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小林推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曾达庆正跟城建局的两个同志商谈工作。看小林的神色,便知有重要的事情,曾达庆微微点了点头。
小林凑到跟前去,附耳低言,慌急而神秘。
曾达庆怔了怔,旋即对城建局的人说:“你们先回去,什么时候再研究,我打电话找你们。”
两人起身离去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曾达庆才又问:“你看怎么办?”
这种时候,主事的反问秘书怎么办,其中就有了不言自明的味道。颇晓近臣之妙的小林却不置可否地说:“人已在传达室了,还带来了孩子……您定吧。”
“那就……让他们上来?”曾达庆迟迟疑疑地说,“相臣的家属,毕竟不比别人。”
善解人意的小林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便压低声音说:“冯相臣的案子,一两天就要开庭了。这种时候,您若是……话儿传出去,怎么说也……”
“可人已经来了嘛……”
“还是回避一下的好吧,不能太感情用事……”
曾达庆抽出一支烟,叼上,好半天不说话,似在思忖着什么。其实事情既已到了这种地步,还何须再做什么权衡?现在需要的是某种姿态,姿态有时能够帮助掩饰内心的一些尴尬和无情。
小林终于再催他:“曾市长,您就别再犹豫了。我知道您是不忍心看他们娘儿俩哭……”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曾达庆要把姿态做得更足一些。
小林摇摇头,开始动手帮助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往曾达庆的文件包里塞。
“唉!”曾达庆深深地叹了口气,显得很不情愿地站起身,“这一家子,谁想会摊上这么个事。一会儿你把他们请上来,好好宽宽他们的心。同志们一块共事这么多年,虽说犯了事,可法律归法律,感情是感情,生活上我们还是要尽量关心照顾相臣的家属。他们要是提出什么困难和要求,只要不出大格,你尽可以替我做主应下来。”
曾达庆走到门口,又站住脚步,说:“小林,省里的开发区工作研讨会,我看还是我去的好。咱们市的开发区虽说搞得有些声色,但跟省内其他市比起来,差距还是不小。你替我跟市长说一声。”
这回轮到小林发怔了,问:“昨天您不是决定让开发区管委会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去了吗?”
“你再给开发区去个电话,就这么说。”
“怕是他们已经动身了。”
“他们手里有移动电话,追一下,不是什么难事嘛。”
“那您什么时候走?我去给您安排车。”
“我马上就动身,车的事我直接去跟车库说。你再告诉你梁大姐一声,家里有什么事,等我到了省里再用电话说好了。”
曾达庆和小林同时出了办公室,小林下楼直奔传达室去了。长长的走廊里静静的,曾达庆有意滞缓了几步,见左右没人,便一闪身进了卫生间。
及至走廊里又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和小林不住嘴的劝慰礼让声,及至那些声音都消失在某扇房门内,曾达庆才又推开卫生间的门,匆匆地却又蹑手蹑脚地直奔楼梯口而去了。
从医院X光室带回的冯相臣的那张字条,曾达庆是让妻子梁珂送到冯家去的。梁珂回来后说李郁秀只是抓着字条哭,什么也不说。曾达庆没想到李郁秀会带着孩子直接找到他的办公室来。
曾达庆走出楼门,径奔汽车库去了。他知道自己很狼狈,也很卑鄙,还有点……可怜。“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我又能怎么样呢?丢卒保车,后报有期吧。”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说。
曾达庆突然觉得身后那幢雄伟大楼的影子,变得格外沉重而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