,柳琪一条右臂,立被震得发麻,五枝雪亮短叉,依然分毫不动,直射而来!
这真是电光石火,眼都没眨一下,五枝锋利叉尖,距离柳琪身前已不到三寸!洪氏拐劈赤面星君,连吁口气的时间也没有,眼看柳琪就得丧在五鬼叉下,要待纵身扑去抢救,都来不及。
她更知道青鸟道人的五鬼叉,贯注全力,就是劈空掌一类掌风,也休想震得开去,一时情急,只好横身一掌,对准柳琪推出!这和青鸟道人的五鬼叉虽然迟发半步,但在五枝短叉正要钉上柳琪身前的一刹那,一股庞大掌风,也已推到柳琪身侧。
柳琪一个娇躯,立即呼的震飞出去一丈来远!蓦听一声娇叱,一道长虹,寒芒骤发,银星四射,也正好涌到!挡住五枝短叉,当当当当,一阵巨响,把五鬼叉,悉数震落!
不!惊叫起处,青鸟道人一个身子,已被齐肩削断,倒卧血泊之中!剑影倏敛,露出一个红裳女子,她,正是昆仑嫡传的红线女周绿云,方才使了一招“坎离一剑”,磕飞五鬼叉,还诛了青鸟道人。洪氏瞧得十分惊讶,大喜过望的道:“绿云,你这招剑法,老身还是生平仅见!”
周绿云纳剑入鞘,笑道:“姨妈,这是师傅从‘乾坤八剑’中精研而来的四剑之一,我们每人只传了一招!”
话才说完,瞥见柳琪倒卧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伤势不轻,不由秀眉深锁,急道:
“侄女出手迟了一步,柳妹妹还是伤在五鬼叉下!”
洪氏摇头道:“柳姑娘倒不是伤在五鬼叉下,方才老身情急之下,推出一掌,她敢情闭过气去。”
说着俯下身去,在柳琪身上拍了几下!柳琪霍地睁开眼来,她嘴皮动了一动,方想说话,洪氏忙道:“柳姑娘不可开口,有话等一会再说罢!”
说话之际,一手已按上柳琪背后大穴。柳琪只觉一股热流,源源度入体内,立时觉得胸口一畅,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精神顿感爽畅!
洪氏吁了口气,笑道:“好啦!好啦!柳姑娘快坐起来运会气罢!”
柳姑娘依言坐起,调了会息,才站起身来,立即向洪氏敛衽道:“晚辈多蒙老前辈相救,请受晚辈一拜。”
洪氏连忙一把拉住,笑道:“柳姑娘快别如此,说实在,柳姑娘是被老身掌风所伤。”
柳琪脸露不信,口中:“这……”话未出口,洪氏已把方才经过情形细说了一遍。
柳琪回头笑道:“这还是老前辈出手相救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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