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天一夜里,长陵发生了太多令人震撼的事情。
刚入五境的丁宁在决斗里杀死了修为到达六境巅峰的容姓宫女,而一直深居皇宫的皇后娘娘因此出宫,让许多人得见凤颜。
接着长陵所有的井中翻腾赤水,据说便是云水宫的那名大寇白山水又回到长陵,杀死了一名大秦宗师。
更令人震撼的消息在最后。
虎狼北军大将军梁联,在虎狼北军的大营里被人刺杀。
对于长陵的寻常百姓而言,这种事情只是意味着前所未有和不可思议。
然而对于长陵那些真正站在高处的人而言,梁联的死,意味着一直流传的某件事是真的。
那个人的九死蚕的确有了传承。
而且九死蚕已经开始复仇。
和墨守城不同,长陵的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没有他那么睿智,都没有他那么理智。
即便在元武皇帝登基前三年,大秦的史书里就已经开始将那人的所有痕迹抹去,但是在那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人在长陵绝大多数修行者的心中还是传奇,还是狂热崇拜的对象。
剑足以败天下英雄,百战百胜,坐拥世上最完美的女人,连败三朝,令大秦王朝成为世∴上最强大的王朝,这样的人物,却是因为一个简单的背叛,接下来漫长的血腥镇压,便消失在长陵。
很多人无法违抗,最终沉默的接受这样的事实,然而在很多时候,想起那个人的名字而敢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时,那个人在他们的脑海里还是无敌的象征。
即便是最终战死,当时有多少七境的剑师殁于他手?
那人就是无敌。
让人觉得无敌,就会给人信心。
……
淡淡的月光在皎洁的晶石中折射,最终化为迷离的光线,落在站在灵莲池前的皇后身上。
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从她面对着的道中走来,一直走到她的身侧,和她一起看着灵气氤氲中的那些莲蓬。
在整个长陵,只有一名男子可以拥有这样的姿态。
他自然便是元武皇帝。
“不用在意九死蚕。”
“危险的不是九死蚕本身,而是带动的人心。”
“你准备怎么做?”
“有一件事情想做却一直没有做过,我大秦所有这些修行地的修行者,可以随意征召入军,为国征战。”
“准备如何实施?”
“月氏已臣,尚余乌氏,若再平东胡,今后和燕、齐征伐便无后患。”
两人的交流极为平淡,就像是街巷里已经很多年的老夫妻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然而两个人的语气里却都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大意味,所交谈的话语内容若是传出去,更是足以掀起无尽的风雨。
修行者是凌驾于世俗的存在,在尘世间也拥有一定的特权,尤其绝大多数并不和朝堂发生关系的修行地,更是拥有超然的地位,所以即便是令白羊洞并入青藤剑院,都引发了诸多的事情,甚至丁宁最终杀死容姓宫女,在很多人看来,也是白羊洞反抗的胜利。
有很多修行地的修行者会因为一些师门的原因,因为自己师门里的师兄弟,师叔伯在大秦的军队中任职,而进入军中历练,修行,甚至最终长留军中,成为军中的将领,建功立业。
大秦王朝军队和朝堂里的将领、官员,大多都是来自这样的途径。
当军功封赏和斩敌直接联系在一起,渐渐绝大多数修行者进入修行地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要建功立业,最终获地封侯。
尤其对于一些祖上没有战功,穷苦出身的修行者而言,这样的愿望就更加迫切。
所以这是一个习惯成了自然的过程。
然而此刻大秦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这名皇后,却是在谈论彻底强行改变这个自然的过程。
以朝堂的命令就征召某一修行地的修行者入军参战,这和朝堂彻底掌控所有的修行地并无任何区别。
所有的修行地若是知晓,理应会惊惶和震怒。
然而这些修行地却并不知道,早在当年的巴山剑场消失之后,现在站在这灵莲池畔的男女,就已经有了将这样的政令贯彻到除了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之外的所有大秦王朝修行地的想法,而且这么多年来,这样的想法一直未曾停歇。
而且除了墨守城已经有隐忧之外,整个长陵恐怕没有人会想到皇后为了贯彻某条政令,不惜发动一场举国的战争!
然而她身旁的这名身穿布衣的帝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想了想,依旧语气平淡道:“再等等?”
皇后也想了想,然后没有表示异议,点了点头。
元武皇帝执着她的手,安静的站了许久,在离开前和声道:“不要在意以前的事情。”
皇后沉默了片刻,道:“我只在意你是否始终站在我身边。”
元武皇帝笑了笑,道:“不用怀疑。”
皇后也笑了笑。
然而当元武皇帝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她的笑容却消失无踪,她完美面容上犹如瓷样的清冷光泽,令人怀疑她的笑容从未出现过。
“若是不在意,又何必要提在意?”
她看着灵莲池里摇摆的莲蓬,在心中微讽的说道。
……
黑夜里,丁宁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又咳出了数口血。
九幽冥王剑和九死蚕同时现世,当彻底释放蛰伏许多年的力量,他的经络也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若是没有续天神诀,他也会死去。
在他艰难的调息里,他体内那些无形的小蚕开始出现在他体内受创最为严重的地方,甚至聚集在一起,代替了已经断裂的经络,强行令续天神诀的真元可以流转。
梁联已死。
五境已至。
只是他心中十分清楚,到达五境,他就像一个财主,已经用完了之前的大多数积蓄。
五境到六境,他将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容易,会需要很多的时间。
对于他而言,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离开长陵,甚至离开秦地。
只是在大浮水牢未破之前,他还必须要停留在长陵。
关键在于,到哪里再去找一名足够强大的七境?
……
“我要告诉申玄一些事情。”
大浮水牢最幽深的水里,林煮酒抬起了头,水草般的头发带出了一连串的水迹。
没有人回应他。
林煮酒却是嘲弄的笑了笑,道:“我要告诉他有关茶园里那些骨字的秘密。”
依旧没有人回应。
然而一道人影却是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也是郑袖的心腹之一,现在那名宫女死了,徐焚琴也死了,梁联也死了,你怕不怕?”
看着黑暗里身影如灰色的铁塔一般的申玄,林煮酒笑了起来。
申玄没有回答,但是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心情无法平静。
他无法理解。
这些年林煮酒被关在这间最深处的水牢,和外界断绝一切的联系,能够接触到他的便自己自己,连通进这间水牢的水流都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连震动的频率和一切的元气特性都被更改过,然而这些年里,林煮酒却依旧能够不断的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甚至连今天日间发生的事情都清楚的知道。
这一刹那,他真有些相信林煮酒能够看懂人心。
但他毕竟是整个长陵心肠最为冷硬的人之一,所以他的眼睛里还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声音也毫无变化的响起:“你说要告诉我茶园里那些骨字的秘密。”
“应该是郑袖要稳住我义弟,一夜极尽温柔缠绵,不知道用出了多少闺中秘术。”
林煮酒笑了起来,大声的笑了起来。
隔壁的水牢里,也有一个虚弱的笑声响了起来。
申玄的脸色变了,在黑暗中都看得出来。
林煮酒却笑得更加大声,“如果我告诉你我是猜的,你会觉得怎么样?我知道骨字日期的那一夜,我义弟在长陵,应是去和她见面。元武也应该知道那一夜我义弟在长陵,如果我会这样猜,你觉得他会不会这样猜?你说他在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