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岚只觉眼前一亮,艳光照人。这人,他十分熟悉,但又十分陌生!
她,就是和自己心上人红线姑娘长得一模一样,那晚自己在田王府见过,后来被一个自称黑衣昆仑的瘦小个子背出去的红绡姑娘!
但那晚她目含幽恨,愁锁眉头,今天却好像换了一个人。
喜上眉梢,笑含双涡,是以更觉得如晨曦中初放的花朵,鲜艳美丽,人间极致!
“啊!江公子醒过来了,这真是仙佛有灵!”檀口轻启,娇声呖呖!
江青岚躺在床上,一时竟不知所措。
只听少年公子哈哈笑道:“这是拙荆,小名红绡,江兄大概那晚在田王府中,早已见过。”
江青岚这时惊疑未定,只好唯唯点头。
春云搬遇两张椅子,让两人坐下。
少年公子瞧了红裳丽人一眼,然后向江青岚笑道:“小弟崔文蔚,生性孤介,月前田王患熟毒风,小弟接家严由京中来谕,嘱小弟到田府省疾,不图和拙荆相遇,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红绡被他说得满颊飞红,轻啐着道:“亏你说得出口,不怕江公子笑话?”
崔文蔚朗声笑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江兄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小弟当时回转学院,就一直神迷意夺,神灭容沮,恍然凝思,日不暇食。”
红绡听得嗤的笑了一声,道:“不害羞!”
崔文蔚说得起劲,并不理会,继续说道:“那天小弟正在寒舍后门,沿溪散步,口中反覆吟着那首拙作小诗:‘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谲芝雪艳愁。’四句。
不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句:‘没出息!’小弟回头一瞧,那是一个一身庄稼人打扮,面目黧黑的瘦小个子,他对着小弟咧齿微笑。”
江青岚插口道:“崔兄碰到的,就是黑衣昆仑?”
崔文蔚欢然的道:“不错,那就是江兄的令师兄,小弟的大恩人,不过那时小弟不知黑大侠乃是天壤奇人,所以也并未在意。那知小弟走了不到两步,听到后面嘿的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读书人个个都是酸丁,只会书空咄咄,满嘴愁呀忧呀的无病呻吟!’小弟听得心中一动,这人分明当着和尚骂贼秃,在说自己!
不由停下步来,回头瞧去,他却理也不加理睬,依然自言自语的道:‘可惜蓬山玉女,月里嫦娥,不会垂青列我这种庄稼汉身上,否则呀!这时早已乐不可支,那会像人家这样愁眉哭脸?’
小弟心头更是惊讶,连忙向他作了个揖,把心事相告。
只见那人挥手道:‘小事!小事!大后天三五良宵,在西门外二十里相候,保你如愿以偿就是。’
小弟心头大喜,连忙向他致谢,那知眨眼工夫,连人影都不见了。
小弟心知遇到了异人,何况出西门二十里,正是寒舍的别墅所在。
小弟依言前来相候,令师兄果然把拙荆送来。
但他又急匆匆的走了,说还有一位姓江的师弟,留在田府,要赶去接应。”
江青岚道:“崔兄有情人终成眷属,替千古留下佳话,可喜可贺!
小弟和黑大侠当日虽有一面之雅,但他却并非小弟同门师兄。但听崔兄所说,想来小弟负伤之后,也是黑大侠所救,详情如何,还请崔兄赐告。”
崔文蔚惊疑的道:“黑大侠明明说江兄是他师弟,啊!事情是这样:
那晚黑大侠匆匆离开,直到四更左右,方始背了江兄回来,那时江兄已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黑大侠说他迟到一步,致江兄中了花弥勒的‘五阴重手’,伤势极为沉重。因为这种歹毒功夫,不是普通治伤之药,所能奏功,他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析城山和终南山两处,讨取灵药。
如果没有‘纯阳散’,无法化去五阴寒毒,没有‘坎离丹’,伤虽一样可治,但一身武功全废,这两种药,更是缺一不可!其中尤以‘坎离丹’,听说那人的师父,化了毕生精力,只炼了八粒,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三粒,是以平日视逾拱壁,最为难要。
他一面说话,一面替江兄服了三粒他随身携带的药丸,并说只能保得住三日,三日之后,就要看江兄的造化如何?当时他吩咐小弟,务要好生伺候,他又急匆匆的离去。
一连三天,江兄始终没有醒转,也没有哼一声,直到第三天晚上,黑大侠才满头大汗的赶到。
说两种灵药,幸亏全都办到,只是结了一个大对头。
当下就给江兄服了‘纯阳散’。
说要到第七天晚上,才能醒转,醒来之后,就得立即把‘坎离丹’服下,而且这七日之中,不能稍动。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叫小弟转告江兄。”
江青岚心头十分感激,但一听黑衣昆仑叫崔文蔚转告自己一个好消息,不由急急问道:
“崔兄,黑大侠已经走了?”
崔文蔚笑道:“他当晚就走了,小弟再三挽留,都不肯稍住。”
红绡睨了崔文蔚一眼道:“黑大侠还带来一件东西,送给江公子的,你怎地忘了?”
崔文蔚笑了笑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接着又道:“黑大侠吩咐小弟,转告江兄的好消息,就是田王府那晚另外被人盗走了一个金盒。”
“金盒?”江青岚心中暗想:盗走一个金盒,又算得是什么好消息?
“是的!金盒!”
崔文蔚应了一声道:“因为那金盒之中,藏着田承嗣最机密的文件。”
“啊!”江青岚啊了一声。
崔文蔚接着道:“听说盗走田承嗣金盒的是一个女子。”
“啊!”江青岚又啊了一声。
崔文蔚道:“那就是薛府的内记室。”
“红线姑娘!是她?”
江青岚全身蓦然一震。
那晚田王府听到的阮咸(铜琵琶)之声,霓裳之曲,和那声“江公子,你还不快走?”
的娇喝,重又在他耳中依稀响起!
“不错!是她。”江青岚喃喃自语,却又听崔文蔚又道:“后来薛节度使就派人把金盒送还,还附了一封信。
田承嗣在惊怖之下,下令解散外宅男,并且也派人向潞州谢罪。这一来,他拥兵逞乱的野心,总算被压了下去,所以黑大侠劝江兄伤愈之后,立即回去。
另外,那天黑大侠还替江兄带来了一口宝剑。”
江青岚还以为黑衣昆仑带来的是自己在田府失落之物,由他拾起。是以闻言点头道:
“啊!那天小弟确实在田府失落了一柄长剑。”
崔文蔚摇了摇头,道:“听说这柄宝剑,叫做‘七星剑’,乃是田承嗣视同拱壁,寸步不离之物。那晚由红线姑娘一并取出,托黑大侠捎来,转赠江兄……”
江青岚又是一怔,她,居然送自己宝剑,可见她对自己并非无情,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俊脸上一阵飞红,现出喜悦之色。
崔文蔚瞧在眼里,向红销作了个会意微笑,回头说道:“秋月,你把那柄宝剑取来。”
叫做秋月的使女,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少时取来一柄形式奇古,剑柄上镶着七颗明珠的宝剑,呈到崔文蔚面前。
崔文蔚又替江青岚挂到床前,一面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这柄宝剑,目前且挂在这里,等江兄尊体复原,再慢慢观摩罢!”
他好像瞧出江青岚急不择待的神色,轻轻道破,江青岚脸上又是一红。
崔文蔚笑了一笑,又道:“红线姑娘还托黑大侠寄语江兄……”
江青岚急急问道:“她托黑大侠说的什么?”
崔文蔚道:“善自珍重!”
“善自珍重!她……”
这会江青岚听得更急!额角上,不期微微绽出汗来!
红绡却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崔文蔚没有再往下说。
江青岚一颗心将要跳出口来,急着问道:“崔兄,她离开了薛府?”
崔文蔚道:“听说红线姑娘盗盒回去,只留了一封信,就离开薛府。”
“唉!”
江青岚叹了一口气,暗想:茫茫天涯,她这一走,自己又到何处去找呢?
崔文蔚又道:“这是那天黑大侠说的,他还说红线姑娘是他的同门师妹。”
江青岚眼前一亮,连忙问道:“红姑娘是黑大侠的同门师妹?”
他话才出口,忽然想起黑衣昆仑不是也说自己是他同门师弟吗?
恐怕这个“同门”,有点儿靠不住!
红绡瞧着他乍怔乍喜的神气,心中那有不明白的,连忙道:“黑大侠那天说,过几天再来瞧我们,江公子只管养伤,等黑大侠来了,你再问问他就知。”
江青岚何等聪明,岂不知崔文蔚夫妻是在设词相慰?
但目前也只好如此,黑衣昆仑果真是她师兄,自然会知道她的下落,否则,天涯海角,自己也要把她找到为止,想列这里,便强自镇静。
崔文蔚夫妻怕江青岚重伤初愈,说多了话,对身体不好,就要他多多养神,相偕退出。
江青岚瞧着床头挂的七星剑,睹剑思人,心中不无惘然。
但他总究重伤初醒,体力未复,多说了一会话,微感倦意,不久也就昏昏睡去。
一连又是四天,江青岚在崔文蔚夫妻和两个使女悉心照料之下,伤势业已完全复原。
这天,他一朝醒来,算算服了“坎离丹”之后,七天已过。
造就慢慢坐起,盘膝趺坐,做起功来。
那知才一运气调元,陡觉躯体四肢之间,流转着一脉滚滚热流,这时迅速集中。
这种情形,自己练功以来,从未有过,那敢怠慢?
立即依着崆峒心法,摒绝杂念,凝神内视,引导着那股滚滚热流,上行十二重楼,水火既济,龙虎协调,周而复始,运行不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行下床。
只觉真气充沛,百脉和畅,身子轻飘飘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
心中不由暗感惊奇,照方才运功的情形看来,自己内力,比之未受伤前,竟然精进了许多。
难道“坎离丹”当真有这么大的效用?
心中想着,一面随手摘下挂着的七星剑,剑柄非金非玉,触手温润。
七颗珠子,晶莹生辉,当下轻按卡簧,只听一声呛然龙吟,青光满室。
寒森森的一泓秋水,耀人眼目,果然是一口斩金截铁的利器!
尤其这是自己心上人所赠,心中更是爱不忍释,把玩了一阵,才还剑入鞘,依然挂在原处。
春云端上脸水,盥洗甫毕,崔文蔚也踱了进来,一见江青岚完全复原,心中甚是高兴。
江青岚也向他谢了照顾之德,两人边说边走,出了房门。
崔文蔚引着他绕过回廊,走入自己书房。
只见四壁图书,布置得极为幽雅,绒帘卷处,窗前一片梅林,妃红俪白,暗香浮动,隐隐透进纸窗,使人闻到梅花气息!
两人刚一坐定,秋月已端着两碗参汤进来,放在两人几上,便自退出。
江青岚和崔文蔚同是阀阅世家的子弟,出身相似,脾气相投。
这一谈,却是越谈越对劲,直恨相见之晚!
过了一会,春云端着几碟精致菜肴,和一壶美酒进来,说是少夫人亲手所做。
接着,红绡也含笑出来,落座之后,秋月替大家斟好了酒。
崔文蔚夫妻举杯相敬,大家饮了数杯,崔文蔚问起他受伤经过。
江青岚说了声说来话长,当下就把自己跟展老夫子学武,及崤山鬼神夜闯薛府,自己独闷独角兽。
一直说到酒楼上遇见黑衣昆仑,及夜探田府,负伤为止,直到两人,听得忽惊忽喜。
江青岚话刚说完,只听崔文蔚喜道:“江兄既得崆峒真传,武功绝学,小弟一介书生,心慕游侠,只苦于明师难得。这次拙荆之事,得罪巨室,田府豢养着不少江湖上人,万一遇上,小弟手无缚鸡之力,更难自保。江兄如不嫌弃,就收我们做个弟子罢!”
江青岚忙道:“崔兄快不可如此,武功一道,学无止境,小弟五年苦练,也不过略窥门径。自己还不配做人家弟子,那好教人?”
那知崔文蔚、红绡两人,兀是不依,说什么也非跟着他学武不可。
江青岚暗想自己一条命都是人家救的,这点要求,焉能峻拒?
何况崔文蔚所说也是实情。
只是武学一道,须循序渐进,自己急于前去找寻红线,不能久耽。
他突然想起田府那晚,自己曾用剑鞘震退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铁笔季子清。
那么,可见“乾坤一剑”,不使长剑,就是用棍棒之类,也一样可以发挥威力。
自己何不就把这一招传给他们?
想到这里,忙道:“小弟有一招棍法,对防身却敌,最具威力,而且极为简单,适合崔兄伉俪练习。”
崔文蔚听得大喜,连忙吩咐秋月,速去取来。
过不一回,秋月取来一条木棍。
江青岚就依着“乾坤一剑”招式,缓缓讲解了一遍。
因为这一招,出手只划九个小圈,动作简单,又有江青岚在旁详细解释,自然就很快学会。
那知无意之中,学了这招剑法,后来,救了他夫妻两人性命,此是后话。
口口口口口口
却说江青岚伤愈之后,又是一住经旬,每日除了和崔文蔚谈诗论文之外,他整天眼巴巴的望着黑衣昆仑,早些前来,好向他打听红线下落。
可是,始终不见黑摩勒的影子,心中自然渐感焦灼。
这天晚上,他正要倚窗独坐,手中摩娑着七星宝剑,怔怔出神。
蓦听窗外有人低声说道:“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
江青岚心中一动,赶紧闪出房去,纵身上屋,四外黑沉沉的,那有人影?
四面瞧了一周,也并无异状。
回转房中,心中十分嘀咕,方才分明有人在窗前说话!
是了!只要心志坚定,断无不可如愿之事。自己伤势已愈,功力恢复,天涯海角,也要把红线找到。黑衣昆仑行踪无定,他一直不回来,自己难道就这样等下去不成?
心意一决,也就解衣上床。
第二天清晨,他装束停当,佩好长剑,便向崔文蔚夫妻告辞。
崔氏夫妻一听江青岚要走,那里肯放?
江青岚只好说自己那天偷来魏郡,转瞬已将一月,恐姨父姨母挂念,急于回去。
崔文蔚夫妻听他如此一说,不好再留,便吩咐厨下,备了一桌丰盛酒席,替他饯行。
酒醉饭饱,大家订了后会,江青岚跨上崔文蔚替他准备的马匹,互道珍重,才依依别过。
他知道这里离魏郡,只有二十来里,还在田承嗣的势力范围以内,那敢逗留?
立即放开缰绳,纵马疾驰!
要知江青岚原是公子哥儿出身,生长富贵之家,从没出过远门,这次为了找寻红线姑娘,单骑上路。不但道路不熟,心中又何尝有半点谱儿?只是依着官道盲目奔驰。
不错!他平时曾听展老夫子说起过各种江湖行径,有许多消息,都是在酒楼茶肆中得来。
是以他一路上遇到酒楼茶肆,总要上去打听红线姑娘下落。
一连三四天过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他沿途询问,那有丝毫线索?
这天中午,到了一处镇甸,在一家酒店门前下马。
踱上楼去,要过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他想起红线姑娘的声音笑貌,思潮起伏,茫茫天涯,伊人何处?
眼看满壁题着某某到此一游的字句,不由触发诗兴,命店小二取来笔砚,在壁上题诗一首:“霓裳一曲想仙音,倚剑楼头作醉吟,我欲乘风访四海,天涯地角好相寻。”
下面落了江青岚醉题五字,一阵吟哦,觉得胸头块垒稍舒。
正要会账下楼,忽听楼梯声响,走上两个人来。
江青岚眼尖,只见上来两人,一僧一俗,全生得又矮又胖。前面俗家打扮的,是通臂猿侯长胜,后面一个和尚,正是花弥勒!
幸喜两人边谈边走,说得起劲,没见到江青岚。
他们上得楼来,四下一望,拣了靠窗一个座位坐下,正在江青岚身后。
江青岚吃过通臂猿侯长胜的亏,他轻轻一抓,就擒住自己。花弥勒五阴重手,更使自己身负重伤,这两人功力,都胜过自己甚多,断非敌手。
他心中一惊,立即伏在桌上,假装醉酒。店小二过来叫了他几声,也只是不应。
两人先谈了一些不关紧要之事,几杯黄汤下肚,只听侯长胜粗里粗气的道:“我真不信他XX的八臂剑客会恁地了得,用不着到明年端午,侯长胜就非先斗他一斗,瞧瞧到底是八臂剑客厉害,还是我长臂猿厉害?”
花弥勒道:“阿弥陀佛,侯老哥你真是英雄本色!那姓展的,手上虽硬,咱们总还架得住,不过他师兄空空儿,可真惹不起!
听说明年端午这档事,虽然由公孙先生出面,要姓展的了断过节,其实暗地里,还有他大师兄双手翻天闵长纲,和三眼比丘沈师太撑腰,他们就因为碍着空空儿,才不好明目张胆的叫阵。”
侯长胜嘿的笑道:“还真是多余的顾虑,姓展的出了场,他师兄还会袖手旁观?”
花弥勒低声道:“难就难在这里,如果把空空儿引出,除非天痴上人亲自出马,谁也休想胜得了他。”
侯长胜冷哼道:“难道除了天痴上人,就无人能敌?”
花弥勒忙道:“阿弥陀佛,侯老哥别见怪,小僧是就端午那场比武大会而言,像侯老哥两位师尊,符老前辈和迟老前辈,一代宗师,自然又当别论。不过……”
他说到这里,阴笑了声,又道:“不过令师弟醉猴张老三这条命,不是也丧在姓展的手里?侯老哥的师尊,那能袖手?”
侯长胜沉吟了一下道:“张师弟当年没有满师,就偷下了山,师傅他老人家早已不承认他是门下弟子,明年端午之会,兄弟恐怕不好进言。”
花弥勒道:“侯老哥别担心,咱们见了符老前辈,相机行事就好了。”
江青岚听到这里,心中十分纳罕,明年端午,不知是什么比武大会?
听口气,好像是他们专为对付展老夫子而设,一面还在广约助拳的人!
唉!他们怎没说出在什么地方?这场大热闹,自己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侧耳细听,可是两人却喝酒吃菜,话题慢慢的转到了女人身上。
什么北方女人小脚玲珑,盈盈一握,江南女人皮肤白腻,吹弹得破。
酒醉饭饱之后,两人方要会账下楼,看见江青岚伏在桌上。
侯长胜大笑道:“读书人有个屁用,三杯落肚,就醉得死虾般躬着腰爬不起来!”
花弥勒笑道:“嘿!别小看他,腰间还挂着长剑哩!”
他话才说完,蓦听侯长胜惊咦了一声:“七星剑!”
江青岚听得心中猛跳,知道这下已无法再避。
灵机一转,忽然伸了一个懒腰,等手伸近方才吃剩的一碗酸辣汤时,突然在碗底一抄,把大半碗冷羹,劈面向侯长胜脸上摔去!
通臂猿侯长胜,一眼瞥见这书生佩的好像是七星剑,正待上前瞧瞧清楚,那知变起俄顷,一碗冷羹,突然飞来。
急忙伸手一挡,碗是拨开了,但糊稠稠的酸辣汤,倒个正着。
洒得眼上鼻下,全是羹汤,用手一抹。那知大半碗酸辣汤,虽是冷的,但羹汤本身,又酸又辣,挤入了眼内。
只辣得他眼泪齐流,哇哇乱叫,那里还睁得开眼来?
花弥勒睹状大惊,急忙纵将过来。
江青岚早已一掀桌子,碗筷菜肴,全向花弥勒身上倒去,阻住来路。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扬手向账柜上丢去,别转身就跑。
这时,酒楼上食客大乱,有些胆小的客人,也纷纷向楼下逃去。
通臂猿侯长胜,揉着眼睛,第一句就是:“追!快追!别叫那臭小子跑了!”
说着用手一分,把一干食客分开,急匆匆往楼下追去。
酒店中的人,瞧着这两个凶神恶煞似的一僧一俗,有谁敢阻拦?
两人刚一下楼,只见江青岚跃上马匹,已经疾驰而去!
侯长胜吃了大亏,那里肯放?两人也立即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在后疾追。
江青岚慌慌张张的伏腰勒缰,一路上只是急奔。跑了一阵,额上已是微微沁出汗来,方想休息一回再走,那知回头一瞧,侯长胜和花弥勒两骑,依然在后紧迫,侯长胜口中,还大声叫骂:“臭小子!王八羔子!看你还逃到那里去!”
江青岚心中一急,立即一勒缰绳,尽拣岔路上跑。
这一段山路崎岖,马行不便,后面追逐的人,兀自不肯放松。
正好前面有着一片树丛,他想起展老夫子时常说,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禁忌。
当下心中一喜,立即跑近林边,飞身下马,一面把马匹牵入林中藏好。
走了十几步,忽见前面有一个山洞,慌忙之中,就躲了进去。
他从外面阳光中进来,只觉黑黝黝地,什么也看不清,但也无暇多看。
这时,树林中有了人声,逐渐走近。
他从怀中掏出亮银梭子镖,夹在掌心,摒息而蹲。
“这臭小子的马匹,就在林中,人也不会走远,花大师,咱们分头找!”
这是通臂猿侯长胜的声音!
花弥勒道:“嘿!这小子真怪,那天中了洒家一掌‘五阴手’,居然不死!今天抓到了,就非教训不可!”
两人脚下踩着石砂,沙沙有声,敢情已经走了过去。
江青岚不觉透了一口气,倾耳静听。
只听侯长胜突然停住,叫道:“花大师那边有个山洞,臭小子别就躲在洞里?”
花弥勒接口道:“不错,咱们先瞧瞧去!”
脚步声沙沙的转了回来。
这可使得江青岚大吃一惊,连忙一手按着剑柄,暗想:只要你们进来,我就刺你一个窟窿!果然,两条人影,业已逼进洞口!
“臭小子,快滚出来,免得太爷动手。”
侯长胜在外面大声喝骂,他们不知洞内虚实,敌暗我明,是以不敢过份逼进!
“姓江的小子,你当佛爷不知道你躲在洞里?”
花弥勒一俯身,拣起一块石头,扬手就往洞内打来。
江青岚一瞧石块打来,赶紧低头闪开。
那知那石头才一飞进洞口,呼的一声,快如箭射,回头往打来的方向,飞了回去!
花弥勒没想到打出去的石头,会自动飞回。
连躲闪都来不及,拍的一声,正中右肩。
痛得他直叫起来:“他XX的,果然有人!”
他在肩头揉了几下,又拾起一块石片,再次扬手打出。
这回,他运足全力,向洞中投去!
那知势劲力猛的石片,刚到洞口,就好像后力不继,拍的掉了下来。
江青岚看得心头大奇。
花弥勒却胀得满脸通红,自己连一块石头都掷不进洞去,这气可就大了。
扩要再拾,通臂猿侯长胜,却已看出蹊跷,连忙叫道:“花大师,还是让兄弟来试试!”
他不让花弥勒回答,伸手拾起三块鹅卵大的石块,用打暗器的手法,左手连扬,三块石头,连珠打出!
这一下,他暗中使计,第一块石头,贯注全力,用的是重手法,去势较缓。
第二块却速度极快,第三块的速度,又比前一块较快。但都只用到三成力道。
是以一经出手,第二块越过第一块,首先打到。第三块也跟着越过第一块,跟在第二块后面。真正用上全力的第一块,却最后才到,虽然打出去先后不同,但到达洞口,也不过只有分毫之差。
果然!第二、第三两块一到洞口,就好像后力不继,嗒然堕落!
那第一块刚一飞近洞口,却立即闪电般回头射来!
通臂猿侯长胜打出石块之时,原也有了准备,这时一见石块突然反击,连忙闪身躲避。
可是那飞回来的石块,好像长着眼睛,你快,它比你还要快!
拍达一声,依然打中了侯长胜右肩!
这下,侯长胜全力贯注,也全部回来,任你内功再深,也直打得他踉跄后退,一条右臂,痛入骨髓,那里还想举得起来。
他心中明白,咬牙忍痛,朗声说道:“洞内不知是何方高人,侯某多有冒犯,还请出洞一见如何?”
花弥勒怒道:“侯老哥,洞内明明就是那姓江的臭小子,那有什么高人?待洒家把他抓出来就是。”说着,双掌一错,洒开大步,就向洞口抢来。
江青岚瞧着他们都被自己打出的石块击中,心中也大感惊讶。这时一见花弥勒来势汹汹的抢来,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手中银镖正待打出,忽然眼前又出现了奇迹!
原来,花弥勒堪堪奔近洞口,明明一无阻碍,但他却好像碰上了什么似的。跨上一步,又被迫退一步,兀自闯不进来!
“洒家今天当真遇上了鬼不成?”
他街了两步,忽然止步,伸手向洞口一捞,空洞洞一无阻碍。但,等他一起步,却又好像碰上了墙壁一样!
江青岚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心头大宽,精神为之一振,就蹲在一旁,安心旁观。
花弥勒光头上青筋暴露,目射凶光,一双蒲扇似的肉掌,平胸直竖,随着一声大喝,双掌对准洞口,遥遥推出。
就在他五阴掌像排山般劈出之时,通臂猿侯长胜,也两臂骨节暴响,足尖一点,一条人影,疾如流星,掌先人后,同时抢出。
这两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这一联手合击,威力何等强大?
别说眼前这个一无阻挡的小小石洞,就是横上一扇铁门,也怕不立被震坍!
江青岚身在洞口,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慌忙向后暴退。
那知这石洞,总共不到两丈来深,江青岚一退,就碰上了后面石壁。
只觉背上碰得隐隐作痛,再向洞口一瞧,吓!两人势急劲猛的奋力一击,却有若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两个矮胖身躯,竟然无缘无故的,平飞出去三丈来远,砰然一声,摔在地上。
洞中,忽然响起一个缓吞吞的声音:“你们还不给我快滚!”
声音不高,但洞外的人,也听得十分清晰!
两人翻身跃起,试一运气,觉得并末受伤。
通臂猿侯长胜,怔了一怔,狠狠的道:“恕侯某有眼无珠,果然碰上了高人,请示个姓名,侯某立时告辞。”
洞中人微微晒道:“凭你也配问我名讳,要不是看在符老头份上,你们四条肩膀,还想整着回去?快滚!别再自讨没趣。”
江青岚这时在洞中耽了一会,虚空生白,已可隐约瞧清洞中情形。
循声望去,果然看到离身边不远的角落上,正盘膝坐着一个又瘦又小的秃顶老头,双目垂帘,一动不动。不由心中暗自惊讶,这老人家枯坐不动,洞外两个高手,怎会冲不进来?
这种武功,当真间所未闻,不可思议!
念头闪电般掠过脑际,立即站起身来,趋前几步,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道:“晚辈仓猝避敌,不知此洞乃是老丈清修之地,承蒙救援,益感大德,老丈如何称呼?能否把名讳赐告?”
瘦小老人静静听完,并没理会只是随口问道:“那两个是你仇人吗?”
江青岚不好隐瞒,连忙答道:“那两人,一个是通臂猿侯长胜,一个叫花弥勒,是田节度使的护院高手,晚辈本来和他们无怨无仇,只是月前为了一时好奇,夜探田府,和他们动过手,不想今天狭路相遇,才追了下来。”
瘦小老人漫不经意的“唔”了一声,道:“适才你进洞之时,老夫早已听出你有点根基,你师傅是谁?”
江青岚暗想:展老夫子隐姓埋名,退出江湖,自己怎好说出,当下犹豫了一下,道:
“晚辈是跟一位授业恩师练了五年武功,并未正式拜师,而且恩师早年退出江湖,不愿吐露姓名,恕晚辈碍难奉告。”
瘦小老人这回慢慢的睁开眼来,江青岚只觉他眼中,并没有什么内家高手的所蕴精光,只是极其平和地瞥了自己一眼,点头道:“江湖中纷纷扰扰,尽是争名夺利之辈,令师能够全身而退,课徒为业,倒不失为高明之士!”
他说到这里,目光突然射出两道寒电,凝视着江青岚,道:“小娃儿,你敢在老夫面前撒谎?”
江青岚只觉他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霎那之间,有若两把利剑,使人无法逼视。心头一惊,忙道:“晚辈除了授业恩师名讳,不能奉告以外,所说却句句是实!”
瘦小老人徐徐的道:“小娃儿,你练了五年武功,那有如此火候?难道不是当面撒谎?”
江青岚给瘦小老人这么一说,心中更是惊奇。
自己明明只练了五年武功,他怎么说自己撒谎?
哦!自己这次伤愈之后,自己也觉得功力比以前精进了许多。
当日崔文蔚曾告诉自己,黑衣昆仑讨来“坎离丹”,功夺造化,敢情就是那粒药丸的功效?
他想到这里,忙道:“晚辈月前曾被方才追来的花弥勒,用五阴重手,击中后心,后来蒙一位黑大侠相救,并讨来了‘纯阳散’和‘坎离丹’,才把晚辈治好,伤愈之后,晚辈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功力比以前增进了许多。”
瘦小老人唔了一声道:“这就难怪!”
忽然他脸上闪烁着一种奇异光辉,自言自语的道:“奇怪!坎离丹!符老头夫妇,把坎离丹视为拱璧,怎会如此大方?轻易拿来送人?唔!小娃儿,你造化不错!这是道家调剂水火的灵丹,当年大方真人一共也只练了八粒。
既然服下坎离丹,你且盘膝运功,让老夫瞧任督二脉的生死玄关,是否业已冲破?”
江青岚以前曾听展老夫子说过,内功练到炉火纯青的至高境界,才能打通任督一一脉,冲破生死玄关,自己才练了五年,怎敢有此奢望?
心中虽然不信,但见瘦小老人如此说得郑重,也只好依言在地上盘膝坐下。
刚要运功,蓦听瘦小老人叫了声:“且慢!”
接着惊奇的道:“小娃儿,你是崆峒门下?”
江青岚见他从自己盘膝趺坐,就看出崆峒派来,心中也大感惊奇,暗想此老眼光,好生犀利,一面答道:“晚辈跟恩师学了五年武功,只是恩师不肯把晚辈正式列入门墙,所以晚辈学的,虽是崆峒心法,还不能算是崆峒门下。”
瘦小老人点头笑道:“你师傅是不是姓展?”
江青岚到此地步已无法再为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瘦小老人蓦地一声“哈哈”,目中精光陡射,右手扬处,一缕指风,迅疾无比的向江青岚“中府”穴上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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