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飞白眉紧蹙,摇头说道:
“天下巧合的事情,似乎是今朝一齐来到。”
及哮天闻言也皱眉问道:
“你像是仍然不信及某所说……”
半晌没开口的章性初,这时却郑重地说道:
“寸大侠不应该仍存疑念,据在下所知,及大侠所说各节,皆系实情,何况及大侠与阁下无怨,与禅师……”赤魅老怪不容章性初话罢,正色问及哮天道:
“梅三丰之子现在何处?”
及哮天恨声说道:
“适才解脱坡前,拦截笑面银豺欧阳易,不幸为老贼五云真气击伤,幸有高人拯救,如今由拙荆相伴,在“凉风桥”旁相候……”
寸飞立刻接口再次问道:
“可否即请前往迎他来此?”
果慧禅师这时却接话对承果说道:
“你亲自前往凉风桥,接梅少侠来此。”
承果奉令合十遵谕而去,寸飞话锋一转问果慧道:
“按你所说,司徒雷的那卷文件,还存在寺中了?”
果慧摇头作答,并未开口,寸飞冷笑一声道:
“果慧!事到今日,你竟然还敢施弄狡狯,你昔日叛师的门下,有一‘承因’,如今在你身后侍立的和尚,也叫‘承因’这承因非但并未叛师,反而成了伏虎禅林的监院,岂非自露破绽!
适才是你亲口说出,将那卷司徒雷手抄的真迹,藏在寺内某处,待我问时,却又摇头不答,果慧……”
承因此时却含笑合十说道:
“施主只知其一而不解内情,贫僧出家于‘卧佛寺’,五年前始奉调为‘伏虎寺’的监院。
“是故法名虽与叛师之承因相同,人却不是一个,施主又怎能因名字一样,就自以为彼承因即此承因呢?”
果慧禅师在承因说完上情之后,立刻笑着接话道:
“至于那卷藏在寺中的文件下落,说来寸施主必难相信,适才也曾告知施主,在我伤愈返寺之后,已经丢失。”
天蓉姑娘此时也笑着说道:
“老前辈一再不信禅师之言,莫非仍想取得文件?”
寸飞对姑娘这句问话,很难答复,半晌之后才说道:
“我被果慧欺瞒了二十年,所为就是那卷文件,姑不论我是否尚存占为已有之意,仅为二十年……”
天蓉姑娘仍然含着真挚的笑容,截断寸飞话锋说道:
“物本司徒老侠所有,若前辈没有必得之心,自然应当不再闻问,若前辈必欲据为已有,这件事又做错了!”
寸飞这遭聪明了些,并不发问,天蓉姑娘微顿语句之后,正色说道:
“当年禅师身受老前辈活命之恩,只因恐惧难能忠人之事,虽然万不得已,方始以假作真,说来却是错极的行径。
老前辈适才曾言,昔日义救禅师,并非为了那卷文件,设若今朝必欲追索真迹下落,岂非失去救人的本意?”
赤魅老怪白眉展扬,沉思片刻之后,缓和地问道:
“依姑娘的意思,怎样才应该呢?”
天蓉姑娘想都不想,立刻说道:
“施恩不望人报,是武林中人的本旨,以德报怨,乃侠义英雄之素行,难道老前辈不是武林中侠义英雄的人物?”
寸飞闻言,先是双眉一皱,继之扬声大笑起来。
半晌之后,笑声方止,随即慨然说道:
“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了,寸飞无法反驳姑娘的话语,看来这二十年的窝囊气,是出不得了。
好!我索兴人情卖到底,那卷文件应属何人,和真真假假及被欺之事,寸飞不再过问就是!”
果慧禅师闻言肃立起座,合十谢道:
“果慧深知罪咎,并谢寸施主的仁厚。”
寸飞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果慧,知罪似乎不必,谢我尤不敢当,只是人事无常,兹后恐怕没有第二位天蓉姑娘,再代你了断……”
果慧羞红了老脸,天蓉姑娘却接口说道:
“天下只要有老前辈这样仁慈义气的人在,晚辈敢说,武林恩怨自必日少一日,江湖仇杀定然……”
天蓉姑娘才说到此处,蓦地由外面闯进来了一个人,竟然是那奉谕前往迎接梅梦生和端木云的承果方丈。
承果气急败坏地对果慧合十为礼,随即插声说道:
“梅少侠在‘凉风桥’突遇强敌,及夫人恐非敌手,着令弟子回转寺内,急请及大侠前往御敌!”
此言方罢,及哮天首先变色站起,仅对举座宾朋匆忙地说了一句“恕我先行”,即飞身而去。
章性初自是义不容辞,继之起座,天蓉姑娘却看了赤魅老怪寸飞一眼,恭敬而真挚地说道:
“来敌必然是位高手,否则端木前辈不致催请及老英雄前往,晚辈深知您定然当仁不让,敢请……”
寸飞没让姑娘说完,伸手抓起足下的叛徒说道:
“老朽正要觅地处治叛徒,很愿顺便见识见识这位凉风桥旁令端木云告急求援的武林高手!”
他说到这里,瞥了果慧一眼,接着又道:
“果慧,怎么样,你不去?”
果慧禅师慈眉一挑,正色说道:
“昔日负人所托,已经愧对梅施主,今朝在伏虎寺外,断不容有人欺侮梅施主的后人,老衲怎能不去!”
寸飞冷笑一声,霎了霎眼,讥讽地说道:
“好一位信义仁厚的佛门高僧,如此你先请。”
果慧眉头一皱,尚未答言,天蓉姑娘已接口说道:
“事已紧急,寸老前辈就请先行吧。”
寸飞笑了笑,点点头顿足疾射而出,众人继之鱼贯飞纵出寺,直奔凉风桥,二里路程,自是转瞬即到,等纷纷纵临当场,却看到了一幕惊凛怪异的事情。
及哮天和老伴儿端木云,正在拼尽全力地向站于桥头地方的一条黑影进袭,那人并未挪动和闪避,一手扶着梅梦生,另一只手凌虚向身前三尺的地上甩划不停,看上去并未用力,怪异的是,任凭及哮天夫妇横扑直闯,却休想越过三尺地方。
令人惊凛的是,闯冲得越急,震弹的力道也越大,有一次竟然将及哮天弹震出丈远,他空自暴跳却无可奈何。
赤魅老怪寸飞,落身当场之后,冷哼一声,抖手将所抓的叛徒南宫-,向那站立桥头的怪异人物打去。
那人这次却换了方法,空闲着的右手只是轻轻地一托、一送,又生生地将南宫-送了回去。
寸飞正是要他如此,二次抓住南宫-,仔细注目,不见丝毫受震的伤痕,心头不由怦地一跳。
此时章性初父女已拦住了及哮天夫妇,并沉默地打量着这个搀扶着梅梦生的武林奇异的怪客。
这人身量适度,看上去略嫌瘦些,自发际到双肩,套着一个淡灰色的口袋,仅露着双睛和鼻子,难测相貌。
身穿着一件淡灰而发闪闪光芒的半长道袍,长仅及膝,不知何物织成,在这种天气,看上去单薄至极。
极淡极淡的淡黄长裤,非丝非帛,也闪着光辉,足下一双用兽皮绞编的鞋子,望之古奇,为人间所罕见。
章性初心头一凛,他为武林最具声望的侠医,非只生平博览群书,并广知天下稀奇古怪的异兽和药物,这人露在外面的皮肤,虽然仅是双手,但这双手已很够章性初惊诧和凛惧的了。
他示意众人,切莫妄动,然后越众向前含笑拱手道:
“在下章性初,非为对敌而来,阁下可愿与我一谈?”
这人突然睁目,章性初又吓了一跳,这种怪异而含射着精光的眼神,极目当下武林,无人能达此等境地!
章性初看出这人不愿作答,遂再次拱手道:
“阁下若是不愿交谈,示意一下如何?”
这人动也不动,章性韧正欲三次探向,果慧禅师在身后走出,一声低沉的佛号之后,正色说道:
“贫僧果慧……”
他仅说出这四个字来,那人已冷峻地开口道:
“我认得你,别惹我动气,你退回去!”
口气冰冷,语态狂傲,令人无法忍耐。
果慧禅师脸上一红,再次说道:
“施主识得贫僧,贫僧却不识施主……”
这人不容他说完,严厉地沉声叱道:
“我说过你别惹我动气,要你退回去,你没听见?”
果慧禅师已然恼怒,尚未接话,赤魅老怪寸飞已冷笑一声,掷下南宫-,向前数步沉声说道:
“你掳人为质,莫非自以为是,报个名儿出来!”
“你是谁?”
这人冷冷地回问寸飞,寸飞慢慢地说道:
“赤魅老怪寸飞,怎么样,还配问你的名姓吧?”
这人冷哼一声,扫视了众人一眼道:
“你们想干些什么?”
寸飞闻言哈哈大笑着说道:
“寸飞江湖行走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你这种人物,掳劫了别人的孩子,反而要问人家想干些什么……”
“住口!”
这人声音不高,但威严无比,寸飞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半晌之后这人却轻微地吁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你们都是为这个孩子来的?”
章性初深知獒王及哮天夫妇的脾气,从这奇异怪客的话语中,他已听出来误会何在,立即含笑说道:
“阁下所搀扶着的少年,乃东川犬叟及老英雄夫妇的义孙,爱之若命,适才与强敌对手,不幸受伤,尚未复原。
及老英雄有事伏虎禅林,正巧此时阁下到来,争执经过我等虽未目睹,但阁下掳劫此子,怎怪亲者愤慨?”
这人点点头,章性初却暗中皱眉,他无法推测对面的奇异人物,到底是存着什么心肠。
故此他话锋微顿之后,才缓和地接着说道:
“在下冷眼旁观,阁下似非寻仇而来,身怀罕绝之技,却始终并未恃以伤人,究竟为何劫持此子,可……”
这人摇手拦住了章性初,像刚才所问的一样,口吻仍然淡漠地说道:
“你们都是为这个孩子来的?”
章性初点点头,这人却缓缓地摇着头说道: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梅梦生。”
章性初回答了三个字,这人眼中闪射出两点奇亮的星光,转头盯了扶着的梅梦生一眼,然后又问道:
“是梅三丰的儿子。”
枭婆端木云怒冲冲地接口道:
“是不是与你何干?”
这人冷哼一声,并不回答,章性初却很快地接声道:
“不错,阁下认识美剑客梅三丰?”
“那他的母亲是沈珏娘了?”
这奇异的怪客,不答所问,反而再次问及梦生之母。
章性初和及哮天自蓉城相伴至此,沿路早听及哮天说过昔日始末,闻言一边点着头一边答道:
“正是。”
岂料这人间知详情以后,却斩铁断钉地说道:
“如此,这孩子我要带走!”
及哮天夫妇首先暴怒,寸飞也冷哼不绝,才待一齐扑上,章性初立即止住大家,然后皱皱眉对这人说道:
“阁下是否要凭仗着这身罕绝的功力,不说道理,不报名姓,不表明来意,而坚要带走梅梦生?”
“名姓已不愿提,来意就为此子,我自然有非此不可的道理,但却不必声述,也绝无特强而欺人的念头。”
这人一句句地答复章性初,及哮天一旁却冷笑了起来,果慧禅师突然念声佛号,沉声说道:
“施主若不说明内中道理,贫僧断不容你离去!”
这人闻言,目射奇光,注视着果慧,冷笑着道:
“就凭你这个和尚?”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天蓉姑娘,却开口说道:
“你这样不讲道理,又凭着什么?”
这人哈哈一笑,对着天蓉姑娘说道:
“姑娘你所懂得的事情和江湖上的阅历,怕还不够资格向人谈论道理吧?但我却非常佩服你的辩才。
只是必须带走梅梦生的事情,和伏虎寺中你言折寸飞的那件事根本不同,我很喜欢你的纯真坦直,但却不喜欢你过问此事。”
天蓉姑娘一时竟无言可答,这人却突然接着说道:
“除非我要带走的这个人,和你有些关连,这样你有权问,为了我喜欢你,也破例能回答你。”
天蓉姑娘并不是听不出这人的言中之意,但她爽朗无邪。根本不往别的地方想,因此她毫不思索地说道:
“我自然和他有关联,我们是……”
这人却突然接口,用温和的语调说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姓章,他姓梅。”
天蓉姑娘天真率直的答道:
“我们是很谈得来的朋友,何况如今他受了伤……”
这人听到姑娘提起梅梦生的臂伤,正色说道:
“就因为他受了伤,我才必须带走他,他臂伤甚重,虽经高手代将五云真气提净,但是要凭他目下的功力来说,复原却非三五日能够办到,何况救他的那人,手法虽高,内力真纯之气却还没到顶峰,无心中留下了隐患。
姑娘,我实话告诉你,我带他走对他有利,非但臂伤可以很快的复原,我还准备传授他点奇异的功力呢。
何况我并没说带走他而不准他回来,时日短暂得很,也不过去个十天半月,你可以放心了吧?”
及哮天此时却手指着这人,怒声问道:
“梦生是老夫的义孙,匹夫若与老夫有仇,尽可言明一搏,此子无事,匹夫若再不说明来意……”
这人目光罩射在及哮天身上,冷冷地说道:
“及哮天,你再敢口出不逊,可要自找难看了!”
章性初也已着恼,皱眉接话道:
“在下可能请教阁下是敌是友。”
这人似乎对章性初非常客气,闻言答道:
“与你算是朋友,和他等虽非朋友也不是冤家。”
寸飞冷哼一声,尚未说出话来,天蓉姑娘已开口道:
“既无仇冤,我倒有个办法解决此事。”
“我知道迟早姑娘必然要说话,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人用极为温和的语调,但多少带有责罚的意味反问天蓉姑娘,姑娘却不管这些,指着梅梦生说道:
“你要带走的人是他,我们大家要你留下的也是他,既无仇冤,自然双方都不能为此伤了和气。
因此才变成了个困难问题,我们何不问问梅少侠,看他愿意跟你走,还是愿意留下来,这样不就解决了问题?”
群侠未能想到这个办法,闻言俱皆赞成,假若要梅梦生自决去留,及哮天夫妇有把握必胜。
岂料这人却摇头说道:
“姑娘高明,可惜说晚了刹那,适才我因此子受伤之后,精神体力亏损过重,已用‘渡元’功法,将他全身百穴俱皆封死,
此时不能解开,否则此子必然丧命,姑娘还是另外想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及哮天闻言,不禁大怒,手指这人厉声说道:
“原来你早已起意谋劫此子,匹夫……”
这人仍是沉静而缓慢地接口道:“适才我已言明,此子既是梅三丰的孩儿,我就必须带走,就算这是起意谋劫,你又能如何?”
章性初闻言,正色说道:“阁下若真依仗功力,不分是非,章某虽然明知搏必不胜,却要断然拼尽全力与阁下一战!”
这人口吻依旧是那样冷漠,淡淡地说道:“我若不是因为知道你们关心此子,而我们又无冤仇的话,我早走了,要战,你们也非敌手;我话已说明,人是非带走不可,我已不愿再多烦言,
要不你们有本领从我手中抢他回去,否则我可就要走了。”
赤魅老怪寸飞,暗中早将“紫烟雷音针”备妥,闻言冷哼一声,示意及哮天夫妇准备,随即转对这人道:“你说假若要战,我等决非敌手,可是因有人质在握?”
这人冷峻地沉声对寸飞说道:“寸飞,你说话可要当心一些!”
寸飞哈哈大笑着冷讽的说道:“寸飞有心领教一下你自以为必胜的手法,若非仗恃掳有人质,可敢暂将梅梦生放下,与我一战?”
这人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道:“不必,任凭你施展什么功法,我保证此子不致误伤,怕只怕你这身自以为不得了的功夫,难能施展!”
寸飞钢牙一咬,嘿嘿两声,右手五指暴弹,五缕淡紫细烟,挟着五点金星,如疾箭般直射向这人的前胸打到!这人冷笑一声,肃立不动,直到五缕淡紫细烟疾射前胸不足尺远的刹那,才倏地出掌微然挺甩,寸飞威震江湖的紫烟雷音针,竟而陡地折转,返扑寸飞而来,其势迅疾,胜过适才多多。
寸飞诚恐误伤己方群侠,迫得飞身迎上收回右掌中,但他怎肯就此罢休,紧接着左手轻弹,仍然打出五缕紫烟。这次手法已改,虽是一起弹出,却能分成三路,两缕斜起弧形射去,两缕直袭胸间,另一缕缓缓前飞,令人难测目的,他并且在紫烟雷音针弹发出手之后,厉声说道:“你曾发狂言,保证不致误伤他人,切莫忘记!”
话声中,打向胸前的两缕紫烟已经袭到,这人动也不动,视若无睹,适时那凌空孤形高腾的两枚雷音金针,挟极轻微的破空雷声,带着两缕淡紫细烟,由电射而下,迅疾无与伦比!
这人却像是尊木偶一般,看都不看一眼。
讵料寸飞这次却已施展出了全副功力,他早已看出对面这个奇异的蒙面怪客,身怀罕绝武技,凭及哮天夫妇合攻之威竟难穿越雷池一步,自己功力虽探,似也难敌獒王枭妻联手,而这人却能悠闲应付,是故他才发出五枚紫烟雷音针,一试这人的手法。
紫烟雷音针,专破内力真气,本不能施展劈空掌法敌御,哪料这人非只也以真气破解,并能将它击回而返扑敌手,由此可知,这蒙面奇异的人物的绝高武技了。
但寸飞却深知所练紫烟雷音针的厉害,即便是能够不惧紫烟的威势,却无人能挡雷音针爆破时的煞威!因此他才施展出绝奇的手法,要在第二次所发的五枚紫烟雷音针下,令这蒙面的奇客受伤败北。
梅梦生若痴似傻,在这人的左旁侍立,由蒙面奇客用左手搀扶着他,寸飞虽然决心伤敌,但却不能不顾及梅梦生的安全,故而他才暗示及哮天夫妇准备,以便在这蒙面奇客受伤之下,抢救梅梦生脱难。
此时那由上而下的两枚紫烟雷音金针,已到达了这人的头顶之上,而直射前胸的那两枚,也已相距尺远:这人似是成竹在胸,仍然未曾挪动。
哪知就在这霎眼儿的工夫,由上下射的两枚雷音金针,竟偏向左方投下,正在这人的右肩上空二尺地方。疾射前胸的两枚,在将要到达这人身前的刹那,竟被另一枚看来极端缓慢的紫烟雷音金针追到,那枚起始时难测目的最后一针,原来另有作用,此时追临而到,三针中途相撞,轰然一声雷鸣,紧接着弧形下击,已到这人右肩上面的那两枚金针,也自撞而炸,冒起大片紫烟红火,将这个蒙面奇异的怪客,恰正包围在中央,随即听到一声长啸,接着一声沉雷般巨响,在紫烟腾飞中闪射出一条庞大人影,迅疾如电,直扑到赤魅老怪寸飞的身前,群侠不由大惊!
赤魅老怪寸飞自认必可伤敌的绝技,果然已经成功,可惜这人的功力太高,身具鬼神般的奇技,结局反而惹火烧身。
原来这位蒙面的奇异怪客,未曾想到赤魅老怪的紫烟雷音金针,这般诡谲狡诈出人意料,故而没有放在心上。
等胸前的三枚金针,挟着雷声紫烟,先后相撞而炸裂的时候,他方始知道上了大当,身左因有如痴如傻的梅梦生在拦阻退路,无法闪避,前面金针已炸,自然而然的只有退向后方。
哪知尚未容他转过念头,身后右方尺高距离的那两枚紫烟雷音金针,恰也适时碎裂,无形中被包围在正当央,除掉实受之外,再无法想,他不由勾起了已经深藏心胸中有二十年的狠毒脾性。
一声清澈的长啸呼出,暴提一身罕凛世人的绝奇功力,左手一紧,抓牢了梅梦生,双足微顿,已如飞鹏般冲拔半空。
纵时因有紫烟迷漫,再说这人的身法功力忒煞高奥,是故一干群侠,并没有发现他那怪异而凛人心胆的变化。
梅梦生虽然一身大穴皆被这人封死,但良知未泯,双目仍能视物,只有他看到了这人那种奇异怪绝的变化,因此他怦然凛惧,几乎昏死。
就这眨眼光景,这人已到了赤魅老怪寸飞的身前,右掌倏出,沉雷即起,寸飞只觉得五官四肢微麻,已经全身僵直,不能挪动,暗中喟叹一声,他有自知之明,深知即将丧命这入掌下,除非……
讵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寸飞深感自己性命呼吸之间即将丧失之下,突觉全身一松,似被大力拖拉一般,竟然无故飞般退后了三丈!
群侠适才虽然明知接应寸飞不及,但却已纷纷赶上,故而对寸飞突然不由自己的飞退三丈之事,都看了个清楚。
原来就在寸飞危急一发刹那,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地,倏地自寸飞身后似幽灵般现出来了一个人。
此人除胸、脐至大腿根上,裹着一张“金丝猱”皮外,其余部分完全赤露,奇怪的是,头上也套着一个口袋!
不过这个口袋,不是像挟持着梅梦生的那个人所用的一样,而是用一个极端巧妙编制的竹篓,篓口向下阖扣在颈上。
这个细工竹篓,编制得非但巧妙,大小也正好合适此人的脑袋,就像是一顶齐巧合在颈上而能不露五官的竹帽。
更怪异的是,在此人的身背后,竟然背着两口二尺多点的短剑,没有剑鞘,剑身如两条银龙,闪闪发着奇亮的白光。
这一对望之即知乃武林罕见的宝剑,却用两条似丝而非丝的雪白细条若绳如索的怪异长线捆扎着,交叉着背在身后。
剑柄也是用那种发亮的银丝密密紧裹着,这雪亮的银丝线,竟然不怕被锋利的剑刃割断,诚为怪事!
此人来得既突然而又迅捷,恰似飞将军由天而降,章性初正好看清楚他救应寸飞的手法,此人并未手沾寸飞的身体,只是倏地吐掌,一吸一甩,名震江湖的赤魅老怪,已经身不由己地飞退了三丈。
章性初不禁暗自慨叹,今日始知“学无止境”的古训,诚不我欺,想不到在这峨嵋山上,一夜之间,见识到了两位奇异的人物,此行可算不虚,他正思索之时,这两位罕绝的怪客,已经开始了问答。
首先是那头套口袋的人开口。
他已经打量了这位头戴竹篓的怪人半天,看不出来历,不过从适才这人突然光降,举手就能救助寸飞脱身自己的煞手而不死的功力上看来,是位硬极了的高手,但他也曾暗自忖量,极目天下,自己当年已少敌手,今日只怕一人,故而先是一阵冷笑。
谁知这位头戴竹篓而难见面目的不速怪客,比他还要冷傲,在他冷笑声音乍止的刹那,立刻还了数声冷嗤!
他暗自皱眉,两道闪电般的目光,自口袋上那两个小洞口里射出,直盯着此人的竹篓,像是要从邪横横竖竖密密编织的竹篓微细的缝隙中,窥探到对方的面目一般,可是对方静峙如山岳,令人无可探索!
故而他不能再耐,沉声说道:
“你和这些人一伙?”
头戴竹篓的这人,冷冰冰地只回了他一个字,说道:
“不!”
“那为何管我的闲事,救了赤魅小丑?”
蒙着口袋的这人,再次追问。
“有两个原因!”
戴竹篓的怪客,还是毫无感情地冷冷回答。
蒙头的怪人,冷笑了一声,字字含着威力地又道:
“让我听听这两个原因。”
“不问我也要说,第一,我曾发过誓,只要有我在场,不论何时何地,孰是孰非,不准人来杀人!……”
蒙头的怪人突然哈哈大笑着接口说道:
“原来阁下是位仁慈的朋友!那么……”
岂料戴竹篓的怪客,却厉声怒叱道:
“住口!有什么话等我说完了之后你再说。”
“第二,我要你左手抓扶着的这个孩子。”
众人闻言俱感意外,梦想不到在这峨嵋山区,却会突然跑出接二连三索要梅梦生的武林怪客。
蒙头的这人似是也感意外,才要开口,这头戴竹篓的怪客却摆手止住了,冷哼一声之后,接着说道:
“其实刚刚我随时都可以把这孩子从你手里要过来,但是我不愿意暗中行事,故而明着讨还。
如今我给你两条道走,一是乖乖地把这个孩子给我送过来,再就是任你划个道儿,咱们以胜负看这孩子应归谁有!”
蒙头的怪人闻言之后,再次狂笑着说道:
“我这一辈子听人家说大话听惯了,可还是第一遭碰上像你这种说大话的人物,你姓什么?”
头戴竹篓的怪客,冷凛而淡漠的说道:
“我没发觉这有什么好笑的,名姓是我的事,你问不着,只回答我一句话,两条路你挑哪条走就是!”
蒙头的怪人不由怒生,嘿嘿地冷笑一声道:
“自然我走第二条路,但是却要知道你讨要这个孩子的原因,否则我也有个脾气,不打无谓的仗!”
“那也是我的事,你最好少问,我没*你非动手不可,你有权再改选第一条路走,这并不丢人。”
蒙头戴竹篓的怪客,冰冷而讥讽地回答:
“喂!你认为我怕你?”
蒙着口袋的怪人,扬声怒问:
“哈……,人没有怕人的,你这句话问得浅薄。”
戴竹篓的怪客,再次讽刺对方;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钢牙一咬,沉声说道:
“好!咱们分分胜负就是,不过我却要把梅梦生放在地上,在胜负未分以前,可不能劫夺?”
戴竹篓的怪客嗤笑了一声说道:
“别以小人心来度君子腹!”
蒙着口袋的怪人并未接话,缓慢地扶着梅梦生走到一株古木旁,使梦生背靠着树干站立,然后对及哮天等人说道:
“在我和这戴竹篓的人物较量功力之时,尔等可自己量力,哪个胆敢伺机上前夺取梅梦生,是自寻死路!”
及哮天等人尚未答话,戴竹篓的怪客却冷笑着说道:
“你错看了这几位的人格,这点规矩和气节,他们不会输给你,我看你还是趁早划道和我动手吧!”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目射煞威盯了对方一眼说道:
“二十年来,从未与人动手,题目由你出吧。”
谁知道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冷冷地回答他道:
“我二十年来,连人都懒得见,题目让你出。”
蒙着口袋的怪人冷笑一声,摇头说道:
“你出题,否则这场搏斗作罢。”
“作罢就作罢,人我还是要带走,题目我不出,”
头戴竹篓的怪客无情的这样回答,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尚未接话,哪知天蓉姑娘却突然说道:
“我替两位出个题目可好?”
两个奇异的怪客,不由一齐注目姑娘,竟然不约而同地说道:
“好,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天蓉姑娘真挚地一笑道:
“谢谢两位,不过我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两人再次齐声发问,天蓉姑娘不答所问,反问两人道:
“两位的真面目,被口袋和竹篓所遮,令人无法看见,我只好问这么一句话,两位的年纪,是不是比我大些?”
“大得很多,姑娘问这些作甚?”
他两个第三次不约而同地发问,天蓉姑娘正色说道:
“我看出两位都是武林中绝高的人物,请问一声,我要是到了两位的年龄,功力能否到达这种地步?”
两个人一时很难回答,不由彼此互望一眼,戴竹篓的怪客沉思有顷,点着头缓缓当先说道:
“可能,但想胜过我去却不容易,因为女孩子有先天所限制她的几种事务,故而有几种功力不能习练。”
他话刚说完,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也点头答道:
“虽然我和这个戴竹篓的人,就要力分胜负,并且我非常不喜欢他的行态,但他这几句话,我却有同等感觉。”
天蓉姑娘深施一礼为谢,然后说道:
“假若现在我和两位之中的任何一位动手相搏,自然是一定输了,不过请问两位,像这种搏斗可算公平?”
“当然是不公平?”
两个人又是同声回答,天蓉姑娘笑了,她樱唇再绽,星眸一转,再次深施一礼,然后接着说道:
“谢谢两位指点我这多的事情,如今我要代两位出题了。”
头上蒙着口袋的怪人,明知天蓉姑娘聪慧异常,适才问答必有原因,诚恐像寸飞一样失着而认败,遂说道:
“姑娘不是说,代我等出题有个条件吗?”
天蓉姑娘一笑之后,正色说道:
“我就要提到条件了,条件很简单,却要两位千金一诺,就是关于为梅梦生而搏斗的这件事,必须公平,不论何人,不能在不公平的霸道之下,将梅梦生带走,否则这人就有失侠义的身分,和磊落光明的人格!”
两个奇异的怪人,闻言俱皆郑重地回答,同守此诫,不得违背,然后才催着天蓉姑娘快些出题。
天蓉姑娘早有成竹,因此立刻说道:
“两位各展绝技,提足一口真气,飞身云空而凌虚相搏,每搏一掌,必须变换身法之后才能再次对掌,其间不准下落再起,先沾地面者负,反之则胜,但却不准使对方受伤,否则受伤之人胜,反者负数!”
负者自然无权再将梅梦生带走,但是胜者却也必须再次履行一场搏斗,方能将人带走,两位愿意否?”
两个怪人又互望了一眼,头戴竹篓的怪客问道:
“姑娘所说胜者必须再次履行一场搏斗,始能将梦生带走一节,不知何指?可否详细示下?”
天蓉姑娘却含笑摇头答道:
“此时言之过早,我只能对胜者说明,等第一场搏斗结束的时候,不必等胜的那一位发问,我自然要说。”
头戴竹篓的那个怪客,闻言笑出声来,但他却没再问什么话,天蓉姑娘暗道一声侥幸,遂接着说道:
“两位要是已经再无异议,即请开始准备。”
蒙口袋的那个怪人,冷冷地对姑娘说道:
“我同意你这搏斗而分胜负的办法。”
头戴竹篓的怪客,也温和地答复说赞成,天蓉姑娘却转对亦魅老怪寸飞说道:
“寸老前辈可能舍得耗费一枚‘雷音灵火’?”
寸飞已知姑娘心意,随即自囊中取出一枚雷音灵火,并详细的告以用法,天蓉姑娘道谢之后,对两位怪客说道:
“两位看到这枚雷音灵火爆炸发火之时,就是搏斗开始的时候,有什么话,现在请快些说完。”
蒙着口袋的怪人冷冷地一笑,指着头戴竹篓的人道:
“我只有两句话要和他讲,姑娘稍待片刻发令。”说到这里话锋微顿,语调转为极端沉重地接着道:
“朋友!看来咱们两个是难免一场搏斗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两个问题,一是朋友为着什么缘故,必须要这个孩子?二是此子曾受五云真气之伤,虽已无碍,但却必需有极高功力的人物,助
他将百穴打通,否则日后此子任凭机缘多好,也无法习得登峰绝技,我之必欲携他而去,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何况此子尚有许许多多恩怨纠缠……”
头戴竹篓的怪客,不容对方说完,就接口道:
“承蒙你关心此子的未来前途,实在说,我应该很感激你,可惜正如你适才所说的话,此子本身无咎,但却恩怨是非不少,而我从内心里不愿他再牵涉在这种恩怨是非之中,故而也必须带他离开此处!我虽非你所说的那种身怀极高功力的人物,但这点小事自问还能办到,断不致将此子的未来断送。你这两个问题,
我已全部答复清楚,但我也有两个问道相烦,不知道你可也肯坦白相示吗?”
蒙着口袋的这个怪人,略以沉思,随即慨然说道:
“请问吧,除我的身世外,知无不言。”
头戴竹篓的怪客,闻言点头,低低地问道:
“你和这孩子也有恩怨?”
“那是上一代的事情,是恩是怨,除面对昔日的当事人外,我无法分明,但自信虽无恩惠,似也不应酬我怨尤。”
蒙着口袋的怪人,感慨地答复对方,对方再次问道:
“你坚欲携带这个孩子而去,代他打通百穴,授他以绝技,莫非不是存着施恩而解心愿的意图?”
蒙着口袋的怪人闻言一惊,半晌之后,喟然答道:
“我不愿言不由衷,多少有此心意,朋友你应该明白,天下多少事,是善意的起始,而想不到变为极恶的结束,我与这个孩子的上一代,就有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非恩怨和后果。
我自然不愿意事态演变到极坏极坏,因此我打定主意,对这个孩子全心照拂,直到有一天……”
头戴竹篓的怪客,此时突然全身一挺,随即摆手拦住了对方的话锋,他沉思刹那,自背后解下一柄短剑说道:
“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所惧怕而称谓的‘直到有一天’,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天已经到了!”
蒙着口袋的怪人霍地退了一步,手指着对方才待开口,可是这位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再次摆手相拦接着说道:
“虽说是这一天已经到了,但也可以说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你所恐惧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发生。故此我现在大胆地请你将悬心放下,你和这孩子上一代的是与非,思或怨,一切的一切,自此了结。你再无必要带这孩子去了,留下他,交给我,免去这场争搏,也许免去你今后的不少是非,如何?”
那脸上紧蒙着口袋的怪人,半晌没有作声。
天蓉姑娘因为对方问答的话语玄妙隐秘,竟也忘记了发出“雷音灵火”,其他群侠,也已听出答问之间,隐含神秘,俱皆全神贯注在这两个奇异人物的身上,因此鸦雀无声,沉寂至极。
终于那个蒙着口袋的怪人开口了,他用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声调,以颤栗但极端严肃沉重的口吻说道:
“朋友!我似乎也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很愿意听从朋友的良言,放弃携带此子而去的初衷!只是只是我无法在没有得到明确的证据证明朋友你到底是谁以前就此放弃!恕我甘愿和朋友你一搏生死,而分此子谁属,决不作罢,除非是朋友你能够使我相信,你果然是我所想象的那个人!”
头藏竹篓的怪客,闻言突地扬颈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声裂金石,音透九霄,笑罢杨声说道:
“你从根本上错听了我的话,自然也就错想了我是准,看来今夜这场搏战是难免了。既是天意,则难罪人,这柄剑,有人烦我交给你,你接到手可以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些什么,不过按你适才的错误判断来说,恐怕是徒劳而无功。”
说着他才待将剑扔向对方,而对方却冷冷地说道:
“且慢!设若我真的料错了你是哪个,则怕你也料错了我是何人,贵友之剑,决非送我,我何必多事。”
头戴竹篓的怪客,却不管对方说些什么,竟自抖手将剑扔了过去,并且含有深长意味的笑容接着说道:
“自然我也许料错了你是哪个,不过仍然请你看一下这柄剑,不对的话再还给我就是,何必怕多一事?”
此时那蒙着口袋的怪人,已经将剑柄抓住,一瞥之下,内心一阵颤栗,暗中一咬钢牙,却抖手将剑扔了回去。他更毫不迟疑地说道:
“这柄剑我不认得……”
戴着竹篓的怪人,一边接过剑来,一边冷笑着接口说道:
“这柄剑是口宝刃,从前很长,也有鞘……”
“我已经说过,我没见过这柄剑,多谈何益。”蒙着口袋的怪人,接口这样表示。
头戴竹篓的怪客,蓦地哈哈大笑道:
“就算你没见过,我说说也不妨事呀?”
蒙着口袋的怪人没有答话,头戴竹篓的怪客却喟然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抖动着这柄短剑,幽幽地说道:
“此剑本名‘腾龙’,据我那可怜亦复可敬的朋友告诉我说,他得这柄剑的时候,曾为剑的本主……”
蒙着口袋的怪人,不容他再说下去,冷冷地接口道:
“朋友,恕我直言一句,现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再说我也没有听故事的心情,还是办要紧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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