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的仰首凝视着项真,奚嫔苍白的面靥上泪痕未干,一双美丽的眸子里闪射着异样的光芒——那种光芒,足令每一个懂得情爱的男子心中震撼;而她的嘴唇半张,露出扁贝也似的玉齿来,小巧的鼻翅儿也在微微翕动,她以那双沾着泪珠,有着长而卷曲睫毛的眸子睇视项真,期盼的等着项真回答……
紧张而失措的站立着,项真汗水涔涔,过了过半晌,他才慌乱的道:“奚姑娘……我想,我们似乎应该换个地方,换个场合来谈论这些问题,在这里好像不太好……”
宛如有些预感着自己的心意民会被辜负,奚嫔幽怨的道:“项真……你……是不愿意?”
项真抹去额上汗水,忙道:“来,奚姑娘,我陪着你到那边去歇儿……”
不待奚嫔的反应,项真即已伸手搀扶着她,匆匆走到两丈多远以外;在这里,有几块巨大的岩石斜斜伸出,可以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而且,也不虞别人听到;地方虽然不算幽雅,但却清静,至少,项真是需要这个地方来为他解决眼前难题的……
站定了,项真强颜笑道:“奚姑娘,你先坐下。”
三分迷惑加上七分忐忑,奚嫔拣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坐下,她仰着脸儿,怔怔的看着项真。
轻轻搓搓手,项真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令他十分惭愧与歉疚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将会使他以后见到君心怡的时候尴尬无已,但是,他相信这样做是对的,也只能这样做,才可婉拒奚嫔的一番盛情容意,而又不至于侵害了这位纯洁少女的自尊;项真知道,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的岁月悠悠,将能逐渐涤净奚嫔心头的惆怅与悲伤,她会再找到一个才貌俱佳的如意郎君的……
嗯,世上的俊俏男子,洒逸儿郎,也的确不只项真一个呢。
幽幽的,奚嫔道:“项真,你还没有回答我……”
又用手背拭拭额上的汗水,项真尽量把语调放得柔和低缓:“奚姑娘,方才,你是说,你……呃,你对我的印象不错,是么?”
坦率而赤裸的,奚嫔道:“不只不错,项真,我爱上了你。”
一片红晕浮上她的面颊,她又羞涩的道:“你该知道,这种话……从我一个女儿家……口中说出,该是多么羞人……但……但……是……我不能不说……我再也忍不住了,而且……而且错开今日此刻,我们极可能各分西东,天各一方……到了那时,就是我想说,又去对谁说呢?”
窘迫的站立着,项真只能一个劲的擦汗,看着他,奚嫔怯生生的道:“项真……你不会因为……我说这样的话而……而看不起我……认为我太失检点吧?你会吗?”
摇摇头,项真忙道:“不会,当然不会!”
吸了口气,奚嫔焦切的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答复我?”
苦笑着,项真道:“我想,你该可以看出我对你的心意来。”
神色一变,奚嫔怆然道:“我明白……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我完全是一情愿……自作多情……”
心中叹息着,项真知道;现在是非用先前他决定了的那个方法不可了,只是,那方法却太也令人尴尬……
连忙靠近了点,项真低沉的道:“奚姑娘,你不要傻……你,你猜错了,其实,我对你,也早就发生了好感,或者,对你早就有了爱意……”
一种突来的喜悦在激荡奚嫔心中,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可是真的?项真也会和她自己一样早就有了这种感觉?项真会爱她?天哪,多大的意外——甜蜜而强烈欣慰的意外,刹时里,奚嫔觉得四周是一片明亮,一片温馨,一片柔丽,任什么事物看起来都是那般爽朗与和谐了,她有着一种甜腻腻,软绵绵的滋味,好像喝多了酒,整个身心都如此晕淘淘,轻飘飘的,但是,这种晕淘舒泰极了,这种轻飘也和畅极了……
因为过度的欢欣与激动充斥在奚嫔的胸隔中,以至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的表情是振奋的,满足的:“快乐的泪水,也顺着她的双颊汩汩流淌,古人所说的“喜极而位”,大约就正是此刻奚与内心感受的写照吧?
一看奚嫔的反应竟是如此激动与强烈,项真不由更觉得深刻的惭疚与不安,但是,如今箭在弦上,岂得不发?要收也收不回去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硬起头皮,继续说道:“对你,奚姑娘,我的感情也是起自青松山庄我被囚困的那段日子里……你是那么美丽,温柔,而又善良,尤其难得的,你竟敢做出一些就连很多须眉男儿也不敢做的事,你当然知道你在那里冒险行动之后所可能遭受的厄运,但你却毅然做了;你为我如此承当危险,我们之间却只是陌路相识,萍水之交,何况,你更明白我们又正是处在敌对之位,我又是你兄长的敌人……”
深沉一笑,项真道:“奚姑娘,人非木石,孰能无情?你对我是如此的恩深意重,这般的担惊受累,我不是那种罔顾旧好,麻木不仁之徒,难道说,心里会没有索念,没有感怀么?而你秀外慧中,冰聪明;有外在的姣美,也有内在的仁慈与嫡淑,无论就哪一点来说,无论在哪一个男子的眼里,你也是一位值得钦慕的对象;我项真何人?又怎会假做道学目昧良缘?”
大睁着那双尚沾着泪波的美眸,奚嫔颤伶伶的问:“项真……你……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不是在骗我?”
用力点头,项真道:“字字是真,一句不假!”
如玉的面颊是浮漾丹珠也似的红霞,嫩嫩的白,蒙蒙的红,溶在那轻渺的梦幻也似的惮憬里;奚嫔低细的道:“你……项真,你也早就对我有意?”
项真舐舐嘴唇,道:“是的,我早已对你心存仰慕之心……”
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奚嫔怨恚的道:“那么……在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难道……难道你还非要我一个女孩子先向你开口?你……你是有心在折磨我……”
向前一步,项真叹了口气,苦涩的道:“你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奚姑娘,我当时并非不愿向你表明衷心爱慕之忱,而是……而是我实有难言之隐!”
惊异又疑惑的一怔,奚嫔严肃的道:“难言之隐?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吗?”
垂下目光,项真黯然道:“这件事,奚姑娘,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说出来,只会更为增加我心中的愧疚与凄怅……痛苦的负累容我独自承担也罢,又何苦非要加上你来同受不可呢?”
项真越是隐讳着不肯说,奚嫔越是固执的要项真说出,她坚持的道:“告诉我是什么事?项真,我一定要知道,不管你说出来以后我受不受得了,我也必须要明白这是一件什么事,我要明白为什么使你不能向我表露心意的原因,我要晓得你与我之间的情感阻碍是什么?项真,告诉我,我此生从未爱过一个男人,纵然我第一次爱便遭受挫折,遭受打击,我也要知道是为了什么:项真、我一定要知道!”
心里祈祷着,一咬牙,项真道:“奚姑娘,你可知道我有个义姐?”
略一回忆,奚嫔道:“记得,她姓君,而且,你也曾经告诉过我,她对你非常好,你们——”
说到这里,奚嫔忽然面色转为苍白,她怔怔的看着项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调道:“你们非常相爱,非常相爱……当时,我曾问你是哪一种性质的爱?你并没有说明……”
双目中闪着泪光,奚嫔咽声道:“现在,我明白了……项真,那不会是一般姐弟的爱,而是……而是一种情侣的爱?是吗?情侣的爱……”
搓着手,项真道:“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凄然一笑,奚嫔道:“是她吧?项真,你们一定早已定情了?”
项真没有出声,他尽量把持住自己因为内疚而显得有些波伏荡漾的情感,缓缓低下头去……
语声里含着无比的酸楚与绝望,奚嫔瞬息间的欢愉及明朗,全在这悲凉的音韵里消失了!
“项真,告诉我,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是不是你和她早就定情了,是不是因为她的关系才使你不能向我表露心迹?是不是?是不是?”
沉重的,项真道:“是的……”
泪珠儿扑簌簌流下,奚嫔哀痛的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我早就有些预感,却不幸而料中……我迟了,我是太迟了……”
现在,受了奚嫔的感染,项真也竟然有些“假戏真作”难受起来,他不忍心的伸手出去扶着奚嫔瘦伶伶的香肩,低沉的道:“不,是我们迟了,奚姑娘,我们迟了
听到项真的如此深刻而慰贴的话,奚嫔心里一阵激动,暖位得更加难过,同时,她也不克自制的一下子投迸了项真怀中!
项真冷汗遍体,但正在紧要关头上,他又不得不硬挺下去,于是,三分怜,五分歉,更带着两分连项真也不愿承认的“爱”,他轻轻摩婆着奚嫔如云的秀发,而奚嫔发间的幽香,身上的处子芬芒,也就那么荡人心涟,断心肝肠的沁进了项真的鼻管……
动情的紧紧搂着项真,奚嫔伤心欲绝的悲泣道:“我好苦啊……项真……我们互相爱着,又不能使爱延续……项真,我们为什么相识得这么晚?上天又为什么非要如此残酷的捉弄我们?你告诉我,项真,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项真如何能说?又怎么敢说,他能说这是他为了不损伤奚嫔的自尊心而施的苦肉计么?他敢说他只是编制了一个美丽而哀艳的动人谎言来安慰奚嫔破碎的心么?他又能稍稍表白自己对奚嫔的情爱是那般毫无反应么:不,他无法回答,根本不可!
哭泣了好久,奚嫔仰起那张泪痕斑斑的凄艳面庞来,惨然问:“项真,你……相爱了很久?”
点点头,项真道:“很久,从小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叹息一声,他又道:“孩提之时,或者我们不懂什么叫‘爱’,但我们已彼此喜悦,相互难舍,长大了,我们更有这种刻骨的感受,因为,我们知道这叫什么了;‘爱’原来却是如此的……”
又哭了,爱嫔咽泣着道:“谁叫我们不是自小生长在一道?谁叫我们不是青梅竹马的伴侣?项真,谁叫我们不是啊……”
项真为她拭着泪,又低声道:“造化弄人,夫复何言?奚姑娘,我何其庆幸遇见了你,又何其不幸而爱上了你……红粉知己,旷世难寻……但是,奚姑娘,我实在不忍亏负君姐姐,我知道她若失去我会怎么样,那将是一个极其悲惨的结局……奚姑娘,而她又与我定情在前,纵使我们如今相爱,我们也不能把我们的快乐建在君姐姐血淋淋的痛苦上;奚姑娘,我不忍这么做,而你,又何尝忍得呢?”
泪如雨下,奚嫔却连连点着头,她哭着道:“是的……我不能……我不忍……我宁愿自己痛苦一辈子,也不能叫人家来替我们背负这欢乐后的凄楚……”
项真动容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奚姑娘,我知道的……”
哽咽着,奚嫔玉惨花愁的凝视项真,道:“她一定很美,很柔,很悯慧?”
项真多情的道:“在我心目中,奚姑娘,你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好……我……我真愿能分出两个我来,同时能得到你们,同时享受神仙眷侣的逍遥生活……那该多高雅,多隽永……”
摇着头,奚嫔悲声道:“但……那是永不可能的……那只是梦幻,只是童话中的美丽故事……故事与现实总是相差得太远的……而现实又多残酷啊……”
温柔而伤感的,项真道:“奚姑娘……我感激你给予我一个如此温馨而甜美的回忆,我恨我自己福份太薄,奚姑娘,你会愿谅我么?”
抽噎着,奚嫔道:“我不怪你,不怨你……项真……那是命运的安排……命运……”
低沉的,项真再度为奚嫔拭泪:“答应我,奚姑娘,忘掉这件事,日久天长;我们仍是好朋友,是么?”
凄迷的怔着,良久,奚嫔始酸楚的道:“我们……还会是好朋友吗?还会吗?”
轻轻摇晃着她,项真道:“只要你不嫌弃,奚姑娘,黄龙的家门永远为你敞开——只要我有了一个家……”
悲凉的垂下头去,奚嫔肝肠雨断的道:“如果我能忘记此事……项真,我会来的……”
项真安慰的道:“别难过,奚姑娘,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什么不能忘的?你爱那个人,那个人也爱你;这就是了……真正的情爱,并不一定非要成为形式上的结合;留一份甜美的回忆,藏一份苦涩的萦系,不是更来得含蓄而深邃?奚姑娘,记得你是一个曾被爱慕过的人……”
幽幽地,奚嫔语声如丝:“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电给予我这么多,项真,我会藏在心里……表面遗忘,我……我会记得你的……”
项真轻拍她的肩头,鼓励的道:“答应我,奚姑娘,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将来,你会遇见一位比我强千百的如意郎君……”
一摔头,奚嫔痛苦的低叫:“项真,尚未分手,你已期盼我另事他人?”
扶住了他,项真正色的道:“不,奚姑娘,深挚的情爱,不是只有我才能给你,只要有人爱了,他也能同样的,甚至比我更深的奉献出来,奚姑娘,我愿见你快乐,见你幸福,就如同你也愿意见我如此一样,人,不能永远生活的悲戚与怅愁中,是么?这人间世上,仍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追求,仍有许多理想值得我们奋斗,奚姑娘,你至少明白我会一辈于祝福你的……”
奚嫔伤感的沉默着,微微抽噎……良久……良久……
现在,项真已为奚嫔擦干了颊上泪痕,奚嫔自己也能够逐渐平静下来,她努力吸了口气,望着项真,有些羞涩,义有些凄然的苦笑了一下,悄细的道:“项真……”
项真含笑俯望着她,道:“嗯!”
奚嫔小巧的鼻翅儿煽动着,低声道:“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摇摇头,项真真挚的道:“不会,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奚姑娘,因为我也和你有着相同的感受,那是很苦人的……”
窘怯的垂下头去,奚嫔幽幽的道:“不要忘记我,项真。”
坚定的,项真道:“永不!”于是,他们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紧紧握到了一起,握得那么紧,而无限的谅解,深沉的心语,至极的了悟,便默默自他们滚烫的掌心中彼此传递了。
轻轻的,奚嫔道:“替我问候君姐姐,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项真低沉的道:“谢谢,愿你也如此。”
离开项真的怀抱,奚嫔苍白的脸蛋上有着一抹酡红,红白相衬,就越发显得妩媚而哀艳了;她强笑道:“走吧?”
项真点点头,道:“好的,他们一定也等烦了……”
搀扶着奚嫔,项真和她徐步走了出来,那边,嗯,包耍花正在不奈烦的来回拐着腿蹀躞,西门朝午与奚槐婉月则不知在轻声谈论著什么……
奚嫔又不自觉的脸儿一红,她赶忙微理云鬓,低下颈项,羞羞答答的以手捂唇,项真却坦然笑了。
一看见他们自岩后转出,包耍花已不禁牛眼直瞪,疑疑惑惑的打量着二人神态,边沙着嗓子吼:“我说公子爷,这一阵子你他妈又到哪里逍遥去啦?天寒地冻的,你就让我们哥几个在这里干熬着?”
项真一笑道:“有件事,才办妥……”
又疑猜的端详着他们两人,奚嫔轻声嘤咛,羞得粉脸如霞,她头儿垂得更低,一侧身,加快了步子奔向她哥哥那里去了……
扬扬眉,项真道:“老包,我们身上有什么不对么?怎的你直着眼都看傻了?”
“咕嘟”咽了口唾沫,包要花回头瞧了瞧已去到奚槐身边的奚嫔,他迎上两步,来在项真面前,先贼兮兮的一笑,又鬼头鬼脑的压低了嗓门:“哈,你他妈还真是有两下哪,在这等节骨眼里,你竟能勾搭上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小子,道行太高喽,生着张小白脸盘到底还是有用,比我们这副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尊容确实吃香!”
说到这里,包要花又面色倏沉,道:“不过,手段高是一回事,摸着良心做事一回事,妈的,我倒要问问你,公子爷,君大妹哪一点不好?哪一点得罪了你?又哪一点配不上你?你他妈狂蹀般采花,脚踩两头船?就是要左拥右抱,前后逢源,也得挑挑时间地点,光天化日之下,又当着我这不成材的老哥之面,你他妈便卿卿我我起来,不是也大显得急了点么?”
项真连忙“嘘”了一声,道:“小声点行不行?老包——”
点头一掀,黄牙一龇,包要花低声咆哮:“你他妈是做了亏心事啦,小声点!既敢打野食,就不要缩头缩尾,操的。我在青松山庄被囚的时候,早就看出情形不对来了,你们两个他奶奶那种眉来眼去,暗中传情的样子难道说我姓包的还看不出来哪?好了,这一下子可如了你的愿啦,两地相思,久别重逢,怪不得见了面就这么迫不及待,忙着去找地方话旧去了,还他妈故意把我这碍眼的货支使开……”
重重一哼,包要花又接着道:“行,我们回去之后就和君大妹子三头对面,大家把话说明,操的,天下就有你们这种痴心女子负心汉唷……”
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急,项真忙道:“别吵,老包,求求你别吵行不?这里面另有原因,现在不便讲,等一会我当然向你好好解释……”
一翻自眼,包要花气吁吁的道:“现成的事实摆在面前,解释?解释个鸟!”
叹了口气,项真道:“你先不要骤下断语,老包,说来话长,等你听完我的解释,如果还不满意的话,你再到君姐姐面前告状如何?”
斜斜眼,包要花冷嘿嘿的道:“也罢,我便听你解释,不过,你若想给我掉花枪却是做梦,我姓包的招子亮,心也明!”
焦的的点点头,项真道:“好了,现在就不要提这件事,行不?”
捻捻鼻孔,包要花“呸”了一声道:“你他妈是心虚!”
一把拉下包要花捻鼻孔的手,项真道:“公孙樵峰与汪菱的伤可包扎妥了?”
板着脸,包要花道:“早妥了,上药止血,连包带扎,做得仔仔细细,比他妈侍候我的老爹妈还要来得尽心!”
满意的点点头,项真又问:“他们两个的伤势还不至于致向吧?”
哼了哼,包要花道:“你老人家的手自来极有份寸,要人伤到什么地步谁还逃得了?不过,纵然他们一男一女这两个丧不了命,却也注定终生残废了!”
淡淡的,项真道:“这是不能避免的;江湖上闯,便与血腥结了不解缘,尤其曾给于别人痛苦的人,他自己也不能脱离痛苦;对公孙樵峰和汪菱的惩罚,我已经减少到最低限度了!”
吁了口气,包要花懒懒的道:“关于这一点,嗯,我却同意。”
项真一笑道:“好了,我们过去吧。”
于是,他们两个行向奚槐与西门朝午那边,侧立着的奚嫔一见他们走近了,又已不自觉的垂下头去……
包要花看得分明,心中忖道:“这一对儿,可真的叫‘有情有意’了呢……”
西门朝午站了起来,奚槐也由婉月扶起,在奚槐望向项真目光中,多出一抹淡淡的迷惘意味来,当然,他是正在奇怪,方才他的妹妹与项真两人单独躲到那边石后谈论什么事了?至今,奚嫔的面色仍然隐含悒郁,双目也还红肿未褪呢……
当然,奚槐在目前是得不到答案的,或者,他终究会知道,不过,可能那已是一段十分温长的时光之后了……
这时——
西门朝午站前一步,笑吟吟的道:“没事了?”
嗯,“没事了”三个字里头,却是大含文章呢,项真不置可否的一笑,易而言他:“当家的,我们准备启程吧?”
西门朝午肚里一笑,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意,这片乱石坡,到底比不得一次热水澡,一张又软又宽的床,以及——”
包要花接口道:“以及,一顿有酒有肉,热烘烘的大餐!”
哈哈大笑,西门朝午道:“不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包要花又朝寻丈外的地方一指,道:“公子爷,公孙樵峰和他的侄女儿汪菱全躺在那边!”
项真随着包要花手指的方向看去,嗯,可不是,在一道岩沟下,断臂瞎了一眼的公孙樵峰正和他那同病相怜的侄女汪菱躺在一起,两个人俱是双眼紧闭,面如金纸,连气息也是那般奄奄了;公孙樵峰在经过了这志场惨厉的折磨之后,憔怜苍老得简直已脱了人形,而汪菱,这原是长得十分姣美明媚的少女,如今也形锁骨瘦,有蜡黄得不忍卒睹下去……
轻轻地又幽怨的,奚嫔开口道:“项真,你好狠心……”
表情沉重的看着奚嫔,项真缓缓的道:“奚姑娘,武林生涯原来如此,大家全为了一口气,满腔血而争杀不休;五年多以前,我和‘九贤派’中的九贤在‘陕,境为了一件宿怨而展开决斗,九贤全在我掌下断命,其中,就有浅菱的兄长汪召在内,后来,汪菱的未婚夫张伟赶到,不由分说,照面之下便以下三流的暗器‘乌毒砂’与‘回魂香’对付我,一再忍让,好言相劝,他却执迷不悟,非欲置我死地而后己,我无法可施,才痛下杀手——”
顿了顿,他又道:“起因是为了一件旧仇——‘九贤派’九贤的朋友先杀了我的朋友,我为我的朋友至恨而宰了‘九贤派’的那个朋友,于是,‘九贤派’九贤又寻我报仇——如此而已,跟着,‘九贤派’在我手下全军覆没,五年后,公孙樵峰又偕汪菱在青松山庄诸人协助下暗算了我和老包等人,使我们备尝酷刑,历尽羞辱,几番死去活来,他们最终目的,是要将我们凌迟处死,但我们幸运,险险逃出,不久之后,我们再回来报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因此,就便是现在诸位所看到的场面了……”
疲乏的吁了口气,项真续道:“整个的事情连贯起来,只是一场一场的仇恨,一次一次的冤冤相报,双方所用的手段俱极残酷,谁是谁非呢?我不敢说,相信你们也指不出来;而这就是江湖上的岁月了,太凄厉,太可怖,是么?但谁叫我们轧进这个混饨而血腥的圈了里来?既来了,便需适应这种艰辛的日子,随着它传统的轮回旋转,没有人可以例外,可以逃脱,你,我,以及任何一个江湖中人全是一样……”
目光瞥了那边的公孙樵峰一眼,项真又道:“至于公孙樵峰和我之间的纠葛,也和我前面所说的差不多,为了他的师弟‘阴阳使者’周崇礼;周崇礼杀人劫宝,我恰巧遇上,前往劝阻,他也想连我一起摆平,我没有法子,只好先收拾他;公孙樵峰记着此仇,暗算了我,今天我也报复了他,亦是这一乏味的老套,但这就是江湖了……奚姑娘,你浑身我狠我不怪你,因为你说这话无偏私,乃是以感触的直觉而发;假如我被他们如此伤害,你也会同样指责他们狠心的;我早就听惯了一些人说我狠毒的话,但我从来不介怀,只因为他们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有,看见躺下的人不是我……”
奚嫔动容的聆听着,一直到项真说完了,她才如梦初觉般惊悟过来,她以一双谅解与了然的眼睛望向项真,眸子深处,是一片广涵的悲悯与宽释……
低沉的,西门朝午道:“项兄,你说得好,我也早有这种感触,却老是不能有条不紊的讲出来,是的,我们,和很多同道中人便正是如此……”
龇龇牙,包要花道:“公子爷有的时候还蛮多愁善感的,看外面看不出来,他的确有着满肚子学问呢……”
项真微微一笑,对奚槐道:“此别之后,希望阁下能找一处清幽之地隐居下去,你将会感到,优游无争的日子比诸江湖中的血雨腥风安适得多,也自在得多……”
奚槐感受良深的道:“多谢指点,我也正如此想……武林生活,我是不能,也不敢再过下去了……”
点点头,项真道:“这是上策。”
他又一指躺在那边的公孙樵峰和汪菱,道:“那两位,与阁下私交颇笃,况且同遭此难,于公于私,你也就便多加照拂了……”
奚槐忙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一拱手,项真道:“别了……”
他目注一侧泫然欲涕的奚嫔,与那神态郁戚的婉月,淡淡一笑道:“还有,你们两位。”
奚嫔与婉月盈盈还礼,而在还礼中,奚嫔自己泪珠惭滚!
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也齐齐抱拳,和项真一同转身而去,他们却不上坡,反而坡下离开。
奚槐怔怔的挺立着,神色凄暗如天空中灰沉的云霾,而婉月嗒然似有所失,奚嫔则泪眼目送项真等三人渐去渐远的背影,自泪的薄晶幕中,项真的身形已在迷蒙,他走了,也把奚嫔的心一起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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