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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沛啪的一声搁下杯子,“他连这点胆子都没有,那就是你看错人了!”
江沛的话有分量,也有威胁,其他人都感到了——她是来表态的,是给妹妹撑腰当后台的。
宋宇生站了起来,他从江路手中拿过啤酒,举起酒杯,对江沛和王一涤说:“大姐、姐夫,我呢,借这杯酒先表个态,谢谢您二位对我和江路的理解、支持……怎么说呢,我前妻走了八年了……这些年,我……我这心是空的。江路呢,把我这儿给撑满了,我特知足,我会好好待她,让她幸福,你们放心吧!”宋宇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路骑着红色女式车进了宋征的校园。
传达室的小窗打开了。江路走过去,“请问,高三·一班怎么走?”传达室的人说:“一直走,到头儿,左转就是。”
宋征和几个同学从一个教室里走出来,看见门外站着的江路吃了一惊。
江路招呼道:“征征!”宋征向江路跑过去,领着江路走到一个乒乓球台子边上。
江路把一个仿皮革的匣子放在乒乓球台子上,“给你送这个来了——正好今天你用得上。试试这个,磁带一共是十盘,书是四册,第一册还在我姐那儿,估计你们早就过了第一册的水平了。正好我今天在清理东西,要搬家,所以该扔的扔,该送的送。”
宋征有些意外,“您要搬家?”
江路神秘一笑,“啊。那半个单元是我姐姐借别人的,我还能老占便宜呀?”
宋征迟疑地说:“那……您搬哪儿去?”
江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宋征定定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答案。江路想了想,“征征,明天就是礼拜天,你做完了作业到我那儿去,咱俩好好聊聊?”
宋征开心地说:“好啊!”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江路向存车处走去。“江路阿姨!”宋征追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您是不是和我爸……快结婚了?”
江路又甜蜜又紧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宋征:“您搬家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江路欲言又止。宋征说:“可我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爸爸过去什么事儿都不瞒着我。”
江路说:“征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咱俩首先是朋友,对吗?”宋征点点头,但还是紧盯着她。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江路只好说:“那再见了?别忘了明天过来。”说着弯腰打开自行车锁。
宋征愣了——那辆红色的自行车如此熟悉和刺眼!江路推着车子出了车棚,见宋征还站在那里,表情怪怪的。江路挥挥手,宋征突然一转身,朝校园里跑去。
宋宇生的单身宿舍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子,一切都透着摩登、温馨的气息。江路正坐在床尾发呆。宋宇生兴冲冲地进来了。
江路:“宇生,今天我到征征学校去了。征征在我那儿看见过一套英语教材,她挺喜欢,我就给她送去了。”江路幽幽地说,“这丫头太聪明了。没说几句,她就猜出来我要结婚了,而且她还追着问我,是不是你们已经结婚了?”
宋宇生也觉得奇怪,“你怎么说?”
江路说:“我约她星期天好好聊聊。”
宋宇生说:“这不挺好的吗?”
江路:“是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临走的时候,她怎么会那样看着我,表情怪怪的……”
宋宇生大度地说:“呵呵,你太敏感了。其实,征征还是蛮喜欢你的。”
江路说:“你说,要是她真的知道咱们结了婚,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宋宇生宽慰着江路,“孩子是最能识别真假,最不会装蒜的。他们早晚会被真心征服,但是你不能急,这得有个过程。”
夜里,宋隽似乎被什么动静惊醒了,他睁开睡意蒙眬的眼睛,发现姐姐的床铺是空的。宋隽披着棉被从自己卧室出来,看了看大开的卫生间,走到黑暗的客厅门口。
“姐!姐!”他把客厅的灯打开,发现姐姐并不在那里!
宋隽一脸惊慌地走进卧室,突然他想到什么——于是,他把纸篓里的碎纸全都倒在地上,把一片碎纸和另一片碎纸往一块拼,发现对不上,接着在碎纸堆里翻找着。他找出一片较大的纸片,慢慢地把它展开,抚平……
钱淑华披着衣服从自己卧室里走出来,“隽隽,怎么了?”
宋隽指着三四片拼接起来的碎纸,“姐姐……姐姐走了!您看,姐姐这儿写着呢……她说……‘家已破碎,不如四处为家’……”
钱淑华急匆匆地给宋宇生打电话,没找到人,就问钱伟德,钱伟德说宋征没有来过。钱淑华拉着宋隽拿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楼了,正好在院门口看到送江路回来的宋宇生。
宋隽带着哭腔说:“爸,我姐走了。”
钱淑华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宇生啊,征征不见啦!你赶紧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宋宇生看着钱淑华,“妈,我先到征征的同学家里头问一问……”
江路说:“我去拿自行车,我就顺着征征放学回家的这一路去找,然后咱们去幸福里大街派出所会合。”
派出所里,一时间满是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以及民警接电话的声音。江路坐在那张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那几张碎纸片。
突然,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了,江路回头一看——宋宇生进来了,他摘下摩托车头盔,两眼布满血丝,满脸焦虑,刮掉的胡子似乎刹那间又长成一片荒滩。
姚健家门外,宋征坐在一张椅子上,两眼空白。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正在打电话,她转向宋征,“没人接。姚家那老两口去南方没回来,他们那个儿子可能回他学校的单身宿舍住去了。”
宋征更六神无主了。妇女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无奈地说:“你说这怎么办?大半夜我也不能让你一人上大街上去呀!你有他单位的电话吗?”
宋征:“记在脑子里呢。”
宋征的手指迟疑地拨着号,拨到第五位数,停了。她果断地放下电话,回头对那位妇女说:“谢谢您,我走了。”
妇女拉住宋征:“先跟大妈在这儿凑合一夜吧,明儿咱再说,啊?我这床小,咱得挤挤……”
宋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您睡吧。我就在这儿坐着。”
妇女同情而无奈地看着这个倔犟的小姑娘。
派出所内,江路对宋宇生说:“你再好好想想,除了最要好的女同学,征征有没有那种……关系特别密切的异性朋友?”
宋宇生疑惑地说:“男朋友?不可能吧?”
宋宇生想了想,然后掐灭刚点着的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通讯录,翻到某一页,开始飞快地拨电话。
宋宇生:“喂?耀华中学吗?我?我派出所!幸福大街派出所!”
宋宇生说:“请你叫一下你们那个英文教师,叫……”他一着急把名字忘了,马上说,“就是最年轻的那个?他叫……对,就是姚健!请您把姚健给我叫来……什么?他不在这儿住了?”
江路问:“姚健是谁啊?”
宋宇生说:“宋征的英文老师,她妈以前的学生。她妈在的时候,常到我们家来,小伙子人不错。”
江路问:“是不是跟征征一起看电影的那个人?”
宋宇生点了点头。
江路拉了拉他的衣袖,“宇生,你再给刚才那人打个电话,问问姚健现在住在哪儿?”
早上,民警把江路和宋宇生送出门,“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们。”
江路着急地说:“没消息也通知!”民警看到了她殷切的目光,点点头。
宋宇生骑着摩托车驮着江路朝着姚健父母家驶来,江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就是这个大院。”江路率先下了车,宋宇生在门口停好车,二人径直进了大门。
传达室的窗子打开了,“同志,找谁呀?”
江路说:“对不起啊,大姐,请问姚健住几号楼啊?”
妇女不理她的问话,“工作证我看看。”
江路说:“大姐,我们是来找孩子的,一个女孩……”
妇女换了一种语气,“是不是昨天晚上跑出来的?”
江路比画着,“是,这么高,挺漂亮的……”
妇女狐疑地问:“你们是她什么人?”
宋宇生挤过来说:“我是她爸爸,这是她……她妈。”
妇女喋喋不休起来,“你瞧瞧这丫头,昨晚上还跟我说,她没爹妈也没家。我说啊,这女孩子大了,当爹妈的可得看管好了,你说大半夜的来找一个单身男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最后倒霉的不都是女孩子吗……”
妇女指了一下路,江路和宋宇生立刻走了过去,电梯前,江路看了一眼宋宇生,宋宇生面目扭曲,快速地按了一下电梯键,沉默地抬头看着电梯门的上方。
看电梯还不下来,宋宇生扭头进了步行梯,江路紧紧跟随,“宇生,待会儿见着征征,你可得沉住气,千万别乱发火……你听见了?”
宋宇生一声不吭,噔噔噔地上着楼。到了姚健家门口,江路一把拉住了宋宇生——
江路说。“要不先让我进去吧,万一征征有个什么事儿……我是女人,女孩子看见了也不至于太难堪,你说呢?”
宋宇生点了点头。江路按响了门铃。宋征穿着不合脚的拖鞋跑出来,嘴里答应着:“来啦!你怎么没带钥匙啊?”
她刚从被子里钻出来,头发蓬松,裹着一件过大过长的男式毛巾浴袍。她开始拧门锁,但这是一种比较复杂的锁,她几次拧不开,嘴里嘟囔着:“怎么拧不开呢?哎,是往左还是往右啊……”
门终于打开了——江路出现在门口。
江路尽量温和地说:“征征,你爸和你姥姥都快急死了,万一你要是有个好歹……”
宋征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凶狠,让江路不敢再说下去了,“你是谁呀?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啊?你给我出去!”
宋征转身就往里走。宋宇生叫道:“站住!”
宋征站住了,却不转过身,从背影上都能看出她的倔犟。
宋宇生气得嘴唇哆嗦,“……你还了得,啊?你还懂不懂好歹了?”
宋征突然转过身,煞白的脸上满是眼泪,“好歹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还不想活了呢!”
宋宇生和江路都愣住了,脸色一下就变了。宋征飞快地走进那间小屋,砰地关上门,一把插上了插销!
宋宇生在门外大声喊:“征征!……征征!征征你这么胡闹到底要干什么!”
宋征在屋子歇斯底里地说:“你让她给我出去!”
江路愣了,心里一阵疼痛。
江路转过身来,“宇生,我先回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宋宇生点了点头,江路走向门口,宋征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宋宇生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到姚健拎着网兜,里面装着食店的棕色纸包。
姚健说:“宋叔叔?您怎么来了?”
宋宇生突然转身,向姚健扑过去,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姚健毫无防备,向后趔趄了好几步,还是没站稳,撞在餐厅的玻璃门上。“咣当”一声巨响……
姚健心急如焚地骑车到家门口,支好车就去敲传达室的窗子。他刚刚一敲,门就打开了,传达室的妇女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姚健跟在妇女后面,轻手轻脚地进了小屋,看见极其窄小的床上和衣躺着熟睡的宋征。姚健又是怜爱又是心疼地看着她。
妇女又打了个手势,让姚健到屋子外面说话,“我从各家留的住户登记里头,找着你们单位的电话,这才把你给找着……”
姚健感激地说:“谢谢您了!”
妇女:“怪可怜的,没爹没妈的!总算还有你这大哥哥投奔一下,不然也太可怜了!来的时候都两点多了,也不知走了多少路……”
姚健突然发现窗子上有个人影一晃,赶紧一推门——
宋征站在那里,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姚健一笑,“睡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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