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交警队差人,许国琼妹许国花之夫的父亲系县水电局老局长,现刚退下来。其颇知天主之才,极为赏识。秦光朝去请其与交警队和公安局领导说了,交警队和公安局说若地区领导批准,他们可以接收。于是天主前往乌蒙,那地区文联主席陈文韬之兄,就是管政法的地委副书记。天主去与陈文韬讲了想调县交警队的事。陈文韬与其兄说了,即回与天主说:“你要叫米粮坝公安局写上申请来,我哥与公安处说说,他们批准就完了。”天主即打电话回,秦光朝和老局长即去请县交警队、县公安局向地区写申请,调用天主。
原来刘朝文、宋显贵等,是料定孙天主没本事打通地区的关系的。今见竟要调成了,忙来两处活动:“这孙天主顽固不化,目无官长,在荞麦山三年打架,只会闹事。头次他弟弟的事,又连我们和地区教育局都告。你们把他调来,绝对是祸根!人又胆大,狡猾,他连省委书记、省长都敢去找,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干?再加上他在地区与地委副书记都有联系,一调来,恐怕三天以后,你们交警队长、公安局长的宝座就归他所有了!如是可以用的,在教育系统这几年,我们也早用他了!”于是这两处推诿,不写申请。秦光朝和老局长也明白。叫天主就求陈副书记挂个电话来硬逼米粮坝。天主想想,无聊了。就把此事作罢了。愈明白在米粮坝没有自己的市场。秦光朝等也才探听明白,原来孙天主的底细,公安局领导是早清楚的,如何敢用?盖申请之获地区批准,非常艰难。前年一位副局长的亲戚,去年是局长的亲戚,要想进局来,申请交上地区去,均未获批准。想不过答应老局长一个面子上的人情。老局长要想去打通地区那一关,是不可能的。虚情假意,奉送何妨。没料天主真有这大功夫,再想以如此关系,对天主越发敬惧,怕了。
老局长对天主说:“算了!我去帮你找找教委的,调到米粮坝中学来,教教书算了。”天主不得已,只好点头。
但刘朝文、宋显贵更不欲天主到米粮坝中学来,只是老局长面前,不好坚拒,也不帮忙,说:“米粮坝中学要了,我们也就调。”米粮坝中学校长邓恩赐,和老局长是同学,不好拒绝,又推说:“我们调人,都有规矩,要本人来讲课,由校里老师评议。在所有来讲课的老师中,择优调进。”只好让天主来讲课。
听孙天主要调米粮坝中学,米粮坝中学诸人,心态可就复杂了,都不欲此人到来。区老师也是邓恩赐的班主任,即又去与邓恩赐说:“这小伙子不错,我教的,才能是不用说的。”岳英贤、秦光朝等都说:“糟了,区老师不去吹天主的才能还好,越去吹,邓恩赐岂不越怕?要帮天主调动,现在是只能贬低天主才能,而不能褒扬天主之才了。”
区老师说了,邓只是含糊笑应。区老师一看邓的脸色,就知天主是调不来了。对天主说:“你这些才能,越在高处越起作用,正如孙子吴起之流,来这米粮坝,谁用他?孔孟来这米粮坝,也不过和你一样被赶到荞麦山教书去罢了。”老局长带了天主来到邓恩赐家,邓沉着脸,偶尔问两句,一直打量天主。说了讲课的要求等。老局长出来,即与天主说:“看来邓恩赐也是极不欢迎你的。”
天主即由米粮坝中学教务处安排了上初二的两节语文课。听课的人,都是米粮坝中学语文组的教师。而往常听课,邓恩赐都必到的。天主讲课,邓就不来。天主讲完第一节,学生煞是高兴,秦光朝等大喜,说:“学生佩服了。”第二节课,天主时间记错,以为提前五分钟下课。把课讲完,还有五分钟。眼看即将冷场,这在讲课中无论如何是大忌。一时为天主心忧者有,恨天主者则大喜过望。天主脑内一转,叫学生:“拿出纸笔,用最后五分钟,写一段心理描写:你们对于我,是很陌生的!我姓甚名谁,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即把初见我及到现在这两个钟头内,对我是怎么看,怎么想的,这一心理变化过程,写出来!真实地写,不许撒谎!”立刻学生高兴起来。听课的诸老师,于天主反应之灵活,转危之果决,大吃一惊。其惧天主者,更下定决心:要尽一切努力阻止。程章碧、岳英贤、向儒楷等相语:“天主果不愧写小说的!这种悬念!多少人绝对败了,他倒转危为安,大获成功!”岳英贤一跑回去,即与妻子齐惠禧说:“天主这工作,是调定了!凡来讲语文课的,都比他差远了!”
但是在语文教研室内评论天主这两节课,批评就铺天盖地而来。杨知才首先发难,站起来说:“这个孙天主,三年前与我改过全县小学升初中的作文!昏谬专制,令人吃惊!见了好的作文,笔头一点,就枪毙了!三十分的作文,一样道理没有,动辄就打了十五六分!跟我吵起来,后来我就叫他坐开去!我把那些作文都改完了!如果任他改,那一年上万的小学生,就都死在他手里了!这个人毫无师德!甚至连起码的做个人,我看都有问题!这种人,怎么能调来米粮坝中学,毒害下一代呢?那一届的小学生,也就是现在读初三的这一届!我是坚决不同意这人调入米粮坝中学,更何况来教语文!他没有这资格!”
杨知才开了头,旁敲而侧击者,就多起来。唐治军说:“课是讲得好,但普通话发音,有一个字错了。”接着华仕周第三个。如此下来,最后是课也不好了,错误一大堆。邓恩赐来认真听取这些意见。秦光朝等看看,就知不行了。
老局长又帮忙联系了工商局等,全都不行,老局长叹说:“费这么大的力,即使调个县全最平庸最日脓的教师,我也把他调下来了。调个全县一流的人物,却倒反拼尽力气都调不下来。”
天主无法了,想只有农业局这条路了。来找崔绍武,想请他帮一把,来农业局里安身了。因为米粮坝是从县委、政府直到大部分局,老局长帮忙都跑了。这些人的反应,虽不明说,但却显露了出来,换一个人,即使再平庸、再无能,都可以帮忙。但是孙天主,就不行了。老局长总结说:“在这米粮坝,孙天主是无立足之地了。”
可以说米粮坝这些科局长中,知天主者莫如崔绍武了。孙天主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天主来求,农业局也的确差人。而且就差天主这类玩笔杆子的。他也几乎到了崇敬这小伙子的地步。但冷眼观着老局长帮孙天主调动,都碰了壁。在法喇人心目中,他五十几的老人,还降到第二位,孙天主倒在第一了。更明孙天主这些年来,都未得尽展其才。而一旦环境改变,前途就不可限量。也并不愿望孙天主调到什么宣传部、广电局。因为孙天主得此阵地,就可谓如鱼得水。所以听了孙天主说,就说:“你在荞麦山好好教书,还不好?年轻人,就该为家乡好好地干!报答家乡父老!”天主说:“大爷爷,不是我不报答!实在是在荞麦山教不下去了。”崔绍武说:“调动难啊!今天早上,还有几个湖南的大学生,抱着本科文凭来这里找我。我说:‘你家湖南,就比我们云南好,来我们这些穷地方干什么,更况米粮坝!’他们说在湖南大学毕业,分不到工。难啊!”就以这类话来挡。天主心下明白:连此路也绝!他只能对米粮坝绝望了!
区老师又劝天主:“你远走高飞算了,米粮坝这地方,过一万年也不会容下你这种人的,我冷眼看了你这调动,爱你才能的人,不谓不多,但爱而不用,谁调你?你要得调下来,就要当这些县太爷的姑爷!不然你这一辈子,是难了!”
但天主不走,他说:“也好!我就试试我忍受贫穷生活的能力,我要看我能否像姜太公一样在贫困里熬下去,我要试试我能熬的最大限度。”因此拒绝了劝告,回到荞麦山中学,仍写他的《孙子操》。
李勇虎已活动了,由乡长张恩舟调去任秘书,又神气了起来。与李国正等勾结日紧,以作倒张一行之活动。赵玄晔也加入进去,和盘托出其所知的张一行的一些情况。见天主与张一行尖锐对立,即约孙天主入伙。孙天主鄙李勇虎、李国正等人为人,绝不参加。张一行慌了。如果孙天主再倒过去,李、陈等再得一员干将,于他是绝不利的。但两人由友为仇,全由他奉刘、宋之命斗孙天主而起。而究其实,他也爱孙天主之才,盖交恶是不得已,为容身保位耳。二人对峙既久,张和颜起来,又叫天主“富贵”了。叫了天主去,把他刚买来的《四书》等赠与天主,称了肉来,又叫:“富贵,上来吃饭。”天主也就去,谈笑风生而吃,但于实际问题,双方一概不谈。张又对天主讲些人生道理,“大丈夫相时而动”啊!“趋吉避凶为君子”啊!又拿出一大本他手抄的《增广贤文》、《作文的原则》等,与天主看,对天主说:“富贵呀!你是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了!就是还有一缺点:太刚了!再把这缺点改掉,你就不得了!刚了到哪种程度?要刚到‘钢经百炼绕指柔’,要刚到能柔得绕在指头上!但你就做不到宁折不弯。有的事情,稍微变通就行了的,你何苦一定要一个主意干到底呢?”有时又感叹:“做人难!要照顾各方的利益!像我,又要照顾上头,又要照顾下头。”天主不是憨包,一听就懂。但天主要的是他必得承认他天主是对的。但张一行又哪会屈尊到这一步?谈来谈去,张表示对天主前途的关怀,鼓励天主好好地干,大有未来。但不谈与刘、宋半年前的勾结之状,不谈与何锋打架时他的偏袒何锋之状,又不谈半年来二人由友而仇,他一直谋划天主的种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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