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一路上老在想象着自己带着那个人头,小心翼翼地用纤维纸包裹着,放在汽车后座上带回家去。
这种想象又可怕又愚蠢。
我脑子里一团糟,非常需要远离嘈杂的运动场,远离拉戈塔愚蠢的胡说八道,好好地想一想。我缓慢地开着车,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思索刚才发生的那一切。
我疲惫的大脑内有一个荒唐的词语在不断地嘶鸣,不断地激荡。慢慢地,这个词语有了自己的生命。我每次听见它,就能领悟它的新意义。它逐渐变成了诱惑人的符咒,变成了我的钥匙,我可以用这把钥匙去揣摩那个凶手,思索那颗滚落在街道上的人头,思考那面跟干燥的尸体残肢夹杂在一起的镜子。
如果换了我的话——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
如果换了我的话,我会怎样解释那面镜子呢?
如果换了我的话,我会怎样对付那辆卡车呢?
凶手不是我,我甚至有点嫉妒他,而这种嫉妒对我的灵魂是很有害的。不过,既然我大概并没有灵魂,也就无所谓了。如果换了我的话,我会把卡车开进运动场附近的沟里,然后驾着一辆事先藏好的车或者偷来的车飞速地逃离那个地方。如果换了我的话,我会事先计划好把尸体丢到运动场里?或者,那只是凶手对我在堤道上追逐他的一个回应?
这样也解释不通。
他不可能料到会有人把他追到北湾村去——要不,他怎么会事先把人头准备好,然后朝我扔过来呢?他干吗要把尸体的其余部分扔到运动场去呢?这种做法很古怪。冰球场内磕磕碰碰的,并不适于干任何隐秘的事情。那是一个抛撒垃圾的场地,真正的艺术家要从事创作决不能找那样的工作室。
如果换了我的话,就会是这样。
那个室内运动场是凶手对未知领域的大胆探索。它会让警方大吃一惊,也会把警察引导到错误的方向。他们本来有可能找出破案的正确入口,可这样一来,找到破案入口的可能性就小多了。
更令人纳闷的是那面后视镜——那面镜子可能是凶手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所做的评述,是与抛下的人头相联系的。它是一种陈述,可以把所有的线索聚合到一起,然后对主要的事件进行一次简单明了的强调。
如果换了我的话,我的陈述会是什么呢?
我看见你了。
就是这个陈述。
我看见你了。我知道你在跟踪我,而我也在监视着你。我远远地领先于你,控制着你,支配着你。
我看见你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在哪里,而你只知道我在监视你。
我看见你了。
我觉得这个推理是对的,但我的心情一点好不起来。
再说了,我应该怎么跟亲爱的德博拉说呢?我不能告诉她,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觉得凶手在向我传递一个信息,并且在等待我的回应。
我已经受不了了,很想先睡上一觉,然后再来清理这些乱糟糟的思绪。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尽力使自己迅速入睡,让大脑进入到黑暗之中。刚睡了两个半小时,电话铃声就把我吵醒了。
是我亲爱的妹妹的电话。“我找到那辆冷藏车了。”
“嗯,恭喜你!德博拉。这可是好消息。”
然后她沉默了。
我虽然睡意很浓,脑袋就像掸子在敲打教堂里祈祷用的地毯一样,但仍能意识到她情绪不大对劲。
“德博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已经搞了个水落石出,”她说,“我把图片与残肢编号进行了搭配,并像一名优秀的侦察员一样把这些情况向拉戈塔做了汇报。”
“她不相信你的汇报?”
“她可能相信了。我把自己发现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说话的态度也不错。”
“那太好了,”我说,“她说什么了?”
“一句话也没说,”德博拉说,“她只说了声谢谢,那口气就像你对停车场的服务员道谢似的。她还朝我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了。她对我的态度就像我是个弱智,而她最终想出了该把我关到哪里。”
“哦,不,”我说,“你是说你已经脱离了这个案子?”
“我们大家都脱离了这个案子,德克斯特,”德博拉仿佛跟我一样疲惫,“拉戈塔抓人了。是运动场的一个工人。她已经把那个伙计拘留了。她肯定那个伙计就是凶手。”
“这不可能。”
“这我知道,德克斯特。可是拉戈塔认定自己抓的人是对的,一个小时之后她要举行新闻发布会。”
“不,德博拉,”我说,“她肯定抓错人了。”
德博拉大笑起来,是那种疲倦的、肮脏到家、警察特有的笑声。“这我知道。你也知道。但是她却不知道。还有更逗的呢,你想听听吗?那个人也不知道。”
我一时之间没有听懂这句话。
德博拉再次发出那种令人恐怖的笑声。“被抓的那个人。德克斯特,我估计那人跟拉戈塔一样昏了头,因为他承认了。”
“什么?”
“他承认了,德克斯特。那个王八蛋自己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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