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实在想不出谁会做出这样的事。钱?睡衣?用同城快递的方式寄到她家来,而且事先一句招呼都不打?
她有点怀疑是不是保安看错名字送错了件,于是从垃圾桶里找到破碎不堪的包装纸,好歹写着聂乐言三个字的那块纸片完好无损。她又埋头去找那个电话号码,不过两秒钟后突然收了手,仿佛终于想到什么一般,抓起茶机上的手机拨了出去。
等了很久才被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喂”了一声,聂乐言立刻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无聊,居然做出这种事!流氓!”
只是沉默了一下,江煜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公式化,似乎完全忽略了她的措辞:“我现在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然后竟然也不等她反应,便径自切断了连线。
再拨,却已经转到秘书的手里,照旧是一把知性温柔的声线,抛出千篇一率的说辞:“不好意思,现在在开会,请问您有什么要我转达的吗?”
聂乐言盯着那团刺目的红色,越想越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污辱,可是最终还是克制住情绪,尽量气息平稳地说:“请江煜枫先生会后给我回电话,谢谢。”然后又补充一句:“是急事。”
“好的,我会替您转达。再见。”
她挂掉电话犹自生气,这男人真是小气得可以,而且报复起来简直变本加厉。她那天晚上在车上不就数了七百块钱给他么,顺便小小地调侃讽刺了一下,结果他竟然想到以这种方式来报复她。
一大早就寄性感睡衣来,这算什么?!而且还是那样露骨恐怖的式样,蕾丝加透视,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给一般正常人穿的。而他明明知道她一向只穿最中规中矩的样式,以前他甚至还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过她的小熊威尼系列睡衣裤,说她根本幼稚得到家了。
她却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心里明白自己当然不能和他其他的那些女朋友们相比,那些妖艳性感的女人,不但个个风情万种,就连说话的声音里都恨不得能掐出几滴水来。她不是没见过他和她们相处,周旋其中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尤其是他偶尔露出笑意的时候,眼角眉梢都似乎带着妖孽的风情。
她当时就认定他是游戏花丛的个中高手,只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和这个男人有所牵连。
根据以往的经验,笃定了江煜枫的会议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于是聂乐言将盒子随手一扔,兀自走回卧室里去,结果没过两分钟,手机便响起来。
她有点意外,因为是许久未见的一个大学同学,当年的交情还算不错,只是毕了业之后各顾各的,联络自然越来越少。
倒还是印象中那样爽朗的性格和声音,稍微问候了两句,只听见对方喜笑颜开地问:“礼物收到了吗?”
她一愣,那女同学又说:“还有当年问你借的钱。你看看我这记性!居然临到毕业也没想起来还给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想想都觉得难为情,好像故意赖账似的,哈哈……”
七百块……聂乐言努力想了很久,才依稀记起大概是有那么一回事,当时那女生手头上急着要用钱,偏偏赶上其他同学都不在宿舍,好像就只有她,因为身体不大舒服所以逃了半个下午的课。后来匆匆忙忙在校内银行提款机里取了七百元钱,交到对方手里,再然后,大家都忙着期末考试和做简历找工作写毕业论文,居然就渐渐把这事给疏漏了。
确实,直到毕业为止,她也同样没记起来自己还放过这样一笔外债。
“这次主要是为了还钱啦,另外就是想起你的生日好像快到了吧,送件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女同学语出惊人,“哈哈,更重要的是希望你男朋友会喜欢才对,我可是特意挑了很久的哦,还让我老公做了参考。”这派作风,倒是很统一地延续了在大学时代的风格,话题热辣百无禁忌,即使隔了这么许久没见面,照样没有丝毫顾忌。
聂乐言干笑两声,诚心诚意地道了谢,又聊了几句才将电话挂掉。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刚才摆下的大乌龙,以及一张冒着怒火的脸。
虽然江煜枫并不经常生气,不过,她还是十分确定自己惹到他了。
她居然在他开会的时候骂他流氓……现在她已经开始希望他的会议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也许是诚心的祈祷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一整天手机竟然真的再也没响过。
聂乐言心中不由一松,其实对此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或许会议早就已经结束了,而他只是忽略了她的留言罢了。曾经相处那么久,她习惯了江煜枫对她的忽视,他似乎一向爱自己、爱生活、爱工作,远胜于爱她。
哦,不对不对!这个“爱”字又从何说起呢?正确地来说,他应该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她应该和他的任何一任女友一样,都只不过是一段时间的快乐和消遣罢了。
不过,今天的情况显然有点反常,就在聂乐言爬上床铺打算睡觉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那个名字,聂乐言心中不免犯愁,其实是不怎么想接的,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那个绿色的小键。
她到底还是了解他的,只恐怕拒接或关机只会使自己日后的处境更糟糕。
“喂。”她故意装出困倦的样子。
江煜枫的声音传过来,“你找我有事?”语调很平淡,并不见分毫臆想之中的怒意,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仿佛能够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她当然矢口否认,以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没有。”
他似乎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下,“那么,你就是在拿我寻开心了?秘书告诉我,你说有急事找我。”
她无可奈何,终究觉得有点理亏,只好放低了声音说:“没有,只是误会而已。”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江煜枫想干什么。她却只是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觉得很尴尬,平日的两人纵然有千般不好,但做出上午那样莽撞的举动来,始终还是她的不对。从小家里大人们就教育她,要与人为善、要礼貌待人,可是只要一对着他,好像她的理智和智商就会立刻减掉一大半,仿佛有些情绪总是不受控制地便要冲出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有时都分不清,那个与江煜枫在一起的聂乐言,究竟算是最反常还是最真实的。
她兀自走着神,结果只听他沉声说:“开门。”
“……嗯?”她不禁一愣,条件反射般坐起来。
江煜枫在电话里又重复了一遍;“开门。”
他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正式的深灰色西装,发型也一丝不苟,就只有领带松散随意地挂在脖子上,仿佛真的刚从冗长的会议之中解脱出来,脸上带着难以遮掩的疲倦。
以前两个人关系最浓热炽烈的时候,有一次聂乐言曾经开玩笑地问:“听说做投资这一行的员工里面很多人年纪轻轻就过劳死的,是不是这样?”
他丢开遥控器点点头,难得一本正经,“何止是员工,死得最快的应该是老板才对。”
她立刻大笑起来,“哦,那不就是你这种?”
“对。你怎么这么开心?”
“我哪里开心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那么早就死掉的。知道为什么吗?”
他却完全不用思索:“你是想说,祸害遗千年对吧?”然后二话不说地俯下身狠狠吻她,仿佛某种惩罚,直到她喘着气求饶了才肯停下来,那样理所当然地看着她,“我不死是因为舍不得你。”
两人挨得极近,她却觉得他的那双眼睛深得根本望不见底,而且她也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他总是这样半真半假,高兴了就甜言蜜语哄她两句,不高兴了就将她视作空气。
就像最后分手,他又哪里有半分舍不得的样子?
这时聂乐言扶着门框,对于此人的突然出现不无吃惊,结果他却微微皱起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语气颇为不善,看起来心情似乎不止一点的糟糕,她不得不警惕地问:“你来干嘛?”
“来听你的解释。”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十足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那通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说了只是误会。”
“可是你的声音实在太大,我相信当时我手下的员工全都听见了。”他顿了顿,拂开她拦住路的那只手,熟稔地走进屋里坐下,脸色深晦,语气倒是越发不急不缓,“他们都听见你骂我是流氓。”
聂乐言突然无言以对,当时情绪爆发,是真的没注意自己的音量有多大。不过想来应该是相当可观的吧,因为自己当时相当气愤。
见她一脸愧疚地不说话,他才仿佛心情好了一些,略微扬了扬眉,放松地半阖上眼睛靠进沙发里,惬意地好像坐在自己家中,吩咐着保姆,“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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