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化太猝然了,项小芸、艾皇堂,俱都没想到黄一萍竟然有这么两颗“玄魄冰珠”,一时不由既惊且喜。
同时,黄一萍固然“玄魄冰珠”奏效,但皇甫方却又快又狠地拍来了一掌,势同电光石火,项小芸等虽是近在咫尺,却也抢救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春雪、秋藤两名侍婢双掌齐出,横身拦在黄一萍身前硬行接下了一掌!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记险招,因为两名侍婢如想拖起黄一萍避开皇甫方的掌力已经万来不及,危迫之下,方才奋不顾身,去救她们的小姐!
但听一声大响,双方掌力业已接实。
皇甫方并未等待相搏的结果,却在一掌拆出之后,怪叫一声,双手一按地面,突然飞身而起,向距离身后三丈多远的石壁撞去。
他飞身而起的姿式十分怪异,只靠着双掌一按地面,仍然保持着跌坐的姿势不动,身子却如离弦之矢疾身而退。
就在他身子甫行触及石壁之际,只见石壁上迅快地裂开了一道七尺见方的洞门,皇甫方停也未停,直向洞中投入而消失。
两名挟持着虞大刚的黑衣人则顾不得再过问其他,身形疾晃,丢下虞大刚,双双向那洞门射去。
打开的洞门蓬然复合,巨大的石厅中顿时恢复了静寂。
中间的一双巨大油锅已经停止沸腾,在石厅中仍然弥漫的逼人寒气已使锅下的柴炭尽熄。
石厅中的景象也是凄惨的,虞大刚穴道被闭,横身在地,双目深瞑,显然是毫无知觉。
黄一萍也已萎萎顿顿地倒了下去,两名侍婢硬接了皇甫方一掌,双双横躺在黄一萍之前,面目焦枯,竟已气绝而死。
项小芸匆匆一顾,沉声疾道:“两名丫头已死,黄一萍重伤昏迷,除她而外,我们都不解五行变化生克,实在不宜再处在这险地之中,咱们快走!”
说话之间,俯身将黄一萍抱了起来。
艾皇堂不待吩咐,早已探臂抱起了虞大刚,艾凤翔搔搔头皮,叫道:“小兄断后,你们快走!”
项小芸不遑多言,当先由原路疾退,踏出石厅,沿着火炬照耀的宽阔地道,有如流星划空,飞驰而出。
幸而一路之上并无变化,眨眼间已经由山壁上的暗门飞驰而出。
艾皇堂、艾凤翔相继出洞,俱皆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项小芸返身疾道:“除非那老魔已被‘玄魄冰珠’所伤,否则稍过一会,他必然会追踪而出,我们不能停留!”
艾皇堂叫道:“项姑娘尽管快走,五十里之内,老化子还能勉强追随得上。”
项小芸更不多言,怀抱着黄一萍,尽量展开提纵身法,一路向崂山之外飞驰而去。
那消一个时辰,已是六十余里路程赶了出去。
项小芸见已踏崂山山境,方在一处荒林之前收住脚步,将黄一萍轻轻地放到了草坪之上。
定神看时,只见她虽仍气息均匀,但却面如淡金,前额热如烈火,樱唇枯焦,伤势十分沉重。
至少一盏热茶之后,方见艾凤翔与艾皇堂联袂而至。
艾皇堂将虞大刚放下地来,喘吁着道:“老化子已经详细看过虞老弟了,他除了穴道被闭而外,并无其他伤势,但……老化子却硬是无能将他的穴道解了开来。”
艾凤翔接口道:“小兄也已看过了,那老魔点穴的手法与众不同,这倒是一件颇伤脑筋之事!”
项小芸双眉深蹙,突然转向艾皇堂道:“艾老人家,你来替她推拿一下,待我来看看他的穴道……”
艾皇堂连忙依言走了过来,俯身查看了一下,即刻为黄一萍轻轻推拿了起来。
项小芸走向虞大刚,向守在一旁的艾凤翔道:“艾大哥家学渊博,对这点穴的手法,可会看出一些门路?”
艾凤翔摇摇头道:“小兄愚拙,实在看不出来。”
项小芸细细查看,只见虞大刚气血淤滞,分明是穴道被闭之状,但究竟被闭的是什么穴道,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一时不由皱眉苦思,想不出所以然来。
艾凤翔试探着道:“依我看来,这老魔的点穴法是不易破得了的,眼下只有一个可行之法!……”
项小芸道:“有什么可行之法?”
艾凤翔道:“除了一剑先生公孙明外,只怕别人很难有办法,最好把他送往华山……”
项小芸叹口气道:“果然需要走这一步棋,也只好由我来送他……”
艾凤翔连摇双手道:“这样不好!……眼下皇甫老魔已受创伤,更加被芸妹的一番话唬住了,正该小兄与你设法剿除此獠,若往返一次华山,岂不迁延时日……最好的办法是由我那老侄儿艾皇堂跑一趟华山,你我留在此处!”
项小芸心中一动,双目威棱的投注了他一眼,道:“艾大哥,你这话中没有私心么?”
艾凤翔脸色不由一红,呐呐地道:“芸妹太多疑了!小兄……”
项小芸打断他的话道:“你不必说下去了……咦,对了!……”
艾凤翔怔了一怔,忙道:“什么对了,难道芸妹已经有所发觉?”
项小芸面部绽出一丝笑容,道:“你且看看他呼吸的情形吧!”
原来虞大刚气息微弱,若有若无,有如病人弥留之际。
艾凤翔苦笑道:“气如游丝,情形危殆!”
项小芸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他点穴的特殊手法了,点穴之后再闭其气,就可使被闭的穴道消失了被闭的征象!……
如今只需先使他气海通畅,立刻就可以看出被闭的穴位!”
说话之间,在他胸腹两胁之处一连轻轻揉了一阵。
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只见虞大刚气息顿时粗大了起来,面色也立刻红润了不少。
项小芸又细细查看了一下,大笑道:“艾大哥,已经成功了!”
拂指连挥,一连点开了他的五处大穴。
只见虞大刚翻身而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芸妹,真难为你了,亏你想得出先行舒通真气之法,可把小兄急坏了!”
项小芸叫道:“这样说来,你对一切经过都知道了!”
虞大刚颔首道:“除了真气阻塞,穴道被闭之外,小兄一切皆如常人,自然是知道得清楚无比,只苦于不能说话而已!”
于是,虞大刚又与艾皇堂、艾凤翔两人相见,剩下来的就只有黄一萍的问题了。
虞大刚顾视了项小芸一眼,放低了声音道:“骊山分袂之时,芸妹不听小兄解释,现在可……”
项小芸摇头苦笑道:“事已过去,不必再提了,倒是眼前之局……”
虞大刚叹口气道:“那老魔已得玄昊遗学真传,武功通玄,小兄当时固是失于粗疏,但以师门的‘玄天七剑’,竟然制他不住,这老魔的功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目光凝注着项小芸,又道:“芸妹的一番话儿,说来天衣无缝,固是唬住了皇甫老魔,但他也不是如此易于受人欺哄之辈,只怕他此刻就已憬悟了过来!”
项小芸微吁道:“其实我当时何尝又不是为求一时权宜之计,并没有想真个让他永远相信!……你对眼下之事打算怎样处理?”
虞大刚皱眉道:“黄师妹被皇甫老魔掌力所伤,只怕一时不易复原,小兄势须将她送回华山家师之处调养……”
忽听艾皇堂叫道:“两位过来看看,这位黄姑娘并非普通掌力所伤!”
项小芸、虞大刚应声而至,只见艾皇堂已经停止推拿,黄一萍依然面目枯槁,脸如淡金,樱唇间有数处类似烧焦的裂痕!
虞大刚大惊道:“艾老人家可会看出她是伤于何种掌力?”
艾皇堂叹口气道:“由这烧灼的痕迹上,老化子想到了一种失传的‘三阳真力’……”
项小芸应声道:“不错,这种功力我也曾听人说过,似是十分难于医治!”
艾皇堂颔首道:“老化子曾想到我那老友庄七,但现在看来,就算他在此处也是没有办法医治,一剑先生不解医道,送往华山只怕也是徒劳!”
虞大刚大急道:“这……该怎么办呢?”
艾皇堂忖思着道:“老化子倒是想到了一个医治之法,除非是到长白山香雪山庄去用香雪井中的‘白玉冰母’医治,只怕再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虞大刚顿足道:“看来我只好跑一趟长白山了!”
项小芸摇手打断他的话道:“慢些,如果大哥不介意,我倒想再发号施令一次!”
虞大刚道:“小兄自当应命,芸妹快说吧!”
项小芸从容说道:“皇甫老魔之要出组神武门,看来已成定局,眼下他所畏惧的大约就是玄昊真人是否另有传人之事,目前所有氤氲余孽俱已归附于他,一旦出现江湖,只怕要比氤氲教猖獗得多,侠义道团结不易,如不速谋遏止之法,一场腥风血雨势将难免,最孚声望的当世侠义道前辈,应推一剑先生,所以大哥还是速去华山的重要!”
虞大刚道:“小兄也知道必须赶回华山一趟才好,但黄师妹……”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由我带她去一趟长白,大哥能放心么?”
虞大刚道:“芸妹带黄师妹去长白,自然是最为理想,但一来使芸妹过于劳累,二来,芸妹又何尝没有要事待办!……”
项小芸双手连摇道:“这些你就不必担心了,要记住现在是我在发号施令!”
虞大刚忙笑道:“末将遵命……路途遥远,芸妹要保重了!”
艾凤翔抢着道:“我陪你去。”
项小芸止住他道:“艾大哥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目前魔焰高张,理应迅速团结侠义道英雄,共谋良策,所以你与艾老人家应该立刻分途招揽群雄了!”
艾凤翔失望地微吁一声,又欲再说什么,但却被项小芸的目光压制了下去,艾皇堂眼珠一转,忙道:“这话有理,我老化子立刻就去广请武林群雄……”
微微沉吟了一下,皱眉道:“这事有一个问题,请到了侠义英雄,要怎么样呢?譬如说何处相聚,如何发动对那老魔的攻势?……”
项小芸也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如何,在泰山黑龙潭附近布置上一个秘密处所,凡是群雄有共襄盛举的壮志就请到那里相聚,共议荡魔之策!……”
艾皇堂拊掌道:“这样最好,项姑娘长白归来之后,也是要赶到那里相聚了?”
项小芸颔首道:“那是自然,此外,还有一件事拜托艾老人家,江湖道上顺便查探一下我的乌骓马儿,看看是否被袭击黄龙庵的匪徒谋害了?”
艾皇堂连声应道:“老化子一定尽力,项姑娘尽放宽心!”
项小芸不再迟疑,探臂抱起黄一萍,道声再见,投注了虞大刚一眼,立刻风驰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艾凤翔目光一转,向艾皇堂喝道:“我若有消息,会找你那些化子门人,能把消息传到你的耳中么?”
艾皇堂忙道:“容易,容易,丐门弟子以消息灵通快捷见长,只要是丐门弟子,消息一定很快的就可传到小侄耳中!”
艾凤翔又投注了他一眼,哈哈一笑,并不向虞大刚招呼,也自风驰而去,消失于夜色之中。
虞大刚神色沉凝,向艾皇堂双手一拱道:“艾老人家请便,在下也要赶往华山了!”
于是两人分路而行,也离开了那片荒林。
今且说怀抱黄一萍,赶往长白山的项小芸。
她并不走大路,顾自横山越野,急急趱行,那消个把时辰,已经出去了一百多里的路程。此刻已是黎明时分,她停下身来,略作小憩。
在凉凉的晨风吹拂下,她的头脑忽然清醒了不少,望望怀中的黄一萍,一时不由感慨丛生,后悔不迭。
怀中所抱的本是使她恨得咬牙的敌人,但现在却要抱着她万里求医,人生是多么矛盾。
但她后悔的并非这些,她还不是这样没有度量之人。
原来她忽然想到,这是一件出力而不讨好,而且极可能受到抱怨,招致误会的苦差事。
黄一萍幸而医愈,固是一件好事,但她很了解她们之间的情形,她与黄一萍将永远难以融洽相处,至少将是站在敌对的立场,此外,若是黄一萍不会治愈,或是万一在途中死丁,岂不是一件麻烦之事。
虞大刚也许会误会她,纵然他不会误会,在她来说,也将是永远蒙在心头的一个阴影。
她有些暗恨自己的傻,为什么揽下了这么一付担子来?
然而事到如今,已没有可以追悔的余地,惟一的期望,只有顺利地治好了她,了却自己的责任。
于是,她再度抱起垂垂欲死的黄一萍,放步奔去。
由崂山至长白,亦是迢迢数千里的程途,任凭项小芸步履快速,也走了足足六天的时光。
那天黄昏之后,项小芸满面风尘,抱着奄奄一息的黄一萍,终于到达了长白山的香雪山庄之前。
香雪山庄,本是北剑骆香雪的隐居之所,这位在过去被列为武林十七奇,在目前被推为武林九大高手的女侠,对江湖武林来说,实在有一种难以窥测的神秘之感。原来骆香雪出道时不过双十年华,没有人知道她的门派师承,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但以她的神妙剑法,立刻名扬江湖,被排入了十七高手之列。
然而,她却像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出道不及半载,立刻又传出了她宣布归隐的消息。
有人说她是情场失意,有人说她是遇上了更强的高手,实情如何,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骆香雪果然从此洗手江湖,十年之中不曾听说她在江湖中再现过踪迹。
时日一长,也就没有人再议论猜测她的事情,这个迷也就一直不曾解开。
项小芸并不曾带多少寒衣,香雪山庄在长白山深处,山风如刀,扑面生寒,禁不住有些瑟缩之感。
为了怕黄一萍冻出意外,她还把自己惟一的一件披风解了下来,将她的身子轻轻地包裹了起来。
香雪山庄前前后后,俱是密密丛丛的松柏,高可参天,积雪覆压,使人有一种自觉渺小之感。
穿过了约有半里多的松柏杂林,眼前出现了一片幽雅的园林,但见梅花竞放,房舍小巧,数楹茅屋出现在梅林之中。
项小芸禁不住暗暗赞叹,心想:世间的一切传说,也许俱都错了,这骆香雪必是看穿了纷攘的人世,受了大自然的启发才选了这山势壮阔,而又景色如画的香雪山庄,做为她一生隐居之所。
但她无暇多想这些,抱起黄一萍,继续向前走去,不久就到达了一片矮仅及胸的竹篱之前。
那片竹篱插得甚是别致,内外共是两排,中间杂置着耐寒的花丛,以及大小不等的太湖石等。
项小芸因是求人而来,不便过份鲁莽,只好沿着竹篱走去,希望找到篱门时叩门而入。
大约向左走出二十余丈,果然看到篱门了,那篱门只是用了广根细竹穿着,由外面探进手去就可以打开。
注目望去,只见香雪山庄中静谧无声,静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项小芸双眉微锁,忽然发觉篱门之外,挂了一方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八个大字,是:
“香雪静地,擅入者死。”
项小芸困惑地想道:“这又不似自己的揣测了,果然骆香雪是个遗世隐居的人,为何口气这样泼辣,煞气如此之重?”
她俯首看看黄一萍,已经到了垂垂欲毙的地步,只见她口唇焦裂,隐隐沾着紫黑的血迹。
项小芸不再迟疑,伸指轻弹,在竹篱上轻轻叩了三下。
她出手虽轻,但却也发出了三声梆梆的脆响。
不久,只见一名女童飞跃而至。
那女童最多只有十三四岁,一身月白衣裤,杏目桃腮,十分清秀可人,但此刻却柳眉双挑,满面杀机,右手仗着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
不待项小芸开口,那女童已自怒叱道:“嗨,你是什么人,没看见那门上的牌子么?”
项小芸强压着满腹的怒气,道:“看到了,那牌子上写的是擅入者死,我并非擅入,而是依礼叩门,请你快些去通报一下,就说‘红粉霸王’项小芸求见骆女侠!”
殊料那女童十分凶横,闻言冷冷一笑道:“用不着提名道姓,既然你不是擅入,可以饶你一命,不过,限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仍然可以用擅入的罪名,置你于死!”
项小芸牙关紧咬,几度要去掣腰中的霸王鞭,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童打个臭死,但想到这样一来,不但会开罪了北剑骆香雪,增加了求药的困难,再则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与这样一个女童一般见识,也未免太失身份。
是以几经忖思,终于又忍耐了下来,皱皱眉道:“小妹妹,小小年纪,火气这样大法,是会吃亏的,好吧,我不会怪罪好!我与你主人骆女侠同是被江湖朋友列为当世高手之人,只要你去传报一下,你那主人保险立刻就会出来见我!”
那女童冷嗤一声,道:“你少做梦吧,我不妨告诉你,我们主人谁也不见,就算来的是天皇老子,只要擅入这竹篱半步,也是死数!”
项小芸怒道:“是你那主人要你这样做的么?”
那女童吼道:“当然是了……你究竟走是不走,再不走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项小芸怒道:“不客气又能怎样?”
那女童长剑一摆,叫道:“杀你!”
娇小的身子一晃,已经抢出了竹篱之外。
项小芸已是忍无可忍,左手斜抱着黄一萍,右手则唰的一声,把缠在腰间的霸王鞭撤了下来。
那女童冷笑道:“好大的胆子,你敢在香雪庄里动武!”
长剑一晃,迎面劈来一剑!
项小芸大怒之下,挥鞭疾迎,但听当的一声,鞭剑交出,爆出了一声大响,闪起了一片火光。
那女童闪身退开两步,大叫道:“怪不得你敢来这里逞凶,原来手底下真有两下子!”
项小芸也自微惊,在她认为,那一鞭至少也该将她手中的长剑卷飞才对,哪知长剑竟然仍旧牢牢地握在那女童手中。
她心中不禁大为恼火,心想:难道我还要栽在这丫头手中不成?
那女童嘿嘿冷笑两声,长剑划出漫天寒芒,又复疾如风雨向她匝地卷来,项小芸暴怒之下,也自唰唰唰一连三鞭猛抽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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