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书,跳湖,这两个意外变化,仅发生于顷刻之间。眼看奇书被毁,恶人逃脱已成定局了。
方小竹只气得玉面泛白,怒声喝道:
“好恶贼!”扬臂展掌,向那即将入水的奇书抓去。奇书去势,既猛且疾,方小竹虽是任督二脉已通毕竟火候尚欠,所发劲力,仅只吸得那捆奇书去势稍绥,却无法吸回岸来。
这时那捆奇书,离开水面,已不足盈尺左右,而单掌开山吴雄更已没身水中,但见湖而上仅激起两圈极微的波纹,显然其水中造诣,确非等闲。
不过,单掌开山吴雄之逃走,并非大家最为重视之事,大家的注意,说百分之百的,都集中在那捆奇书之上,甚至,连心怀鬼胎的云中青雁柳如风,也不由惋惜地惊叹出声。
披风剑客古慎之见方小竹独力不能奏功,大喝一声,也虚掌向湖上的奇书招去,玉扇蓝衫上官文龙不甘后人,双掌一举,也运功发出吸引之功,三人功力汇合,自是非同小可,只见那捆书一顿一扬,缉缓向岸上飞回。
谁知就在此时,奇事又生,那捆书虽是飞回岸上,但并不向他们手中飞去,却越过他们的头顶,向着一丛翠竹升空而去。方小竹等三人大吃一惊,掌势缓摆,大吼声中,功力陡增二成,可是这次不同了,任他们三人发足劲力,而那捆书仍是去势不改。
玉扇蓝衫上官文龙劲力一减,长笑道:“那位高人在场,我们真是班门弄斧,见笑大方了!”披风剑客古慎之双掌一收,凝神向翠竹丛中看去。方小竹初生之犊,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只见他双足一点,身似飞箭,猛挺进去,可是他身形刚要接近竹丛边缘,却被股极大的柔和之力,逼回了原地。
方小竹凛然抬头一看,忽然转惊为喜,雀跃地呼了声:
“李爷爷!”躬身一礼。阳煞李少臣飘然而去道:
“孩子,你能有此成就,老夫至为欣慰!”说着将那捆奇书,放在地上。方小竹被说得俊脸一红,道:
“晚辈得有寸进,均是李爷爷所赐。”他话刚说完,石俊明挨身过来,也呼了一声:
“李爷爷!”他因心中有鬼,呼声甚小,脸色也不大正常。谁知偏在此时,林后又传出娇滴滴的声音道:
“哥哥,这位方小侠怎会复苏过来的?”
声落人现,原来正是小丫头石玉珍,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一句话只问得石俊明横目相向,做声不得,形态更加尴尬至极。另一丛翠竹之后,又闪身走出一个年高老人,声如洪钟地道。
“你们二人,鬼鬼祟祟的,摘什么名堂?”
石玉珍和石俊明闻声一震,都低下了头,不敢分说。阳煞李少臣笑道:
“老弟,小竹既然无恙,你也不用责备他们了。”接着又回头对方小竹吩咐道:
“快拜见石爷爷。”方小竹事实上已经听出这位老人家是谁,应声向义胆金戈石浣躬身一礼道:
“晚辈方小竹,叩见石爷爷。”义盾金戈石浣掺住方小竹笑道:
“方小竹人中龙凤,小老儿实不敢当,刚才小孙俊明玉珍确未对小侠做出什么无理之事么?”方小竹由乃父口中,早知此老为人至为刚烈,要是说了实话,只怕石俊明非受责罚不可,是以保留地道:
“晚辈练功走火,多谢俊明兄相助。”义胆金戈石浣放心地道:
“这就好了,”却仍严峻地看了石俊明石玉珍眼。石俊明无限感激的望着方小竹,欲言又止的暗暗一叹。阳煞李少臣笑道:
“更有一位无名英雄,你必须一谢,为了你,她还骗了我一粒‘回天再造丸’哩!”说着,眼光落在石玉珍身上。石玉珍说得臻首一垂,反手弹出一道红光,直奔阳煞李少臣,娇喝道:
“李爷爷也真是,拿去!谁希罕你‘回天再造丸’!”阳煞李少臣接住“回天再造丸”呵呵笑道:
“小竹,快谢谢玉珍姑娘吧!”方小竹从话意之中,已悟会到石玉珍的一片好意,转身正待说几句道谢之言,却被义明金戈石浣阻止道:
“方小竹,不可折杀了小孙女,但愿你能视他们兄妹有如弟妹,便是他们天大的造化了!”
此老何等眼光,早就看出方小竹气宇非凡,将来前程必然未可限量,是以存心为自己孙儿孙女预作安排,阳煞李少臣也道:
“俊明,玉珍,还不见过竹哥哥。”他甚能体会老友的心意,力促其成。
方小竹原就有结纳之意,再经阳煞一言,便顺水推舟对石俊明,石玉珍拱手道:“两位不嫌弃我这个哥哥吧?”
两老回声大笑,石俊明石玉珍腼腆地认了竹哥哥。他们五人一番寒喧言笑,倒把披风剑客古慎之等四人冷落一边了。披风剑客古慎之和王扇蓝衫上官文龙,原曾和义胆金戈石浣有过数面之缘,见他们说得高兴,紧守后辈之礼,不敢打扰,只是默然旁听,待机进见。这时见他们谈话已告一段落,正是叩见的最好时机,于是互相一使眼色,同时走至义胆金戈石浣面前,躬身为礼道:
“晚辈古慎之上官文龙这厢见过石老前辈。”
“义胆金戈”四字,仅从字面上看,就可知石老乃是一位义气为先,肝胆相照的热血朋友,像今天这种无睹于旁人存在之事,真还是生平仅见,失态失礼,莫过于此。这时,忽见披风剑客古慎之玉扇蓝衫上官文龙二人超前招呼,只臊得他苍颜为之尽赤,用一阵大笑掩去了臊态:
“原来是二位老弟,数十年不见,我们都老了,来!来!来!我来为二位介绍一位名勋天下的老前辈………”他说着,猛然想起阳煞李少臣的怪僻,不知他是否愿意在此时此地显露身份,不由转脸以征询的眼光向阳煞李少臣看了一眼。阳煞李少臣笑道:
“老弟有话尽管说,小兄除非不见人,见人便无任何顾忌。”
披风剑客古慎之,玉扇蓝衫上官文龙浪迹江湖数十年,这种过门话那有听不出之理,心念电转,立即想起一人,自是惊道:
“这位老前辈,可是庐山的李老前辈”他们不敢直呼阳煞的名号,放化之以“庐山”二字,以示敬意。阳煞李少臣朗声道:
“老夫正是阳煞李少臣,不知各位来此有何贵干?”披风剑客古慎之闻问之下,先引见了王屋樵隐周长泰和云中青雁柳如风,然后一叹道∶
“晚辈等因一时好奇,被江湖传闻吸引而来,想不到触犯了老前辈的禁令,不知之罪,尚请罢罪。”阳煞李少臣横扫了他们四人一眼,正色道:
“那现在赶快请便吧!”他虽未深责他们,却也不想当着他们之面,谈起有关方小竹习艺的事情。
云中青雁柳如风心怀鬼胎,此时已暗中略有所获,恨不得马上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一闻阳煞李少臣下了逐客之令,不由暗喜,极其自然的道:
“晚辈遵命,惟恳老前辈允赐翠竹一枝,以便制作渡湖工具。”
阳煞李少臣未予答理,仅微微一哼,举步向石屋走去。
王屋樵隐周长泰想起自己助纣为虐之事,羞愧难当,再也停留不住,扳斧一挥,砍倒一棵杯口粗的翠竹,自去制作竹筏。唯有披风剑客古慎之和玉扇蓝衫上官文龙二人,一个是华山派的四大护法之首,一个是青城掌门人师弟,江湖身份都不等闲,见阳煞李少臣毫无邀请入室的表示,顿感进退失据,颇不是味。
他们二人自是无颜分辩,谁叫他们与恶人为伙的呢,当下同声一叹,黯然回身,走向湖边,义胆金戈石浣自有留客之心,却因得知李老的个性,弄不好,反会给古慎之和上官文龙二人招来大的难堪,故只好以目向方小竹示意,要他设法影响阳煞李少臣的心意。方小竹原就对上官文龙和古慎之二人印象不恶,见义胆金戈目示递来,颔首间,赶上一步,笑对阳煞李少臣道:
“古老前辈和上官老前辈,同流而未合污,暗中维护晚辈甚多,要不是他们二位从中缓冲,只怕在晚辈紧要关头,他们便请进石室了,故说起来他们两位对晚辈实在有恩,岂可不请进室中一叙?”
语唇虽细小,但却听在披风剑客和王扇蓝衫二人的耳朵,他二人油然心生无限感激,方小竹日后行进江湖,护益不少。阳煞李少臣自改邪归正之后,疾恶如仇,对行为不检之人,从不稍假辞色,因之得罪的人颇多。好在他不仅本身功力高绝,且又庇于武林至尊盛威之下,是以江湖人物受了他的气,也只有自认倒霉,莫可奈何。这时,他经方小竹如此一说,倒还能从善如流,转身对披风剑客等一人谢过道:“老夫粗鲁失礼,尚请两位老弟不见怪!”
阳煞李少臣下声致歉,披风剑客古慎之和玉扇蓝衫上官文龙的面子可就大了,当下二人慌不迭地一躬道:“晚辈等交友不慎,无怪老前辈生气,如此反教晚辈们不安了。”
义胆金戈石浣大声道:“二位也不要多礼了,我们进屋再谈吧!”
于是阳煞李少臣首先进入石室,后面几人相让之下,接是由义胆金戈石浣走第二,就当披风剑客古慎之和玉扇蓝衫上宫文龙二人正跨进屋门之际,石玉珍忽于一旁大声叫道:
“竹哥哥,你一共有多少本书?”方小竹应声回道:
“共是九百九十九册!”石俊明大声道:
“那就不能让他们走了!书少了。”
原来他们小兄妹二人,就在大家说话之际,已把两捆奇书清点了一遍。
披风剑客和上官文龙二人闻言脸上齐是一热,他们虽未偷书,但是心中有愧,自认嫌疑甚大,停身室外,愕然相视,由于石俊明叫声太大,同时也传到了云中青雁柳如风耳中,她狡猾至极,心念一动,便将怀中藏书,以极快的手法,纳入了翠竹筒中。王屋樵这大笨熊,距离云中青雁不过半丈,竟然没有发觉。
云中青雁柳如风将竹筏推入湖中,作势登筏,一副若无其事之态,王屋樵隐周长泰乃是直性汉子,止住云中青雁柳如风道:
“柳姑娘,我们不能就走,此事必须弄个明白。”
云中青雁柳如风停步回身,略作犹豫,严肃地道:
“周兄之言有理,我一身清白,岂能招人污蔑。”
说着柳腰款摆,自动走了回来。方小竹见他们一人神态都极坦荡,不由剑眉一蹙,朗目如电,落向石氏二小身上,不知如何处理才好。石俊明石玉珍可没有什么顾怜,笑吟吟的各向一人奔去。口叫一声:
“柳老前辈!”函意尽在不言之中。云中青雁柳如风展颜一笑,道:
“小妹妹请!”转身朝一翠竹之后走去,没有半点作难之态。
王屋樵隐周长泰一见竟要搜身,这等屈辱叫他如何忍受得下,当下只气得目中喷火,冲着奔近的石俊明喝道:
“小狗,你敢过来,我便一掌劈死你!”石俊明闻喝煞步,手中“二相金戈”在摆,怒道:“小爷正想用你祭戈,来吧!”披风剑客古慎之和玉扇蓝衫上官文龙当然不能让他们二人冲突起来,同时出声阻住王屋樵隐周长泰道:
“周兄,男子汉大丈夫,清白要紧!”王屋樵隐周长泰理直气壮地道:
“咱姓周的顶天立地,难道二位老哥哥,也信不过么?”披风剑客古慎之与玉扇蓝衫上官文龙二人,慨叹一声,对石俊明道:
“我们二人,均曾进入石屋,就请民兄先搜我们吧!”各自解开了身上衣扣。方小竹惶声呼道:
“二位老前辈……”他一语未了,背后石屋门内传来阳煞李少臣豪迈的声音道:
“真是好汉子!周老弟也请入室一叙如何!”王屋樵隐周长泰怒气未息地道:
“就是刀山油锅,我王屋樵隐也决不一皱眉头。”义胆金戈接口笑道:
“周老弟,你会错了李老哥哥的意思了!”王屋樵隐周长泰闻言一怔而悟,当时垂下了头,反而现出羞涩之容。披风剑客古慎之和王扇蓝衫上官文龙,相视一笑,整衣踏入石屋。
这时,石玉珍与云中青雁二人已经从翠竹叶后转出,云中青雁柳如风神色如常,毫未把搜身事放在心上,笑吟吟的道:
“清白既经查明,我要告辞了!”纵身跳上竹筏,逐流而去。
既已经过搜身,大家自是再无话说,只如任她离去。转眼之间,便见她登上对岸。她心思既密且精,登岸之后便向出下奔去,对藏书行筏,竟未置一顾。石玉珍收回遥望的眼光,轻轻的道:
“看情形,这偷书之事,一定是那泅水而逃的单掌开山吴雄一人所为了!”
方小竹叹道:
“想不到吴雄那贼子如此可恶,我一念仁慈,竟让他逃出手去,明弟,珍妹,我们进屋再说吧!”
三人垂头丧气的走进石屋。
这里他们刚刚进屋,对岸山岗下顿时暴起一条人影,落于竹排上,微一俯身,又复飞身隐去。云中青雁柳如风原来并未真的离去,只是躲在一边守望,眼看方小竹等人返身入屋,立即胆大无比的现身出来将书取走。
此女心机之险,委实骇人。
她的设想还果真不错,就在她第二次离去不久,方小竹便从石屋中急闪而出,踏波渡湖,纵上她那双竹筏。可是细搜之下,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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