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雪穿着日本和服走出更衣室,钟锐早已等候在摄影间,板寸头加上气哼哼的表情使他如走上杀场的日本武士,下决心要使晓雪满意的决心是在这种无休无止的琐屑中一点点磨光的。摆好姿势后,摄影师目光审视着他们,倒退着走到摄影机后,钟锐翕动着嘴唇用气声问晓雪:
“这是第几张了?”
“第八张。”
“还有几张?”
“三十二。”
钟锐一下子跳了起来,摄影师在黑布后发出一声惊叫:“哎,别动!”晓雪把钟锐按下,边对摄影师笑笑。一向温顺的晓雪今天显得十分强硬。
“不行,这个样子我受不了!”
晓雪看着摄影师,脸上保持着微笑,嘴里小声地:“我受得了你就受得了!”
“我没有兴趣!”
“我有兴趣。”
“……好好好,今天算我舍命陪君子了!”
“我从来、一直都在舍命陪着君子!”晓雪低声有力道。
随着时间的延宕,钟锐对这件事越来越烦躁,晓雪对钟锐的这种态度越来越反感,二人不断发生龃龉,连老账都翻了出来。
“……当时要是走了的话我现在都该留学回来了,你说你暂时不想出国,为你我留了下来。……”
“没有谁非叫你留下来。”
“那你想怎么着,把这个家拆散了是吗?!……几年了,我带着丁丁,要上班,要做家务,里里外外,没时没刻……”
“话说三遍淡如水啊。”
“就这么说你还记不住!……就是为你,知不知道,为你,我才牺牲了那一切,事业,爱好,朋友!……周艳说得对,男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惯出来的!……”
“能说出这种话的就是小市民!整天跟小市民在一起,难怪。”
“你那个好搭档方向平又怎么样?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拿你当摇钱树,赏你个副总做做,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晓雪无意中说出了钟锐一直极力不去想的事情,口吻又是如此的轻浮,不负责任,使他大为恼怒,正欲开口,化妆师过来,拿一只假发套往他头上戴。那是一只类似青年发式的发套,长长的头发从中间一分为二。戴上后,满意地咕噜:“这就像了。”
“像什么了?”
“那个时期的念书人没有留你这种‘板寸头’的,你这种发型在那时是劳动人民的专利。……”
此刻,他们穿的是“五四青年”式服装。晓雪上身着大襟肥袖月白袄,下身一条黑裙子,钟锐则是一袭长袍。
“谁说的?鲁迅……”
“那仅仅是极个别的一个例子,不足为据。”化妆师拿过一本画册,指着其中一个身着长袍、长发飞扬、正被国民党警察拖进警车的进步青年道:“这才是那个时期文化青年的典型形象……”
钟锐对镜端详自己:“什么文化青年,跟叛徒似的。”一把揪下来,“就这样,我今天就当回劳动人民。”
“劳动人民不穿长袍。您这种搭配,在当时以土匪和国民党特务居多。”
钟锐还欲分辩,黑布蒙头的摄影师开口了:“新郎不要说话了……准备开始。”
如同士兵听到口令,二人的面部肌肉立刻各就各位,堆积出微笑,有形而无神。
黑布里又传出一声号令:“吻手!”
晓雪伸左手,钟锐去抓她的右手,晓雪赶快伸右手,钟锐已去抓她的左手。如此几番反复二人才算达到了步调一致。中国男人没有吻手的习惯,钟锐自然也不例外,拿着晓雪的一只手不知如何下口,当然是否由于感情别扭而成心如此也未可知。
摄影师强调地:“吻手!”
“怎么吻?”
“嗨!”摄影师跑过去,接过晓雪的手欲做示范,又觉不妥,将手交还钟锐,“真不会吻?”
“不会。咱中国男人没这个习惯。”
摄影师不耐烦了:“吃东西会吧?”
“吃……什么东西?”
“鸡爪子猪蹄子!”
钟锐欣然道:“明白了。”
晓雪将手抽出,冷冷道:“就这么照!”
外面的大雨停了后,摄影师建议抓紧时间拍计划中的室外照——“湖光山色”。他们来到湖边,当摄影师让他们脱下御寒的外套,只着里面的“沙滩服”时,钟锐抗议了:“这可是在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里啊!”
“别废话!”晓雪给他一句,率先脱外套。
“我怕冷。”
“我也怕。”
“那你乐意。我不乐意。”
“果然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晓雪冷笑了:“是啊,时间太久了,连我都忘了是哪一年的事儿了。那年,那天,半夜,我们沿着长安街走,脚下踏着厚厚的冰。我说我冷了,想回去了,你不让。那时我们还没有属于我们的屋。于是又走了好久。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就把你的外套脱给了我。我说那你怎么办?你说:你就是我冬天里的一把火……”
钟锐板着脸:“那时我年轻。现在老了,不经冻了。”
“主要是我老了,激不起人家心中的那把火了。”
“晓雪,你烦不烦啊!”
“要想不烦就不要再啰嗦!”
钟锐只好脱外套。
化妆师过来,给钟锐鼻子上架了副墨镜,端详了一下,伸手去摘他的发套,钟锐一把按住。
“别!……戴着暖和。”
摄影师京剧道白似的喊:“准备!开始——‘湖光山色’!”
相机镜头里出现了钟锐二人机械微笑的形象。晓雪鼻子冻得通红,鼻尖下垂着一滴清晰可见的清鼻涕,她显然是冻木了,浑然不觉。摄影师招手把化妆师叫了过去,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化妆师看着晓雪微微点头,然后来到晓雪身边,却又不知这种事该怎样对女士启齿,就给了晓雪一块纸,期待她自己觉悟,晓雪接过纸,不知派何用场,与化妆师打了几个回合的哑语后,冻得要命的钟锐忍不住了。
“他叫你擦擦你的鼻涕!”
周围的人“轰”地笑了。晓雪泪水涌出,扭头快步离去,钟锐忙追去,大风吹来,吹掉了他的发套,发套打着滚滚了老远。
星期一,晓冰送丁丁去幼儿园。
“晚上谁来接我?”
“你想让谁来?”
“我妈妈。”
“可惜啊,是我。你别无选择,我也是。”
晓雪、钟锐双双躺在床上输液,两个衣架权作了输液架。昨天晚上他们开始发烧,咳嗽,一夜没消停,只好一大早叫晓冰来送丁丁,夏心玉为他们看了病后,请医院的人送来了药品和器具,在家中治疗。
方向平来的时候,夏心玉在厨房,正准备做饭。
“向平!……看你,拿那么多东西干吗,家里什么都有。”
方向平把占满两手的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地上,腾出手来擦着脸上的汗。
“来看病号嘛,总不好空着手,就在街上胡乱买了点。……钟锐怎么样了?”
“刚睡着,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
“那就不打扰他。”目光在厨房里一扫,边挽袖子边说,“我来做饭。我带的有鱼,钟锐爱吃鱼,这我知道。”夏心玉忙阻拦,方向平说,“阿姨,您是不是不放心我?跟您说,我是我们家的厨房一把手。”
瓶子里的水滴完了,夏心玉给钟锐、晓雪拔下针头,二人一点不觉,仍昏昏地睡着,摸摸他们的头,烧退下来了,这时电话铃传来,夏心玉赶紧出去接电话。是找她的,科里来了个重要病人,点名要她接待,院长希望她能马上赶到。放下电话后,夏心玉沉思了一会儿,来到厨房门口。厨房里,方向平腰扎围裙正埋头苦干,一抬眼,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夏心玉。
“有事吗,阿姨?”
“你能在这待到几点,向平?”
“几点都成。”
“我们医院……”
“您去,您去!”
“真不好意思。”
“阿姨,您这就见外了。我和钟锐是,不是兄弟的兄弟。”
晓雪病生得非常不是时候。
一大早,刚到上班时间,资料室的长桌周围就坐满了人,由于主要人物还没到,屋里嘁喳一片,没来得及吃早点的,就从包里拿出早点来吃。周艳以主人的身份张张罗罗给大伙杯子里续水,今天的周艳格外精神,大粗辫子在脑后盘成一坨,额前几丝刘海,给她增加了几分古典味道的娇柔。续水到一个中年妇女面前,中年妇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周艳,最近又见什么人了吧?”
“怎么知道?”
“脸上写着哪,精神焕发!”
周艳就高兴地在中年妇女身边挤着坐下。
“见了两个,一个年轻的,跟我同岁,是个硕士生。”
“挺好嘛。”
“个太矮,还瘦,整个比我小一号,跟他站一块儿,我就觉着自己像个大膀娘们儿。”
“另一个呢?”
“年龄太大。”
“多大?”
“四十五了。”
“可以呀。”
“可以什么呀,往五十上奔的人了。”
“要叫我,就觉着还是找个大点的好。”
“可靠,是不是?介绍人也这么说。我偏不。女人到我这个年龄可是个坎儿,往下拽拽就还是年轻人,往上拽拽就进入老年队伍了,我干吗呀。我宁肯轰轰烈烈过几年,也不愿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行啊周艳,几天不见,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了。”
“这也是叫生活给逼的,以前我哪这样,多贤妻良母,心里只有丈夫孩子和那个家,在外面话都不多说一句,现在可好,都成女强人了。”中年妇女捂着嘴笑,周艳又说:“你以为我在说笑话?饱汉子哪知饿汉子饥。这一个家啊,还是原装的好,尤其是有了孩子,拿我来说,带着闺女,真有点事把闺女交她后爹手里,我能放心吗?……”突然屋里安静下来,她抬头一看,门外走进来一个胖胖的中老年男子。她立刻闭了嘴。中年妇女听得入迷,用指头捅她让她接着说,周艳努嘴示意:“处长!”
处长环视了一下周围,目光落在周艳身上:“夏晓雪呢,怎么没来?”
“说是病了。”
“有医生的证明没有?”
周艳摇头,脸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
“都是吃大锅饭吃出来的毛病!今天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事。现在先传达局党委的一个文件。”拿文件,戴花镜,开念:“《动员起来,迎接市场经济的挑战》……”
往常开会,除了年终总结,评先进评奖金,人们大都是“人在心不在”,一个会下来,能记住三句五句就算不错。这次不同,个个伸长脖子,竖直耳朵,屏息静气,生怕落掉一个字。早就听说国家事业单位也要改革,周围不断有各种途径传来的关于下岗职工的事儿,都明白本单位早晚也脱不了,现在,狼,终于来了!
处长生着个胖圆脸,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薄嘴唇,嘴唇周围光光的连胡碴都看不见,单独拿出这张脸来,更像是一个年轻的老太太。他念着文件,明显感到下面人的与以往不同,感觉到了充斥房间每个角落的紧张、惶恐。凭他再有修养,这时心里也不能不生出能左右他人命运,为他人畏惧,为他人瞩目的自豪。脸上,越发地庄重,庄严;声音,随之更有力,更缓慢。“……局办办的杂志《美的延伸》由于将自然与人体很好地结合到了一起,订数直线上升;绿化处办的业余插花学习班也收到了很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对了,园林处最近准备搞一个花卉展,在哪个公园还没定,但搞是肯定的,欢迎大家拉赞助,按百分之二十回扣……”一片嗡嗡声。处长提高声音:“至于我们综合处,也准备出台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下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从现在起,要对每个人的工作有一个明确的量化标准,不能胜任的——给大家透露个信息——国家公务员也要打破终身制铁饭碗,也要‘进进出出’!……”嗡声再起,人人紧张而激动。处长在人们的嗡声中昂声道:“不如此我们将无法生存。以后上面每年给我们的经费是二十万,而我们的最低支出要六十万,那四十万从哪里出?……现在我宣布我处改革的第一条措施,关于工资改革……”下面一下子鸦雀无声。“以后,每人基本工资六十,其余部分,靠各部门自行补足……”
周艳震呆了。嗡声到达顶峰。
周艳打来电话的时候,方向平刚刚做好饭,正去卧室看两个病号是否可以用餐。钟锐晓雪早就醒了,只是由于不愿意面对对方,所以都闭着眼假寐,电话铃一响,二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方向平忙道:“别动别动,我来。”小跑着去客厅接电话。
综合处的会已散,周艳一个人在资料室,拿着电话哭叽叽地:“请找一下夏晓雪好吗?……我知道她病了,我有急事!……”
晓雪接电话,听到晓雪的声音,周艳“哇”地哭出了声。“要命了晓雪……你说怎么办呀!……当初离婚的时候我真不该让他一次性把钱付了,光想着存银行里还能得点利息,就不想想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一月六十,六十够干什么,也就是个粮食钱……”
“六十,什么六十?别急周艳,慢慢说。”周艳抽一口长长的气,开始叙说事情始末,晓雪听着,身子不由自主向前趋,拿电话的手把电话更紧地贴紧了耳朵,紧张不安的心情充分外溢。
方向平注意地看她。
周艳说完了,放下电话,犹自用掌心抹着脸上的泪。
晓雪也慢慢放下了电话。方向平关心地询问,她简要说了几句,压根想不到方向平能为她出非常好的主意。
“我觉着这不是一个坏消息。他不是允许你们搞活吗?搞活了之后,肯定比现在你们一个月拿几百块钱的死工资好。”
“但前提必须是‘搞活了之后’——一个资料室怎么搞活?总不能本单位的专业人员来借专业书还要向他们收钱吧,就是收钱也收不了多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你们领导关于怎么搞活有具体精神没有?”
“两条。一不能违法,二不能完全脱离本行业务。”
方向平凝神想了会儿,慢慢道:“我这么想啊,仅供参考。专业人员借专业书还是不能收钱,这不合理,意思也不大。但你可以收押金,理由是防止书在个人手里长时间积压,押金数额自然要高于书的价钱,这样,你们手中就会有一部分可供周转的资金。……原先你们手里一点钱没有吗?”
“我们哪能有钱?”
“那这些钱肯定还不够。……”
晓雪迷惑地:“干什么不够?”
“扩大借阅范围。包括借阅内容和借阅对象。”晓雪一下子专注起来。方向平说,“比如,我瞎说啊,可不可以搞一些文艺书籍影视杂志、音带像带有偿借阅或出租呢?对内,也对外……”
晓雪频频点头。
卧室,钟锐听着方向平对自己的妻子传授“真经”,反感地闭上了眼睛。他刚开始也是被他这种假义气小聪明迷惑住的。他显然是后悔了,想来打动他,不可能了,他已经看穿了他,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晓雪回来了,上床,半坐着想心事,跟他一个字没有。她不说,他也不问。她不是已经有了“高参”了吗?
方向平兢兢业业地端着热汤来到卧室,晓雪赶紧下床接过,钟锐也坐起身来,这时再装聋作哑就有失道理了。“向平,你去忙你的,这没事了。”摸摸自己的额,“冰凉了都。”
晓雪也说:“真的。……再说我妹妹马上到了。”
方向平想了想,“也好。我去公司里看一下。……不要送不要送,你们谁都不要动。”
晓雪坚持把方向平送出了门,转回来后,自语着:“……真是个热心人。”
钟锐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晓雪非常反感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啊,要了解一个人还真得去接触,光听人说不行,听谁说都不行……”
这是夫妻二人从昨天回家后第一次说话,一说话就是这种调子,钟锐真是腻歪透了。他不声不响起身,穿衣,换鞋,向外走。开始晓雪只低头喝自己的汤,故意不理他,但当发现他要出门时,沉不住气了。
“你刚退烧,去哪里?”
钟锐不回答,出门,大门“砰”地关上。晓雪气得咬紧了嘴唇。
方向平回到公司。已经下班了,公司里静静的。走过机房时,他发现门开着道缝,悄悄推门进去。
机房里,钟锐要搬的东西已经归置到了一边,王纯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愣神,一只手搭在钟锐椅子的椅背上。
“下班了,不出去玩玩?”
王纯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进来的方向平:“方总。”
方向平环视屋里,笑笑:“东西都收拾了?……他不会走的,你瞧着。他不是书呆子,他有他非常务实的一面。……在我们关系还很好的时候,经常彻夜长谈,谈设想,谈抱负,谈规化。公平地说,他有才华,凡有才华的人都容易恃才傲物,容易孤注一掷,对可能有的失败想都不想,他不。……他不仅想,想得非常具体,并且是,低姿态。……他跟我说,就算所有的想法都实现不了,我还可以用我的本事去修理家用电器,维持生计没有问题。……没想到吧?”稍停,“书呆子很难对付,他人间烟火都不食了你能拿他怎么办?钟锐是正常人。只要是正常人就会有正常人的弱点。”
“什么是……正常人的弱点?”
“生、存。”
王纯从心里打了个寒颤。“方总,你打算……怎么做?”
方向平慢慢地:“他的人事关系在我手里,他住的房子是公司给借的,还有,最重要的,他这几年的心血他所创造的价值都在这里,倘若他坚持要走,这一切将与他无缘!”
王纯说不出话。
方向平拿过王纯一天的各种记录看,边问:“你跟他们说我干什么去了?”
“说您有一个外事活动。”
方向平仰天大笑,“其实,用不着。就说我去给我的下属当保姆去了,当厨师去了,有何不可?……企业管理的真谛是什么?一手软,一手硬。这两手搞好了,可以把任何人玩于你的掌股之间,包括他,钟锐。”
话音未落,钟锐推门进,方向平像大白天看到了鬼,一下子从椅子上惊跳起来。钟锐对王纯点点头,对方向平说:“向平,我来拿我的东西。”
方向平一时没明白:“拿东西?”
“啊。我想尽快开始工作,已经耽误几天了。”
方向平瞠目结舌。王纯心情复杂,有痛快,有难过。痛快和难过都是因了钟锐的真的要走。
机房里,钟锐搬东西,接踵而至的方向平一再拦他,但在他搬重东西时又不能不搭一把手,二人的对话就在这磕磕绊绊的动作中进行。
“……睁开眼睛看一看中国国情,钟锐,它还没到你以为的那个阶段。难道我不希望中国的软件产业发展,我不佩服比尔·盖茨?但你想过没有,比尔·盖茨的成功不是他个人的成功,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他不过是一个踩着巨人的肩膀到达顶峰的幸运儿……”
“我们现在也正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
“但不能因此说你就一定是那个幸运儿,也许——很有这个可能——你奋斗终生,结果不过是一系列肩膀当中的一副肩膀。钟锐,三十岁已然是输不起的年龄,一个年龄段要有一个年龄段的定位和选择!”
钟锐干脆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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