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举动虽快,却因腕际系着铁链,带起一阵“哗啦”声响。芙蓉闻声回顾,骇然失声,急忙返身奔回。怎奈相距将近丈许,才奔回一半,匕首锋摘已经触及黑衣女子前胸“七坎”死穴,眼看竟来不及了。芙蓉惊得嘶声大叫道:‘小姐,死不得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江涛突然一声低嘿,大步跨进铁栏栅;扬手一指,疾点了过去。“嘶”“铮!锐风划空而至,正中匕首尽根处。精钢铸成的刀身,铿然立断。黑衣女子猛地一震,刀柄也脱手坠地。霍地扭过脸来,轻喝道:“赤阳指!敢问是韩相公吗?”
江涛闪身近前,屈膝跪地答道:“晚辈是江涛。”
“江涛?”那黑衣女子似乎觉得这名字颇为生疏。
芙蓉定定神,惊喜地道:“小姐,这位江公子就是落拓书生韩老前辈的高弟……”黑衣女子“啊”了一声,脸上顿时透出惊异的神色。芙蓉又向江涛道:“江公子,多谢及时援手,这才是咱们真正的小姐……”
江涛道:“在下倾听多时,已经略知梗概。现在时机急迫,请恕在下失礼了。”说完,站起身来,骄指疾出,竟点了“飘香剑”聂云英的“黑甜穴”。
芙蓉失声惊道:“江公子,你想怎么”
江涛一面替聂云英扭断铁链,一面急急道:“妖女转瞬将返,聂老前辈又秉性太刚;事急从权,必须先救护她出险。姑娘请将佩剑借在下一用。”
芙蓉拔出长剑,递给江涛,问道:“牡丹姐姐怎么样了?你们可曾遇见孙大娘?”
江涛把牡丹捐躯自尽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并道:“九羊城主雷神董老前辈现正守候庄外;设能一举生擒妖女,固然最佳,否则,姑娘最好暂勿暴露心迹。只佯作顺从,仍跟妖女同往天心教;暗中联络同门姐妹,等待时机替聂老前辈报仇要紧。至于聂老前辈,自有在下保护安全。”
芙蓉听说牡丹已死,悲伤不已;含泪点了点头,低声问道:“公子准备把我家小姐送到什么地方去呢?”
江涛道:“也许是九羊城,也许是红石堡,目下还不能决定。总之,在下会妥善安顿聂老前辈,姑娘不必悬念,千祈忍辱待时。切记!切记!”
芙蓉哽咽屈膝道:“既然如此,婢子就遵照公子吩咐行事。小姐的安全,从此重托江公子。请受婢子拜谢援护厚恩!”江涛连忙将她扶起,肃容道:“姑娘但请放心;千斤重任,在下舍命承担了。”
芙蓉又向聂云英挥泪拜别,刚待转身;江涛忽然记起一件事,忙道:“刚才听姑娘提到一位白老前辈,不知是否就是那今天抵庄的客人?”芙蓉点头道:“正是。”
江涛讷讷道:“那位白老前辈与你们小姐”一时不好措辞。
芙蓉轻叹一声,道:“他与咱们小姐本是多年前一双侠侣,彼此倾心已久。后来不知为什么原因,忽然失去音讯。小姐正因思念他,终日饮泣和把一双眼睛弄失明了。那时,恰好妖女假意投靠人门,小姐未能细心观察,就收为待婢。不料妖女竟是暗怀诡谋而来,阴施药物,散却了小姐一身功力;被她鸠占鹊巢,反冒小姐名讳,四出招摇,想把白老前辈诱来……”
江涛截口问道:“妖女用此诡计心机,诱骗那位白老前辈来,有何目的呢?”
芙蓉道:“她是想从白老前辈身上夺取一部武学秘签。”
江涛急问:“什么秘发?”
芙蓉一字一字道:“天龙卷。’”
江涛惊道:“天龙卷是一部怎样性质的秘复?”
英蓉道:“据说那秘复上记载的,是武林中一个特殊门派的全部高深武功心法。那个特殊门派,叫做‘天龙门’…——、”
江涛骇然大惊,忙问道:“那位白老前辈叫何名谓?”
芙蓉道:“就是‘天龙门’掌门人,白吟风!”
“白吟风”三字入耳,江涛身子一连猛震三次。霎时间,脸色大变,顿足道:“唉!糟了”
回忆金陵印书,“吟风斋”所见奇丑老人,一夜倾谈所听到的哀艳故事;再摸摸身上那块“天龙掌门玉符”…——七涛一切都明白了,原来白吟风所说的“旧日美伴”,竟是指的“闺”中奇!三十年前播下伤感的“种子”,却在三十年后结了苦涩的“果实”。世上悲惨的事,何其太多!
江涛目注床上枯槁委顿、双目失明的一代侠女,只觉热泪盈眶,身冷如冰!一颗心,向下直沉……芙蓉诧异地问道:“江公子,你怎么了?”
江涛黯然困目。挤落满眶泪水,摇头道:“一切都太迟了,白老前辈已遭毒手,‘天龙卷’也被妖女得去了……”
芙蓉失声道:‘当真?公子怎么知道?”
江涛道:“姑娘未返之前,在下亲耳听见妖女说的。”
芙蓉望望聂云英,掩目俯首,哭道:“啊!可怜的小姐这一哭,倒把江涛从悲愁失神中惊觉过来。毅然拂去泪痕,把聂云英负在背上,同时催促芙蓉道:“姑娘,该走了!”
芙蓉哀声求道:“江分子,假如可能,求你让小姐和白老前辈相见最后一面……他们虽然一个有目难睹,一个含恨而殁,但数十年旧情不渝。能在永远分别以前面面相对,总算了却今世刻骨相思,互约来生鸳盟……”
江涛心酸难抑,热泪重又夺眶而出,点头道:“我知道,姑娘放心去吧……把泪水执干净,别让妖女看出破绽来……”芙蓉再拜而起,举袖拭泪,低头奔出地窖。江涛稍迟片刻,也提剑随后而行。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铜镜秘门,却听见外面小厅一片惊呼之声:
“呀!这不是玉兰吗?”
“谁杀了她?”
“有奸细!有奸细!
“快搜。”
“快去飞报小姐……,,
芙蓉回头向江涛使个眼色,匆匆扯乱鬓发,撕破衫袖;一声尖叫,冲开房门,跌跌撞撞滚了出去。小厅正围着三名绿衣丫环,闻声惊顾,齐都失声叫道:“啊!是芙蓉姐姐”
芙蓉“气急败坏”指指浴室,道:“快截住奸细,在……在地窖密室里……”三名绿衣丫环连忙拔剑转身;江涛已昂然出现在浴室门口,大喝道:“让我者生,挡我者死!谁要是不相信,玉兰就是榜样!”喝声中,长剑展动,大步冲出。
三名绿衣丫环一齐挥剑出手,娇叱道:“江公子,咱们小姐待你不薄,你竟敢翻脸成仇?”江涛反手一指背上,道:“你们仔细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飘香剑’,才是你们真正的主人
三名绿衣丫环却不理会,长剑翻飞,纷纷抢攻上来,叫道:“咱们截住奸细,芙蓉姐姐快施放号箭。小姐在前庄等候,还不知道姓江的已经潜入后园了!
江涛心里倒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些丫环竟连真正的主人都不认了?”
他只知“飘香剑”随身十六名丫环,衣分四色。其中以黄衣侍婢武功较高,终日随侍左右;其余四名红衣和四名蓝衣侍女,专司警戒安全之责;至于四名绿衣丫环,则大多充任抬轿或粗笨工作,武功也最差。可是,他却不知道十六名丫环侍女中,凡穿黄、红、蓝三色衣饰的,都是“飘香剑”聂云英原有侍女弟子;唯有这几名绿衣丫环,是最近一年才由天心教调来的心腹。所以地窖锁钥,会存在玉兰身边。
江涛心有顾忌,出手总留着余地;只望将三名绿衣丫环震退,并不愿伤人。谁知那些绿衣丫环却不领情,个个抢攻不退;剑招狠毒,甚至得隙便向背上的聂云英下手。
芙蓉假作负伤甚重,拖延着不施放号箭。见江涛不明内情,竟然守多攻少,暗觉焦急;阵子一转,故意大声叫道:“你们怎么只用天心教的剑法?不肯使用咱们飘香剑门下的四象剑呢?快些布阵联手,才能挡得住他……”
一名绿衣丫环应道:“剑阵之法,咱们都不太熟练。芙蓉姐姐,还是从速报请小姐赶来擒他要紧。”
芙蓉埋怨道:“唉!你们也真是!从天心总教派来都快一年了,剑阵还没有练熟。好吧,留神一些,我去请小姐了!”
这番话,无异告诉江涛:“这些丫头都是天心教死党,尽管痛下杀手。”江涛恍然顿悟,长剑一紧,立即展开‘擎天七式”。霎时,寒光霍霍,威势大盛。一连三剑挥出,三名绿衣丫环惨呼连声,整整躺下了一对半。
芙蓉长嘘一口气,低声道:“快从后园剑室侧面出庄,婢子先走一步!踉跄举步,向前在奔去。
江涛飞步出了小厅,刚掠身登上墙头,迎面却碰见雷神董千里。
董千里埋怨道:“小娃儿,怎的去了许久……”突然一顿,指着江涛背上的“飘香剑”
聂云英沉声道:“这不是聂家姑娘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涛把大略情形匆匆说了一遍,又道:“假冒聂老前辈的妖女,乃是天心教副教主雪姑;请董老前辈挡她一阵,晚辈先送聂老前辈离庄!
雷神董千里勃然怒道:“什么狗屁副教主,竟敢如此大胆!小娃儿,走!随我老人家去会会那贼婆娘。”
江涛愁道:“可是聂老前辈她”
董千里钢铃眼一翻,截口道:“她怎么样?这儿是她的产业,堂堂十三奇,岂能‘越墙逃走’!她答应,我姓董的也不答应!乖乖送她回去,天塌下来,有我姓董的顶着。”
江涛一愕,出了一身冷汗!难怪聂云英宁死不肯离开地窖,武林中人珍视名声远逾性命;若非碰见雷神,自己虽出善意,却几乎毁了她一生英名!惊悸末已,突然望见前庄浓烟弥漫,火光四起……
雷神一声大喝,身形陡射,当先扑向前庄;江涛倒提长剑,紧紧随后。老少两刚奔过月洞门,前庄房舍已陷入一片火海。院落中只有几名惊怖欲绝的仆妇,却不见“雪姑”和丫环们的人影。
董千里顺手攫住一仆妇,厉喝道:‘哪贼婆娘呢?”
那仆妇早吓得骨软筋酥,结结巴巴道:“逃……逃了……”
江涛急道:“一定是妖女得悉老前辈莅庄,自份不敌,所以纵火遁走。现在大约逃往山麓莲花洞去了……”
董千里怒目圆睁,仰天厉笑道:“她逃不了!娃儿护庄救火,老夫去抓她回来。”双袖一拂,人已暴射而起。
江涛又叫道:“老前辈请留意,那些随行丫环原是聂老前辈门下;另外一位姓燕的姑娘,也不能伤她;只有妖女一人才是罪魁祸首。”董千里应了一声,脚下未停,早到了百丈以外!
江涛环顾留下的仆妇共有六、七名,都是不谙武功的妇女;要她们运水救火,实在没有多大用处。而自己势又无法把聂云英放下来亲自动手,只得挥剑将靠近内墙一排矮屋壁倒,先断了火路;喝令众人取水沿着墙边浇洒,不令大火延及后园。正忙乱间,忽又记起丑老人白吟风,连忙问道:“你们可知道那位姓白的客人?”
其中一名仆妇道:“公子是问那位很丑的老相公?”
江涛急道:“正是!他怎么样了?”
那仆妇答道:“傍晚以前,就被那假冒小姐的女人害死啦江涛又问:“他的尸体呢?”
仆妇们指着快要被大火吞灭的客室,道:“尸体还停在客室床上”江涛心头一震,急忙掷了长剑,取一幅原布,用水浸湿;将背上的“飘香剑”聂云英连头一齐裹住,双掌交错,便向客室扑去。
那间客室也就是江涛居住了十天的地方,共有一明一暗两间。这时候,靠近前厅的出入门户已经被大火烧断倒塌;尚余半间卧室,也已三面着火。江涛顾不得危险,奋力挥出两掌,震开迎面墙壁;一低头,冒火突烟冲了进去。
卧室中浓烟充斥,目不能见;窗槛门扉,都成了焦木。好在江涛记得室中陈设立位,一面不住挥掌拒挡扑灭烟火;一面缓缓移步,摸索着走向屋角木榻。熊熊大火灼烫着他的肌肤,阵阵浓烟窒息着他的口鼻;那不足一丈见方的小小客室,此时竟变得比浩瀚无垠的大海还要辽阔……
他屏住呼吸,熬住灼痛,一步一步移动。终于,手指触到了床头木栏。他心头狂跳,连忙探臂向床上抄摸,不料床上却空空的并无尸体。江涛大吃一惊,情不由己,霍然张开两眼“呼”大股浓烟挟着火舌猛地卷了过来。江涛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觉得头上一阵“滋滋”轻响,焦臭扑鼻;头皮如被炭烙,痛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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