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失踪
不出杨珩所料,他到怡斓宫一行的消息,转眼就传到了皇后与毛贵妃耳中,很快大皇子、二皇子也都知道了,不免各自揣摩一番他此举到底什么意思,皇帝又是个什么态度。
大皇子最为直接,当天就跑到杨珩府上,恶声恶气警告他最好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杨珩现出一脸错愕无辜的茫然表情,让大皇子一肚子邪火泄了一大半。
这个毫无根基的绣花枕头,就算父皇想要扶起他,也得他自个儿能站得稳才成,大皇子撇撇嘴,觉得自己特地跑一趟实在有些多余,拿起皇长子的架子重重训斥了杨珩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杨珩诚惶诚恐亲自把他恭送出门,看着他上了马车渐行渐远,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森然莫测。
二皇子倒是没有去找杨珩的麻烦,他已经与皇后商量好寿宴那日的计划,只要计划成功,其他人现在做什么都会变作徒劳。
很快日子就到了十二月廿六,一大清早,京中命妇礼服正装按品级分批入宫拜贺。宁仪宫中门大开,打扮一新的宫人女官引着命妇们一次入内向皇后行礼,然后领到蕙兰宫去休息,等待晚间的寿宴。
蕙兰宫是后宫举行重大庆典的地方,一般嫔妃册封或是太后、皇后的生辰庆典都在这里举行,宫殿占地比皇后所住的宁仪宫还要打,除了举行庆典的大殿之外,还设有许多房间,供入宫朝贺观礼的命妇们休息之用。当然,品级高的可以独占一间,品级低的就只能与旁人挤一挤。
各地送来的贺礼都被放在蕙兰宫正殿上,供命妇们一开眼界,有伶俐的女官在旁边解说介绍礼品的各种吉祥寓意,几个偏殿还有戏台以及琴师乐伎舞娘等等提供戏曲、歌舞娱乐,一派繁华热闹的升平景象。
皇后身着深青色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端坐在宁仪宫宝座之上,看着纱帘外跪伏在地向她行大礼的命妇们,心里百味杂陈。
她一声为这个后座付出了太多太多,这样的荣耀是她应得的,她本该非常快乐,但是今日她坐在这里,却总有挥不去的阴霾与不安萦绕在心头,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皇后掩盖在翟衣下的手用力握紧,试图将这诡异不像的感觉彻底捏碎。
这是皇宫,禁卫森严,又能发生什么事呢?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现在是皇后,将来会是太后,这样的荣耀要一直持续,直到她进入皇陵的那一日,要达到这个目标,前提是她的儿子必须当上太子。今日的计划顺利,那他们母子离目标将又再更进一大步。
她面上神态端庄宁静,心里就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名亲信女官闪身到她身侧,低声道:“启奏娘娘,怡斓宫那边很快就会过来,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皇后木然点了点头,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
今日一早,白茯苓就被母亲拉起来打扮了一番,说是要到宁仪宫去向皇后行礼。本来以白茯苓未嫁闺女的身份,也不是现任忠国公的直系血亲,是轮不到她进宫向皇后贺寿的,偏偏她现在人就在宫中,皇后又派了女官来指名要她参加寿宴,说不得她也只有乖乖去露个脸行个礼了。
宁仪宫与怡斓宫紧挨着,白茯苓一肚子怨气随安泰公主与木佩兰直接走到宁仪宫前去排队觐见,安泰公主地位远高于一般命妇,人一到就被请了进去,木佩兰是先帝亲封的君主,虽不如安泰公主尊贵却也属于特权阶级,白茯苓挨着母亲站在宁仪宫前的小广场上等了一阵子,两母女就插队进门了。
不过就站了这么一阵子,也被侯在广场上的其他命妇好生围观了一遍。命妇们暗下里交换小道消息,发现白茯苓竟然是皇后指明要见的人,纷纷猜测起皇后的心意。前几天大皇子与二皇子先后上奏,争着要立白茯苓为侧妃的事情已经在京城闺阁圈子里传开了,现在皇后竟然要亲自见白茯苓,其中的含义就值得猜测了……这是要见见未来儿媳妇吗?儿子为这个侧妃人选就去与大皇子相争,皇后想必心里不太高兴吧。
令人失望的是,皇后表现一切正常,受了白茯苓母女的礼也没有表现得特别亲近或疏离,与对待其他命妇的态度基本一致,走过流程后就由女官引出宁仪宫乘坐车轿往蕙兰宫而去,没人注意到,皇后看着白家母女离开时,眼中一闪而逝的诡谲。
蕙兰宫离宁仪宫颇有些距离,所以宁仪宫前停了车轿不断往返两宫之间接送命妇们到蕙兰宫去休憩等候。这些车轿形制甚是小巧,只容一人乘坐,而且分了品级。
安泰公主坐的是最高级别的,车上装饰五彩羽毛,金碧辉煌,车轿内空间也较大。木佩兰所坐的那一辆稍逊,白茯苓坐的是思品以上命妇专用的那一种,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供四品以下命妇所乘的。
白茯苓除了宁仪宫,等在一旁的半夏与淡竹就迎了上来,白茯苓打开半夏手里提着的藤箱,抱出小狸花方才坐入车轿之内,淡竹与半夏跟在车轿后,一起出发。
白茯苓自从离开怡斓宫范围,便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她心知如果有人要对她不利,今日就是最好时机,所以当她一人独处时,就算是坐在车轿上,她也要抱着小狸花才能放心。
她不是傻瓜,明知道这宫里危机四伏还大咧咧地心存侥幸,她十八岁前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不代表不会遇上些恶心事。
虽然没人对她明说,但她又不是真萝莉,怎么可能不知道二皇子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这宫里是皇后的天下,他要做什么事,实在是太方便了。
白茯苓抱住小狸花,暗道:你不来最好,否则我家小狸花今天就要开杀戒了!
非必要时她也不想伤及人命,不过如果人家欺上门来,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两个小宫女不明就里,只当她是孩子心性,离不开自己的宠物,也没有多做他想。
三辆车轿到了一段较为狭窄的通道前,白茯苓坐的那一辆落到了最后,越行越慢转眼与前面木佩兰做的那一辆拉开了几丈距离。
车轿行径一条岔道,拉车轿的太监忽然脚步一转,快步走上了岔路,淡竹与半夏一愣,正想开口提醒,忽然脑后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两女头脑昏沉,被不知哪里闪出来的两个高大太监飞快拖走,消失在路旁的假山之后。
与此同时,另一辆形制相似的车轿急急赶了上来顶替了白茯苓那边本来的位置,前面的木佩兰若有所觉,探出头来一看,见女儿的车轿就在后面,车后隐约可见两个小宫女正低头跟车急行,一切状似无异样,便又缩回车轿内。
车轿又行了十几丈,木佩兰忽然浑身一震,一手挥开车轿的帘子,大喝一声:“停!”
她忽然醒起,刚才回头看时那两个低头疾行的宫女,发上珠花乃是宫中常见的款式。今早白茯苓觉得半夏与淡竹头上的珠花不衬她们身上的衫裙,所以从首饰盒里取了两对新的赏给她们。
白茯苓向来喜欢身边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半夏与淡竹当时就开开心心地把珠花换上了插到头上。
莫说白茯苓赏赐的珠花比宫里统一派发的首饰高档精致十倍不止,就算她裳的是一对竹钗,这些小宫女也没胆子公然摘下来换上别的。
现在那两个跟在车轿后的小宫女头上的珠花不对,那只有一个理由,她们不是半夏与淡竹。
木佩兰一想到这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宫规仪态,不等车轿完全停下便一跃而出,转身跑到后面那辆车轿前,一掌挥开挡在面前的帘幕。
车轿内做的是一个陌生的妇人,身上穿了四品命妇服饰,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木佩兰。拉车轿的太监也不得不急急停下。
安泰公主听到后面的动静,也喝停车轿走过来看发生何事。
木佩兰发现女儿真的不见了,脸色难看非常,也不管车轿上吓得脸色发白的命妇,一手抓住拉车的太监,厉声问道:“原本跟在我后面的那一辆车轿呢?”
那太监浑身哆嗦道:“奴、奴、奴才不知,奴、奴才跟上来时,就看见夫人您的车轿了……”
木佩兰知道问他一时也问不出什么,安泰公主已经开口道:“这位夫人得罪了,请在此稍候,改乘另一辆车轿。”她向跟过来的怡斓宫总管太监看了一眼,那公公连忙上前扶出车轿里的夫人,又指挥其他小太监去安排车轿以及将拉车的这个太监、跟车的两个宫女统统带回怡斓宫看管起来。
木佩兰与安泰公主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忧,安泰公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当即吩咐人沿原路找寻白茯苓,现在她失踪尚不久,应该很快可以找到的。
而同一时间,白茯苓也感觉到有些不妥,她拂开帘子向前一看,前面已无娘亲所乘车轿的影子,她正待喝停,忽然眼前拉车的太监脚步一顿,噗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白茯苓措不及防,差点受惯性影响跟着扑向前去。
137变天了
安泰公主与木佩兰的人很快找到了白茯苓,她所坐的车轿就停在来时的路上,半夏与淡竹一脸惊慌茫然站在车旁。
木佩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亲眼看见白茯苓安然无恙,方才尝尝舒了口气,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白茯苓向她眨眨眼睛,扮作惊魂未定以众人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拉车的公告忽然转到岔路上,说要抄近路到蕙兰宫去,结果走了几步他不知何故就晕了过去,那边不见半个人影,淡竹与半夏只得合力把车轿拉回来这里,好找人帮忙。”
木佩兰心知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不过这里耳目众多,不便细问,安泰公主走上前来,笑道:“那就是虚惊一场了,不如你们母女随本宫先回怡斓宫休息一下,待晚宴时在一起去蕙兰宫罢。”
白茯苓摇摇头道:“皇后娘娘大寿,公主娘娘是这宫里的主子之一,怎好单为了我一人便怠慢其他夫人小姐呢,我也没什么事,我们还是继续到蕙兰宫去吧。我这一点小意外,要是惊动了其他人,扫了皇后娘娘的雅兴,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她这话听在别人耳中是识大体知礼节,正常得很,可听在安泰公主与木佩兰这两个熟知她性情的长辈耳中,就是另有深意了——以白茯苓的习性,这根本不是她会说的话。
如果是早些时候,安泰公主提出要带她们回怡斓宫甚至不参加皇后的寿宴,她绝对第一个举四肢赞成。
白茯苓从来都极有主见,她忽然这么说胡啊,必有她的缘故,安泰公主与木佩兰便不再多话,叫来一个怡斓宫的亲信太监替白茯苓拉车轿,又召回其他去找白茯苓的人吩咐不得声张,一行人匆匆赶到蕙兰宫。
她们三个人,安泰公主是身份地位高贵,木佩兰与白茯苓两母女是容貌出挑艳压群芳,白茯苓更是最近的话题人物,一到蕙兰宫便马上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白茯苓由木佩兰带着向几位相熟的夫人们见过礼,便随安泰公主到后面准备好的厢房中休息,期间几位夫人前来拜见公主,她逗极有耐性地陪伴在一旁。
午膳也是在蕙兰宫里用的,由始至终,木佩兰都没能单独与白茯苓说些什么。
蕙兰宫里衣香鬓影,歌舞升平,三女却已隐约感觉到山雨欲来。
午膳过后不久,白茯苓由半夏、淡竹伺候着在殿侧暖阁里的软榻上午睡,她其实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是要一个人静静把事情想清楚。
用膝盖想都知道,刚才半路“晕倒”的那个拉车太监多半是想把她带到某处,然后二皇子就会闪亮登场当一回采花贼。结果小祢忽然出现,打散了二皇子与皇后的如意算盘,其实就在小祢出现的前一刻,她原本打算放出小狸花突袭那个拉车太监的,只是这样,她的麻烦就会很大,所以这点上,她还是有些感激小祢的及时到来。
半夏与淡竹的神情有些不对,似乎是被小祢以某种方式控制住了,神情古怪呆滞,似乎对小祢的出现毫无印象。
这些都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她之所以坚持到蕙兰宫来,又耐着性子应酬那些夫人们,只因为小祢临走前的一句话——你放心,二皇子再没有机会打你的主意了!
从小祢的一贯表现,不难猜出,他打算今日下手杀二皇子,她不想与这事沾上关系,所以必须保持正常,必须找到证明她与刺杀事件毫无关联的证人,没什么比案发时她正身处于公众场合更有说服力。
很快就会传出二皇子的死讯了吧……白茯苓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她不怕死人,她只是隐约惧怕着小祢,他究竟是什么人?!
暖阁里温暖如春,白茯苓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意识慢慢朦胧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人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呼声。
暖阁的雕花木门忽然被人从外边粗暴地推开,一个脸色铁青的太监带了几名小太监一拥而入,快步冲到她的榻前。
淡竹与半夏赶上来大着胆子道:“见过伊公公,小姐正在午睡,可否请伊公公到外间奉茶说话?”
这伊公公正是皇后宁仪宫里的总管大太监,他绷着一张脸,阴沉沉道:“滚开!洒家奉旨,前来缉捕刺杀二皇子的逆贼钦犯。”
白茯苓心中一颤,来了来了!果然来了!不知小祢得手没有?有没有被人发现留下把柄?
这么大大的动静,她不可能继续装睡,干脆揉揉眼睛半坐起身,含含糊糊问道:“什么人这么吵?”
伊公公一眼看见她那海棠春睡一般的慵懒娇美模样,乌黑的长发蓬松披散,身上的寝衣微皱,分明是睡了好一阵子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原本认定的事情也动摇起来。
他心念电转,敛了气势推开两步,道:“洒家冒犯了,宫里出了大事,洒家奉命前来查勘,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白茯苓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副天真无知的萝莉神情,好奇道:“嗯……你要查什么?”
伊公公愣了一下,不自然地问道:“小姐是何时到这蕙兰宫中,中途可曾离开?”
“我跟公主娘娘和我娘亲一起来的啊,一直都在跟阿姨们说话,嗯……半夏,我们是什么时辰到的啊?”
半夏低头道:“巳时中到的,奴婢见蕙兰宫前的日晷所示是这个时辰。”
这个其实伊公公来之前已经问过其他人。他是知道二皇子的计划的,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二皇子遇刺,皇后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与白茯苓有关,因为按照时间推算,当时白茯苓应该与他在一起,没想到白茯苓现在没事人一样安睡在蕙兰宫中,二皇子却被刺死在一处无人的小宫苑里。
他们都觉得这其中必有古怪,而且多半二皇子的死与白茯苓有关,偏偏却有苦说不出。
事情计划得好好的,皇后派了人按时到预先约定地点去“碰巧撞见”二皇子与白茯苓私会,好逼着白茯苓不得不嫁二皇子,没想到扑了个空,既不见白茯苓也不见二皇子。
派去的人连忙回禀皇后,皇后面上不动声色,派人急忙去搜寻他们的踪迹,结果发现特地安排去替白茯苓拉车的太监竟半路晕了,而白茯苓已经到了蕙兰宫。
皇后心中的不安更甚,命人严密搜索附近一带宫苑,最后终于在一处临时空置的宫殿里,发现二皇子与他的随从们,一共九人,全数身亡。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当场晕死过去,太医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醒,又过了好一阵子,皇后才恢复神智,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到蕙兰宫来抓白茯苓,她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心一意认定,儿子的死必然与她有关!
伊公公还待再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太监的通传声:“安泰公主到!”
安泰公主大步入内,走到白茯苓榻前指着伊公公喝道:“大胆奴才,谁准你乱冲乱闯,冒犯本宫的客人?!规矩都到哪里去了?滚出去!”
二皇子身亡,皇后的地位也随之岌岌可危,伊公公自知如果皇后失势,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个时候还贸然树敌得罪安泰公主,那就是找死了。而且皇后根本没有证据证明白茯苓与二皇子被刺死之事有关,面前的白茯苓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女孩子,一脸的天真懵懂,如果真与这样的大事有关,又怎会淡定若斯?就是城府再深的人,沾上谋刺皇子之事也不可能毫无异样。
伊公公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刚才才会软下态度,再被安泰公主一呵,更是不敢造次,低声下气道:“奴才不敢……只是皇后……”
安泰公主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道:“皇后如果有意见,大可与本宫理论,二皇子出事,本宫也深感不安,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正该好好劝皇后节哀,协助宫里侍卫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这般胡乱攀咬,恐吓冲撞官员家属,传到外边去,天家体面何在?朝里的官员如何安心替皇上办事?!”
一番话说的伊公公只有不住低头赔罪的份儿,大气不敢喘一口,不过他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有安泰公主拦着一顿责骂,他差事办不成也不至于无法向皇后交代。
今时不同往日,二皇子已经没了,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已经没有希望的皇后把小命也搭上。
伊公公灰溜溜带着同来的几个小太监返回宁仪宫,一路上已经开始暗自盘算自己的后路。
二皇子在皇宫之内遇刺身亡一事,很快传开,宫里炸了锅一般,大小门户被全数封锁,东大营的御林军奉诏入京把皇宫守了个严严实实,任何人等没有皇帝亲笔手谕,均不得进出。
几位皇子的府邸也被御林军围困起来,是监视也罢是保护也罢,反正京中几位皇子都被暂时软禁在皇子府内,同样禁止出入。
京中不少官员的家眷都被扣在宫中,京城人心惶惶,就算是街上的普通百姓也知道天要变了!
138死亡陷阱
因为二皇子的事,皇后的寿诞自然办不下去,伊公公走后,安泰公主带着木佩兰母女回到怡斓宫,璁珑与璎珞两位郡主已经等在宫中,她们在二皇子被刺之事事发前才进宫,本来打算去先向皇后行礼然后再去找母亲安泰公主,没想到走到半路就听闻这么惊悚的消息,这个时候去皇后的宁仪宫只是添乱,于是两姐妹商量过了便改道到怡斓宫来。
安泰公主吩咐亲信太监严守宫门,带了两个女儿与木佩兰母女到正殿去,唤来一个大太监问起二皇子遇刺的事有何消息。
那大太监姓何,今日一直留守怡斓宫,安泰公主在宫中也有一些眼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当即就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把消息送了过来。
何公公听安泰公主问起,有条不紊地就把收到的这些消息一一道来。
“你说,二皇子以及他的八个随从都是被人一掌击杀?而且没有打斗痕迹?”安泰公主皱眉道。
“是,去勘察现场的侍卫说,那处大殿的香炉里有酥筋软骨散残渣,二皇子等多半是中了这种迷香所以才会全身无力,无法抵抗。发现二皇子的那处宫苑原本住着两位才人,几天前才被迁往别处,只留了几名宫女太监负责照管,今日是皇后寿诞,那几名宫女太监正巧被淋湿调了出去做事,宫苑的大门也上了锁。据传皇后发现二皇子失踪后,派了不少人一路搜索,方才发现那处宫苑大门虚掩,门前铜锁也不知去向。”何公公躬身答道。
安泰公主又问了几句,方才挥手让何公公退下,转头又挥退其他伺候的宫女太监,连两个女儿都一并打法去休息,大殿上只剩下她与木佩兰母女。
安泰公主长叹一声道:“我向来不喜欢皇后生的这个儿子,不过总归是叫了我二十多年的姑姑,今日听闻他年纪轻轻便惨遭横死,真不知是什么感觉。”
木佩兰母女虽然能理解她的感受,不过站在她们的角度,却是觉得二皇子死有余辜,不说他平日与夏阁老一党逼害政见不同的大臣是如何心黑手狠,单就他今日意图将白茯苓掳去想生米煮成熟饭,逼她嫁入皇子府一事,就足够捏灭她们心里那一点点的同情之意。
安泰公主望着白茯苓道:“皇后似乎一心一意觉得你与此事有关,听说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伊公公去将你押往宁仪宫,你可知这是什么缘故?”
白茯苓扁扁嘴,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今日我往蕙兰宫中途出的意外,估计与二皇子有关。”
安泰公主是什么人?一听就明白过来,本以为跟儿子在一起的女孩儿平安无事,儿子却死于非命,所有母亲本能都会认为儿子的死与那女孩儿有关。
“浸提你路上究竟发生何事?”安泰公主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皇后与二皇子的计划会中途夭折,为什么二皇子与他的手下又会倒毙在那个无人的宫苑里,而且依照皇后惊慌失措四处派人寻找二皇子的举动,那个宫苑显然不是他们原本约定“撞破私情”的地方,二皇子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去?
白茯苓道:“今日我做的车轿走到半路,拉车的太监忽然转了方向往岔路上去,我觉得有些不妥,正准备开口去问,忽然他就扑倒在地昏迷了过去,淡竹和半夏赶上来叫了几声他斗没反应,我觉得这事透着蹊跷,附近没有半个人影,于是就下了车轿,让她们两个把车轿原路拉回去,好找人来帮忙,然后就遇上你们了。”
她只隐瞒了小祢曾经出现的事。淡竹与半夏根本已经不记得自己曾被人打晕过,她们只记得白茯苓的车轿忽然转向,他们追上去想问缘故,结果被裙子绊倒了摔了一大跤,待爬起来再追上去时,拉车太监已经晕了。这些是小祢离开后,白茯苓问她们才知道的,从她们古怪的神情,以及言谈中全无提及小祢,她就知道,这两个宫女多半被小祢施了催眠术一类的特殊手段,强行都修改了记忆,所以她也不担心她们会对不上口供又或泄了她的底。
安泰公主知道她没必要对自己说谎,而且今日的事透着浓重的阴谋气味,显然是有人预先设计好的,白茯苓母女入宫连她事先都并不知情,更不要说她们自己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巧合的过分,尤其是那个莫名其妙晕倒的太监,轻易令皇后与二皇子的计划中途夭折,救了白茯苓,也间接使二皇子走上了黄泉路——如果不是打着算计白茯苓的龌龊主意,就算在宫中,二皇子身边也不至于只带八个随从护卫,他原本是不想这桩丑事的内幕让太多人知道,没想到让刺杀者有了可趁之机。
真不知道幕后主脑会是什么人物,刺杀者不但能潜伏在深宫之内,还清楚知道那一处宫苑今日无人,并事先准备好酥筋软骨散,而且有办法引二皇子主动走入陷阱,好方便他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杀死……其实安泰公主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办到,但是她不敢往深处想,虎毒不食儿,他真的会为了江山皇权,就这样杀死自己的儿子?
安泰公主用力甩甩头,抛开脑子里荒谬的想法,振作精神道:“没想到你们进宫一回,竟撞上这样的事,皇后现在多半已经不可理喻,恐怕会不计代价找你们母女麻烦。佩兰姐姐,我这便去求见皇上,与你们母女一起去说明此事,如何?”
木佩兰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安泰公主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报称皇帝正在皇后的宁仪宫中,怡斓宫的人十分机灵,并没有贸然到宁仪宫求见,只是留了一人守在宫外,打算等皇帝出来便立刻上前禀告。
另一边何公公又收到了新的消息,二皇子的致命伤在腹部,侍卫太医与仵作一同验证过,觉得出掌角度古怪,而且从就各人的掌伤推测,杀人者为同一人,而且手掌小如孩童一般,但是掌力浑厚,多半是一个侏儒高手。
白茯苓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心里暗暗打鼓,果然是小祢那个变态小孩干的!
其他人听了却觉得不可思议,安泰公主问木佩兰道:“佩兰姐姐,你见闻最广,可曾听闻江湖上有这般厉害的侏儒高手?”
木佩兰冥思苦想一阵之后,摇了摇头,侏儒属于身体残缺,筋骨异于常人,要修炼出高超武艺谈何容易?更不要说掌力浑厚了,本身个子矮小,身轻手短,就算江湖中偶然出现侏儒身材又武艺超群的,也多半是使兵器的行家。
正在疑惑不解之际,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雷公公前来宣旨称皇后伤心过度不能视事,后宫之事暂由安泰公主主理。
按照往常规矩,皇后不能视事,一般是由皇贵妃出面主持后宫之事,皇帝却绕过了毛贵妃让安泰公主这么一个已出嫁的皇妹来接手,明眼人都看出这其中有猫腻。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与毛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为了太子之位相争多年,现在二皇子在宫中意外遇刺身亡,嫌疑最大的就是毛贵妃与大皇子母子,又怎么可能把后宫大权交到毛贵妃手上?
安泰公主收到旨意既喜且忧,道:“皇上多半已经说服皇后,你们母女与二皇子遇刺之事无关,否则这掌理后宫之事断不可能交到我手上。只是这么一来,我可就有得忙了。”
木佩兰微微一笑道:“圣明无过皇上,自然知道我们母女是清白无辜的。”她这话别有深意,安泰公主听了,浑身一震,眼带惊恐地望向她,木佩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不必细那个太多,你与皇上的情分不同……”
安泰公主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圣旨一下,安泰公主便马上忙碌起来,她把两个女儿也拉了来一起帮忙,首先要处理的就是滞留在蕙兰宫里的命妇们,安泰公主请示过皇帝,便派了侍卫太监分批将她们护送出宫,皇帝宣旨让木佩兰母女明日见驾,安泰公主心里转了转,特意留了部分命妇,等明日再安排出宫。
表面上的理由是事情处理、各人问话需要时间,实则是替木佩兰母女作掩护。试想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其他人都安排离开了,独独留下木佩兰母女多留一日,到了有心人口中,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如此当天晚上,白茯苓仍在怡斓宫中度过。安泰公主忙于处理宫中事务,木佩兰与白茯苓用过晚饭便早早进房休息。
两母女并排躺在床上,白茯苓挨在娘亲身边,伺候她们的宫女都被遣到了外间,殿里静悄悄地甚至可以听见外边白雪簌簌飘落的声音。
木佩兰忽然低声道:“你见过杀死二皇子那个人,对不对?”母女连心,别人或许会被白茯苓骗过,但是对她一举一动十分在意的木佩兰却能察觉出她正常里的点滴不同。
例如她今早找到白茯苓时,她与怀里小狸花如出一辙的警惕姿态,例如她听说杀人者是个侏儒高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古怪表情。
139摊牌
事已至此,白茯苓知道这事并非自己一个人能解决的,(看不清)隐瞒,父母日后可能因为不知情而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
她咬了咬嘴唇,把事情始末理了一番,然后从自己找海浮石到魔教去找鬼面蛊蛊母,海浮石失踪,济困堂把小祢送来开始,一直讲到小祢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以及今日白天忽然出手弄晕了拉车的太监等等。
木佩兰越听神情越是凝重。白茯苓说完后,心情忐忑地打量着娘亲的神色,难得地有了犯错小孩的心虚感觉,她从小到大做下的胆大妄为的事情比人家吃的饭还多,一直以来父母都从不曾责怪过她什么,不过这次实在有些太严重了,牵扯到谋刺皇子的事情中来。
按照常理,这已经可以跟谋逆画上等号,绝对是吵架灭族的大罪了,就算她家父母很有本事也极难摆得平吧。
木佩兰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茯苓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要马上传讯所有白家明面上的人统统包袱一收撤退到海外小岛上去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就那么喜欢海浮石那小子?”
“啊?”白茯苓傻眼,娘亲这时候就算不责怪她一时滥好心自作主张惹下个大麻烦,也该跟她商议说明一番应对策略吧?怎么会问这种无厘头的问题?
木佩兰难得见到女儿露出这么傻呼呼的可爱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傻丫头,你如果不是对那海家小子有意思,又怎么会主动招揽上小祢这个大麻烦?”
白茯苓满头黑线,她是挺喜欢海浮石那类型的帅哥,可是她会留下小祢,主要是因为同病相怜,不过这却很不好解释,毕竟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悲惨难过的事情,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好了,没事了,乖乖睡吧。”木佩兰半点不体谅女儿纠结的心情,随手抚拍着她的肩背,像她小时候那样哄她睡觉。
“娘亲……”白茯苓带着委屈钻到母亲怀里撒娇,心知母亲大人这是故意吊她胃口。
“嗯,怎么了?”
“明天见皇帝要怎么说?”
“就按你跟你蕴眉阿姨说的就好。”
“那个……这是不要紧吗?”
木佩兰抚拍她的手一顿,微带讽刺道:“不要紧,谁是杀死二皇子的人,皇帝比你更清楚。”
“啊?”白茯苓把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娘亲的意思不会是……就是皇帝派人做掉了自己的儿子吧?!
除了这个理由,没有其他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娘亲听到二皇子遇刺与她有关时,还表现的这么淡定,毫不担心皇帝为了儿子被杀的深仇大恨迁怒于她们这类相关人等。
然后,一个更狗血的结论诞生了……
“二皇子他……不是皇上的骨肉?!”白茯苓说话的声音近乎微不可闻。
木佩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否认。
不会吧!竟然真的这么狗血!!!
木佩兰沉吟一阵,轻声道:“这事你不要再提了,就算是亲生的……也不见得就下不了这个手……”
白茯苓用力点点头,是啊!中国古代为了坐稳皇位,父杀子、子弑父,兄弟至亲相残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绝无仅有的稀罕事。还是生在普通人家好,例如自家爹娘,那是宁愿身受千刀万剐,也不舍得伤害她的,更不要说杀她了。
白茯苓闭起眼睛往娘亲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了蹭,忽然想到娘亲提起海浮石与小祢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内幕呢?
距离她们住处不远的宁仪宫内,皇后神情恍惚地坐在软榻上,听着匆匆入宫求见的父亲夏阁老不断反复强调眼前形势如何严峻,如果不能马上作出反应,恐怕他们一家的富贵荣显就要到此为止。
她一双眼睛涩涩地流不出半滴眼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至今她仍然不愿相信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已经死了,她这一生的希望就这样被一下子毁掉了。
“父亲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呢?”皇后呆呆看着面前桌子上跳动的烛火,声音平板没有一丝起伏。她的儿子死了,可似乎除了她,没有人感到伤心难过。
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找出真凶,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会严惩不贷的皇帝陛下不怎么伤心。
甚至平日对她儿子百般讨好奉承的宫女太监们,也只有惧怕但有,而没有意思伤心。
怎么会这样呢?那是她的儿子!也是皇帝陛下的儿子,自己父亲的亲外孙!为什么他们都不伤心不难过?!
是啊!他们母子在这些人心目中由始至终不过是件工具罢了,皇帝利用他们母子牵制毛贵妃母子,父亲利用他们母子获得权势、巩固夏家的荣显地位,宫女太监们依靠他们母子飞黄腾达获取权位利益。当这件工具死了、不能再用了,赶紧另找一件新的就是了,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伤心呢?
皇后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原来她所认为的尊荣显贵不过是如此而已,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夏阁老也知道女儿心里不好过,但是情势危急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他一咬牙道:“必须尽快从皇子之中选出一人过继到你膝下,我们才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本!”
皇后忽然咯咯笑起来,越小越大声,笑声如同夜枭,在夜里听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皇后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勉强停下来,轻声道:“父亲,难道你还不明白?皇帝他压根不打算把皇位交到我又或是毛贵妃的儿子手上。我再过继一百个儿子都没用!都是一场空!”
夏阁老脸色苍白,浑身发颤,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急得,过了一阵才回过气来道:“争,我们还有一丝希望,不争……我们夏氏满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只要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你好好想想吧,明日一早我让你母亲进宫来看你,到时就把过继人选定下,这事绝对不能拖延。”
皇后不吭声了,父亲已经把一切都决定了,她又能说什么呢?
目送父亲苍老的身影颤巍巍出了宫门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她忽然神经质地抬头看向殿顶,尖声笑道:“可怜我的儿,你尸骨都未寒啊……”笑声比哭声更要刺耳悲怆。
次日一早,皇帝退朝后在寝宫偏殿召见了木佩兰母女二人,安泰公主本想相陪,皇帝淡淡说了句:“放心!朕不会把你的佩兰姐姐如何,安心去办你的事吧。”说着就把她打发了去处理后宫的事宜。
安泰公主临走前还有些担忧地看了木佩兰母女一眼,留下何公公在皇帝寝宫外候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偏殿上静悄悄地,皇帝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道:“多年不见,朕老了,佩兰你倒是容颜如旧。”说话间似有许多感慨。
“皇上春秋正盛,民妇愧不敢当。”木佩兰语气淡然,显然没兴趣陪皇上怀旧。白茯苓在旁边听着暗自好笑,老爹真是白吃那么多干醋了,刚才她行过了礼就在偷偷打量皇帝,年纪明显比她家爹爹大了一截,已经不是大叔,早就本着老伯级别去了,眼尾的皱纹可以夹死苍蝇。
这皇帝应该说也是个帅帅的老伯,不过跟自家英俊无敌的爹爹比,还差了老大一截,果然娘亲有眼光!
皇帝比娘亲大十岁左右,可看他这个折旧率,说是娘亲的老爹都有人信。那一张脸分明就是酒色过度,真该让老爹来见一见,保证他一见就彻底放心了。
白茯苓满肚子转着大不敬的念头,忽然听上面的沧桑老伯点名道:“这就是你的女儿?”
木佩兰道:“是,正是小女。”
皇帝的眼光在白茯苓脸上转了一圈,还好并不色迷迷,也不算让人讨厌。
“容光更胜你当年,难怪老大、老二与陆英都动了心。”这话说着就有点往危险方向发展了。
白茯苓面上垂头不语作娇弱惧怕状,肚子里大骂道:“别把你两个不入流的儿子跟我大哥比啊!我跟大哥纯洁的兄妹情意哪是那两只有如禽兽、权欲熏心的色狼能比的?!更不要说我大哥长得比你的两个儿子帅多了!哼!”
“或者……还有老六跟小祢。”皇帝的下一句更加劲爆。
他知道杨珩对她有意就罢了,怎么连小祢都知道?白茯苓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木佩兰握住女儿的手,以作安慰,抬头直视皇帝道:“民妇还未多谢皇上送来的鬼面蛊蛊母,解了民妇夫妻身上的蛊毒。”
白茯苓这下子已经顾不上吃惊了,脑子里飞快转了起来,鬼面蛊蛊母明明是小祢送来的,怎么又说是皇帝送的?是了!皇帝跟小祢就是一伙的!皇帝指使小祢设局杀死了自己名义上的次子,不迟不早,这个时候动手必有缘故。最重要的是,小祢那个混账,竟然拿本该给她爹娘的鬼面蛊蛊母来骗婚!那个死小孩!
140帝皇心术
皇帝毫不意外木佩兰会想通其中关节,只是略带怅然道:“这东西原是十二年前找到的,可惜因为悦妃的事,阴差阳错到最近才能送到你手中……”
靠!白茯苓怒了,你老婆死了怎么就连累我爹娘多做了十二年的丑八怪呢?如果鬼面蛊蛊母早些到手了,我爹娘的功力也不至于损失过半!
就是木佩兰,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气,不过她看了眼面前威严端坐却难言憔悴之态的皇帝,忽然又不生气了。
多当了十二年的丑八怪又如何,从女儿身体恢复后,她每一日都过得舒心快意,远胜于当年还是什么京师第一美人之时。
反观皇帝呢,自登基以来殚精竭虑,苦苦压抑自己去毛家、夏家的人周旋,最爱的女人一个离开一个枉死于深宫之中,最喜欢的儿子要么不在身边,要么近在咫尺却不敢露出半点亲近之意,时时刻刻防范算计着身边每一个人,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归为天子,又有什么味道?
人总是从比较中获得满足,木佩兰不否认,与皇帝一比,心理顿时平衡了。
大殿上静了下来,皇帝不知想起什么,神情有几分恍惚,过了一阵才道:“有些事,朕不说想必你也能猜到,这几天你还是继续留在宫中吧,也可以帮帮蕴眉的忙。”
皇帝一句话,木佩兰母女的希望全数落空,木佩兰欲言又止,最终拉了白茯苓告退离开。
从偏殿出来,木佩兰不动声色向何公公打个眼色,带着女儿回到怡斓宫,待四下无人才神情严肃道:“待会儿我让你蕴眉阿姨马上派人护送你出宫,然后让你爹带你即可离京,走得越快越好!”
白茯苓不知娘亲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可也猜到事态严重,咬咬嘴唇道:“那娘亲你呢?”
“我不会有事,皇帝留下我,确实是想我帮你蕴眉阿姨稳住内宫,京城里马上会有一场大乱,你不会武功,留下了万一落在别人手上,我与你爹还有陆英才真的被动万分。”木佩兰实事求是,说话好不委婉,她清楚自家女儿不是那种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女子,跟她把道理说清楚她自会做出最理智的抉择。
果然白茯苓并不争辩,老老实实就去准备启程。从木佩兰的神情,白茯苓可以猜出她十九是推算出皇帝有些对她们不利的计划,她一不会武功,而不熟悉宫内的内情规则,三也压根不晓得皇帝的用心,留在宫里确实对娘亲全无帮助,只是负累罢了。
她们带入宫的东西不多,原想着今日面圣后就离开,早就已经收拾妥当。何公公动作很快,两母女回到怡斓宫不到半盏茶时分,来接白茯苓离开的车轿就已经到了宫门前,白茯苓抱了小狸花坐进车内,拉车轿的是安泰公主身边的亲信太监,手上拿了公主印信,几乎畅行无阻地就到了皇宫西侧大门。
门前一字排开已经停了三十多辆车轿,上面的都是今日安排离宫返家的命妇,白茯苓的车轿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守西门的太监眼看过安泰公主的手令,又核对过名单,当即点点头吩咐小太监打开宫门送客。
沉重的宫门才推开一线,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大喝道:“且慢开门,皇上有旨!”
白茯苓看着才透出一丝亮光的宫门很快又轰隆一声合上,心里预感十分不妙,到这个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很快又相继赶来八九个侍卫,他们的后面,两个小太监合力拉了一辆小车轿飞奔而至。
车轿帘子一掀,雷公公扶了一旁的小太监走了下来,他眼睛在宫门前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人群中的白茯苓,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上两步道:“皇上有旨,忠国公府白氏女上前听旨。”
来了来了,果然找上门来了!白茯苓知道这回事跑不掉的了,只得上前跪接圣旨,一边跪一边把那个不安好心的皇帝痛骂一百遍啊一百遍。
圣旨很短,大致意思是称赞白茯苓“温婉谦谨,端礼柔嘉”,特册封为景绫县主,即日起在宫中随安泰公主学习宫规礼仪。
白茯苓不晓得这“温婉谦谨,端礼柔嘉”是册封县主的标准用语还是皇帝在讥讽她凶猛恶霸,她只晓得皇帝把她留在宫中,绝对没有好事!
旁边一同听旨的命妇们却听出了门道。白茯苓的出身算不得高贵,母亲虽然是忠国公的独生女,先帝亲封的君主,可父亲不过是个普通商贾(白常山与白丑的关系知道的人很少),现任忠国公只是她的表哥而无弟兄,陆英也就义兄而已,她的直系男性亲属终究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
本朝的规矩,忽然封赏一个出身普通的世家女子,原因只有一个——抬高她的身份,好把她指婚给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或朝中官员,甚至是皇子。
而根据皇帝把她留在宫中学习宫规礼仪这一条来看,多半是想把她指给某位皇子为正妃了。
那些夫人们心中惊疑不定,二皇子昨天才遇刺身亡,今日皇帝竟然还有心情封县主,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白茯苓一肚子郁闷地谢过圣恩,雷公公笑眯眯上前扶起她道:“县主娘娘请起,都怪洒家脚程慢,累您白白来回一趟,洒家已经派人到忠国公府上去报喜了,县主娘娘且安心在宫里住下吧。来人!送县主娘娘回怡斓宫!”
白茯苓好想把他那张白白胖胖的老脸,掰下来扔到舂米的罐子里拿大棒槌狠狠捣用力砸,这个老太监分明是故意的……或者说,皇帝分明是故意的!
刚才面圣的时候故意只说让娘亲留下,她们还没庆幸完,转头就把她也扣下了!也罢,现在人在屋檐下,回去跟娘亲商量清楚再说吧。
白茯苓很干脆地坐回本来的车轿,在一众命妇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再次往深宫进发。
怡斓宫那边已经收到消息,木佩兰守在宫门前接了女儿,什么也没有说就带着她回偏殿去,很快安泰公主也闻讯赶了回来。
“我越来越搞不懂皇兄了……”安泰公主一脸歉意。
木佩兰反而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还要多叨扰你些日子,你不嫌我们烦才好。”她知道的关于皇帝的事甚至比安泰公主还多,对皇帝的了解也深,原就猜到皇帝不会这么轻易放人,不过是搏一搏罢了。
安泰公主母女与白茯苓母女一道用过午饭,白茯苓借口午睡,拉了娘亲到自己的寝宫中说悄悄话。事已至此,白茯苓不得不要求娘亲把知道的信息共享一番,木佩兰也再无隐瞒,两母女如昨夜一样,遣推了伺候的宫女太监,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木佩兰道:“今早皇帝提起陆英、杨珩与小祢,我就知道他已经对你留上了心,多半不肯放你离开。”
“娘亲能不能猜到,皇帝的打算?”白茯苓最想知道的是这个,只有知道了皇帝的计划,才能想法自保。
“二皇子的死,不过是个导火索,皇帝真正想做的,是把毛家与夏家的侍立彻底铲除。当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在众位皇子之中并不显眼,太后那时不过是淑嫔,皇后无子后来更先于先帝薨了,宫里头几位有子的嫔妃斗得厉害,太后性格软弱,出身显贵家里却并没有在朝中执掌实权之人。夏家与毛家正巧遇上几件大事,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两家上代家主乃是意气相投的一行结拜兄弟,关系十分深厚。因为种种缘故,两家决定联手不惜一切代价扶持皇帝登基。皇帝原本已由先帝指定了正妃人选,只是还未正式册封,于是两家的女儿只得嫁给了皇帝为侧妃。后来皇上登基了,毛家、夏家也因此得了势,正巧在皇上准备立后之际,这位皇后却暴病身亡……”
“死的也太巧了吧!毛家夏家这下还不为了皇后之位打起来?”白茯苓马上抓住了重点。
木佩兰淡然道:“这样巧合的事,后面还有不少,只是利令智昏,有些人就算明知有诈,也是忍不住要上当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毛家夏家斗了起来,毛家手握兵权,夏家执掌朝政,两家谁也不让谁,夏家略处于下风。最后太后与皇帝商量,两位娘娘谁先怀上龙嗣,便立谁为后。结果夏家的女儿先一步怀上了,偏偏立后不久,孩子便意外流产了,倒是毛贵妃所生的儿子成了皇长子。皇后后来虽然再次怀孕,却也来不及了,而且最倒霉的事,皇后第二次生下的乃是一个死胎!”
白茯苓奇怪道:“我记得,二皇子比大皇子只小了一年半啊!”皇后又不是赛亚人,流产这么严重的事,哪能这么快恢复啊。
木佩兰轻声道:“皇后生了死胎一事,只有负责替她诊脉的太医、接生的稳婆以及几个伺候的宫女知道,连皇后本人都并不知情。这些人,后来都被处理掉了,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剩下皇帝与我这个负责下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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