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在楼下等的时候,小楼睁大了她本来就不小的眼,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在冬天看到活蹦乱跳的青蛙。
“呀,七七你今天怎么会这么早?”
我打了个“呵欠”,“天气太热了啊,我昨天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啊。”
小楼抬头看了看天色,“哎呀,原来是天气的关系么?”
“是啊是啊,不然你以为还能是什么?”我翻了个白眼给她看,大步往小区大门走去。
小楼小跑两步跟上来,笑咪咪的。“说的也是,春天来了呢。”
“春天早就——”我看了这个笑起来眼睛弯得像一轮月牙儿的女生一眼,皱着眉,闭上嘴。
以前有个哲人说过,当你不知道要怎么和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说话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
我决定照做。
当然,并不完全因为小楼那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也有那么一小点是因为,咳,心虚。
我自己自然明白,睡不着的原因,不是因为幡动,也不是因为风动,只不过,是心动了。
快到学校的时候,,穿一中校服的人渐渐多起来。互相之间有认识的便开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打招呼问好。
所以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向小楼问好的时候,我本来并没怎么在意,可是他居然加了一句,“花七,早。”
我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印象,于是抬了抬手,懒懒的回了一声“早。”
“咦?”小楼眨了眨眼,“你们居然认识的?”
“是啊。”
“不认识。”
同时开口说了以上完全不同内容的话之后,我再度怔住,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男生。那是个很普通的男生,中等身材,稍有些瘦,校服穿得很严谨,留海稍有些长,戴着副细黑框的眼镜,嘴角带着笑,很文质彬彬的样子。这样的男生,在一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十个应该还是找得出来吧?
我皱着眉,完全不记得我在哪里认识他。
他笑着,推了推眼镜,“不记得我了么?”
那副细黑框眼镜下面有一双带笑的眼,那样稍稍有些邪气的笑容,让我一下子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下意识的,便伸出手来指着他,叫出声来,“吓,你是那个,在天台——”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眨了眨眼,“秘密啊。”
“呃——”我硬生生把下面的话咽下去,偏起头来打量他。
怎么都很难将这个看起来像书虫一样的男生和那个带头在天台上抽烟的家伙联系在一起吧。
小楼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一挑眉,“那个不认识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忘记了。”我说,“之前也就是见过一面而已,我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啊。”
“你还真是诚实得很残忍呢。”戴眼镜的男生苦笑了一下,向我伸出手来,“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易寒。”
我握了握他的手,一面问小楼,“这个人你认识的么?”
“嗯。”小楼点了点头,“他是高二(二)班的,学校文学社社长,校报主编。你说我认不认识?”
“吓?”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前几天才被校长大人在早会上亲自点名表扬的模范生?
我想我要是戴眼镜的话,肯定会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
想来我的表情也夸张得和那个差不了多远了,因为小楼因而笑了起来,“做什么吃惊成这样?难道你们是在什么很特殊的情况下认识的?”
“的确是有够特殊呢。”
“喂,喂。”在早会上被点名表扬过的模范生在旁边皱着眉叫起来,“你们两个,不要好像当我不存在一样吧。”
“抱歉。”我咳了两声,才找回正常的表情。
“道歉的话以后再说吧,不快点的话,要迟到了哦。”
被模范生这么提醒之后,小楼抬腕看了看表,惊叫了一声,率先加快的脚步,“哎呀,都怪七七啦,跟你一起走害我都忘记这是早上上学了。”
“吓,小楼你冤枉人,这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好不好?”
“因为你已经有好几年没这么早了,一下子我怎么可能适应得过来?”
“小楼你不要只找客观原因么,一定也有主观原因的。”
“……”
我们两个吵吵闹闹的跑开的时候,我似乎是有听到模范生在我们身后很无奈的又说了句,“不要好像当我不存在吧?”
所以我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喂,小楼,我就算了,你那样子对他不会有不良后果么?”
小楼也瞟了一眼,“没什么啦,那种人是把升学和老师放在第一位,现在连文学社的事情也不管,天天惦着考分过日子,大概也不会把我们放在心上吧。”
天天惦着考分过日子么?
我看着愈来愈远的那个人影,眼前浮现出天台上将一支点燃的香烟交到我手里的那个人来。
只怕也未必。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老话总是不错的。
我偶尔早起一次,就碰上了像易寒那样惊奇,但更让我意外的事情还在后面。
我指着在等在校门口三五成群的十几个女生,睁大了眼问身边的小楼,“这阵势是什么?今天省里来人视察么?”
“应该不是吧,没听说过。”小楼显然也很意外。
回应我们的疑问一般,有个女生很雀跃的跑来,一面叫着,“来了,来了,白晓迟的车开过来了。”
于是一堆女生开始冲锋般往外挤,大有战争片里不怕死的士兵抢占某某高地的势头。
“原来是王子亲卫队啊?”
“嗯,说起来,这方面来说王子殿下还真是完胜山贼呢,沈渡在这里三年来都没有这种排场啊。”
我一面和小楼交换着这种对话,一面自动地退开几步给那些跑过来的女生让路,但显然让得不够多,还是被挤得一个踉跄向后栽了一下。
有只手在后面扶了我一把,我转过脸,看到沈渡正咧开嘴笑,“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排场啊?”
他的手还是缠着纱布,由那个结的打法看来,应该还是昨天我帮他缠的那个。他精神看来虽然还不错,但眼睛里却有不少鲜红的血丝,显然也没怎么睡好就是了。衬着还没有消除的熊猫眼淤青,看起来比平常憔悴不少。
“吓,你听到啦?”我笑,向那边的女生努了努嘴,“呐,你有过这么多女生接你上学的经验么?”
沈渡皱了皱眉,“要这么多女生来做什么?烦也烦死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平稳的停在校门口,穿着制服的司机先下了车,绕过另一边拉开了车门。七八个女生一拥而上,以至我们这边大概只有高人一头的沈渡能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
而这家伙这时候居然很响亮的吹了声口哨,“真帅。”
“吓?”
我和小楼同时扭过头去看着他。
沈渡居然会赞王子真帅?这年头还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啊。
察觉到我们眼神里的诧异,沈渡很浓的眉皱了一下,很快的会过意来,伸手拍了我的头一下,“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车,车啊。”
“是么?”我揉着被打痛的脑袋,“很痛啊,就算我会错意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会变成白痴的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随便打人的家伙用鼻子哼了一声,甩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小楼用哀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也走掉了。
而我愣在那里,看着那辆车。
我对车没什么研究,但是既然沈渡能开口夸赞,那么一定差不到哪里去,何况它一看就是很贵,有可能像我这种境况的家庭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的那种样子。
原来,白晓迟果然是王子啊。
不论外表或气质,连家世,也当之无愧吧。
但是,既然已经转学到这种地方来了,开这种车来接送,也未免太张扬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看到白晓迟站在那车旁边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也吹了声口哨。
真帅。
香车美人,也只有这两个字可以形容了吧?
依然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的王子殿下衬着漆黑呈亮的名车分明是一道闪亮的风景。
我皱了眉,对自己的心态有些不耻,你看,人果然都有以貌取人的劣根性,今天如果坐这名车来的不是白晓迟,而是哪个脑满肠肥其貌不扬的暴发户儿子的话,我一定会用鼻子不屑地哼给他听,可是啊,来的是英俊温柔的白晓迟。我的表现也就只比王子亲卫队的姐妹们差那么一丁点吧。
我看着被一堆女生簇拥着往这边走来的白晓迟,叹了口气,绕到一条绝不会被他看到的路上去,依然在上课铃响了三分钟之后,才进入教室。
既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便没必要做任何的接触了吧。
天气依然很热。
操场边上的大槐树的树稍上都已经有了知了在叫。
生物书我看得比较少,不知道这些被气温误导而过早的从地下爬出来的虫子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现在,它很明显的吵到我了。
这堂是体育课。太阳晒在操场上,白花花的晃眼。
老师安排了男生篮球女生排球之后,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乘凉了。
所以我也就有样学样的躲到这棵老槐树下面睡觉。
然而我显然是没有老师那么好命,先是树上的知了吵个不停,然后是不知从哪里飞的来篮球正砸在我头上。
我吐掉口里叼着的草茎,揉着被砸痛的额头,弯腰捡起那颗犹自在滴溜溜的转的篮球。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有个人影逆光向我走来,一面将球向他砸过去,一面吼了句,“怎么打球都不长眼啊?”
那人伸手把球接下来,却仍走到我身边,用夏日拂晓般漂亮的微笑向我道歉,“抱歉啊,我一时不小心。有没有被砸到哪里?”
我怔了一下,有某个下午逆光里的剪影从心头掠过。
心突然间就跳快了几拍,甚至指尖都微微颤动。
有些东西,愈是想避免,它愈是会在你面前出现,防不胜防。
“怎么了?”那个让我想要远远避开的人偏偏更走近一步,穿过林梢的风一般轻越的声音里有几分着急,“被打到哪里了?痛么?”
“哎呀哎呀,”我于是双手交握在胸前,眨着眼,用我自己都想呕吐的甜腻声音说,“能被王子殿下的球打到实在是我的荣幸啊荣幸。”
他怔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笑。
不是他一惯有的那种春风般淡淡的微笑,而是纵声大笑,笑得弯下腰去。
末了伸出一只手来,抚过我自己刚刚揉过的额角,柔声问:“还痛么?”
他的手上有汗,凉丝丝的。
但我却觉得烫,火烧一般的烫。
于是我重重的点下头,“痛。”
“抱歉啊。”他说,“这样吧,放学后我请你吃冰淇淋。”
“好。”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反正不过他随口那么一说,我就随口这么一应。是不是真的会去,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他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仍跑去打球。
于是我仍躺下来睡觉。
幸运之神依然没有眷顾我。
有人用脚尖轻轻的踢我时,我挑起一挑眉来,斜斜的瞟向那个吵醒我的家伙,连牙都咬了起来。
将一颗排球用右手挟在腰间,那个姓秦名小楼的女生很不怕死的向我微笑,“呀,这个快要发飚的表情真好。”
我的情绪如漏气的皮球一下子泄了下来,半垂着眼,打着呵欠问她,“怎么了?”
“没发生天大的事我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吵七七你呢?”秦小楼笑咪咪的指向那边的蓝球场。
“王子和山贼在那里决斗啊。”
这句话让我从地上跳了起来。跑过去才知道,不过是沈渡和白晓迟在一对一的单挑篮球而已。
我看向跟在我后面跑来的小楼,翻了个白眼。而她则露了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给我看。
这家伙明明就是故意的。有这种朋友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我叹了口气,问“沈渡怎么会在这里?他不用上课的么?”
小楼笑,“你认识沈渡又不是一两天,上不上课还不是他自己一个心情,人家今天刚好想打球啊。”
我再次翻白眼,将视线移到篮球场上来。
几乎操场上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来,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体育老师也重新出现,站在球场中央给他们当裁判。
比赛显然已开始一段时间了,沈渡的上衣已不知脱在哪里,光着膀子,汗顺着肩胛的纹路流下来,在太阳下闪着光,将他光滑的皮肤映得像绸缎一般,裹着强健的肌肉,充满了活力;而白晓迟依然是一派气定神闲的优雅,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连发梢都已汗湿。单从体力来说,他在沈渡手上完全占不到便宜。
我挤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动,但是周围观众的叫好声却一阵高过一阵,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不是在看球的。
沈渡抬手擦了把汗,然后就看到了我,向我笑了笑,扬起手来打招呼,“七七,你来给我加油么?”
果然是生命力顽强的生物,前几天的摔伤已经拢口,看来已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了。
“是啊是啊,”我也扬了扬手,大声的回应他,“若是连这个也输给王子殿下的话,学长你就真的没得混了呀。”
沈渡皱起眉,连声音也大起来,“喂,这是来加油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我没来得及回嘴,老师的哨声响起来,比赛再次开始。
白晓迟拿球,基本没做任何停留,大步流星的运到三分线左弧底,一个变向,向内线挤去,而沈渡早已经挡住他的去路,白晓迟一个转身,背对捉,一副要背砍的姿势,沈渡老练的用身体贴上去,白晓迟向背后一个挺身,篮球已经脱手,划了个漂亮的弧线进入篮筐,和篮网摩擦出一声令人心醉的声音:“刷!”
观众开始欢呼,夹着女生们的尖叫。
原来王子殿下下会投这么漂亮的三分呢。
我看着他,暗暗的叹息,忍不住就想,这个连甩出去的汗滴都闪动着完美的光芒的男生,倒底是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忧郁而无奈的表情?
沈渡自然不会让白晓迟专美,大喝一声,一个向前加速,双脚齐跳一步,白晓迟来不及阻挡,他人已高高跃起,双手持球灌篮,顿时篮筐在沈渡的双手巨大的力量下和本身的重量下不堪重负的变形,并且发出“吱”的一声。
你看吧,人的性格在体育比赛上都会显露无疑。
沈渡那家伙,就只会用这种压倒性的气势和暴力来处理所有的事情吧。
市一中的新旧两代偶像——我想应该所有人都不会对这个头衔有异议的,在球场上来回闪动,周围的观众们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而我在发呆。
我的思想,正在我所不能控制的领域里漫游。
而这种漫游对目前的我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结束了。”小楼的一声轻叹,将我拉回来,正看到沈渡进最后一球。
他在面对白晓迟不到半米的距离里,神奇的左手拍球过跨,然后随即身体横转半圈,球已经到右手之中,在白晓迟面前旋身转过,看着不到一米远距离的篮筐,低吼一声,不可思议的,几乎没带一点冲锋的直接原地拔起,在所有人的眼里,就像是一眨眼一样,便无法相信自己的看到沈渡高高弹起,单手掼篮,还有同时发出的“蓬”“的一声巨响。
哨声响起。
结束了。
21比18.
沈渡获胜。
然而分明是落败的白晓迟更受欢迎,还没从球场上走出来,便有人围过去递水递毛巾。
沈渡从一个男生手里接过一瓶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之后,才一面瞟着白晓迟那边,一面走到我这边来,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说起来,那家伙倒不是虚有其表呢。”
“嗯,不过还是比不过学长你啊。”我笑,也看向那边,“好久不见你打球,风采依旧,宝刀未老呢。”
“七七你撒谎。”
沈渡说这句话的声音很是郑重。
我不由得怔了一怔,转过头来看着他。“吓?”
沈渡看定我,乌黑的眼里有一丝自嘲的味道,连声音也变得缓慢而沧桑。“七七你,在这场比赛里,根本就不曾看过我啊。”
莫明其妙的,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说不上来是酸还是痛,总之他这样子看着我,让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脸偏向一边。
白晓迟就在这时候走过来,微笑着,向沈渡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白晓迟。”
沈渡握了握他的手,“沈渡。”
我皱了眉,“吓,难道你们比赛之前都没有自我介绍过?”
沈渡哼了一声,“谁有空说那些废话。”
白晓迟笑道:“是呢,学长一过来就说要跟我单挑一场,我都很意外啊。不过学长你的球真是打得很好,我输得心服口服啊。”
“哪里。”白晓迟这样说话,倒让沈渡不好意思起来,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灰,“只是有身蛮力罢了,你也很不错啊,我上课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切磋一下吧。”
旁边有一个我们班上的女生捧了沈渡的衣服,怯怯的上前一步,“那个,学长……”
沈渡伸手拉过自己的衣服,顺手搭在肩上,一句话也没说便向教学楼那边走去。倒是那个女生被他瞪了一眼,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等他走远了,转来身来看着我,舒了口气似了拍拍胸口,“说起来,像沈渡学长那么凶的人,七七你是怎么跟他相处的?”
“他凶么?”我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这样说起来,那家伙平常吼归吼,倒没有真正让我觉得很凶的时候呢。
“因为七七比他更凶啊。”小楼笑着,向那女生解释。
“是啊是啊。”我转过去,扮了个很凶恶的鬼脸,“我是狼外婆啊。”
那女生“卟哧”笑出声来,连带边上的白晓迟也笑了,然后王子殿下就被他的亲卫队拖走了,临走反过来叫了一句,“不要忘记了啊。”
小楼“咦”了一声,转过来看着我,问:“你和王子殿下下约定了什么吗?”
我打了个“呵欠”懒懒道:“王子殿下下之前打球的时候砸到我,说请我吃冰淇淋作赔偿,要不要一起去啊?”
小楼上下的打量我,然后露了个很暧昧的笑容,说:“不去了,校报今天要送去印,我不盯着不行呢。”
我翻了个白眼,谁都知道她那个暧昧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可是,用脚趾头想也会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好像东施嫁给哈姆雷特一样的不可能。
最后一堂课是政治,一如既往的乏味。
于是我伏在桌上趴了一会就睡着了。
对于我这种成绩不上不下,除了睡觉之外基本不会违反多少课堂纪律的学生,老师们似乎也一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了,而同学们除了小楼之外,一般也不会做这种扰人清梦的事,所以我安安稳稳的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太阳已快下山了,我伸长了手臂,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看到王子殿下下反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双手伏在椅背上,正微笑的看着我。
打到一半的“呵欠”硬生生收了回去,我眨了眨眼,“吓,王子殿下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睡觉啊。”那个漂亮的男生用他风一般温和的声音说,“花七你还真是能睡呢。”
“王子殿下下过奖了。”我打着哈哈,四下里看了看,教室里似乎已没有其它人了,“说起来,似乎应该下课很久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说过要请你吃冰淇淋的呀。”
“开玩笑的啦。”我摆了摆手,一面收拾自己的书包,“哪能被篮球打一下就让王子殿下破费呢?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不早啦,赶紧回去吧。”
“我是认真的哦。”
白晓迟的声音很轻,但是有着不容置否的坚定。一双水晶般透澈的眸子看着我,“篮球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只是想请你吃冰淇淋而已,或者别的也可以。”
我怔了一下。
他已经先站了起来,“走吧,七七。”
我突然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
或者是因为这样念真的很顺口,认识我的大部分人都叫我“七七”,但是,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那不过就是一个代表我的符号而已。
但是,这样的两个字,被他那样轻轻的柔柔的唤出来,有如天籁。
所以,我再次的被盅惑了,乖乖的跟着他从教室里走出去。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怔怔的看着那家并不是很大的店上面那个很显眼的招牌。
那里写着如雷贯耳的四个字。
哈根达斯。
有很多次,我和小楼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在店侧那幅广告前驻足。
我没学过广告,并不知道那广告本来的用意是什么,但总觉得广告上那个吃着冰淇淋的女子,给人一种很幸福的感觉,配着那句广告词,让暖洋洋的满足感从人心底往溢。
曾经和小楼开玩笑,说以后有钱的时候,怎么都要来吃一次。
但是我从没想过,会这样子过来这里。
白晓迟付了车钱,站到我旁边。“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故作脉脉的看着他,念着哈根达斯的广告词,“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王子殿下下莫非是看上我了?”
他笑,伸手揉揉我的短发,拖着我大步走进了那家店。
店面并不大,很雅致的装璜,每个桌子都很巧妙的用玻璃、屏风,或者花草隔开来,并不封闭,又自成一个空间。音乐轻而柔和,听不懂是英文还是法文,配着灯光,形成一种优雅而精致的气氛。
里面的人不多。
这种地方,人一向不会太多。
我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这实在并不是现在的我应该来的地方。
白晓迟微笑着,拉着我找地方坐下,点东西,用鼻音询问我的意见。
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有着我这般小市民没有的贵族风范。
我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的注视下,食不知味的吃着东西,一面东拉西扯的逗他笑,一面在心里加了个感叹号。
他果然不是和我处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从哈根达斯出来,天已全黑了。
我跟白晓迟道了别,走去前面的路口坐公交车,才走出两步,便听到他在我身后,低低的叫了一声,“七七。”
“嗯?”我转过来,刚好看到一道霓虹灯的光影从他脸上划过。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迷失的孩子,在霓虹灯淡淡紫色的笼罩下,落寞得叫人心痛。
那一个瞬间,我竟不忍再往前迈出一步。
白晓迟走上前来,试探的问,“七七你赶着回家么?”
“嗯。”我含糊的应了声,“王子殿下下还有什么吩咐么?”
“可以的话,一起吃晚饭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微垂着,并不看我。而长长的睫毛下面,眼波流动,分明有很多表情,我却完全看不清楚。
在心底叹了口气,我依然笑得很灿烂,“好啊,不过这次,要由我定地方。”
“好。”他点下头,微笑再度挂上嘴角。
我带他去的是离我家不远一个很普通的快餐店,店面小而整洁,颇像以前课文阳春面里的小店,和蔼的老板娘前前后后的招呼客人,老板在隔着一个小窗的厨房埋头做事。
我随便拣了张桌子坐下,向那边收拾碗筷的老板娘招了招手,顺手就抽出双方便筷来,“啪”的掰开来,叼在嘴里玩。
白晓迟看了我一会,居然跟着将这些动作全做了一遍。
我怔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可否认,白晓迟真的是很聪明的一个人,那一串动作几乎学得丝毫不差,但是,像他这样全身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种高贵而优雅的气质的男生,实在并不适合在这种地方,做这样的动作。
看着他以那种只适合去弹钢琴的手像我一般挥舞着一次性的卫生筷的时候,我唯一的感觉就是滑稽。
原来王子殿下也是会耍宝的啊。
连收拾好那边的桌子走过来的老板娘也忍不住笑了,一面把菜单给我们,一面掩了嘴轻轻的笑。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把菜单递给白晓迟,他只略扫了一眼,“七七你点就好了,我不挑食。”
我点了几个很普通的家常菜,就把菜单递回给老板娘,她写好单子,便自顾的忙去了。
我趴到桌上,一面等着上菜,一面观察对面的白晓迟。
就如何我不适合去那些高雅的店一样,白晓迟和这快餐店的气氛亦完全不搭调。
想来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并不再想学我的举动或者怎么样,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从腿到腰到肩到手,仪态完美得有如礼仪学校的模特儿。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晓迟转过眼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趴在桌上问,“王子殿下你累不累?”
“嗯?”他微微皱了眉,用很好听的鼻音问我。
“我是说你的背啊。”我笑,“在这种地方也将背挺得标枪一般直,不会累么?”
白晓迟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放松下来,缓缓靠到椅背上,轻轻的闭了眼,用一种低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说:“何止是背很累啊……”
这样子的他,有一种很虚弱的感觉,让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累得不想回家么?”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句话明显的交浅言深了。
但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白晓迟因这句话怔了一下,有一个片刻,像是连呼吸都停顿下来。过了几秒钟,他才缓缓的睁开眼来,轻轻叹了口气,嘴角牵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重重的吐出一个字,“是。”
气氛一下子便沉重起来,我别开脸,避开他的目光,完全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回去得查查皇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居然会让我一连两次有无言以对的情况出现。
幸而这时菜已端了上来。
于是我开始招呼白晓迟吃饭。
菜是我喜欢的豆腐茄子,不知道白晓迟是因为之前的那句话,还是菜不合口味,吃得很少,连带我也没了胃口。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悄悄的问我,同来的男生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公子。
你看,王子就是王子,走到哪里,凤凰也不可能被看成山鸡。
上楼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坚持送我到楼下的白晓迟,我再次叹息。
或者,这世上就是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再怎么累也好,哈姆雷特也始终要做他的王子;再怎么不甘心也好,东施也不会变成捧心的美人。
到家的时候,早已过了我的门禁时间。
老爸坐在他那把老摇椅上看报纸。我扔下包包,钻进了厨房。
老爸轻轻的咦了一句,“咦,你没吃饭的吗?”
“吃了。”我拿了包方便面来泡,坐到老爸对面,“可是我都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
“原来不是和小楼一起的吗?”
我怔了怔,老爸又说,“水倒满了。”
“哦。”我连忙把水壶放下,再看老爸时,只见他正将一页报纸轻飘飘的翻过去,连眼也没抬。
“我和王子殿下一起吃饭的。他下午打球时砸到我,本来说请我吃冰淇淋做补偿的,结果说说闹闹的就晚了,然后就一起吃饭了。”我说。
我承认当时的确有一点心虚,心虚到不敢看老爸的脸。
老爸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连王子殿下是谁都没问。
一直到我吃完了面,他也没有再说话。
我拿了碗去洗,走到门口时回头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老爸抬起脸来,笑眯眯的,“我应该有么?”
我去洗碗,一边说:“一般做父亲的碰上十几岁的女儿深夜才被男生送回来不是有一堆的话要说么?”
老爸笑眯眯的将报纸叠了起来,“一般做人家女儿的十几岁就深夜才被男生送回来不是应该左躲右闪支支唔唔找尽理由欲盖弥彰么?”
我被噎住,差点把那只碗打了。一面翻了个白眼,一面说:“老爸你用错成语了。”
老爸从他的摇椅上站了起来,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走回他的卧室,“其实我本来准备了一堆话要教训你的,可是,你看你都不配合。”
我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的房门合上。
但是有一句话轻飘飘的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他说,“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我趴。
哪有这样做人家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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