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暧昧的“兄妹”
陆英先去见过白丑夫妇,听说白茯苓出了门要下午方才回来,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只得先去客院梳洗用饭,休息一番。客院的仆人十分清楚他的习惯,得到他到来的消息就已经先行备好一切,陆英沐浴过后,躺在客院的床铺上很快便沉入梦乡,睡得竟比在城中将军府那个“家”要安稳得多。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时,亲兵南藤送来一封信,称有人刚才送来的。陆英心中奇怪,拆开一看,只有小小一张纸笺,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代天巡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四个字一般刻于钦差印信之上!陆英眉头一动,招来南藤问道:“送信的人在哪里?”
南藤道:“已经走了,属下认得那是待兴院那边的人,叫甘蓝。”
陆英想了想,起身带了南藤与另一个亲兵直往待兴院而去。
……◇……◇……◇……
白茯苓回到白家庄见过父母就去客院见陆英,却听亲兵说陆英竟去了待兴院,心里郁闷不已,早知如此她刚刚直接从山门那边过去就好了,省得来来回回白走一趟。
她打发了其他护卫与丫鬟,逼着白果当脚力把她背到待兴院,按照仆人所说直接走到花园中,果然见陆英的两个亲兵守在路口,南藤一见她,咧嘴一笑上前行个礼,道:“将军在院子里跟人谈事情。”
“什么人啊?”
“不知道,似乎是挺有身份的。我进去给你说一声。”南藤主动转身跑了进去。他深知白家小姐在将军心目中的重要性,就算现在将军见得是天王老子,也要马上前去通报。将军所说的“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个任何人从不包括白小姐。
白茯苓扬扬一双新月眉,马上就想到了那个“蓬帖”。
自从那日逼着他去当了自家奴仆的西席之后,白茯苓再也没有跟杨珩打过交道,听白平子说,他虽然在百里山上到处走动,但也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至于其他形迹可疑之处,只要不是有心对白家庄不利,他们也不去理会。
正与杨珩、列当说话的陆英一听说白茯苓来了,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听杨珩道:“白小姐乃是主人,不妨请她过来。”
陆英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殿下恕罪,男女有别,多有不便。”竟似是把白茯苓当做自家女眷的口气。
“陆将军多虑了,白小姐数日前才救了本宫,与本宫见面非止一次,却迫于形势向她隐瞒身份,正该当面致歉。”杨珩微微一笑转身就往来路走去,他倒想亲眼看看陆英与白茯苓的关系究竟亲密到什么程度。
白茯苓站在小路旁等陆英,没想到却等来了杨珩,她愣了一下假装迷糊道:“大哥见的是你?你认识我大哥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英赶上前来,拉住白茯苓的手臂退开几步,低声道:“苓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六殿下,皇上派到北关城来犒赏巡查的钦差大臣。”
果然真的是一只“王八”?白平子真的没看错?他可以去当神算了!本来还有点将信将疑的白茯苓这次彻底服了白平子的本事,然后马上想到另一只同天被救的绿眼睛“王八”,那个十九也是什么蛮族王子之类的吧……
杨珩与列当见白茯苓听了陆英的话也不行礼,只是在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禁有些不快,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竟然还敢这么忽视他,实在太过无礼!真以为北关城都是她白家的了?!
陆英见状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快向殿下行礼。”
“哦。见过六殿下!”白茯苓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幸好这里除了正式场合,都不流行跪礼,否则她不郁闷死了!
杨珩就是想看她这副不甘不愿的模样,硬是等她行完礼了,才笑道:“白小姐免礼。”
装腔作势!哼!白茯苓心中不爽,更讨厌他隐隐带着得意笑看自己的神情,扁扁嘴巴一闪身躲到陆英身后,没有注意到杨珩眼中因为她这个明显抗拒他而依赖陆英的动作一闪而过的寒光。
白茯苓确定杨珩已经完全看不见她了,才道:“殿下与大哥有正事要谈,我先告退了。”说着头也不回就带着白果离去,只留下一个窈窕的嫩黄色背影。
早知道会撞上杨珩公开身份,她就留在客院等大哥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白果见白茯苓没有离开待兴院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看看另一只绿眼睛王八,那十九是什么蛮族王子之类,快快把他治好了拿去换个好价钱!省得麻烦!”白茯苓想到绿眼睛值多少钱就兴奋,稍稍冲淡了她刚才的郁闷,家里无端端多了一只王八已经很烦,两只的话麻烦翻倍,还是尽快出手的好。
陆英目送白茯苓离开,转身对杨珩道:“小妹年幼不懂事,失礼了!请六殿下恕罪。”
杨珩状似不经意道:“将军姓陆,这白家小姐怎地成了将军的妹子?真是有趣。”
陆英道:“白小姐是下官的义妹。”
“哦?听闻陆将军的夫人特地自京中前来探望将军,本宫也不打扰将军夫妻团聚了,之前所提之事,请将军好好考虑。”杨珩故意转过话题提起陆英的夫人,见他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分明是还不知道他夫人突然到来的消息——那就是说,他果然是一回北关城,连将军府家门都没进就直接来了白家。
杨珩当然不是真的好心提醒人家回家夫妻团聚,他不过是故意刺一下陆英,让他别只惦记着美貌的小义妹。
陆英夫人崔氏一家乃是铁杆的大皇子派,她忽然从京中来到这种京城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当然不会只是思夫情切那么简单。
杨珩向陆英点了点头与列当一起转身离开,想起传说中陆英对妻子一家的冷漠态度,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不过一想到他与白茯苓的亲近,又不由得有些烦躁。
陆英年纪比白茯苓大了整整十岁,因为数年的军旅生涯,比同龄男子更多几分沉稳刚毅,生得剑眉虎目,全然一副说一不二的铁血好男儿模样,他从一个普通士卒仅花了十年不到的时间就连连高升成了统兵一方的将军,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固然有着非同寻常的运气,可北关城自从他出现之后,局势所产生的彻底性扭转,就向世人证明了他的实力远比运气要强大得多。
这样一个人,就是同为男子的杨珩见了,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何况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白茯苓与陆英,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杨珩皱着眉头回到待兴院的房间,大概过了一顿饭功夫,就听见有人敲门,来人正是白平子白二管事与甘蓝。白平子一见杨珩就两眼放光,躬身行了一礼道:“先前不知六殿下身份,多有得罪,请六殿下与这位先生随在下到荷苓湖别院休息。”
知道他的身份,马上就提升待遇了么?杨珩想到先前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小野猫,心中好笑,点了点头让甘蓝替他取了房中的几件杂物,带着列当随白平子而去。
不知下次见面,小野猫会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会不会也如京中那些闺秀千金一般百般讨好,对他投以羞怯又热情的眼神?希望她不会令他失望,太容易征服的女人就没有趣味了。
其实他把白茯苓想得太懂事了,人家压根没想到要怎么招待他,只当陆英会把他带走。真正想到钦差大臣接待问题的是白丑夫妇。
陆英与杨珩分别后,马上遣人急报白丑夫妇,钦差驾临非同小可,之前不知道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必须以最高规格竭诚供奉款待,否则就是对皇上的不敬,轻则充军发配,重则杀头抄家的大罪。
白丑夫妇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决定派白平子前去请人,他们则指挥奴仆清理出百里山上装潢最为豪华的一处宅院,准备给钦差大人作为临时行辕。
这座宅院,不幸就在白茯苓夏天最喜欢流连玩耍的荷苓湖畔。
白平子一边给杨珩主仆带路一边也暗暗庆幸自己目光如电、深具识人之明,没有真得罪这位“王霸”,否则白家庄恐怕麻烦大了。
荷苓湖一带杨珩之前从未踏足,看看湖中繁茂的荷花,再看看湖畔柳荫下的秋千、竹榻、茶炉、琴几等,杨珩不由得暗暗感叹,这白家人真的很懂享受生活
白平子将杨珩主仆引向湖北边一座豪华宅院,白丑夫妇已经在院门前恭候,饶是杨珩自诩见多识广,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好定力,骤然见到这一双奇丑无比的夫妻还是被吓了一跳。
按说白茯苓那样的相貌,她的父母就算不是人中龙凤,至少也不该是这般模样!难怪他们这般低调又极少出门……杨珩惊魂稍定,带着满腹疑问免了他们的礼。
027瑞兽迎门
白丑夫妇身后还站了男女仆从各十个,个个都生得一副伶俐清爽好容貌(尤其在白氏夫妇的衬托下更是出众),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有一个眼光游移乱瞄乱看的。杨珩心中满意,当先走进宅内。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家夫妇虽然相貌奇丑但是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全没有半点普通百姓面对皇室时的卑微怯懦,使他对白家夫妇的来历背景又多了几分好奇。
白丑两夫妻知道自己这样的容貌容易令人产生不良反应,所以很识趣地早早告退,杨珩故意指名留下白平子,就放他们离开了。
待所有人退下之后,杨珩定定看了白平子一眼,笑问道:“听闻白二管事精通相术,不知可否为本宫看上一看?”
白平子见他这般做派,知道他定是已经知道自己曾说他有“王霸之相”的事,干笑两声道:“精通说不上,雕虫小技,实在上不得台面。”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里只有殿下与你我三人,不管你说什么都绝不会有人将你的话外传,就是说错了,主上也绝不怪罪。”列当肃容道。
白平子知道到了这个份上,推托也无用,只得依照家传相书上所说的,对杨珩说了一遍。
杨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淡然道:“如此承先生吉言了,只是这种事关系过大,请先生谨言慎行才好。”
白平子连连点头,心道:早知道这么准,我才不会到处去说呢。
白茯苓还不知道自己的活动地盘已经被人占了,她正拉了方海在待兴院后面的“普通病房”看那日买回来的“绿眼睛”,一边追问他的伤势什么时候能够大好。
绿眼睛到这里的第二天就醒了,一直默不作声如同哑巴一般,问他什么也不吭声,骤然见到白茯苓这样的美人也像没看到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
方海仔细替他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白茯苓道:“小姐,他的恢复情况甚好,一双腿上的伤口再静养半个月就可以行走,调养半年后应该可以恢复到之前的强健程度。”
绿眼睛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海。
白茯苓见了笑道:“咦?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啊?你会说祁国话吗?”
绿眼睛慢慢点了点头,眼神不离方海,他身上伤势甚重,被白色的布带缠成了木乃伊形状,根本无法活动自如,否则可能已经激动得蹦起来了。
“我的腿,真的……会没事?”绿眼睛的祁国话不算流利,带着独特的翘舌口音,听起来沉厚如醇酒,像念咒一般,有点儿朦胧不清,却十分顺耳好听。
白茯苓笑眯眯道:“没事没事,方海说没事,有事也能变没事!你听话休养就好!”越看这绿眼睛越顺眼,那张刀削面带着点异国风情,英俊得如同上辈子看到的性�*****滥心L兀靶远然螅钭钪匾氖牵故且恢换嶂荡笄耐醢税。�
白茯苓看着他如同看到万两黄金。她不缺钱,但是投资一两银子竟然就买到一个超级值钱的绝顶货色,跟*****中头奖有什么区别?有谁不爱这样的好运气啊?!
绿眼睛绝望之中忽然发现希望,过了好一阵才平复激动的心情,只要他的腿没有废,总有一日他会重新夺回应该属于他的一切!将那些害死他父亲又来害他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两个救命恩人,之前他万念俱灰,根本不曾注意过身边往来的人是什么模样,此刻凝神一看,顿时惊艳不已。
“你真美,像雪山上的仙女。”绿眼睛说得十分真诚,眼神如火般热烈。
“不客气不客气!”白茯苓大方接受赞美,半点不觉得脸红。默默旁听的方海对于她的厚脸皮与绿眼睛的直白“轻佻”只有苦笑。
“我叫白茯苓,你叫什么名字?”
“刺果卫矛。”
为毛?白茯苓愣了一下,忍住没笑出声。刺果是关外蛮族中的一个姓氏,不过他们的部落离北关城相当远,她也只是曾听陆英提起过,北关城也极少见到刺果族人。
正努力回想着关于刺果氏的信息,房门处传来礼貌的轻敲声,白茯苓扭头一看,白芨有些紧张地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
白茯苓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白芨低声道:“白金闯到荷苓湖的别院去了,二管事请小姐快去把它带走。”
“它又不会随便咬人,怕什么?我等会儿再过去。”
“不行,六殿下现在住在那儿……”白平子刚才用信鸽传来急信,特地提到暂时不要公开钦差在白家庄的事,所以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白茯苓想到杨珩刚才那个德行,幸灾乐祸道:“没吓着他吧,嘻嘻。”
白芨苦着脸催促道:“小姐还是快去吧。”
白茯苓也知道杨珩这类皇族人员,不能随意得罪,尤其他现在还是钦差,所以幸灾乐祸过了,还是很老实地飞快赶了过去。
白果背着她在山路上狂奔,心里很是哀怨……她果然就是小姐的牛马啊!老是背着她满山跑,有她这么苦命的丫鬟么?!
白平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今天意外频生,一直处于四处收拾手尾的狼狈状态。
他与杨珩主仆探讨相术气氛正好,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啊呜”一声大吼,炸雷般的声音直震得人耳膜生痛,一股凛冽杀意直逼而来,白平子脸色一变,惊道:“糟糕!这家伙怎么跑来了?”
杨珩与列当面面相觑,都有点难以置信,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虎啸声!
白平子苦着脸道:“殿下请小心,暂时不要走出这宅院……”说罢一闪身就往外跑去。
杨珩皱了皱眉头,与列当一道走出大厅,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都是刚才所见的仆人,他们神色虽然有点儿惊魂未定,但却没有那种生死交关的紧张模样,有几个甚至是面带兴奋地往院子外张望。
院子大门半开,院外一只大白虎用力甩着尾巴,眯着冰蓝色的眼睛瞪着院子,一副随时打算冲进来的不善模样。白平子拦在门前,挥手作驱赶状,一边大声道:“去去!小姐不在这里!”
白虎乃是传说中的瑞兽,杨珩曾在皇宫中的瑞兽园里见过一只,是西南彩州五年前进献的,父皇为此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了彩州相关官员。不过那一只常年被关在一个小院中,神态呆滞迟钝,与面前这一只相比,无论是身形与威势都差得远了。
白虎也不知道听明白白平子的话没有,不甚满意地“呼”了一声,依然不肯离开。
院子里的仆人探头探脑地打量着那只白虎,脸上的神情变成了无奈。杨珩与列当看在眼里,心道:这里的人对这白虎显然并不陌生,也知道它不会随意伤人,所以才会这般淡定吧,听白平子的口气,莫非这白虎是来找那个白家丫头的?
白平子见白虎就是不肯走,双方对峙一阵,他无奈转头对杨珩道:“畜生无知,冒犯殿下了,殿下莫怪。待小姐来了把它带走就好。”
列当微笑着解围道:“瑞兽迎门,乃是大大的吉兆,白先生无需介怀。”他说这话的时候暗暗向杨珩送去一个别有用意的眼色。
杨珩心中一动,问道:“这白虎,是白小姐所养?”
“也不是,它本来就在这山上,甚有灵性,一般只在后山活动,也不随意出现伤人,它很喜欢亲近小姐。”白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事实上,他们早就发现,不但这白虎,稍有灵性的动物都喜欢亲近白茯苓。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已经很习惯出现在小姐身上的各种怪事,也没想过要仔细探究原因,就当真如小姐自吹自擂的——她是地藏王菩萨的使者,所以身带佛光,动物亲近她就会觉得祥和安乐吧。
白平子自认跟菩萨不熟,不敢轻易去招惹驱赶白虎,只盼小姐快些得信来把这只凶神带走。
白虎这副凶暴模样,其他人就算知道它不会轻易攻击人,也没几个敢大模大样走到它面前,院子外的人早就跑到远处躲避了,院子里的没人敢出门,白平子回身打发探头探脑的佣仆道:“暂时不能出去,你们就现在院子里把该干的事干了。”
仆人们齐声应是,各自散开去做事,白平子关门上闩,对杨珩主仆嘿嘿干笑两声道:“失礼失礼!”心中暗暗把门外的白虎骂了个臭头,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连只该死的畜生都跑来给他捅娄子!
荷苓湖别院前,白虎大模大样地趴在院门前一副打算赖死在这儿的姿态,白平子心中叫苦,面上尽量神态自然地请杨珩主仆回厅上休息。
杨珩忽然问道:“当日你说荷苓湖与冷泉一带养了猛兽,就是指这白虎?”
白平子叹口气道:“不是,白金……我指外面的白虎平常只在后山活动,荷苓湖与冷泉一带养的是几只大狗……刚才都迁移到冷泉那边去了。”
“都是白小姐所养?白小姐的爱好很是独特啊。”不过倒合她刁蛮泼辣的性子。杨珩想到很快又能见到白茯苓,心中竟有些期待,也不再为难白平子,自回到厅上休息。
028驱虎防狼
白茯苓刚到荷苓湖边,白虎就察觉到了,那副凶狠不耐烦的模样一收,大猫一样就往白茯苓身上蹭去。
它四肢着地,头一抬高度就与白茯苓胸前平齐,这一蹭差点把她蹭倒在地上,幸好随后而来的丫鬟白果抢上前扶住了她。
白茯苓伸手一戳白虎眉心,教训猫狗一样骂道:“坏家伙!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大么?”声音如玉鸣般清脆纯净,似乎带了点埋怨撒娇的味道,闻讯而来的杨珩听在耳中,不觉心中荡漾。
白虎一脸无辜地蹲坐在她面前,比家养的猫狗更老实,全然没了刚才的杀气凶猛。白茯苓顺手又揉了揉它的脑袋,继续问道:“你忽然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你这身皮毛多值钱,碰上坏人你就惨了!”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瞄了院门方向一眼,她口中的“坏人”,不用说就是那个知恩不图报,还跟她摆臭架子的杨珩。她听过传言,有钱有权的人最喜欢用稀罕的皮毛铺床垫椅,以彰显身份,白虎皮无疑是其中极品。
白虎再有灵性也不能口吐人言,只是低吼了一声,忽然伏下身子一翻,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这下子大家看清楚了,白虎左前肢与胸腹相连处有一个大约巴掌大的伤口,伤口不深,也早就止血了,不过恢复情况十分不妙,明显出现化脓现象,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
白茯苓一见顿时就明白白虎忽然跑到这边来的原因,它是想找自己替它治伤!
杨珩与列当看着这一幕都十分吃惊,腹部乃是多数动物的要害,这白虎在白茯苓面前竟然主动袒露腹部,这岂止是喜欢亲近她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将她看作至亲同伴了。
白茯苓吃了一惊马上吩咐白果去取伤药,准备热水烈酒等,白虎不肯让别人靠近,白茯苓只得亲自下手帮它疗伤,幸好她见多了方海等替人处理伤口的过程,照着操作一番,虽不熟练也勉强凑合当了一回兽医。
杨珩既不曾见过弱质女子敢亲近猛兽,更不曾见千金小姐会这样不怕血污肮脏地亲自动手替猛兽疗伤,他静静看着白茯苓一脸专注地替白虎清理伤口,一边还不时警告白虎“不许动”,安慰它“很快就不痛了”之类的话,心中既觉得荒谬又感到神奇,这个美得离奇的少女仿佛像个谜一样,包括这白家似乎也隐藏了说不尽的秘密……
白茯苓弄得一身是汗,终于把替白虎清理干净伤口上好药,一身嫩黄的精巧衣裙沾了不少血污,白虎凑过去小心地蹭了蹭她,这才翻身站起,低吼一声摇摇尾巴走了。
白果在旁边见了酸溜溜道:“小姐怎地不问它要医药费、治疗费啊……”
白茯苓横了她一眼道:“好,就派你去要,要不到别回来见我!”
“小姐我错了,小姐你这么温柔善良、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那么庸俗计较那点小钱?!”白果谄媚道。
杨珩听了这两主仆的对话,忍无可忍轻笑出声。白茯苓一看又是他,心中不快,皱皱鼻子勉强行了一礼道:“小女子身上沾了血污,形容不整不敢惊扰殿下,先告退了。”说罢就想先回去冷泉别院梳洗一番。
杨珩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她离去,故意扬声道:“此处钟灵毓秀,竟还有瑞兽出没,就请白小姐做个向导,带本宫四处走走如何?”
白茯苓觉得这人真烦,莫非看不出来她已经不想跟他打交道了吗?而且他在百里山上这些天,除了荒无人烟的后山,其他能去的地方都几乎去过了,也没见他迷过路或被豺狼虎豹拖回家加餐,现在反倒唧唧歪歪的要人陪游,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不过谁让这家伙偏偏是她现在不能公然得罪的人呢?
这些皇亲国戚,最讨厌了!她都躲到边城山野来了,还是要蹦出来烦人。
白茯苓把杨珩腹诽了一通,面上仍要老老实实躬身向杨珩行礼,恭敬道:“请殿下恕罪,小女子体弱不耐山路崎岖,不如请陆大将军代为作陪,免得扫了殿下的游兴。”
杨珩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面前娇小玲珑,虽然低着头努力作驯服温顺状,却不由自主散发着抗拒气息的少女,轻轻一笑道:“陆将军的夫人从京中不远千里前来与陆将军相会,本宫怎好做那不近情理之人,打扰人家夫妻团聚?白小姐今日不妨回去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来一尽地主之谊吧。”
他特地提起陆英夫人之事,不无试探白茯苓反应的意思,陆英对这位义妹的维护,傻子都看得出来,一个少年英雄,一个美人如玉,虽然美人年纪还小,但也不免让人多想。
白茯苓早知这件事,甚至陆夫人崔氏才进城,就已经与她“交过手”了,所以听了杨珩的话毫不意外,只是为他坚持奴役骚扰自己而生气。
“如此,小女子告退了!”白茯苓咬牙切齿行礼告辞,杨珩这么说根本是没打算给她任何反驳余地的。
杨珩见她似乎并不在意陆英妻子之事,又想到明日就可以让这丫头整日陪在身边,心情大好,没再为难她,任她带了带了丫鬟扬长而去。
白平子一直暗暗注意着杨珩,他自己本身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物,一看就知道杨珩多半在打白茯苓的主意,不由得大皱眉头,这人绝非小姐的良配,偏偏是正牌的皇子,就是陆英也奈何他不得,倒真是麻烦。
白茯苓回到冷泉别院,从头到尾梳洗过一遍,丁香来报说陆将军在外边花厅已经等候多时,她想到杨珩之前的话,叹口气走到厅上。
陆英正坐在窗下看着窗外叮咚流淌的泉水出神。
白茯苓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你在发什么呆啊?”
陆英回过神来扭头看她顶着一头半湿的长发就跑出来了,皱眉道:“这边靠近冷泉,比外头清凉不少,你这样要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陆英律己律人都十分严厉,从来不苟言笑,镇北军上下见了他就没有一个敢嬉皮笑脸的,就算是已经有十数年作战经验的老将军也不敢在他面前稍有放肆。他这一皱眉,放在军营之中,恐怕立时就要吓得跪倒一地将官,不过对于白茯苓却是全无用处的。
她只是耸耸肩道:“我没那么弱啦!你认识我这么久,可曾见我病过?”她说的是实情,自从她三岁大病初愈起,就再也不曾得过病,连小病都不曾有过,不过其中缘故,只有她自己明白。
“女孩子,不要太逞强。”陆英习惯地想揉揉白茯苓的头顶,却忽然想起什么,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
“大哥不开心,是不是因为知道你‘夫人’来了北关城?”白茯苓开门见山道。
陆英眼神一黯,道:“没有的事……”
“哼!如果你知道她来了很开心,就要轮到我不开心了!”
进来换茶的白果恰好听到这一句“爱憎分明”的宣言,几乎忍不住想抛个白眼:那个毕竟是你义兄的夫人,你说这话也不怕人误会!
“苓儿……”陆英心中苦涩,他有很多话想对白茯苓说,却也知道自己在选择屈服,娶了崔珍怡那天,这些话就再没有资格对白茯苓说了。
白茯苓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大哥,我小时候的童言童语,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救过你,但是你这些年对我们一家已经足够好了,虽然我想赖你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照顾我们,但也要承认,你已经不欠我们什么了。”
“我不喜欢你的夫人,只是因为她不是个好人,她也不会全心全意对你好。我大哥顶天立地,值得天下间最好的女子,却偏偏被迫跟这种女人送作堆,我气不过!如果大哥还没眼光的看上她,我就更郁闷了。”白茯苓毫不掩饰的挑拨人家夫妻感情。
“大哥怎么会喜欢她……”陆英苦笑道,在他心中,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从来只有一个。
“哼哼!你来是想跟我说,你要下山去对不对?”白茯苓撅嘴道。
“不错,大哥确实明早就要下山去,不管如何,她名义上是我夫人,总要看看她为何忽然不辞劳苦跑到这蛮荒之地来。最重要的是,大哥要尽快回北关城准备好接驾事宜,好让六殿下早日离开百里山。”陆英虽然没有白平子久经风流战阵的丰富实践经验,但是凭着他对白茯苓的关心,不难发现杨珩的“居心不良”,他怎么放心把他一直留在白家庄?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尽快将他弄到北关城去。
白茯苓知道他说的有理,就不去挽留他了,只是伸手到他面前道:“我的礼物呢?”
陆英展颜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朵五彩琉璃花,放到她手中道:“看看可还喜欢?”
“咦?是琉璃?!”白茯苓接过了,细细左看右看,这琉璃花工艺十分成熟考究,透明度极高而且色彩均匀清透,控制得恰如其分,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件珍品,比起往时见到那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029一句话拐你一辈子
陆英每次外出巡边,都会带些稀罕的小玩意回来送给白茯苓。
所谓巡边,直白些说其实是去干黑吃黑的生意。北关城这一带在陆英与白家联手之下,已经成了西北边陲最繁华的商贸往来之地,不少商人从万里之外的西域跋涉而来。
蛮族这两年虽然已经不敢再轻易侵扰陆英的地盘,但是对于这些外来客,乃至蛮族中其他部落的商人就不会客气了,经常有小股盗匪洗劫商旅的事情发生,而这些盗匪性情十分凶残,手下从不留活口,过路商旅闻之色变。
陆英在白茯苓的提议下,不定期会带兵到关外去追剿这些盗匪,一来以实战练兵,二来可以依靠从盗匪那里收缴的赃物给镇北军提供补给。白家的通财牙行提供销赃一条龙服务,镇北军上下都很乐意跟陆英出门“巡边”,虽然不免冒险,但每次收获都十分丰盛。
白茯苓送走了陆英,把玩着那朵琉璃花,暂时忘却了明天被迫陪王八游山的郁闷。
白果送了点心瓜果上来,看她心情甚好的样子,忍不住八卦道:“小姐,你小时候究竟对陆将军说过什么童言童语啊?”
白茯苓瞄了她一眼道:“你猜猜?”
“我不是猜不到才问小姐么?”白果心里好奇得要命,能让陆将军这么死心塌地向着白家的,这话一定不普通!
白茯苓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让他等我长大了娶他。”
“不……不是吧!”小姐真是太敢说了,她当年才几岁啊?就敢调戏一个大她十年的半大男子?!
“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吓到,真是太嫩了!
白果拍拍胸口道:“我就说嘛……”
第二天一早,陆英辞别了杨珩与白家三人,带着他的镇北十八骑返回北关城,他这十八个亲兵本想着在百里山客院里多享受几天,没想到过了一夜就要回城去,心情都有些郁闷,不过一看将军那黑透了的神色,谁敢有半分迟疑?
陆英回到镇北将军府,把迎接钦差之事交待下去,照例在前院与城里的官吏幕僚将这些时日积压下的公文处理完,然后才叫来管家石韦,问起崔珍怡的事情。
石韦也不加油添醋,实实在在把崔珍怡到来起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说来,最后问道:“夫人说她打算留在北关城与将军团聚,将军府地方太过狭窄,想收购附近民房,把将军府后院扩建了。”
陆英头也不抬道:“不必了,我会尽快安排她回京。”石韦一听顿时放下心头大石,说实话他挺受不了崔珍怡的做派,如果崔珍怡真要在此久留,他日子就难过了。
他跟陆英到北关城这几年,日子一直十分清闲,陆英只是要个本份信得过的人替他看家打理杂务,他在这个家停留的时间本就不多,也不是离不得人伺候的老爷阔少,平常很多事都自己动手,极少劳动到这位老管家。
但是崔珍怡不一样,虽然面子上对他客客气气,可是石韦感觉得出来,这位夫人对他诸多不满,嫌他不如她崔家的奴仆殷勤懂事,体面玲珑,只是初来咋到,不好对他发作而已。
崔珍怡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身边伺候的仆妇丫鬟就有十多个,个个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唯恐出半点差错受责罚扣月钱,何曾见过石韦这么散漫的管家。如果不是怕冒犯了陆英,她早就把石韦打发了换上自己的亲信管事了。
昨日崔珍怡带来的家丁就从前院打听到说陆英带兵回城了,她满心欢喜又忐忑地让石韦去置办酒席,自己悉心打扮一番等着给夫君一个惊喜。没想到石韦犹犹豫豫说将军可能还有别的要事要办,不一定会回府。
她以为石韦又是想偷懒,面上笑了笑,转身叫了仆妇去酒楼吩咐准备酒席,结果等到月上中天都仍不见陆英,她将石韦叫来问,石韦只是含含糊糊道将军往日回城当日都经常不回府过夜,再问原因却不肯说了。
崔珍怡白等了一天已经心中生气,再见石韦这态度更是恼火,暗暗道:等夫君回来了,看我如何收拾你这刁奴!
这几天她除了与表妹出过一次门,就再没有离开镇北将军府,只是派了手下的人四处打探关于陆英的种种喜好等等,这一打听让她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北关城人人皆知,陆英最亲近的是他的义妹白茯苓,传说中陆英对这个义妹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更糟糕的是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当日在通云楼上将她狠狠折辱的正是这位“义妹”。而大门紧锁闲人免进的西厢房也是为这位“义妹”所留,至今不曾招待过其他任何人。
崔珍怡与刘真真俩人现在要关心的已经不是如何向这位“义妹”找回场子的小事了,她们只想到一点——难怪陆英自从到了北关城后就再也不肯回京,原来是这个鬼地方有个倾国倾城的狐媚子“义妹”在!
白茯苓真的只是陆英的义妹吗?
崔珍怡两表姐妹从小见惯了男子好色贪新的嘴脸,压根儿不敢相信会有一个男人放着天仙绝色的美人在身边,却还坐怀不乱待之以礼的。
崔珍怡反复盘算过她与陆英的关系,面对那位美貌绝伦的义妹,如果端起正妻的架子去硬碰硬,最后吃亏的必然是她,她还不至于乐观到认为陆英娶了她就会忘记当年她们母女所做的事。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大方贤惠,处处忍让,让陆英感受到她的好,然后一点一点靠向她这边来。
幸好白茯苓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就是再美也稍嫌青涩,定不如她这般知情识趣。
崔珍怡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想通。第二天一早起身听说陆英回府了,正在前院处理政务,她顿时精神一振,这么快人就回来了,证明还没被那小狐媚子迷昏了头!
她急急唤来仆妇丫鬟好生梳洗打扮,又让她们准备好茶水早点,就等与陆英相见,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陆英把事情交代完,转入后院,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就见本来朴素简单的院子门廊又是盆景又是绣帘,外加几个精制古朴的纱灯挂在檐下,幸好正房与西厢房在石韦的竭力保护下门窗紧锁,应该没受到“整改”之风波及。
东厢房那边变化最大,远远望去花团锦簇,一片富贵气象,两名仆妇一见他就齐齐上前躬身行礼,口称:“见过老爷!”这也是崔珍怡特地提醒的,她现在已经是陆家的人,手下的仆妇也是陆家的,不可以再像在崔家那时一样,叫陆英“姑爷”。
陆英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道:“请夫人到正房来。”他也不想承认崔珍怡的身份,但是既成事实,他也不打算让她在下人面前难堪。这是父亲定下的亲事,母亲认可的媳妇,更有皇上亲自赐婚,就算他再不满意,她也是他的原配夫人,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他愿意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但是仅此而已,不会再有其他了。
崔珍怡带了丫鬟袅袅娜娜地首度踏入陆英的个人地盘,夫妻两人首次正式会面彼此见礼,客气得一如陌路人。
落座后,陆英也不问崔珍怡这一路的辛苦与是否习惯北关城的水土气候,直接道:“北关城乃前线重地,夫人也见过我了,明日就收拾行装返回京城吧。”
崔珍怡早料到他会赶人,只是没料到他会这般不留情面,一见面就要她回去,幸好她也早有准备,温温婉婉道:“妾身与夫君成婚数年,却不曾尽为妻的本分侍奉过夫君,之前是因为要为婆母守孝不便离京,如今孝期已过,又怎能任由夫君一个人在边城受苦?妾身只想陪在夫君身边甘苦与共,请夫君不要赶妾身离开。”
说着说着便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任你铁石心肠也无法狠心拒绝这么个柔弱女子的恳求。
陆英淡淡看着她,过了一阵才漠然道:“边城生活艰苦,不似京城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既然你非要留下,那就留下吧,但愿你不要后悔才好。”
崔珍怡心中一凛,面上露出欣喜的神情道:“多谢夫君!”
陆英挥了挥手道:“我尚有公事待办,你先回房去吧。”
崔珍怡温顺地依言退了出去,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回到房中,刘真真正扑了上来连声问道:“表姐怎么就回来了?表姐夫怎么说?表姐什么时候搬到正房去……”
她句句戳中崔珍怡的痛处,崔珍怡心情恶劣至极,又不愿在她面前失了面子,淡淡道:“你表姐夫刚刚忙完,有些累了。我也有事要做,你先回房去吧。”
刘真真还想说什么,两个仆妇已经上前来半推半劝把她带到房外。刘真真心中气恼,回房对丫鬟橘红发脾气道:“得意什么?才说不到两句话就被表姐夫赶了出来,只会在我面前摆谱!”
030百里山一日游
橘红从小伺候刘真真,前程都在她身上了,所以明知道路途辛苦,还是主动请缨跟了来,此时见她这般生气,怕她一怒之下与崔珍怡翻脸,连忙低声劝道:“小姐,您的事还指望着她,先忍忍吧。”
“指望她?表姐夫压根看不上她,指望她有什么用?”
“表小姐她毕竟是陆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别的不好说,若要替小姐讨个名份,却是一定能办到的。”
祁国律法规定,庶民不得纳妾,有功名官位的男子正式纳妾除了要有正当理由申报官府批核外,还需要经过原配夫人的同意。虽然现在这条律法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朝中任职的官员,如果想保住好名声、不想被人抓住痛脚,轻易是不会犯禁的。
不过,不纳正式的妾,并不妨碍他们多弄几个通房丫鬟与挂名小妾,还省了到衙门去走程序呢。
刘真真不可能去做个无名无份的妾,所以最终还是不可避免要靠崔珍怡,心知橘红的话有理,咬破两条锦帕忍了下去。
晚饭时,刘真真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镇北大将军陆英。她早听人说,陆英年少英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一想到他的官位,更是令她心动。想到表姐崔珍怡就因为成了他的正妻,不过二十出头就成了四品诰命,多少官太太见了她都要低头屈膝,心里顿时盈满各种羡慕嫉妒恨。
虽然陆英由始至终冷着一张脸,除了开始崔珍怡介绍刘真真时随意向她点了点头,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更没有看过她们一眼,不过刘真真依然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陆英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草草扒了几口扔下饭碗又去前院询问值夜官吏关于迎接钦差的准备事宜进行到哪一步,还有是否打探到钦差的仪仗亲随现在离北关城还有多远等等,他是一刻都不想让那个一脸风流相的六殿下留在百里山上。
杨珩与列当住在荷苓湖畔的别院里,心中对白家的好奇越发强烈,这百里山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环境优美不说,还有很多他们从不曾见过的东西,小到一张椅子,大到房舍设计,都与别不同,更别说那见所未见的马桶,与淋浴器,连白家的佣仆也与别处大不相同。
他们一个个恭谦有礼,服务体贴,就是杨珩这样从小被太监宫女侍候惯了的人,也挑不出分毫错处,但是总觉得他们的有礼背后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全然不似平常见惯的“下等人”。
杨珩无往而不利的桃花运似乎从来到这北关城起就彻底消失,不但白茯苓对他躲避抗拒,连派来伺候他的小丫鬟,竟然也人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全然不假辞色。他似真似假地调笑几句,那些丫鬟小脸一红,随即又当什么都没听过一般,甚至开始躲他。
杨珩虽然风流却还不至于下流,他没兴趣去勉强为难这些丫鬟,只是心里不免有点点挫败。
这百里山白家十分古怪,不但东西古怪,人也很古怪!杨珩有些悻悻然地想道。
白茯苓吃过早饭送走了陆英,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清爽打扮,就到杨珩那里去报到。虽然满心不愿,但是形势比人强,平常她在北关城如何称王称霸都没所谓,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上头没有比她大哥更强的人物。
现在形势不同,为了大哥,为了白家,她都不可以任性去怠慢得罪杨珩。杨珩在皇帝面前说不上什么话,也不是掌握实权的得宠皇子,但是身份差距摆在那里,他要对付陆英或许还有点难度,要对付白家却是易如反掌。
白家确实有反抗的能力,可代价太大,她不愿意为了一时之气去冒这个险。所以去见杨珩前,她已经做好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思想准备。
杨珩今日扮演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言辞有礼,除了坚持让白茯苓陪游,没有做任何出格过份的事,更没有言语挑衅,只是就眼前景致挑些轻松的话题说,白茯苓与他沿着荷苓湖走了一段,心情不由自主也放松下来。
杨珩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要白茯苓这样的“好色”之徒彻底讨厌他,是十分困难的。
而且一番交谈下来,白茯苓对杨珩也稍微改观。
原本在她眼中,杨珩就是一个自命风流高傲自大的皇室子弟,但是闲谈之中却发现此人胸中自有沟壑,并非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简单,再想到白平子说他有“王霸之相”,更觉得这个人很有利用价值,或许值得一交。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杨珩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皇子,他日一飞冲天亦未可知。她命不久矣,不过还剩三年多的光阴,如果能够为父母与陆英找到一座大靠山,即使日后离开也能多几分安心了。
只是这样贸然与他合作,也会带来相当大的风险,白茯苓没忘记现在当权的是大皇子与二皇子,这杨珩才到北关城就差点被人暗中干掉了,可见他自身尚且难保,就怕他们家还没有等到收获期,就葬送在这些高层斗争之下了。
白茯苓挣扎了一阵,最终放弃了与杨珩合作的想法。
她在暗暗观察杨珩的同时,对方同样在留意她。杨珩与列当至今无法相信白茯苓就是白家主事之人的说法,不过从这些天来所见白家庄上众人对白茯苓的态度,以及言行细节,似乎又确实如此。
杨珩曾想将白家以及陆英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刚到北关城时也设想过各种合作的条件,但是到真正接触到他们,却发现自己之前想提出的条件,对对方似乎吸引力有限。
白家有的是钱,而且不好名,对权势也并不热衷,他们与陆英一样,看起来对偏安于这小小北关城的现状感到十分满意!
如果没有亲身到这边关一行,恐怕杨珩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他们这么“不求上进”的理由,不过幸好他来了,杨珩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绝色少女……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他昨夜与列当商议了一番,终于重新列出了对方可能会感兴趣的条件。只是他现在拿不准,究竟是不是真与面前这个不足十五的少女谈,还是请出白氏夫妇谈比较好。
“我们到亭里休息一阵可好?”杨珩笑着问白茯苓。
白茯苓正觉得又热又累,她享受惯了,极少会在盛夏时节顶着大太阳在户外乱走,闻言连忙点头。
小亭子就建在湖中,走过一小段长廊就是了,白茯苓与几个丫鬟穿的都是木履,几个人走在廊上,廊下马上发出一阵动听的嗡嗡声,沉厚中带着清越,似钟鸣又多了几分灵动,杨珩心中讶异,莫非这么一条普通长廊也有机关?
跟在他身后的列当也颇为疑惑,问道:“白小姐,不知着声响从何而来?是否廊下有什么独特之处?”
白茯苓笑道:“这个啊,这条桐木长廊下面放了特制的水缸,缸里装了份量不同的水,人走在上面敲击木板,水缸就会发声。”
“白家庄这些别致的玩意甚多,真不知是什么样的高手匠人竟有着许多的奇思妙想。”杨珩赞道,一半是真心,一半是有意探询。白家庄里有太多东西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样样都设计得别出心裁,虽然说穿了都并不复杂,可能想到这些已经很是不易。
如果单就豪华程度而言,白家庄与京中以及江南富庶之地的庄园相比相去甚远,但若论居者的舒适惬意,却没有一个庄园能与白家庄相比。
白茯苓在北关城中的嚣张行径十分有暴发户、土霸王的风范,这白家庄偏偏一副世外桃源的别致脱俗景象。
“有些是小女子想的,有些是庄子里其他人想的。”白茯苓不甚在意道,其实所有东西都是按她的要求做的,不过具体细节考究与实施手段,则交由白家庄手下的能工巧匠去操心,就如这条桐木长廊,她不过是记起以前看过一个介绍,说夫差为西施建造的馆娃宫中有一个“响屐廊”,所以跟工匠比划了几下,工匠试了好多次,订造了不同款式的水缸近百个,才最终做出理想效果。
不然就凭白茯苓这个只会动嘴的,连条独木桥都设计不出来,就不要说什么响屐廊了。
如果是普通富家子弟,多半会赞白茯苓心思玲珑,不过杨珩却能看出其中门道:“白家庄的工匠想必能人辈出。”
“殿下果然识货啊!殿下喜欢的话,日后修葺府邸,小女子可以介绍几个工匠给殿下。”白茯苓与他相处了一阵,发现他并不会端起皇子钦差的架子,说话也就自在了起来。
“那些工匠不是白家的人?”
“他们早就赎身自立门户了,出得起价钱的都可以请他们去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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