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芸在盛怒之下,三鞭出手,威势无伦,但听在一串铿锵大响之中,剧变已然发生。这一次她不但卷走了那女童的长剑,也将那女童的腹部抽中了一鞭。
但见那女童面色惨白,挣扎呻吟了一会,一股血箭从唇角间流了出来,萎萎顿顿而死。
项小芸大吃一惊,她没想到会这样容易的要了她的性命,这样一来,自己该向骆香雪如何解释。
纵然谊属至友,也是甚难解释明白之事,何况自己与她尚是未曾谋面之人,她如何会将“白玉冰母”借给自己使用。
探首望去,小庄中静谧如前,似乎自己击毙了那女童之事庄中并无人知晓,项小芸心中一动,暗忖:情势所迫,自己说不得要仿效一下窃贼之行,暗中闯入庄去,找到那口香雪井,取出“白玉冰母”一用了。
此刻已是暮色将尽之时,虽然积雪耀眼,但林间起了一层浓雾,景物蒙蒙,倒是甚利于暗暗活动。
项小芸心动念转,当下不再迟疑,缠起长鞭,怀抱着黄一萍轻轻一跃进入了竹篱之中。
但当她跃人竹篱之后,眼前景物突变,使她不禁大吃一惊!
这变化太突然,太奇怪了,那矮矮的竹篱业已不见,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巨树危岩,一片荒漠。纵目四眺,那里还有香雪山庄的影踪。
她立刻悟出了一个事实,自己进入了阵法之中。
这是件大伤脑筋之事,机关阵法,五行阴阳,她几乎一窍不通,不要说再去找那香雪井,就算要闯出阵去,也是大大不易之事。
骆香雪倘苦发觉了自己杀死女童,闯阵而入,那后果不难想像得出,恐怕只有翻脸动手之一途。
但她并没迟疑多久,立时就想出了一个果断的办法,那就是凭着手中的长鞭,冒险一闯。
忖念既决,又复拉出手中长鞭,左臂牢牢抱定黄一萍,右手挥鞭,首先向一株巨树打去。
那巨树看来有合抱粗细,项小芸用出了约有八成真力,自料一鞭击中,登时可将之一击而毁。
殊料这一着又出了她的意料,一鞭击出,却彷佛不曾击到任何东西,鞭力落空之下,几乎一跤摔了下去。
定神看时,面前只有一株拇指粗细的树苗,那里是参天巨树。
项小芸心头一喜,禁不住哑然失笑。
同时,她悟出了这阵式只是一种有如障眼法儿的一种迷神大阵,并非按五行生克而布,除了能将人困在阵内之外,并不能将人置于死地。
有了这一发现,项小芸登时宽心了不少,长鞭疾挥,一路贴地打去。
长鞭过处,所有的巨树危岩一律消散无踪,五丈之外,景物重现,她发觉已经进入了竹篱之内。
然而整齐的竹篱却有一道丈许宽的缺口,以及数株树苗及几块太湖石,已经东倒西歪,一片凌乱。
项小芸目光转动,抱着黄一萍,就向庄内驰去。
但她奔出不足十丈,忽听一声尖厉的大喝:“站住!”
项小芸应声收住脚,只见一个年约七旬的老妪,带领着两名白衣女童已经迅快地拦到了自己面前。
定神看时,项小芸不由愕然一怔。
原来那老妪瞎了一只左眼,满脸凶相,一身玄衣,更增加了一份神秘恐怖,令人不自禁的心泛寒意。
项小芸愕然呆怔之间,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独目老妪重重哼了一声,道:“香雪山庄与世无争,你为何这样放肆,杀我女童,毁我阵式,这是诚心要与老身做对了!”
项小芸皱眉道:“这是万不得已之事,有劳前辈传报一下,待我亲向骆女侠解释,领罪!”
独目老妪哼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项小芸道:“这些不幸之事皆由误会而起,倘若骆女侠深明大义,一定会原谅我的过失!……”
独目老妪冷哼道:“你认得骆香雪么?”
项小芸苦笑一声道:“久仰大名,却是缘悭一面!”
独目老妪振声大笑道:“老身即是骆香雪,你又到哪里去找第二个骆女侠?”
项小芸又是愕然一怔,道:“骆女侠出道成名之日,年方双十,归隐十年,亦不过三旬左右,但前辈……在年龄上似乎大有出入!”
独目老妪格格大笑道:“倘若在江湖道上,也许老身有冒充之嫌,但在这香雪山庄之内,难道老身也冒充得么?”
项小芸皱眉道:“这……倒是想不通了!”
独目老妪又是桀桀一笑道:“十年之前,老身出道江湖时,乃是用了一层伪装,使世人对老身有一个错误的印象,认为老身是一个年青貌美而又剑术高强之人,要不然老身怎会乍现即隐,十年之中不离香雪山庄一步……”
微微感叹了一声,又道:“坦白说来,老身只不过是为了要博得一个美名,让世人知道北剑骆香雪是一个年青貌美的侠女,不让他们知道我是个既老且丑的独目老妪!”
项小芸半信半疑,心想这话也有道理,骆香雪博得十七高手之一的名号之后,即刻归隐,此后十年未现江湖,除了这是惟一的理由之外,倒也很难有合理的解释,倘若制做精巧,用一套人皮伪饰,化装成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也非难事,那么眼前这独目老妪果然就是北剑骆香雪了!
忖念之间,只听独目老妪又纵声狂笑道:“难道你还不相信老身么?”
项小芸忙道:“晚辈完全相信,同时,晚辈对前辈的苦心十分同情!”
独目老妪格格一笑道:“老身十年隐居,静极思动,不久又将重出江湖,再在武林中凑凑热闹!”
项小芸心中一动道:“前辈此次出山,不知是用您的真实面目,还是仍用十年之前的伪装?”
独目老妪大声道;“自然要用伪装,老身这付面目如何能够见人?”
项小芸道:“但您十年前的伪装只怕已经不合用了,因为十年岁月已过,您不能仍是双十年华!……”
独目老妪笑笑道:“那是自然,不瞒你说,老身现在正制造另一套人皮伪装,面目既要与当年相似,年龄又要老上十年!”
项小芸皱眉道:“这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独目老妪大笑道:“在老身手中,没有一件不可能之事,老身所决定要办之事,不达目的绝不休止……”
独目盯注了项小芸与她怀中的黄一萍一眼,道:“她怎么了,病了?伤了?”
项小芸苦笑道:“在未说此事之前,晚辈先要解释一下,方才……”
独目老妪的目光不停在项小芸与黄一萍身上乱转,同时嘻嘻一笑,打断她的话道:“不必说下去了,老身不会计较那些,因为老身也有要你帮忙之处……看来咱们有缘,交上朋友了!”
项小芸心中十分忐忑不安,对独目老妪的言谈举止,总难免有一种莫测高深之感,同时对北剑骆香雪所生的美好印象,也因之一扫而空。
独目老妪向随在身边的两名女童挥挥手道:“快,去庄中备酒,老身要一破十年戒律,款待佳宾了。”
两名女童朗应一声,迅快地转身而去。
项小芸方欲有言,独目老妪却抢先笑道:“咱们边走边谈吧!……”
身形一转,当先走去。
项小芸连忙跟了上去,道:“不瞒前辈说,晚辈千里迢迢,就是想借用一下香雪井中的‘白玉冰母’,治疗一下我这位女伴的伤势,因为她被伤于三阳真力之下!”
独目老妪愕然一怔,道:“三阳真力?……”
项小芸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她是伤在一个当世最邪恶的魔头皇甫方之手!”
独目老妪噢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你们两位的芳名呢?”
项小芸脱口道:“晚辈姓项名小芸,她姓黄名一萍,是一剑先生公孙明的入室弟子!”
独目老妪大笑道:“这样说来,一个是十七奇中首届一指的红粉霸王,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公孙大侠高足,都是大有名头的人了!”
项小芸谦虚地道:“不敢当前辈过奖!”
独目老妪笑道:“好说,好说……”
项小芸道:“前辈还不曾说出愿否将‘白玉冰母’借与一用呢!”
独目老妪爽脆地道:“这有何难,老身何惜乎一方‘白玉冰母’?”
说话之间,已到一座宽敞的茅厅之前。
只见厅中陈设雅洁,一尘不染,厅外梅枝压雪,窗前幽篁摇曳,令人幽然而生出世之心!
厅中此刻已经摆上了一桌盛筵,独目老妪嘻笑颜开,连连肃容道:“山居简陋,粗蔬淡酒,项女侠休怪怠慢!”
项小芸怀中仍然抱着昏迷不醒的黄一萍,闻言皱眉道:“晚辈迢迢数千里赶来,目的是在为黄姑娘医治三阳真力之伤,还请前辈先赐借‘白玉冰母’一用,否则晚辈万万不敢叨扰!”
独目老妪坦然笑道:“项女侠有所不知,香雪井深及百尺,‘白玉冰母’在于井底特制的一个钱柜之中,入夜井水特寒,不宜捞取!”
项小芸迫不及待的道:“如蒙见允,晚辈愿意亲自下井去取!”
独目老妪笑道:“项女侠古道热肠,令人敬佩,但夜间入井,危险重重,救治黄女侠,亦不在一夜之差,老身保证明日一早就将‘白玉冰母’取来!”
项小芸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先行谢过,将黄一萍平放在窗下所设的一张竹床之上,返身入座。
独目老妪殷殷敬酒,大有一见如故之状。
但项小芸始终未能释然于怀,酒一沾唇,登时知道那酒中已然下上了毒性猛烈的毒药。
她内功已达出神人化之境,当下装做不知一连三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独目老妪见项小芸毒酒下肚,欣然色喜,试探地道:“这是老身亲酿的松子酒,项女侠认为味道如何?”
项小芸笑道:“果然好酒。”
独目老妪连忙亲自执壶斟上一杯道:“那么老身再敬项女侠三杯!”
项小芸接杯在手,但却又放了下来道:“休说三杯,就是再饮三十杯,晚辈也还躺不下去,不过,我却有一个提议,咱们不妨行个酒令!”
独目老妪面现不愉之色,但却强笑道:“项女侠既有雅兴,老身自当奉陪!”
项小芸又取过一个酒杯,将壶中的毒酒斟满道:“在行酒令之先,且容晚辈与前辈对干一杯!”
独目老妪一惊道:“好!”
端起她原来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前辈这样饮法,是做不了数的,依照敝乡的风俗,对饮应取客人所敬之酒,不能自取门前之杯!”
独目老妪赧然一笑道:“入乡随俗,可惜此处是长白山香雪山庄,请恕老身未曾遵命!”
项小芸已经确定了这独目老妪不是北剑骆香雪,她之所以对饮敬酒,目的并不在灌她毒酒,而是要藉此试试她的功力。
独目老妪一再推让不饮,可知她功力尚未到能够聚毒迫毒之境,对项小芸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高明的对手,当下暗暗笑,忽道:“奇怪了,为什么我忽然有些腹痛起来?”
独目老妪大喜道:“想是项女侠远涉长途,中了寒气,只要再饮上三杯热酒,包管立时痊愈!”
项小芸欣然笑道:“这话有理!”
咕嘟咕嘟,又是三杯灌了下去。
但三杯饮完,人却也咕咚一声摔下地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独目老妪仰天大笑道:“这丫头枉负红粉霸王之名,如今却落到了我老婆子手中……”
轻敲三掌,叫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只见内室之中应声走出了两个中年仆妇模样之人,向着独目老妪裣衽一礼道:“奴才听候吩咐!”
独目老妪笑道:“把那两个丫头押入地牢之中,小心不要伤了她们的皮肤,老身要多做上两套人皮伪装了!”
两名中年妇人连忙朗应一声,分别挟起项小芸与黄一萍,大步向着厅外的梅林之中走去。
在梅林之中,挟持着项小芸的仆妇,忽然将她放下地来,在一株梅树树干上轻轻地敲了三响。
那梅树发出三声咚咚的声音,听得出树干是中空的,如果再仔细注意一下,则可发觉那梅树早就是枯死了的,枝头的花枝俱是伪造上去的。
不久。
但听轧轧一响,雪地上登时掀起了一片三尺见方,一尺厚薄的石板,一个黑黝黝的洞穴立刻打了开来。
两名仆妇分别挟着黄一萍与项小芸迅快地进入了地洞之中,那地洞共有三十余级石阶,是一间地下石洞,估计约有四丈多高。
洞中十分宽大,其中遍布石桩铁链,分明是专供囚人之用。
在洞中尽头的一根石桩上已有一人锁于其上,由披肩的长发,和衣着打扮上看得出是一个女人。
洞门入口处,一个模样凶狠的中年男子面露阴鸷的笑容,道:“是又有人要关么?”
两名中年妇人已将项小芸与黄一萍摔于地下,其中一名妇人向黄一萍指了一指,说道:“这女的已被三阳真力所伤,已是要死不活,用不着锁了,那女的可要锁牢,等她药酒过来,也许不容易驯服。”
那中年汉子嘻嘻一笑道:“两位尽管放心,在我秃头鹰手上,还没出过差错!”
两名中年妇人淡淡一笑,道:“要出了差错,你这颗秃头也就保不住了!”
原来那中年汉子童山濯濯,竟是一个秃头。
两名中年妇人嘻嘻一笑,拾阶而上,打开的洞口立刻又合了起来。
秃头鹰待听得脚步声去远,舔嘴咂舌的一笑道:“我秃头鹰这份差事不错,看守的都是美貌女子,可惜的是只能看而不能动,唉,这……”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了,原来被毒酒弄昏了的项小芸竟然盈盈地站了起来,向他一笑道:“今天你的运气来了!”
秃头鹰大惊道:“你……你不是中了毒酒么?”
项小芸轻轻地笑道:“那毒酒对我来说,是越多越好,因为我不喝毒酒,不能过瘾!”
秃头鹰大惊失色,迈动脚步,就要向洞外逃走。
项小芸从从容容的一笑道:“咱们交个朋友不好么?逃什么呢?”
说话之间振腕出指,两缕指风过处,秃头鹰已像堆金山倒玉柱般的摔倒于就地之上,项小芸格格一笑,樱唇启处,一股酒箭射了出来,原来那都是她已经喝下肚去的毒酒悉数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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