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峡之夜呈现出昏黑和恐怖,巨大槐树上的浓密枝叶,恍如千万只骇人的鬼手。
叶飞桐比这个行踪诡异的黑影先来一步,他选择那藏身的地方,最是隐密适当,也离那槐树最近,在地利上便占了优势。
这时那两条人影,已像电射般的先后现身槐树之前,两人仰首注视,各自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咦。
叶飞桐摒息静气地凝神细看,只见那身长玉立的黑影,体态窈窕,步履轻盈,像是一位女子,因为她脸上罩着一幅黑纱,无法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因此就无从分别此女的芳龄。
再看最后到的那条人影,羽衣星冠,身材高大魁伟,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巨塔。
这个高大的道人仍是本来面目,脸如满月,隆鼻,嘴阔,两眼神光湛湛,颔下飘着三绺长须,堂堂一表人材。背上斜插着一对长剑,劲厉的山风,吹得两把剑柄上的长穗摇晃不已。
叶飞桐见这道人相貌惊人,气度不凡,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这道人偌大的气派,看来似乎是一派掌门吧?”
动念之间,那道人掀须一声长笑,朗声说道:“不想诸位早到了,贫道来迟一步!”
他的声如洪钟,转头看了一眼那脸罩黑纱的神秘女子,接道:“这位姑娘一定是代令师出面,贫道眼拙,就是姑娘揭掉蒙面黑纱,恐怕也认识不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贫道玄虚子在江湖中早被除了名啦!”
道人的话语中,透着几分狂傲,那神秘女子似乎心中不满,轻轻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咱们今夜各凭本领得东西,用不着自报名号!”
叶飞桐听她说话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娇嫩柔美,悦耳之至,不由心中奇疑不止,想道:“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女的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哩!”
忽见道人双目射出两道电火似的神光,扫了一眼槐树下的几堆乱石,冷冷一笑,说道:“初更已到,难道还等贫道躬请几位的大驾么?”
叶飞桐闻言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暗呼:“糟糕,这道人好厉害的眼力,居然知道树底下有人藏着哩!看样子不出去也不行啦!”
他虽然想挺身而出,心里却存着一个念头:“那两个人不出来,我也不现身,且看一看动静再说。”
想着,只见乱石堆中人影一闪,同时跃出一高一矮两个怪人。
这两个怪人的形状,叶飞桐已经看过了,此时并不觉得奇怪,但那神秘少女,和那自称玄虚子的道人,都不觉略感惊诧地向后移动了一步。
那脸戴人皮面具的瘦长怪人,一抖长臂,两只肥大的衣袖发出呼的一响,一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看了其余三人一眼,怪笑道:“玄虚子,想不到今夜在此遇见你,老夫听说你们玄真七子,被当今武林自命不凡的五大宗派,合手联攻,伤亡惨重,杀诩而归,不想你依然别来无恙,实在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叶飞桐听说道人也是玄真派的余孽,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惊怒之感,想到和思悲寺玄机子的深仇大怨,直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玄虚子被那瘦长怪人挖苦了一顿,似乎已微露愤怒之色,道人的涵养很深,略一沉思,又恢复了原状,淡然笑道:“好说,好说,贫道一个漏网之鱼,总算没死掉,今夜有幸在此遇到廖兄,又承蒙阁下如此关怀,可见廖兄还把贫道当朋友看待。”
玄虚子说话之时,眼色时而移转在那形如肉球,四肢残缺不全的怪人,脸上微微露出一片惊愕之色,显然对此人存着一份顾忌。
那肉球一样,缺了两只手臂的怪人,似乎对两人的冷嘲热讽毫无兴趣,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除了看槐树,就是盯在那脸蒙黑纱的女子身上。
突见他嘴角微微一动,要死不活的哼道:“有废话不要在这里说,初更已到,你们不动手,老夫可要不客气了!”
这两句话果然力量奇大,那瘦长怪人和玄虚子,似乎都被他说的毛发悚然,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射在他身上,那神秘女子亭亭玉立的娇躯,也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玄虚子心中一寒,脸色凝重地向缺臂怪人说:“失敬得很,阁下就是人称阴狱双缺,地缺闵兄么?今夜驾临魔女峡,莫非也是想取那树顶的鸟巢?”
这缺臂怪人正是震慑黑白道的阴狱双缺,缺臂的老二,地缺闵灵。老大闵奇缺腿,虽是一对老残废,武功却是惊人。
那瘦长怪人虽然戴着一付人皮面具,却瞒不了老奸巨滑的地缺闵灵。
忽见地缺闵灵两只大袖一甩,荡起两股潜风,卷起了满地的沙石和落叶。
玄虚子和瘦长怪人和他站得最近,立感激风过处,胸前一阵窒息,慌忙默运功力,蓄势待冲。
地缺闵灵阴侧侧地一笑,转脸向瘦长怪人和神秘女子说道:“廖村人,你何苦同这牛鼻子斗嘴,还有你这女娃儿,咱们都是来者不善。初更已过,难道还要等正主儿千手金叶苏老鬼出头,才动手抢东西么?”
瘦长怪人正是峨嵋一邪,七步拘魂廖村人,峨嵋派在武林中乃是一大正派,只有这廖村人怙恶不悛,不为所容。
但他生性狡猾,东逃西避,使掌门人也拿他没办法,因此廖村人逍遥法外,自称峨嵋一邪,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叶飞桐除了还摸不清那神秘女子的来历,眼见这江湖三大恶人,聚在一起,勾心斗角,不觉暗中捏了一把汗,心想:“这三个魔头,我哪会是他们的对手,就是这女的,只怕也不是好对付的,苏姑娘巴巴的叫我来此夺那鸟巢,看情形我也同她一样没办法。”
不过终究还有一件事使他颇感安慰,就是这些人似乎都还没发觉他。
树下的情势十分紧迫,大有箭拔弩张之势,忽听那瘦长怪人奇诧地说道:“这就奇了,今夜之事和‘金叶教’关系不小,那千手金叶苏老匹夫,为何到这时还不出现,莫非其中有了变化么?”
峨嵋一邪廖村人说话时不住地流目四顾,像是在注视四周的可疑之处。
这一来直把叶飞桐弄得提心吊胆,嘴里不住地默默念道:“乖乖,千万别让他发现乱石堆后,还藏着一个人哩!”
叶飞桐正在心事重重之际,地缺闵灵大嘴一咧,阴森森地说道:“苏老鬼不来最好,你是嫌咱们几个打得不够热闹,还要再添两个人?”
说着,向前跨了两步,往中间一站,大有对三人发号施令之概。
叶飞桐又觉得好笑,忖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样抢,怎样打?”
忽见一条纤细的人影,趁三人虎视眈眈,唇枪舌剑的你讥我讽之际,悄悄地向槐树移去。叶飞桐看出是那蒙着黑纱的女子,不由灵机一动,暗喜道:“对了,我就是这个主意……。”
不料他想都没想完,陡闻一声怪喝:“女娃儿找死!”
那神秘女子好像胆子特别大,未听见大叫,动作还似乎慢些,经阴狱地缺这一喝止,行动反而更快了。
倏见她柳腰一折,像一只轻巧的飞燕,用了一招“飞燕投林”的身法,电掣般地纵高三丈,凌空一探左臂,用纤纤玉手攀上树枝。
叶飞桐心中哦了一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闪电似的一刹那,一团黑影,看不清他用的什么身法,一跃三丈,已凌空而上,一面怒声喝道:“好个狡猾的女娃儿,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阴狱地缺愤怒之下,人在半空中两只大袖一抖,甩出两股奇大的内家力道,向那神秘女子击去。
叶飞桐不觉替她捏了一把汗,心想:“唉!你这不是弄巧成拙嘛!”
谁知那神秘女子临危不乱,娇叱一声,手攀树枝,柳腰轻折之下,用了一式“回风排柳”的身法,娇躯像车轮般急转。阴狱地缺一击不中,由于身悬半空,用力太猛,一时收势不住,几乎失足掉了下来。
老魔气的哇哇怪叫,慌忙一提真气,大袖一甩,也搭住了一条树枝,才算没掉下树来。
那神秘女子格格一笑,半空中一伸玉臂,又用“黄莺穿柳”的身法,上了另一根树枝,冲着老魔一招手,笑道:“不服气是不是?”
叶飞桐在下面暗暗发笑,心说:“这女的轻功真好,人也刁钻得紧,可笑我还替她白担心事哩!”
地缺闵灵这一下动了真火,怪声说道:“好女娃儿,竟敢戏弄老夫!”
卷在树枝上的一只大袖,轻轻一抖,又从树上松了下来。老魔借那一抖之势,又向神秘少女追去。
那神秘少女仗着身躯轻巧,轻功绝佳,和地缺闵灵在树上追逐着。
叶飞桐在底下仰着头向上望,只见两条人影在大树枝叶间,飞来飞去,就像两只大鸟一般,煞是好看。
半晌,他收回视线,又看了地上的两个人一眼,只见玄真派的玄虚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仍是气闲神定地各据一角,像是对树上的追逐毫无知觉一般。
叶飞桐心想:“不要这两个魔头都和我存着一般心思,全想以逸待劳,等别人累乏了,再坐收渔人之利。”
动念刚了,果然两条人影,各自疾向大树飞纵而去。
玄虚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各怀心思,两人等了一阵,似乎看出了便宜,才都同时揉身上树。
这两人主意打得很好,可惜树身太高,枝叶又浓,即使轻功再高,一次最多也只能跃到三丈,先攀着枝头,再借力换气,才可登临树顶。
就当玄虚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分头跃上槐树之后,已被地缺闵灵发觉,他在树上直气得哇哇怪叫,却苦于分身不得。怒喝道:“好个刁滑的牛鼻子和廖老鬼,你们在老夫面前,也敢耍这一套坐收渔人之利的把戏!”
此时,他心里反而更恨玄虚子和廖村人,当下一抖大袖,像一头怪鸟似的,反向玄虚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扑去。
叶飞桐悄悄地探出身子,从乱石堆中走了出来,他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眼见玄虚子和廖村人计划失败,心里不住地在盘算,不知不觉已走到大树底下。
这时,四人全在槐树上追逐,谁都不能分神,因此叶飞桐从从容容地绕着大树走了一圈,四人中竟没有一个发觉他。
阴狱地缺武功再高,也不会分身之术,故此他大怒之下,虽想向玄虚子和廖村人同时扑去,但树上不是地下,等他扑到玄虚子之时,那峨嵋一邪廖村人却一溜烟地上了另一根树枝。
峨嵋一邪廖村人,脱出了老魔的追逐,一眼看到那神秘女子竟已趁机攀升了二丈。
廖村人心想:“这丫头是什么派来的?居然有如此高的机智和身手。”
他脑中陡然泛起一丝疑念,一提真气,又纵上二丈高的一处树枝。
神秘少女见峨嵋一邪廖村人紧紧追来,急忙又向另一根树枝纵去。
叶飞桐见四人冒着生命危险,提着一口真气,在枝叶上,像捉迷藏似地追来追去。由于功力相若,相互牵制,因此虽闹了足足有一盏茶工夫,仍然只上了六七丈高,距树顶的鸟巢还有二三丈距离。
他悄悄地绕到那棵槐树的北方,那边树的枝叶特别茂盛,且有峭壁矗立其下。
于是,这个聪明绝顶的少年,立刻想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叶飞桐俯身在地上捡了一堆残败的枝叶,用山藤将之捆成一个圆球,然后揣在怀中,一提真气,展开家门轻功绝技“宿鸟归林”,往峭壁之上纵去。
他一口气爬上峭壁之后,又纵上伸展至低垂其上的树枝,此时他眼见就可以攀上树顶,寻觅苏姑娘所说的那个鸟巢,但视线全被浓密的枝叶遮住了。
他正想腾身再上,突见一条纤美的人影,像飞鸟般的飞到身后而来。
那神秘女子发出一声轻笑,闪电似的一刹那,阴狱地缺已发现了他的身形,大喝一声,双袖一抖,夜空中宛如一头愤怒的夜枭,身如脱弦之矢的疾向叶飞桐扑去。
此时,玄虚子也已发觉,心想四个人忙乱了一阵,可能已被人坐收渔利。
峨嵋一邪廖村人犹自未觉,遥空向玄虚子劈出一掌,玄虚子一飘身上了另一根树枝,冷笑道:“廖兄别动火啦,咱们三个人加起来两三百岁,今夜却被一个后生小辈给玩弄了。”
峨嵋一邪一记劈空掌,震断了一大片枝叶,闻言高声叫道:“牛鼻子,你此话当真?”
玄虚子哪里还有心情和他多缠,展开轻功,向叶飞桐扑去。
叶飞桐在枝上朗声说道:“对不起诸位,在下要先走一步啦!”
单足一点枝叶,用“燕子穿云”的身法,凌空往下直泻。
地缺闵灵、玄虚子、峨嵋一邪廖村人,听此人说出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心头一凉,以为鸟巢已被叶飞桐趁机夺去。
地缺闵灵双袖一抖,在夜空中发出呼地一声大响,头下脚上,一式“苍鹰搏兔”,如影随形地急起直追。
玄虚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吃了哑巴亏,一怒之下也各展开身法,双双向下坠去。
只有那脸蒙黑纱的神秘女子,似乎胸有成竹,眼看三个魔头手忙脚乱的情形,不禁格格一笑,心想:“这样最好,让你们打完了再说!”
想罢柳腰轻轻一折,用“黄莺出林”的身法,从从容容地飘身下树。
她刚刚落脚在地,只见峡口人影闪动,那阴狱老魔的怪叫,像郁雷似的在谷中嗡嗡大响。
神秘女子款摆柳腰,轻移莲步,缓缓地向峡口走去,一点也不惊慌,好像对叶飞桐怀中的物件,一点也不感到兴趣,只是想做壁上观似的。
叶飞桐下得树来,怀中揣着用枝叶做的假鸟巢,一路跑着一路心里直发笑,心想:“等你们追上了,我就接你们几招!”
想着已奔临峡口,此时地缺闵灵、峨嵋一邪廖村人、玄虚子三人已如惊雷奔电般地追到。
地缺闵灵有心破坏“金叶教”,打击千手金叶苏沧海,故此对槐树顶上的鸟巢,虎视眈眈,早存志在必得之心。
老魔以为叶飞桐已趁机把树顶上鸟巢取走了,气得怪叫连天,声震山谷,他抢至峡口,陡然大喝一声道:“止步!”
随着两只大袖一拂,甩出一股威猛无俦的内家力道,直向叶飞桐背后撞去。
这股内家力道,乃是他盛怒之下聚劲所发,力道奇大,直有雷霆万钧之势。
叶飞桐方自震惊于老魔的怪叫,陡然身后迫来一股劲风,带着一股阴冷的吸力,迫得不能移步。
须知阴狱双缺,虽是一对六根不全之人,但都擅长一种“阴风罡”的功夫,不但歹毒厉害无比,且都是由残缺的肢体内运劲发出。
叶飞桐当下勉提一口真气,身如风车般地一转,然后马步加桩,和三人正面相对。
地缺闵灵、峨嵋一邪廖村人以及玄虚子三人,黑暗中运足目力看去,一见叶飞桐竟是一个少年白面书生,文质彬彬中,隐隐透出一股勃勃英气,不禁心中大奇。
老魔一翻眼,说道:“娃娃,是何人派你来此窃盗鸟巢?”
叶飞桐记起在金叶庄中苏白丽的暗示,于是淡淡一笑,说道:“好说,好说,在下代家父千手金叶来的,三位有什么指教么?”
玄虚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哦!原来你就是苏沧海之子,怎么你爹爹今夜不敢亲自出面,难道有所畏惧不成?”
江湖之中,都不知千手金叶苏沧海之子失踪的事,故此玄虚子有此一问。
叶飞桐剑眉一掀,昂然说道:“家父因故外出,有事弟子服其劳,即使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又何惧之有!”
玄虚子浓眉一皱,暗道:“此子年纪轻轻,能有这种机智胆识,确是难得!”
他正想发话,峨嵋一邪廖村人在旁不住冷笑,说道:“你们‘金叶教’自称武林名门正派,却以歹毒霸道的金叶镖,伤害黑白同道。今夜又想得这千年灵鸟百年难产的一枚灵草,使那金叶镖的独门解药,永远成为武林的秘密。苏沧海老鬼今夜不来,是他的天大造化,你趁早将鸟巢取出,咱们不跟你这后生晚辈一般见识,决不为难你就是。”
叶飞桐被苏白丽那种碍难启齿的举止,弄得莫测高深,一直如坠五里雾中,此刻,经峨嵋一邪廖村人一说,不觉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只鸟巢之内有着一只百年不遇的灵草,难怪苏白丽要我在初更才可出手,大概这枝灵草不到今夜初更不成熟,因此他们才等初更。”
想到此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冷冷说道:“江湖中施用独门暗器,并不是咱们‘金叶教’为始,金叶镖虽然霸道,却也不伤无辜之人,独门解药的药方,岂能让人得去,三位如无赐教,恕在下失陪了!”
地缺闵灵见叶飞桐振振有词,怕他怀着鸟巢一走了之,岂不白费心血。
老魔越想越有气,怪声喝道:“你们少跟他废话,娃娃,你快将那鸟巢取出,免得老夫费事。”
说毕,身如幽灵般地一跳,已飘到叶飞桐之前,一拂左袖,扫出一股阴寒劲厉的“阴风罡”,向叶飞桐胸前击去。
叶飞桐识得这种“阴风罡”的厉害,疾向左侧横跨五步,才避开了老魔的攻击。
此时,峨嵋一邪廖村人怕鸟巢被地缺闵灵夺去,一闪身向前抢进两步,阴森森地笑道:“小伙子,你也不必害怕,今夜这鸟巢既已让你捷足先得,咱们也不能联手合攻你一个后辈。”
他残眉一皱,想出了一个抵制地缺闵灵和玄虚子的对策。
不料地缺闵灵人最老,也最是沉不住气,恶毒地瞪了峨嵋一邪一眼,怒道:“姓廖的,难道你要老夫罢手不成?”
玄虚子为人最是深沉、阴险,冷冷一笑,说:“闵兄不必心急,只怕阁下愿意罢手,廖兄本人还不愿意哩!”
峨嵋一邪廖村人鼻中轻哼一声,暗暗骂道:“好个狡猾的牛鼻子,你居然敢损我!”
他想到这里,假装听不懂玄虚子的讥笑,说道:“咱们不妨打开窗子说亮话,今夜大家老远的跑来,谁不想要那鸟巢中所长之物……不过……”
突然,他的话声被一阵冷笑打断,接着响起了一个柔美的声音:“那也不见得吧!”
众人不由一惊,不约而同地转身向后看去,只见那脸罩黑纱的神秘女子,俏生生地站在一丈以外,笑得像微风中的杨柳。
地缺闵灵翻起白眼,怒声说道:“女娃儿,你笑什么?是否要想找死!”
神秘女子一摆柳腰,格格一笑,道:“咦!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嘛?”
叶飞桐见她似乎一点也不怕这些魔头,不由忖道:“这女的胆子真大,鬼鬼祟祟的,令人不可思议……”
老魔本来火气就大,被她这么一说,直气得挑眉瞪眼,咆哮如雷,但却也无可奈何。
峨嵋一邪廖村人奇诧地说道:“丫头,你今夜来此的目的何在?难道不想要那鸟巢中之物了么?”
神秘女子移动了一下脚步,冷笑道:“谁说我不想要?不过东西既然叫人家先拿去了,就算是他的啦!我又怎能从别人手里去抢东西呢?”
玄虚子浓眉一轩,笑道:“好,好,算你光明正大,咱道也少一层麻烦。”
峨嵋一邪廖村人听这神秘女子愿意置身度外,心里十分高兴,笑道:“这样最好,那么闵兄和牛鼻子,就只有咱们三人管这事啦!”
叶飞桐知道这瘦长怪人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故意气冲冲地说道:“你们到底搞的什么鬼,再不快说,公子要失陪了!”
廖村人险恶地一笑,说道:“小伙子,想走么?那是做梦!咱们现在也不愿欺侮你,你只要接咱们三人每人三掌,然后就放了你!”
地缺闵灵怪眼一翻,说道:“廖村人,你要他接咱们每人三掌,有何打算?”
峨嵋一邪笑道:“闵兄不必紧张,姓廖的并不自私,完全是最公平的办法,这小子只要被那一位三掌击败,那鸟巢中的灵草,就归他得,这样很公平吧?”
地缺闵灵的头脑较为简单,想了一阵,说道:“好,好,就依你的主张。”
突闻玄虚子一声冷笑,说道:“廖兄好高明的主意,只怕这小子接不下第一阵,就受不了啦,为示公平起见,贫道建议,咱们三人以抽签方式,决定先后如何?”
廖村人残眉一皱,暗恨玄虚子狡猾得厉害,那地缺闵灵呵呵大笑,说道:“对,对,还是牛鼻子的主意好!”
峨嵋一邪本想抢先和叶飞桐对掌,被玄虚子识破了诡计,寒着脸不再说话。
玄虚子也不管廖村人高不高兴,捡起一段树枝,折成三段,往手中一搓,一握,说道:“两位请先抽一段,咱们就以长短来决定先后吧!”
地缺闵灵走过来抽了一段,廖村人虽恨玄虚子狡猾,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也抽了一根。
玄虚子等两人抽完了,将手一张,剩下一根最短的树枝,不禁废然一叹。
地缺闵灵抽了一根最长的树枝,一时兴高采烈,掀着阔嘴大笑,说道:“对不住两位,老夫要先动手啦!”
峨嵋一邪暗暗得意,心里咀咒玄虚子道:“牛鼻子,你这才是作法自缚哩!”
玄虚子此时心里比谁都难过,一言不发地静立不动,因为地缺闵灵武功高不可测,比峨嵋一邪更要高出一筹,说不定他连出掌的机会都没有了。
地缺闵灵顺手抛去枯枝,一抖大袖,甩出一股强劲的“阴风罡”,喝道:“娃娃接掌!”
“阴风罡”拂出之后,激气成流,直向叶飞桐撞来,叶飞桐好胜心强,抖然一提真气,双掌一扬,也劈出一股掌风。
两股潜风接在一起,引起了闷雷般的巨响,叶飞桐那及地缺功深力厚,被震得拿桩不住,蹬、蹬、蹬向后连退了三步,顿感胸口一阵剧痛,几乎站不住脚。
阴狱地缺呵呵大笑,单袖一拂,又攻出一股“阴风罡”,一时掌风激荡,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出。
叶飞桐脑中闪电般地一想,猛咬钢牙,暗道:“算了吧!我别再找苦头吃了。”
眼见“阴风罡”直迫而来,那强劲无比的力道,正好撞在叶飞桐怀内那团枝叶之上,立刻从长衫中掉了下来。
地缺闵灵一见叶飞桐长衫下摆中掉出一物,以为定是他从那树顶得来的鸟巢了,一时得意忘形,飞身向那枝团纵去。
不料,此时峨嵋一邪和玄虚子不遵约定,竟也双双抢纵而来。
三人乱成一团,你争我夺,大打出手,引得站在一丈开外的神秘女子,格格地笑个不停。
正当地缺闵灵、峨嵋一邪和玄虚子三人,为了抢夺那假鸟巢,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叶飞桐又悄悄地从后山攀上。
他在隐身乱石堆中时,已发现一条秘路,可以不经过峡口再潜进谷来。
叶飞桐展开身法,一路跳纵攀援,渐渐已上了山巅,这片峭壁正面对着那十丈高的槐树,不但隐密,而且下临树顶,更可以省去一番上树的麻烦。
他站在山顶,运目向谷口望去,只见三个小黑点,在峡口蠕动,知道是阴狱地缺等人,还在为抢那个假鸟巢,而拼死拼活哩!
这种间不容发的良机,可说是稍纵即逝,叶飞桐不敢怠慢,一提真气,飘身落在树顶。
攀上树顶之后,他不禁暗暗叫苦,但见树顶枝叶浓密,黑压压的一大片,想找那鸟巢,真如海底捞针一般困难。
他又不敢用力劈动枝叶,只是轻手轻脚耐心地找寻那个鸟巢。
他正在焦急之际,忽听一阵吱、吱、喳、喳的鸟啼,从树叶中传出。
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叶飞桐循鸟声探手过去,只听噗的一声,惊动了巢中的灵鸟,振翼冲出枝叶,向天际飞去。
叶飞桐在枝上一侧身,竟伸手触着了鸟巢,大喜之下,轻轻将鸟巢取下,黑暗中隐约看见鸟巢中,长着一株奇形怪草,闪闪发光,他不禁悄声惊呼道:“大约就是这株灵草了吧!”
于是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鸟巢揣入怀中,爬上树顶仰头一看,离那峭壁还有三丈,他不禁剑眉一皱,暗想:“在树顶上借力不易,不知能不能纵得上去?”
眼下时机紧迫,再也不能顾虑了,只得丹田聚气,双臂一伸,展开“一鹤冲天”的身法,险险地纵上那片峭壁的顶上。
脚落实地之后,不由松了一口气,当下又纵跳如飞地从这片峭壁上直泻而下。
叶飞桐下得山来,流目一看,天际虽然无星无月,默算了一下时辰,大约已是天近三更了。
他不禁嗟叹时光消逝得太快,猛然想起在“金叶庄”中,和苏白丽所订的五更之约,算算去“金叶庄”的路程和时间,已是刻不容缓了。
当下辨明了方向,展开轻功身法,循着崎岖险峻的山路直奔而去。
奔了约有一个多更次,眼前出现了一片密林,一路上尽力的奔跑,不免有些累乏。叶飞桐算算离五更还有一段时间,眼见大树下有一块平滑的大石头,心中不由一动,忖道:“此处离‘金叶庄’已近,我何不先在这块大石上歇歇脚再走。”
想毕,不假思索地走至大石之前,坐了下来,眼看夜色深沉,四野寂然,不觉闭上眼睛,运功调息起来。
叶飞桐一时大意,恍恍惚惚地由虚入混,一个练武的人,一旦闭目调息,就是无知无觉,万念驰于度外,纵有强敌近身,也是毫无觉察的。
不知不觉之间,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轻叫了一声:“喂,喂……”
叶飞桐虽是运功调息,也不禁被惊醒过来,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睁开双目一看,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笑眯眯地俏立在大石之前。
叶飞桐警觉之下,挺身站了起来,一阵拂晓的冷风,吹醒了他的神智,不觉脱口说道:“苏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他惊呼出口之后,不由暗呼“惭愧”,心想:“我真糊涂,这幸亏是苏姑娘,要是换了一个敌人,那才死得冤枉哩!”
那少女一张似嗔似喜的脸庞,突然微微一变,随即淡淡一笑,说道:“天都快亮啦;你的戏法也变了,觉也睡够啦,快把东西拿出来吧!”
说着一只纤纤玉手,向叶飞桐伸来。
叶飞桐见她脸上毫无感激之色,伸手就要东西,不觉心中有气,暗想:“我冒了生命之险,侥幸把鸟巢弄来,你连谢也不谢一声,伸手就要,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他一时十分气恨,不觉向后退了一步,那细长纤美的少女,以为他要想逃走,倏地一扬玉掌,一式“探骊取珠”,迳向他肩头直抓而来。
叶飞桐一时既惊又怒,一侧身,闪开了对方的一抓之势,脸色一沉,冷笑道:“咦!你不是不会武功吗?是不是故意作弄我,让我去为你卖命?”
他此时心中充满了复杂而痛苦的感觉,因为他以为是被人愚弄了,被人利用了。
少女美丽的大眼睛,透出一片惊奇的神色,俏立原地一动也不动,黛眉微颦地想道:“今夜真是太离奇了!此人不但极像那个姓叶的小姑娘,似乎还把我认作另一个女人哩!”
这身长玉立的少女,正是天魔女柳傲霜的得意弟子谢小莉。
她自挥泪送别了甘子梧之后,怀着沉痛恐惧的心情,返回“望柳轩”,那时才知尹一波和叶稚凤,也都乘烟雾迷乱之间走了。
柳傲霜一怒之下,不免有些怀疑谢小莉,亏得她伶牙俐齿地一阵辨白,柳傲霜才暂时不再追问。
过了几天,柳傲霜获知魔女峡槐树顶上,在一个千年灵鸟的鸟巢中,将于本月五日初更有一株灵草成熟,不由灵机一动。
她一直对千手金叶苏沧海的“金叶镖”存有顾忌,得信之后立命谢小莉带罪立功,一定得将鸟巢夺回来。
叶飞桐上树后的一举一动,都看在谢小莉的眼里,等他取了鸟巢,她就一路紧追而来。
如要依谢小莉以往的个性,早就趁叶飞桐运功之际,下手将他杀死,只因她自从爱上了甘子梧,性情改变了不少,又因叶飞桐太像叶稚凤了,因此,她一直没有下手。
谢小莉见叶飞桐认错了人,机警地一想,格格笑道:“是不是要我先道谢一番,你才肯把那鸟巢给我。”
她为了怕叶飞桐再对自己怀疑,是以将错就错,冒充另一个少女到底了。
叶飞桐做梦也想不到,方今之世,还有一个和苏白丽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他见谢小莉态度不再那么无礼了,低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对我有救命的大恩,鸟巢也替你取到手了,本来我不该计较什么小节的,不过从此咱们得把话讲明了……”
叶飞桐心底深深刻印着美丽情深的甘凤怡的倩影,不愿再惹起情感上的烦恼,因此存了将恩报德,两相抵销的念头。
谢小莉还以为他又改变了主意,慌忙道:“有什么话请快点说吧!”
叶飞桐沉默了一下,冷冷地说道:“其实这种话不说也罢……但是大丈夫恩怨分明,咱们还是把话讲明了比较好,你昨夜救了我一命,今夜我冒死替你把鸟巢取来,从此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的情了,以后再见面,就是陌路人啦……。”
说这句话时,他不由想到昨夜对方那一番相救之情,不觉有些心软了。
谢小莉蹙着一双黛眉,想像着昨夜一定有一位和自己长得极像的美丽女孩,跟此人发生了一幕奇离妙微的情景,芳心不觉泛起了一片迷惑的感觉。
但是,当她想到此行的任务,不禁心头一凉,装起若无其事的样子,淡然笑道:“好吧!陌路人就陌路人,以后咱们再遇到了,谁也别理谁就是。”
叶飞桐听得周身发冷,暗想:“常听人说,女人无情善变,今夜这苏白丽就是一个好例子,想来真叫人寒心!”
想到痛心之处,内心忽然痛起一阵空虚、落寞之感,怔怔地从怀中把鸟巢取出来,递给谢小莉,说道:“就是这鸟巢,你拿去吧!”
说毕,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前走去。谢小莉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芳心中仿佛失落了什么似的,感到无比的难受。
她痴痴地伤感了一阵,脑中不觉浮现出甘子梧英俊的面容,低头陷入了惆怅之中……最后她终于伤感地走了。
就当叶飞桐和谢小莉先后离开那片密林之时,在“金叶庄”前一条小溪的石桥上,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在焦急地向远方眺望着。
她,自然是“金叶教”一代掌门,千手金叶苏沧海的唯一掌珠,苏白丽姑娘了。从五更初她就焦急地望着天色,渐渐天色变得更黑暗了,苏白丽知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这光景一过,即将夜尽天明,她不觉低低地自言自语地说:“唉!黎明前的黑暗,好怕人啊!他不是说好不管成不成功,一定在五更前后,到这小桥上和我相见……难道是遭遇不幸了么?……”
越想越觉得可怕,于是她不敢再往下想了,渐渐东方已吐露出一片鱼肚白色,远近树林中,传来阵阵出林的鸟噪声,显然天已快亮了。
拂晓的晨风,分外寒冷。吹得苏白丽有些衣不胜寒,她焦灼地,开始在小桥上徘徊着,藉以驱除身上的寒冷。
等待一个自己所关爱的人,是最忧急、最难受的,但是时间无情,一刹那,东方天际升起了一轮旭日,登时射出万道光芒,照彻大地。
苏白丽怅然若失,痴痴地凝视着向远方无尽伸展的道路,但都是空旷、静寂,没有一个人影,于是她绝望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忖:“他定是遭遇不测了……苏白丽,苏白丽呀!你从此将要遗恨终身了!……”
想到悲伤之处,明眸中的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沿着面颊流落。
最后,她只有怀着破碎的心灵,失魂落魄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金叶庄”。
叶飞桐将鸟巢给了谢小莉,一直以为她就是苏白丽,心里不免郁郁不乐。
他深恨苏白丽的薄情寡义,心中又牵念着甘凤怡和妹妹的下落,一时百感交集,忘了行路的方向。
于黎明前的黑暗中,走在荒凉难行的小路上,叶飞桐对“金叶庄”一带的地理本不熟悉,即使是久居此处之人,在这种黑暗笼罩之下,也不易辨别方向路程,因此他迷失了。
奔行了约有两盏热茶光景,渐渐已深入山区,四周的田园茅舍渐少,触目尽是悬崖峭壁,崇山峻岭。
叶飞桐越奔越急,越急就越深入山区,终于他放慢了脚步,暗想:“糟了,我怎么这么糊涂,跑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这时天已大亮,一轮初升红日,将漫山遍野,照成一片金黄,几只飞鸟在天际悠闲的飞翔着,山野景色虽有些荒凉,但却有一种幽静出世之美。
但此时,叶飞桐却无心情来领略这大自然的景色,他只是无可奈何地漫步着,突然,隐隐传来山洪怒啸之声,急忙循声奔去,原来是一道涧口,仰头一看,只见涧中的泉水,来自两座山头直泻而下的瀑布,挂在山上,就像两条翻动的水龙,煞是壮观。
那道涧口约有一丈多宽,叶飞桐毫不犹豫地,当下一飘身纵至对面。
到了对面转过了一道山谷之后,竟是一片平地,那里绿草如茵,到处都是漫生着奇花异草,风景绝佳,美不胜收,真不啻是世外桃园。
叶飞桐此时心里虽然仍很着急,但却被眼前绝美的景色,吸引得精神为之一振。
他边走边四下寻望着,希冀地暗想:“这里的景色真美,不知可有人居住没有?”
走了一段陡斜的小坡,突然发现半空散着一缕青烟,不禁心头一动:“此处既有烟火,必有人迹!”
惊奇之下,大踏步向那有青烟的所在走去。
当他走近那冒出青烟之处时,却不禁怔住了!
只见一个衣着破旧的老人,闭目盘坐在地上,在他的周围,堆着一圈碧绿的树叶,算起来怕不有千张以上,安放的位置似乎合五形八卦之数,密密层层地,似乎将那老人围拢在其中。
叶飞桐惊得举足不前,眼前的小坡到此更为倾斜,当时就伏在坡上,运目凝神注视,以观其变。
那老人盘膝而坐,紧闭双目,但腹中却不时发出阵阵雷鸣,老人腹中响了一阵,又张开嘴来,仰天吐气,吐完了气又开始吸气,吞吐之间,激气成流,煞是骇人听闻!
叶飞桐看得暗暗惊奇,知道这老人正在吐纳练气,那种惊人的内力,武林中实在不多见。
于是不禁想道:“这老者内力如此惊人,不知周围堆了这些树叶,作为何用?”
他正在怀疑那些树叶的用途,忽见老者睁开眼来,秋月般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随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叶飞桐陡然一惊,以为已被他发觉了藏身之处,正想抽身退后,却见那老者站起来之后,仍然停在原处未动。
他空受了一场虚惊,于是伏下身形,摒息静气地凝神注视。
半晌,老者的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笑容,似乎对适才所练的吐纳之术,相当满意。
只见他一撩衣襟,露出一把古怪而又雅致的剑鞘,然后一按绷簧,呛的一声,宝剑脱鞘而出,嗡嗡一阵龙吟,在日光下耀眼生辉。
叶飞桐不觉暗呼了一句:“好一口宝剑!”
长剑在手之后,老人一领剑柄,银虹暴射之下,他周围的树叶,突然随着剑势飘飞起来,立刻蔚为一幕奇观。
老人就在不满一丈的中心,运剑舞动起来,半空的片片树叶,纷纷绕着剑影,上下飘舞,发出一阵阵沙沙的轻响。
开始时,老人的剑法很慢,渐渐地,剑气如虹,半空的翠叶,突然像遭到了旋风的吹扫,猛烈地飞舞起来。
叶飞桐看得暗暗惊奇,心想:“我的天,这些叶子真有点邪门,怎么一片也不落下来呀?”
刚刚想得出奇,但见老人的剑法又变,于是漫天飞舞的树叶,也跟着转变起来。
叶飞桐看了一阵,不觉有些领悟,暗忖:“哦!我明白啦!他是在驭气练剑哩!”
老人的身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剑法也愈演愈神奇,只见漫空的树叶,迅疾的飞扬,就像是齐向老人全身要穴攻击一般。
叶飞桐此时更进一步的了解,老人必为当今冠绝武林的一大剑术名家,不禁惊叹道:“以前我总以为咱们叶家的‘落英剑’法,乃是武林的一大绝学,今日见了这老人的剑术,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他正在叹为观止之际,老人剑法倏然又变,此刻只见到千百片树叶飞舞,人与剑俱都隐藏在树叶之中了。但见漫天落叶缤纷,随风起舞,宛如一棵暴风中的大树,千片以上的绿叶,苍翠欲滴,蔚为奇观。
虽然此刻叶飞桐看不到剑身,但却仍可随着树叶的飞舞看出剑法的痕迹,他不住地惊奇之下,暗想:“这套剑法比咱们家‘落英剑’,又不知高明了多少了,如能学会这种震慑武林的驭气剑法,今后不但能报了玄机子的二番大仇,即使扬威江湖,光大门楣,也似乎不是一件难事哩!”
一个练武的人,犹如读书人寻到一部绝版的奇书一样,一旦遇见这种惊人的绝学,他怎不欣喜欲狂!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陡闻老人一声长啸,划入长空,使人入耳惊心。
随着这声长啸之后,身形即冲天拔起,老人腾身半空,运剑一划,忽见漫空树叶,一瞬间似乎失去了气流的吸力,纷纷地飘落而下,转瞬,便散乱的落了一地。
叶飞桐低哦了一声,想道:“原来他剑法练完啦!”
此时,那老人已飘落在地,将宝剑还鞘之后,双眼开合之间,精光四射,朗声说道:“坡下是哪位高人?老朽献丑已毕,何不出来相见?”
虽然话声十分平和、友善,却也把叶飞桐骇了一跳,暗想:“糟了,这老头真厉害,既然给他发觉了,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吧!”
拍拍衣服上的灰土,从容地走上坡去,老人见了,脸上似是微露奇诧之色。
叶飞桐见此老虽然久居荒山,衣衫破旧,风尘满面,却是一脸正气,心里宽了许多,向老人躬身一揖,尴尬地一笑,说:“晚辈叶飞桐,一时迷了路,无意间走进此谷,当时老人家正闭目用功,晚辈不敢惊扰,后来又被老人家惊人的剑法吸引住了,竟忘了上前拜谒,还请不要怪罪,老人家高姓大名,一定是武林前辈吧?”
这老人的神色举止之间,仿佛具有一种慑人的威仪,使得叶飞桐说话之时,不由自主地十分谦虚、尊敬。
老人见叶飞桐年少英俊,气度不凡,谈吐又极是谦虚有礼,在荒山待得久了,一旦有这种倜傥不群的不速之客到来,心里不但不气,反而觉得很亲切、高兴。
当下呵呵一笑,说道:“小兄弟不必多礼,老朽姓苏,一月之前因事滞留此处,闲得无聊,锻炼锻炼筋骨,那点微未之技,只怕要贻笑方家啦!”
叶飞桐听说此老姓苏,猛然想起他适才以千片树叶,展练剑法,不由心头一动,脱口说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金叶教’一代掌门,千手金叶苏老前辈么?”
老人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老朽正是千手金叶苏沧海,小兄弟何以得知贱名?”
叶飞桐想起了苏白丽的相救之恩,和她突然转变的冷酷和无情,如今面对乃父,心中充满了复杂微妙的情绪,嚅嚅说道:“前辈膝下有一位千金苏白丽么?”
千手金叶苏沧海月前因事突地悄然离家,僻居荒山,无时无刻不想念自己唯一的掌珠,闻言不由脸色大变,惊奇地说道:“你怎会认识小女白丽的?”
叶飞桐本想不说,又觉得此事和“金叶教”关系甚大,苏白丽虽然无情,终算对自己有一番救命之恩,于是只得将以往之事,约略地对千手金叶说了。
他因恐苏沧海误会自己和其爱女发生了儿女的私情,因此将谢小莉取去鸟巢时的态度,略而不提,仅说:“晚辈侥幸从槐树顶上取下鸟巢,就在贵庄附近,交给令嫒,不想一时糊涂,迷失路途,误入此谷,遇见了前辈。”
千手金叶苏沧海听说教中出了此等大事,难得此人一片侠心,在群魔虎视眈眈之下,替“金叶教”取来配制独门解药的灵草,不由大为感激,当下面容肃穆地向叶飞桐躬身一揖,说道:“叶小哥真是我‘金叶教’中的恩人,请受老朽一拜!”
叶飞桐慌忙躬身还了一揖,急道:“前辈切勿如此!晚辈侥幸取得鸟巢,不足挂齿,令嫒的救命大恩,万难报答,前辈再要如此,真使我叶飞桐无地自容了。”
千手金叶苏沧海猛然想起一件紧急之事,脸上泛满焦急之色,说:“不想老朽在此采集药草,几乎误了大事,那鸟巢中长成灵草之事,老朽事先虽有耳闻,却不曾料到灵草成熟得如此之速,更不料那些魔头也闻风而至,只是……。”
他说至此处,一双长眉紧蹙,显出心中忧虑重重,叶飞桐知老人此时十分忧急,问道:“那灵草已交由令嫒收藏了,前辈还有什么忧虑之事么?”
千手金叶苏沧海道:“唉!叶小哥,你初出江湖,哪知武林中的阴险机诈,阴狱双缺、峨嵋一邪和玄机子那些魔头,既没有夺得灵草,岂肯罢手,如果不是老朽杞人忧天,眼下旬日之内,我金叶庄中,就要发生剧变!”
叶飞桐闻言,觉得甚是有理,不由脱口说道:“依晚辈浅见,既然贵庄有此忧虑,前辈何不立刻就回‘金叶庄’,亲自处理此事,以免日久生变。”
千手金叶摇头嗟叹道:“叶小哥,老朽此时心中,比你更为焦急,只是虽然忧心如焚,三日之内,出不了‘怒瀑涧’,还不是枉然!”
叶飞桐听说三日之内,出不了荒山,心中十分惊奇,说道:“前辈说三日之内,难出荒山,莫非还有什么阻碍不成?”
千手金叶苏沧海皱着眉说道:“你是不明此处的地势,先前你所经过的那片山涧,名叫“怒瀑涧”,一月之中,倒有十五日山洪暴发,每隔三日山顶飞瀑泛滥成灾,山间的洪水即将淹没那道涧口,在这三日之内,山洪怒滚,白浪滔天,武功再高之人,不等三日山洪退去之后,无法出山,因此这三天,叶小哥也只好在此处栖息了。”
叶飞桐此时反倒替千手金叶担心起来,他生怕苏白丽姑娘遭遇不幸,不觉叹道:“原来那道山涧口,还有这种变化,晚辈有缘能和前辈在一起盘恒三天,自是求之不得之事,只是替苏姑娘担忧,不知三日之后,贵庄将会发生什么变故?”
千手金叶苏沧海不胜唏嘘地说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朽做梦也想不到,为了来此山采集一些药草,家中祸起萧墙,倒教叶小哥费神,心里实在不安。”
叶飞桐见此老临危不乱,胸襟坦然,心中十分敬佩,说道:“吉人自有天相,晚辈但愿贵庄平安无事。”
千手金叶苏沧海,见叶飞桐谈吐不俗,进退得体,不由心中一动,暗想:“这年轻人长得确是一表人材,武功怕也不凡,不知他是哪一门派的传人?白丽那孩子看来对他甚有好感,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能有这个乘龙快婿,也可了却我心中一件大事,我何不问问他的出身?”
老人想到此处,笑道:“叶小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叶飞桐不便隐瞒,说道:“家父叶之文,家叔叶之武,晚辈的武功,都是两位老人家教的。”
千手金叶双眉一轩,说道:“怪不得叶小哥有如此气度,原来是‘叶家’的后人,令尊和令叔的侠名,老朽久已仰慕,只可惜无缘一见,叶家的‘落英剑法’冠绝天下,小哥的剑术,一定得了令尊的全部真传了。”
叶飞桐看过对方惊世骇俗的剑法,不由俊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晚辈资质愚拙,家父的‘落英剑法’,仅学了一点皮毛,不及前辈的万分之一,实是惭愧!”
千手金叶苏沧海呵呵一笑,说:“你不必和我如此谦虚,今日老朽托大,请小哥将家传‘落英剑法’展露一番,让我开开眼界。”
千手金叶既爱叶飞桐的品貌,便存下了传授本门绝艺“千叶剑法”之心。
叶飞桐不知老人要传授他的剑法,心想:“这老头真厉害,还没谈几句话,便要考考我的武功,我又不想做你的女婿。”
想着淡然笑道:“晚辈不敢班门弄斧,空自献丑。”
千手金叶脸色一沉,说道:“叶飞桐,我叫你演一套剑法,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又何必推三阻四?”
老人的话微含着怒意,叶飞桐不敢再迟疑,只得说了一声:“晚辈献丑了。”
说毕一撩衣襟,取出长剑,一领剑诀,将“落英剑法”中起手式“金鸡乱点头”,演化为“善才拜观音”,向千手金叶苏沧海行了一礼。
千手金叶脸色一展,心想:“这孩子真懂事。”
叶飞桐当下一口气将十式“落英剑法”施展完毕,仍是气定神闲,使完之后,将长剑还鞘,躬身向千手金叶苏沧海行了一礼,说道:“请前辈指点!”
苏沧海低头沉吟了半晌,正色说道:“本来咱们‘金叶教’的武功,非但不传女子,教外之人更难学得老朽成名的‘千叶剑法’,但是你的情形不同,老朽因你对本教有功,准备破例传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飞桐不禁惊喜交集,做梦也想不到,误入荒山,竟然获得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
但他转念一想,又恐父亲怪罪,于是诚惶诚恐地说道:“晚辈能得到前辈指导剑法,自是求之不得之事,只是此事不禀明家父,晚辈不便接纳。”
千手金叶苏沧海笑道:“叶飞桐,你不必为此事担心,我又不收你做徒弟,传你一两套剑术,你父亲绝不会责怪你的。”
叶飞桐恐怕失掉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胆子一壮,想道:“就是拼了受父亲的责罚,也要学那套神鬼难测的‘千叶剑法’。”
主意打定了,眉开眼笑的说:“晚辈敬遵前辈之命!”
千手金叶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千叶剑法’和你们叶家的‘落英剑法’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仔细推敲起来,却又截然不同,你要学‘千叶剑法’,必须依照八卦方向,按步就班地学习,可说是十分艰困难学,但眼下又只有三日之限,能不能学会,全看你的资质和造化了。”
叶飞桐听老人一说,心里不禁一寒,连忙脸色虔诚地道:“晚辈一定尽力学习,以期不负前辈的栽培。”
千手金叶微微一笑,说道:“好,好,现在老朽先教你吐纳运气之法,我看你的内功基础甚佳,练起来当不会太难,然后再教你‘驭气导叶’,学习‘千叶剑法’。”
当下就教叶飞桐如何静坐吐纳运功,并不惜消耗本身真气,助他增加功力。
三天过得很快,叶飞桐天资敏悟,又肯用心学习,到了第四天的早晨,已将那套鬼神莫测,冠绝武林的“千叶剑法”学会,内功也在不知不觉中增进了许多。
两人都是归心似箭,千手金叶收拾好了采得的药草,和叶飞桐一道出山而去。
湘江的夜渡显得异常凄清,几点渔火,点缀着平静无波的江面,两岸也是静悄悄地,仿佛入睡一般。
远处传来微弱的船行之声,江上驶来一艘渡船,一个船夫默默地摇着橹,船行的速度很慢,原来是乘船的人,关照船夫轻舟慢行,想借此浏览一下湘江的夜景。
船舱中高烧着一支红烛,照亮了一切,那只是几张简陋的桌椅和一张木床。
一个心事重重的少年,用手支着下颚,沉默地临窗静坐,遥望着岸上的夜景,眉头锁得紧紧的,似乎想借此抒发一下内心的积郁。
这少年正是甘子梧,自从那夜在啼风岭别了谢小莉,在江湖上遍寻不着尹一波的踪迹,失望之余,只得买舟而下。
一路上,他归心似箭,脑子里时时在想:“尹公公一定带着那位叶姑娘回家了,也许当我返家时,他们早就到了。”
他自我安慰着,立刻便放心不少,但谢小莉明朗的笑貌,和临别时的凄切,却时刻占据着他的心底,怎么也驱除不去。
他甚至将谢小莉比作一个出身不正的女孩,强迫自己把她忘掉,但是却毫无效果,因此一来,反而更增加了内心的痛苦,最后干脆不这样想了。
这时湘江两岸在夜幕低垂下异常静寂,连一些声息都没有,甘子梧正想得入神,忽见岸上有一盏灯光,忽明忽灭,不禁觉得很有诗意。
不料那点灯光突然不停地摇晃,上下左右,似乎暗合规律,时间久了,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由心中一动,想道:“这盏灯太奇怪了,莫非有江湖人物在此做怪不成?”
闪电似的意念,在他脑中掠过,随将头伸出窗外,流目向江中观望。
原来平静的江面上正泊着一艘大船,船头上立着一条人影,手中也抱着一盏小灯,正在上下左右的摇动。
甘子梧此时已被岸上和江面两盏灯光的摇动,引起了强烈的奇疑。
当他集中注意力细看之下,立刻发现两盏灯光的摇动,正相吻合。
甘子梧不由一皱眉头,猜忖道:“这两盏灯一种暗号,不知是那一路江湖人物在此兴风作浪?反正我也闲得无聊,何不叫船夫暗暗跟踪一阵,看看这只船上到底弄什么鬼?”
主意打定了,正想抽身出外,忽然岸上的灯光消失了,船上的人影,也在同时走入舱中。
甘子梧当下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到得船头,只见那老船夫,正在慢条斯理地埋头摇橹。
他一见是舱里的少年客人,连忙堆下笑脸,说:“公子爷,您不在舱中歇着,出来作甚,外面的风可真冷哩!”
他见甘子梧文质彬彬的一个富家公子,以为他娇生惯养,禁不起风寒,心想:“舱里有多舒服嘛,何苦跑出来受冷哩!”
江上春寒料峭,冷风拂面吹来,吹动了平静的江水,荡起了粼粼的波纹。
甘子梧暗暗好笑,说道:“船家,你看到泊在前面的那只大船没有?”
老船夫睁大眼睛向江边看去,果然那儿停泊着一艘大船,奇异地说道:“看见啦,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甘子梧微微一笑,说;“等下那只船开行时,你记住远远地跟着它。”
老船夫不由心中起疑,说道:“公子爷大约出外不久吧,这湘江江面上可不安静哩,出门在外,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甘子梧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约有五两重,递给老船夫,笑道:“你不要管这些事,只顾远远跟着它,这锭银子送你打酒喝。”
老船夫见甘子梧出手阔绰,一赏就是五两银子,直喜得眉飞色舞,忙不迭地笑道:“好,好,一等这只船开行,我便跟着它,包你不会有闪失。”
说着接过银子,又冲着甘子梧连连称谢,甘子梧一笑正想说几句话,忽见那只泊在江边的船只,缓缓启动起来,当下悄声说道:“你看,那只船已经动啦,快跟上去吧!”
说完话转身走入舱中,老船夫不敢怠慢,急忙掉转方向,随后跟去。
甘子梧剑眉一皱,心想:“这艘怪船行得真快,万一这小船赶不上,岂不误事。”
正在暗暗焦急,忽感船身急动起来,带起嗖嗖的划水之声,速度并不比前面那条大船慢,他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就倚在窗口,静看那条大船顺风疾行,自己乘的这条船,老是跟在它五丈之后。
江上风紧,二只船乘风破浪直泻而下,甘子梧暗暗一算时辰,似乎已经到了初更时分,而那只大船上仍无一点动静,心里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
又航行了盏茶光景,前面那条大船的速度,突然放慢了,甘子梧不由精神一振。果然转瞬之间,那条大船渐渐向右岸靠去,甘子梧知道时候到了,急忙走出舱外。
那老船夫也放慢了划行的速度,见甘子梧出来,悄悄的说道:“公子爷,那条船靠岸啦。”
甘子梧笑道:“船家,烦你就把船靠在近处,你也不用等我啦,自己回去再做买卖,付过的船钱,多余的,就算给你零花吧!”
老船夫心中虽然起疑,但又不便问,只好忙不迭地笑道:“好,好,我这就把船只靠岸。”
说毕,连忙掉转船头,轻轻将小船荡向右岸而去,将近岸时,甘子梧怕引起那条大船上人物的怀疑,悄悄对老船夫说:“不必再靠岸了,我就从这儿上去好了。”
老船夫眼见船只距离岸上尚有二丈多远,正想出口说话,倏觉眼前人影一闪,已失去那少年公子的人影。
老船夫惊得直吐舌头道:“我的老天爷,这位公子爷会飞嘛!”
当下也不敢再停留了,急忙掉转船头,荡舟而去。
甘子梧纵到岸上之时,只见那只大船上先纵下一人,后面的一个,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裹。
两人登岸之后,船上又拔起一条人影,像一个大鸟似的跟在二人身后,展开轻功向荒野飞奔而去。
甘子梧因距离甚远,看不清中间那人身上背的什么物件,于是一提真气,加紧脚步向前追去。
三条人影起落之间,已奔行了约有一里多路,甘子梧心里充满了奇疑,但为了怕三人发觉自己在跟踪,只得渐渐放慢了脚步,始终和前面三人,保持着五丈左右的距离。不过他心里有数,那三人在轻功造诣上,实在要比自己差上一筹。
甘子梧追踪之际,心里想着:“这三个家伙的轻功既比我差,武功也不一定比我强,如果中途没有高手出现,我也许能对付得了。”
思忖之间,那三条人影突然身法变慢,甘子梧凝神看去,但见五丈以外,现出昏黑的屋影,心中想道:“看情形到了地方啦。”
果然他推测的不错,那三条人影极快地消失在房屋之中。
甘子梧展开身形,起落之间,已来到那建筑物之前,黑暗中凝神一看,原来是一座道观,房屋占地不大,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外貌看来已呈现出颓废倾危的现象。
大门是敞着的,门上有一块横匾,上写:
“松竹鹤”三个金漆剥落的大字,笔力古雅而苍劲,看来年代很久了。
甘子梧一旦发现那三人进入这座道观,便猜想那三个人极可能是观中的道士。
于是先绕着道观的围墙走了一圈,察看周围的形势,然后一拧身上了院墙。
此时夜已深更,观中漆黑一片,静悄悄地仿佛一座无人来往的所在,阴森怕人已极。
甘子梧当下像一片柔叶般地,飘入院中,伸手摸摸衣中的长剑,蹑足潜踪向前走去。
没有追来之前,外看这座残破的道观占地不大,一旦进了院中,但见屋影幢幢,房子似乎还不少哩。
走了不久,已经来到一条长廊之前,那长廊弯弯曲曲地向内伸展,一点灯光都没有,甘子梧到此不由提高了警觉。
他蹑足潜踪地顺着长廊,一路寻去,希望能在这座松竹观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看那三个人到底做的什么勾当。
当长廊快要走尽之时,却陡然发现对面射出一线灯光。
甘子梧收住脚步,不敢再向前乱闯,心想:“这松竹观中的道士,这么晚还不睡觉,不知在捣什么鬼?”
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冒险而上,于是一伏身,贴地飘出三丈。
他在纵出之时,早已看出了一个掩藏行踪的所在,原来那是一堆木柴,正好堆在门口,甘子梧纵到那堆木柴后面,凝神向里细看。
这屋子似是一间云房,两扇用羊皮纸糊裱着的方格子门,只有一扇掩着。
甘子梧隐在那堆木柴后面,方向和云房正对着面,因此屋里的一举一动,全被他看在眼中。
云房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三个身着黑色道袍,头上戴着星冠的道士,都各坐在一个蒲团上,中间刚燃着一堆柴火。
火光熊熊,照着三个不同的面孔,甘子梧只看见面向他的一个,黑脸庞,右眼下面有一条刀疤,另外两个人却看不清楚。
地下摆着酒菜,三个道士每人手中提着一瓶酒,抓着一段鸡腿,一边吃,一边喝,似是津津有味。
甘子梧心里暗暗好笑,想道:“这三个混帐道人真会享福,不知他们背的那个大包袱藏在哪里了?”
正在疑诧不解之时,忽见那个黑脸道人“咕鲁”喝了一大口酒,啃完了鸡腿将骨头扔在火中,略带惊慌地说:“咱们快喝吧!师弟,你说师父今夜就会回来是么?”
坐在右边的道士大约有些醉意,含糊地笑道:“他老人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没有准,反正咱们人也运回来了,喝点酒庆庆功怕什么!”
背坐在右侧的道士,似乎年岁较长,鼻中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师弟,我看你是昏了头啦!忘了本派血海大仇,和对头的追杀了!一路上风声多紧,你忘了咱们船行在途中,师父在岸上所打的信号啦,要咱们火速带着人回来,你就少喝几口吧!”
甘子梧隐在木柴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忖道:“这些道士们,原来劫了一个人,怪不得包裹那么长,不知他们师父是谁?”
正忖念之间,那坐在右侧被师兄教训了几句的道土,似乎很不服气,气虎虎地说道:“师兄,你别尽顾挑我的毛病,自己的事就一字不提啦!一路之上,要不是咱们两个拦着,你不动那小妞的脑筋才怪呢!……。”
那个年岁较大的道士被人揭了短处,大为震怒,站起身来叫道:“一尘,你少跟我麻烦,师父不在家,这松竹观就得由我作主!”
这说话的人叫一阳,和甘子梧对面的叫一清,是同门师兄弟。
一清见一阳、一尘话不投机,怕两人打起来,急忙站起,走至一阳身前,拉他又坐回蒲团上,嘻皮笑脸地说道:“大师兄,他喝醉啦,你别理睬他。”
一阳怒气未息地坐了下来,气势凶凶地说道:“一尘,以后你给我小心点!”
一尘低着头喝酒,似乎有些畏惧这师兄。甘子梧看在眼里,心想:“这三个道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贪杯,一个好色,不知他们将那女子藏在哪里了?”
他正想得入神,忽听一阳语声紧张地说:“一清,你看师父能不能脱出那几个老魔的追逐,安全地回来?”
一清脸色凝重地说道:“那……那就难说了……不过依我看来,师父大约不会有什么事,不然他也不会在途中现身,用灯光打信号跟咱们联络了。”
一阳闻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语气严肃地说:“那咱们赶快喝酒吧,别让他老人家回来看到,本派正在危急存亡的关头上,咱们岂能再这样荒唐!”
经他这么慎重地一说,喝酒的一尘,酒意也被骇醒了,慌忙丢掉酒瓶站了起来。
一清见两人都站了起来,也不敢怠慢,挺身立起,一时云房中的情形,变得颇为紧张。
甘子梧看见这种情形,心想:“是时候啦!我再不动手,等他们师父回来就不好应付了。”
动念至此,一撩衣襟,从袍中把长剑取出来,大踏步向云房内纵去。
一阳道士的内功比两个师弟高明,甘子梧刚刚站起来他便已听出院内有异,陡然大喝一声:“院外有人!”
说着一扬手将桌上的油灯扑灭,伸手从肩头撤出一把长剑。
一清、一尘见状酒也醒了,手忙脚乱地亮出兵刃,此时甘子梧已纵到云房门口。
他见三个道人手持兵刃,蓄势待动,不由剑眉一轩,心想:“这厮倒很机警!”
甘子梧一看人家剑也亮出来了,心想还是在外面动手俐落,于是一闪身,向后退出五步,大声说道:“贼道土们,出来吧!”
一阳手持长剑,头一个从云房中纵了出来,一清、一尘也紧跟而出。
一阳凝神一看,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手中持着一柄寒光逼人的宝剑,从容地立在院中。
他不由大为惊悸,脑中泛起阵阵疑云,想道:“咱们的行踪那么隐密,这厮怎会发现的呢?”
转念一想,反正师父就要回来了,一个敌人还怕他狠到那里去。
于是一摆长剑,厉声说道:“大胆小辈,松竹观也是你乱闯的地方,火速通名受死!”
甘子梧流目一看,只见三个道人,站着品字形,大有一涌齐上的声势,双眉一轩,冷笑说道:“公子爷姓甘,你们这些恶道,胆子真不小,趁早把劫持的人交出来。”
一尘仗着几分酒意,胆气一壮,一摆手中长剑,抢前几步,喝道:“小辈,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快亮兵刃动手吧!”
一招“分花拂柳”,直刺甘子梧的“志堂”要穴。
甘子梧见道人出剑轻灵,招数也快,只是劲力不足,不由一声轻笑,说道:“来得好!”
身形不退反进,一撩手中宝剑,踏洪门,直欺而前,一招“海上扬波”,剑光像忽起的怒潮,滚滚向一尘刺去。
一尘见这少年直欺而来,心中已有惧意,正想中途抽招换式,对方精妙的剑招,已像风雷击来。
道人顿时一阵大骇,迫得向后连退两步,甘子梧鼻中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好贼道,就凭你这两手,也敢为非作歹!”
话未说了,长剑一紧,化为一招“乘风破浪”,直刺一尘咽喉、锁骨和左右肩井,数大要穴。
一尘慌得手忙脚乱,好歹才闪过了这招攻势,一阳和一清见甘子梧剑法精奇,真有神鬼莫测之妙,惊悸之下,才知道今夜来了劲敌。
眼看师弟就要落败,大喝一声道:“小辈看剑!”
语音未落,人已抖剑虎扑而上,不过甘子梧的“扬波剑法”一经施展,就像一道一道滚滚不绝的波浪,哪里还能让一尘闪开。
但听一尘闷哼一声,肩头上被刺了一剑,透骨而过,他立时马步不稳,向前栽去。
此时,一阳想抢救师弟已经不及,大叫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小辈,胆敢伤我师弟!”
抖手就是一剑,“挑帘望月”,直奔甘子梧胸前刺来。
甘子梧一看这道人,此一招剑法既准且狠,当下不敢怠慢,一抬左腿,向外横跨一步,让开了剑势。
一阳一剑刺空,一清在旁想乘暇蹈隙,长剑突走偏锋,用“拨云见日”的招式,斜刺甘子梧的肋骨。
甘子梧早就注意偷袭,大喝一声道:“来得好!”
长剑在身前划起一道银虹,一招“推波送浪”向一清长剑迎去。
当的一阵铁器交鸣之声,震人耳膜,一清直被震得虎口发麻,疼得几乎流出眼泪来,长剑也差点被震出手。
一阳缓过手,一招“笑指天南”,迳向甘子梧“华盖穴”刺来。
甘子梧恐怕又来劲敌,救人心切,哪有心情和他们纠缠,长啸一声,展开岷江老人驰誉武林的十二式“扬波剑法”,和二个道人,作殊死拼斗。
一阳和一清知道这少年的剑法相当不凡,此时已不敢再求急进、抢攻,两人竟各据一方,用两仪剑法,紧紧看守门户,合攻甘子梧,并暗中乞盼着师父早点回来。
甘子梧也猜料出这个道人的师父,一定是武林中一大魔头,一旦让他回来,只怕难于对付。
于是心里也在默念:“那老道千万不能在这时回来,最好能等我打发了这两个恶道,把人救走之后……”
三人转眼之间,已对折了二十招。
由于一阳、一清,用的是合手联攻的“两仪剑法”,坚守门户,不求急进,甘子梧却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
甘子梧不禁暗暗焦急,心想:“这样打下去,要是他们师父及时赶回来就不好办了!”
想至此处,将手中宝剑一紧,此时一清攻出一式“天外招魂”,用剑刃刺甘子梧胁下的“俞肾穴”。
而一阳振腕一剑,却用“阎罗点鬼”的招数,斜刺甘子梧的下盘“筑宾穴”。
一中,一下,攻势十分严密,下手狠毒,不禁激起了甘子梧的愤怒。
他陡然一声大喝,冷笑道:“是你们自己找死,别怨我下手狠辣!”
说毕一提真气,力贯双掌,左手刺出一剑“滔天巨浪”,剑光如怒海波澜,涌向两人而去。
这一招剑法,含蕴玄机,难守难防,一阳和一清,忽觉眼前剑影如山,连绵涌来,双双大惊失色。
奔雷闪电的一刹那,甘子梧手中宝剑已扫过两人的前胸。
但听两声惨哼,一阳,一清二人胸口,都划开了一条长缝,鲜血如泉水般地,喷洒了一地。
两具尸体顿时倒在血泊中,甘子梧杀得性起,毫不考虑地,顺手对准一尘的胸口,刺了一剑,结束了恶道的性命。
甘子梧深长的吐了一口气,在一尘道袍上擦去了剑上的鲜血,便向室内走去。
此时夜已更深,院中冷风忽起,吹得那堆木柴突然倒塌下来。
甘子梧惊悸之下,挥掌劈出,那堆木柴直被震的砰然大响,他不由暗呼:“见鬼,见鬼!”
想起了救人的急务,迈步向云房走去,进云房之后,因为灯油已尽,柴火也早熄灭,室内漆黑一片,阴森森的,使人不寒而栗。
甘子梧从囊中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火折子燃烧起来,照亮了云房中的一切。
甘子梧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火折子,缓步在云房中搜索了一遍。
走到室角,看见一扇木门,紧紧关闭着,不由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一脚踢开,走了进去。
举着火折子一照,但见此室只有一丈左右,靠墙处放着一张木床,木床上果然躺着一个女子。
甘子梧惊愕之下,走近床前一看,只见床上的女子,曲线玲珑,身段纤美,手和脚都被绳索紧紧捆绑着,不能动弹,脸上也被一块黑布密密缠着,看不见她的面目。
那女子似乎已发觉有人进来,娇躯在床上一阵挣扎,口中发出一片“唔,唔”之声。
甘子梧立刻发觉,此女嘴中似乎被塞了一块棉布,当此紧急之时,也不顾男女之嫌了,先用剑挑断了她手脚上的绳索。
床上的娇躯猛然一滚,到了床边,甘子梧惊愕地将火折子丢在地上,用手臂将她搀起。
当他摸触到那软绵绵的胴体时,不禁心神一阵荡漾,一阵醉人的幽香,同时透入口鼻。
甘子梧收摄心神又替她解下缠在脸上的黑布。
黑布除去,现出一张美丽、惊悸、苍白的脸庞,和一对晶莹的大眼睛。
他突然如在梦中,情迷意乱,精神恍惚地说:“小莉……你……”
那美丽的少女,嘴中的棉花还没有取出来,只是惊愕地“唔、唔……”
突地,室外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什么人大胆在松竹观杀人!”
在这使人喘不过气来的一瞬间,地上的火折子,烧着了一堆稻草,火光熊熊,立刻,小室中弥漫着烈火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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