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天华才颔首道:“龙虎两大宗派,各行其是已久,但彼此直不侵犯,也无往来,直到最近才听说有什么崔卧龙和田天籁二位老人遍访虎宗,邀请与龙宗相抗。虎宗各宗主事先就知消息,多半避而不见,但一般年轻好胜、不听约束的弟子,恨不得有个机会走向江湖。小哥你所遇上的人,多半就是那班不肖子弟,但不知他们如何与龙宗合伙,小哥可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罗端道:“当时的事十分复杂,一时也说不完,老丈若果有兴,不如同往寻个宿处,容小子仔细禀告。”
当下把骆节草草掩埋,便即上路。
罗端趁机引见三少年,并也知道三老是毛虎宗毕成、黄虎宗第二代宗主卫刚、化虎宗第三代代主蒋木生。
经过这一场变乱,彼此间已消除隔阂,尤其虎宗诸老眼见九幽鬼女把他们的子孙、晚辈,蛊惑到六亲不认的田地,已是豪情大减,怒火大熄,边走边听罗端述及无量山夺宝的事,时而摇头,时而叹息,不觉已有一个大镇甸在望。
骆天华长叹一声道:“这真是武林浩劫,不料龙宗倒行逆施到此地步,再有冰原五子、雪峰三老推波逐澜,越发难以收拾。小哥哥身蒙不白之冤,有我五宗的人见证,其余八宗还不难促他醒悟,唯有那伙逆畜,披毛戴角行事,确不易……”
蓦地——
树丛里一声垂死绝望的惨号,老少诸侠同时停步。
毕成叫起一声:“不妙!”一步纵向树丛,又惊叫道:“你可是我逢儿?”
罗端和众人俱是一惊,飞赶过去,但见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仰卧倒地,面色已变成青蓝,身旁有一洼血迹,想是内伤不轻。毕成满面惶急,运用内功替伤者推摩。忙向身侧的侯英问道:“那伤者是毕老丈什么人?”
侯英怆然一叹道:“是他长孙毕逢,不知因何受这样重的伤。”
毕成推摩一阵,想是发觉自已无能为力,长叹一声,停下手来,老眼中流下两行凄凉的泪。
罗端忙道:“毕老丈!可让小子试试看。”
毕成叹息道:“小哥不妨动手,只怕……”
罗端获得允许,一步跨到伤者身侧,运起玄功,施用金鸡啄粟的绝艺,把伤者周身穴道啄了三遍,毕逢“恶”地一声,呛出一口淤血,随即睁开眼皮。
“哪一位老丈带有治伤续命……”
罗端一语未毕,毕成已急应一声,一连把三粒灵丹放人他长孙口中。
毕逢濒临断气边缘,获得内功和灵丹治疗,神志渐清,迟滞的眼珠向各人望望,刚接触毕成的脸孔,忽然一亮,叫起一声:“爷爷!”
毕成忙道:“逢儿元气大损,且别多说话,待我替你再推摩片刻。”
罗端接口道:“小子索性来个越俎代疱好了!”他把玄功运到极限,衣服被罡气鼓胀起来,虎宗诸老相顾失色。
但见他右掌抵紧毕逢心坎,左掌旋转抚摩,导气人窍。
经过不少时候,毕逢脸色转为红润,罗端衣服渐渐瘪下,脸色也有点苍白。
毕成忍不住叫道:“罗小侠!逢儿受惠已多,请不必多耗真气了。”
罗端微微颔首,收起罡气,静坐调息。
毕逢一跃而起,向他爷爷纳头下拜。
毕成挥泪道:“你这条命是罗小侠替你捡回来的,向小侠拜谢才是正理。”
那知毕逢颔命向罗端拜下的时候,罗端的衣服忽然一鼓,一股无形罡气竟把他挡退两步。
骆天华忙道:“罗小侠耗力不少,这时由他静息片刻,不必扰他了,毕世兄何致受此重伤,告知我等也好。”
毕逢满面愧色,望他爷爷不敢出声。
毕成正色道:“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毕逢长叹一声道:“逢儿无能教导,生此不孝儿女,玷辱家门。”
毕成一惊道:“难道是辉儿?”
“不是辉儿,是亮儿,她和几个少年在那边山上恣情调戏被我遇见,薄责她几句,要叱她回家,那知她居然反抗起来,掌劲又沉重得出奇……”
“反了,反了……”
毕成咆哮如雷,厉声道:“老夫拚却这条老命要把那贱婢处死。”
骆天华失笑道:“毕老哥儿安静些吧,女儿生心外向,吃过甜头,连她老子都被打得快死,那还看得起这隔了几代的老公公,我看还是留着这条老命喝喝老酒罢。”
毕成怒道:“你就是这样幸灾乐祸。”
骆天华笑道:“我哪是幸灾乐祸,事实就是如此,各有千秋,女孩子迟早要给别人调戏,何必如此烦恼?”
毕成听了半天,才知骆天华大发牢骚,不禁也解颜失笑道:“你休在这里说嘴,只怕事情落到你的头上,你就没这般惬意了。”
“我?”骆天华大笑道:“那时我骆天华必定参加一份,少年行乐耳,老当益壮,老年难道不该行乐?”
毕成气得骂出一声:“老混蛋!”
骆天华纵声大笑。
各人也知骆天华是一派宗主,这还不是愤激之词?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但是,在这哗笑声中,忽有人在远处接口道:“百年来出了一个立女为妾的方老怪,今天居然又见以孙女为妇的骆天华,端的是无独有偶,哈哈。”
起初,各人还以为是熟人开玩笑,所以不加理会,待听到最后的冷笑声,才觉得不大对路。
骆天华大喝一声:“是谁?”人随声去。
然而,他扑到声源来处,迅速勘察一遍,已是鸿飞冥冥,杳无人踪,只好回到原地连叫几声:“毁了!毁了!……”
毕成失笑道:“大丈夫敢做敢为,说得到就做得到,又说什么毁了?”
骆天华知他乘机报复,只好尴尬一笑,回头一看,罗端恰好功毕起身,灵机一动,忙道:“毕老儿且休说我,我这时忽然想出一条计策,你同不同意。”
“你说都未说出来,要我同什么意?”
“我忽然想到那伙蒙面贼行踪飘忽,不易寻找,罗小侠行道江湖,难免经常遇上,虽说艺业通玄,但一两套绝学使用多了,便易于对头零星学去。不如我们每一宗交出本宗绝学,由罗小侠一人承受……”
毕成不待骆天华说完,连声叫道:“毕某首先响应!”
其余三宗也异口同声,一致赞成。
罗端赶忙一揖到地道:“列位玉成罗某,自是无限感激,但是……”
骆天华急打断他话头道:“还有什么为难,可是令师不让你学别宗的艺业?”
“恩师并无此意,但怕在下一时学不完它,以致耽误时日。”
“这个倒毋须忧虑,武艺虽然浩如烟海,但又万流同宗,我们将要诀绘图说明,小侠随时可学,随地可练,待把武艺练成,再将秘芨焚毁就是。”
“小子敬领盛情了!”
骆天华见罗端作势下拜,赶忙阻拦,续道:“虎宗绝学,依例不传外人,也不收待传业。因小侠对我五宗俱有恩惠,不妨破例传授,也是平辈切磋之意,但有个附带条件。”
罗端忙道:“什么样的条件?”
骆天华笑道:“你若遇上各宗不肖子儿女孙和邪魔鬼混,能劝就劝,能擒就擒,能杀就杀,甚至于把男的充奴仆,女的充婢妾,也不怨你。”
毕成接口道:“照你这样说,还得把本宗令牌交给罗小侠使用才行。”
“当然如此!”
侯英皱着眉头道:“晚辈虽执掌一面令牌,但只有对本代和下代的效力,这事如何是好?”
骆天华沉呤道:“果然有点难处,但也无妨,罗小侠相机行事就是。再则上几代不至于那样舛张,劝说不听,照样可以力量对付,令牌不过作为本宗行事的凭证而已。”
经过骆天华解释,各宗代主一致同意,当下同往镇上住宿,各将本宗不传之秘和令牌交给罗端,并传下几句见面口语,然后作别离去。
罗端尽获五宗之秘,当然是一件喜事,但也为了赶学这些秘传,好销毁那些抄本,免得有失落之虞;他趁机指点三少年武艺,以致在路上耽搁不少时日,三少年固然获益不浅,但来到昆明府遍寻古迹名胜,酒店茶居,不但不见同门诸少年,连崔、田二老和闲云也无踪影。
然而,这一行四众不论在店里,在街上,总会遇上三三两两劲装人物对他们投以奇异的目光。
这一天,四小侠又登上武林人物时常聚会的“悦宾楼”,那知头刚伸上楼板,立闻有人笑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郭老弟,你看看这几座小峰,可像故乡景物?”
当那人把话说完,罗端四人已走到楼上,有意无意地向那人瞥了一眼,见他眼珠清澈如水,年纪约三十上下,一领儒衫,丰神飘逸。
另一人和说话的人年纪相差不大,长像却十分古雅,但见他微微一笑道:“方兄想得太玄,故乡海阔天高,人奇物美,岂是这么座小峰所能比拟?”
罗端听说那人姓方,立即全神留意起来,信步走往空座,刚坐下来,又听到对方笑道:“郭老弟会错意了,滇池烟波千顷,四面也峰壑分明,反正此曲已终,只剩眼前几个小人儿,何不多游山水,自寻其乐?”
姓郭的笑道:“原来你老兄指的是人,我却误认为景,古话说:‘人杰地灵’,莫非那几座峰岗,还能够藏龙卧虎不成?”
全国维比同行二少年精细,见罗端入座之后,心神似乎不定,俊目尽向邻座打量,也低声问道:“罗兄难道已有什么发现?”
他这话虽是低声,邻座似已察觉,姓方的哈哈一笑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能不能卧虎藏龙,也只有前往看过的人才可明白。”
姓郭的咯咯笑道:“明知山有虎,故作采樵人,那是樵夫自有他的本事。若像你我这副鸡肋似的骨架,还抵不上半个拳头,若要上山采樵,只怕连骨头也被打断了,以小弟之意还是玩玩江上清风,楼中妙妓,冒充一下文采风流,做个温柔乡梦来得清闲自在呢。”
罗端听罢这席话,只觉得暗藏讥讽,却又不知道说的是谁。举目向滇池对岸望去,果然峰峦叠翠,雾罩烟笼,倘若置身其中,敢情会被别人误认是当世神仙。
但他目光一移,立又发觉另一副座头的四个劲装少年,正向说话那两位怒目而视,不由得暗忖道:“难道说的是他?”
但那两儒生浑如不觉,姓方的大笑道:“老弟年轻貌古,只怕楼中妙妓也不让你一梦温馨,要把你踢向床下哩。”
此语一出,四个劲装少年同时立起,其中一人在冷笑声中直往邻座,斜睨两儒生一眼,傲然道:“姓方的,你两个不在家里抱老婆,来悦宾楼嚼什么蛆,要不要小爷折你的肋骨,劈你的脑袋。”
方儒生面带惊容道:“老弟何许人也,肋骨如何拆得?我两人说的风花雪月,嚼的是鸡鸭鱼虾,悦宾楼既不卖蛆,那有蛆来嚼。”
满楼食客俱知方儒生故意戏耍,竟哄起一阵大笑。
那少年气得脸色铁青,厉声道:“方穷酸,你说对了,小爷就是水上鸥何许人,你敢在我面前装蒜?”
郭儒生似是一惊道:“方兄这回糟了,听说水上闲鸥,雌雄不辨,彼此相亲,你我……”
一语未毕,自称为何许人的少年已冷哼一声道:“姓郭的,你可要相亲相近?”
方儒生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何许人更是大怒,狠狠一掌,把桌上的酒菜拍得翻个筋斗,指着方儒生的鼻尖,大骂道:“昨夜三更,你这厮在哪里?”
方儒生愕然道:“萍水相逢,何必恶声相向,区区与这位郭兄,多半日子留在翠芳阁,风流韵事,与阁下无关,老弟若是有兴,区区不妨指点门径就是。”
何许人脸色稍霁,似已有几分相信对方的话。但另外一位少年忽然叫起来道:“这穷酸莫非就是方通那小子乔装的!”
一说到方通,罗端不禁眼珠一亮,崔云从忙低声问道:“莫非果然是你的师兄?”
罗端赶忙摇一摇头,示意禁声。
然而,崔云从所说的话已被那几位少年听进耳里,其中一人冷笑而来,满面堆着诡容道:“那一位是粉面毒狼罗端,何不起来说话?”
罗端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阁下既要找我粉面毒狼,敢情是一只野猪?”
“哦!原来你就是毒狼。”那人接着又道:“这一回总算找到主儿了,昆明府多少孽债,正要你的血肉来还。若是好汉,就跟小爷走吧。”
罗端听出话里有因,微愕道:“昆明府什么孽债?与我何干?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跟你走?”
满楼食客听说粉面毒狼居然在座,立即纷纷站起,乱做一团。多半怕事的人更是争先恐后的,趁火打劫,连帐也不会,疾奔楼下。
那人似十分得意地纵声大笑道:“姓罗的!你可亲眼看见别人视你如同狼虎?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比小爷更明白,若打算喝罚酒,小爷便要无礼了。”
罗端冷笑道:“你没报出个字号,就要罗某跟你走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那人从容由衣底取出一付带链的手铐,抖出一串响声,傲然道:“你可识得这个?”
“你是捕快的儿子?”
“胡说!小爷就是……”那人话出一半,忽然改口叱一声:“用手铐铐你这淫贱的人!”
罗端怒喝一声:“滚!”同时一掌推出!
虽因楼上人多杂乱,他不便施出气劲发招;但他身绝艺,出手如电,寻常人怎能躲过?
然而,对方上躯只微微一晃,已躲开罗端当胸一掌,右腕一抖,铐链笔直如棍,铐环双飞,疾向罗端手掌砸来,左臂一伸,猛拍罗端肋际。
避招,发招,一气呵成,已显示出对方并非等闲人物。罗端倒吸一口真气,全身后退尺许,喝一声:“飞蜈蚣是你什么人?”
那少年怔了一怔,旋即喝一声:“是你祖宗!”
罗端忍不住发出一声豪笑,这才昂然道:“飞蜈蚣一生作贼,他的子孙当起捕役,有谁肯信?”
那少年被罗端看破来历,嫩脸微红,厉喝一声:“找死!”身形一挫,那对铁手铐直如一根铁棍,横扫过来。
崔云从“锵——”一声响,宝剑出鞘,对准手铐的钢环点去。
那少年手腕一振,手铐已电掣而回,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横里插手?”
崔云从冷笑道:“小爷是大名鼎鼎的小金龙崔云从,你这狗头到底是官,是贼?也先报个名来。”
那少年喝道:“和粉面毒狼走成一路,还配问小爷名号?……”他环扫楼上众人一眼,高呼道:“看牢门窗,把这伙淫贼统统擒下。”
方儒生还在原座上和何许人争辩不休,这时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漫吟道:“相逢不用争回避,举世如今半是君。何必这般煞风景?”
何许人喝一声:“什么叫做煞风景?快点露出原形罢!”
他对当面这两位儒生,确是猜不出真正身份,但话声未落,已出手如电,五指如钩,向方儒生前胸抓到。
方儒生惊叫一声:“不好!”
他似是惊慌失措,紧急转身欲逃,“砰”一声撞在邻座桌上,把那几碟酒菜撞翻,又叫起一声:“哎唷!”。
那张桌后坐着一位虎形大汉,自斟自饮,似未把楼上的哗乱放在心上,但经此一来,不由得拍案而起,暴喝一声:“混帐!”并即一掌拦出。
何许人正要追擒姓方的儒生,恰被那大汉隔在中间,不禁怒道:“你滚不滚开?”
那大汉忽然发出一声豪笑,好比金鼓齐鸣,震得满楼生风,群声尽寂,然后琅琅笑道:“你这有眼无珠的兔崽子,把石太爷叫成你的祖宗,石太爷才肯饶你一命。”
罗端一听那嗓音好熟,再听他自称“石太爷”,急叫一声:“石大哥,过这边来。”
原来他已听出那人正是石角的口音,当初在五株松遍寻石角不着,这时对方已学成浑宏的气劲,想是功力不弱,但当前敌方四位少年俱非泛泛之辈,生怕他大意有失,才招呼合在一起。
那知石角更加暴喝一声道:“石太爷不认得你这兔崽子!”
罗端怔了一怔,旋即记起自己已经乔装,对方当然认不得,急道:“我就是罗端呀!”
石角大笑道:“你这粉面毒狼敢骗石太爷?”
何许人趁机急道:“石大哥既恨粉面毒狼,咱们正好联手。”
石角虎目一瞪,冷冷道:“你把石太爷叫成什么?”
“叫你一声石大哥还不……”何许人一语未毕,石角已一拳飞出,吓得他双掌一封,“蓬”一声巨响,何许人被这一拳打正掌心,顿时身子倒飞过两张桌面。
持有手铐的少年高叫一声:“反了!淫贼竟敢拒捕。”挥舞手铐,舍却崔云从,疾扑罗端。
同来两少年也齐声吆喝,由左右扑上。
崔云从剑锋一横,又拦在持手铐的少年身前,喝一声:“你还不配和别人交手。”
田正肃也笑呼一声:“全兄快接生意,且让罗兄闲着!”
崔、全、困三位少年同时出手,接战对方三人,六般兵刃响起一片嚣声,但见碗碟与桌椅齐飞,菜汤与酒浆一色。
何许人被石角一掌打飞,但他没受内伤,登上一张方桌,取出一面三角绿旗当众一场,叫道:“拘捕淫贼,大家下手!”
敢情那面绿旗具有无上威力,旁观热闹的人竟是一呼百应,声如巨雷。
但是,在群情鼎沸中,石角忽然暴喝一声,惊得各人停下鼓噪,连交手中六少年也各退一步,这才听他冷冷道:“兀那兔崽子拿的是什么东西?先给太爷验看!”
何许人绿旗一挥,冷冷道:“武林令在此,你敢不服?”
罗端万想不到当年各宗派共立,用以号召武林、维护正义的令旗也落在对方手中,不禁大愕。但那石角却呵呵笑道:“四个兔崽子处处装假,昨夜里被人踢下床,今天还敢来这里当众灵弄,什么武林令,敢不敢交给你太爷查验是真是假?”
何许人被他说得嫩脸微微发红,厉声道:“凭什么要交给你验?”
“嘿嘿!莫非是假的,故意拿来骗人的?”
“哼!这里多的是武林前辈,你可不够资格。”
“随便哪一位查验都行,决骗不过石太爷的眼睛。”
何许人再把绿旗一扬,叫一声:“哪位前辈出来验证这令旗是真是假?”
一个洪钟似的声音由人丛响起,即见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越众而出;先向散立四方的食客来个罗圈揖;随即正色沉声道:“小老儿洪臣武愿来查验,不知是否当选。”
何许人接口道:“九华掌门洪前辈愿来验令,那是最好不过。”
“且慢!”石角忽然跨前一步,伸手一拦道:“你这老儿可曾见过武林令?”
洪臣武脸色微沉道:“你方才已说随便谁来查验都行,为何又故意作梗?”
石角呵呵大笑道:“石太爷不是故意作梗,我太爷只问你曾否见过武林令,不然,你怎知真假?”
他面对这五十来岁,做他父亲还要嫌老的人自称为“太爷”,由得洪臣武涵养再深,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厉声道:“你可懂得武林规矩?”
“敬老尊贤!”
“洪老儿你多少岁数?”
堂堂一位九华掌门,怎受得了别人在大座广群之下恁般轻视?
洪臣武大喝一声:“你是何人门下?”
石角脸堆笑容道:“何人门下和岁数无关。”
罗端见他居然懂得装痴扮呆,戏弄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石角却又瞪眼大喝道:“你这粉面毒狼有什么好笑?”
持有手铐的少年叫一声:“洪掌门交与那呆子,查验后,便可向武林交代,大家协力擒那毒狼。”
洪臣武立即转作笑道:“杨侍卫说得有理,老朽自当遵命!”
罗端暗忖:“原来这厮是个侍卫,怪不得恁地狂傲。但他既是侍卫,怎会被妓女踢下床去,敢情那妓女也不是等闲人物。”
他这边心念方罢,忽闻一声少女轻笑,一道绿影已穿窗而人,绿影在一张圆桌上一停,即见一位浑身轻装、双十年华的少女站在桌上,一声娇笑道:“好一个喝尿的侍卫,好一张绸制的令旗,居然要想骗过天下英雄人物!”
杨侍卫喝一声:“贱婢!你敢是来这里捣乱?”
那少女吃吃笑道:“贱婢当然不敢,本姑娘就敢!”
罗端听说是绸制的令旗,赶忙一眼瞥去,但觉那枝令旗色泽新鲜,上面锈有几道金线,因那何许人拿在手上乱晃,瞬间也看不出绣的什么花样。
蓦地,他记得姓方的儒生曾吟:“相逢不用争回避,举世于今半是君”那两句话,灵机一动,暗道:“这楼上的武林人物,莫非有一半是乔装假冒身份?”
他心下一起狐疑,急向人丛扫视一眼。
然而,那两位书生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得无踪无影,却见何许人一声断喝,把那令旗掷向少女脚前,端端正正插在圆桌上面,厉声道:“就由你先看是不是真的?”
那少女正眼也不瞧那令旗一下,冷冷一声道:“本姑娘用不着看,你这狗头的令旗,早在昨夜吃别人换了。”
何许人向那令旗投下一眼,不由得脸色大变。
杨侍卫大惊道:“难道果然被人换了?”他见何许人做声不得,接着又道:“虽然失了令旗,但粉面毒狼是武林公敌,也不能轻易放过。”
罗端见对方仍然要号令别人,不禁冷笑道:“姓杨的!你这侍卫的身份也未必是真,休在罗某面前作威作福。”
杨侍卫怒道:“我是堂堂王府侍卫,怎么不真?”
罗端在鼻里“嗤”了一声,才漠然道:“你喝尿有人证明,你是侍卫有谁证明?”
杨侍卫怒喝一声:“找死!”同时发出一掌。
洪臣武忙叫一声:“且慢!”接着又道:“杨侍卫在昆明、大理,行走多年,何人不识,老朽便可证明。”
罗端笑道:“只怕你这九华掌门的身份,也要找人证明才行!”
洪臣武脸色一沉,冷笑道:“由得你粉面毒狼如何狡辩,今天非向你讨回我师兄韩康一命不可!”
罗端愕然道:“你师兄韩康生死,与我何干?”
“白狗岗旧事,你难道忘了?”
“那是别人假冒,与我无涉!”
“有谁证明?”
“无为道长、明化禅师,大伙武林耆宿可以作证,在该轮到你了。”洪臣武从容取出一面金牌当众一晃,冷笑道:“你可得这面九莲重叠的金牌来历?”
“有什么稀奇,你杀了九华掌门人韩康,信物自然到你手,再不然,就另铸一面也行。”
“这是你粉面毒狼才想得到韵毒计!”
“老头儿你可错了,小爷敢断定你是龙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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