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虽然刚起,但是到底还没有扩散,且未来要是下雨,便也能立即解了旱灾,马上鼓励农人耕种也还来得及。
但就怕灾情一直持续,禹州府虽然报了上来哭穷要银子,皇帝在御书房里面骂上一骂,让官员们知道他的态度,免得天天哭穷,天天向朝廷要银子,可皇帝还是很满意禹州府尹一出事就上报,而不是等到流民失所,事情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再上报。
于是一边骂一边派人去具体查看。朝廷拨了银子去,总要知道银子的去向,这都是老生常谈的话了,所以监察就很重要。
往年的监察皇帝派的是英国公,但英国公今年被他砍了,且因为英国公,皇帝近来很不信任臣子,所以他才将主意打在皇子们的头上。
太子没在他打算里面,端王稳重,年岁也是三个兄弟们之中最大的,由他去其实最好。
老二虽然在工部办修缮宅子的事情办的还不错,但他做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且他身子弱,要是去了禹州府,他又怕老二事情没办完,身子倒是先累垮了。
便只好将老二从中去掉,先到了老四。老四比起前头三个哥哥擅文,他倒是更擅长武。
善武是好事,将来出去有个军功,回来便能直接封个王爷,辅佐新君,如今他跟着太子就很好。
这回去禹州府,老四其实也合适,他的出身低,母族那边没什么牵绊,可以做到无牵无挂,可是端王母族余家,虽然看着跟禹州府毫无关系,但官场联姻错综复杂,保不定就有余家的人在里面,那端王是查还是不查?
皇帝心里很是纠结。端王如今光有王爷位置,还没有实权。老二去了工部,老三去了户部,要是这回老四出门办差,他还是没有差事,怕是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
想到这里,皇帝又偏向端王一点。去年里,因为英国公,端王的婚事被人背地里说道,后来喜欢上了蜀陵侯家的姑娘,可蜀陵侯忠心,不敢牵扯皇子,直接给侄女找了婆家,端王想来伤心,如今还不谈妻子之事。
皇帝叹了一口气,心知这回要是将差事给了老四,端王怕是更要被人说道了。他左思右想,还是将这差事给了他。
于是端王就要开始准备出京了。四皇子得知后,心里到底失望。他去找太子和二皇子喝酒,道:“我以为父皇会看看我。”
太子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决定。但这件事情难道就只能如此收场了么?
他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了一句话:“父皇慈父心肠,心疼我们每一个人。”
“二哥身子弱,父皇心痛他,给了他工部的活计,咱们也都是感激的。”
四皇子听得后,刚开始没有想太多,以为太子在说场面话,但是回到二皇子的明林阁,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却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二哥,你说,太子的意思会不会是让我去装弱……”
老二在书房里面走来走去,然后心里一凛,拉着老四就走,“许是他真的在点我们。”
两人趁着酒意到了御膳房外头站着。寒风凛冽,两个皇子站在外头明显犹豫着要不要见皇帝,大太监周全恭难道还能让他们站着?
连忙过去问:“两位殿下,可是有事?可有用的上老奴的?”
老四:“我们想见见父皇,不知道父皇可是在忙?”
周全恭:“在批折子,殿下,这边请,奴才先去通报一声。”
他心里倒是也清楚二皇子和四皇子为了什么来,于是进去说的时候,道:“外面天冷,两位皇子明显是喝了酒的,这风一吹,未免着凉生病,奴才便请两位殿下去了侧殿恭候。”
皇帝皱眉,“让他们进来。”
他们难道是觉得他心不公,趁着酒意来撒酒疯?
谁知道进来的时候,两个人确实喝了酒,但也不是喝的很多,思路还是很清晰的,跪在地上,磕磕巴巴,老二替老四求情,老四也直接说自己想去禹州。
“儿臣自己也知道,没有端王兄稳重,没有二哥能文,没有三哥聪慧,可儿臣今年也十六了,比上面的哥哥们愚笨些,可下面的弟弟们还看着儿臣呢,儿臣,儿臣不想太没用。”
此话说的很是诚恳,又说的磕巴,皇帝心里的疑心倒是消了。
又听老四说:“父皇,儿臣想去禹州那边看看,也不要什么官职,就想跟着去看看,学些经验,将来办差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蒙了去。”
这倒是大实话,皇帝想了想,同意了。他笑着道:“你是个闷葫芦,向来难得跟朕提点要求,今日既然有勇气来说了,朕哪里还能不答应你的。”
老四高兴坏了,跪在地上直道:“父皇,儿臣一定好好学,不给您丢脸。”
儿子如此亲近他,皇帝还挺高兴的。但让周全恭去查,“老二和老四在哪里喝的酒?”
周全恭没一会回来,道:“是在太子那边喝的酒。”
皇帝心里一叹,“估摸着是太子给他们出的主意。太子……倒是会猜朕的心思。”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就见太子也惊讶他允许老四跟着去。
“父皇,您允了四弟,那五弟六弟怕是也要闹着去的。”
皇帝不动声色,“不是你让老四来的?”
太子装愣,“不是。”
正好老四和端王一起过来听皇帝说去禹州后要做的事情,皇帝就笑着问老四,“朕昨日还以为是太子给你支的招数,让你直接来跟朕说。”
老四可不敢连累太子,摇头道:“虽然说跟三哥有点关系,却不是三哥支的招。”
“昨日得知大哥可以去禹州府,儿子心里羡慕,也失落的很,便拉着二哥去三哥那里喝酒,觉得是自己笨,父皇才不考虑儿臣,可三哥说,父皇心疼我们每一个人,怎么会觉得儿臣笨,就是他跟大哥这般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到这里,老四猛然停住,端王眼睛一眯,太子觉得老四其实很聪明,皇帝好奇,“你继续说,有朕在这里,太子还说跟老大老死不相往来?”
太子说话未免就太绝了!
老四就一副犯错的模样。
“是……三哥说您还想办法缓和他跟大哥的关系……”
皇帝冷哼了一声,“是啊,太子心里倒是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可有什么用!”
这一声,三个儿子就跪了下去。皇帝就见端王最先开口,跟太子道:“三弟,你误会大哥了,大哥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太子却看也不看他,只道:“父皇,就是做兄弟也有性子不合的,您就别撮合了,端王兄惯会做好哥哥,在您这里做面子。”
倒是脾气怪的很!儿子们这般,皇帝愁的很,骂道:“你这副臭脾气!他到底是你的大哥,哪里得罪了你,竟然让你记恨到如此地步!”
太子眼皮子就擡了擡,嘴巴张了张,好像真在那里思考。皇帝怒气冲冲的等着他说,最后竟然听他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儿臣六岁那年,在皇祖母那里喜欢上了一个瓷白花瓶,皇祖母都说要给儿臣了,最后端王兄说他也喜欢,父皇就让皇祖母给了端王兄。”
皇帝:“……”
他竟然觉得可笑,太子啊太子,一直都这般小心眼。
这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还记得呢。
皇帝已经不记得这事情了,被他提起,又隐隐约约有些印象,见他说完也不羞愧,他就知道这脾气一时半会掰不回来,连连摆手,“去吧去吧,回去吧,朕看着你们就头疼。”
但到底因为闹了这么一出,当老五老六老七也吵着去禹州府的时候,皇帝摇了摇头,跟周全恭道:“老四是太子的人,去了禹州府还好,要是老五老六老七都去了,太子就得勾着手指头算了——端王那边去了四个,他这边只去了一个,怕是也要马上逼着小八小九小十话还不会说,就去禹州凑人数了。”
皇帝无奈,“你说说,哎,算了,人去多了也没用,老四年岁大一点,便先他去历练,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让小的去。”
这事情当晚就这么定下来了,太子听闻之后,也舒了一口气。回到东宫,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顾疲惫。
要在父皇面前做戏的次数和时辰越来越多了,他在外头精疲力尽,一回来,就不想做别的,只想窝在床上好好看书,再打扮打扮他的小丫头。
看书和打扮她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前几日做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裳给她,她今日正好穿了,太子觉得穿得很好看,不过样式却不是很好。
“孤给你描个花样子。”
折筠雾不知道殿下还会描花样子。她由衷的夸赞,“殿下好厉害,殿下什么都会啊!”
太子殿下被夸的心里舒坦,给她描了窗户外面的桃花。
他想起去年跟她可能看了一场桃花雨,倒是有诗情画意,只这丫头不懂风月,一心一意盯着树上的桃子,今年去看桃花雨前,可得提前教教她。
他一边想,一边描好了花样子,他亲自告诉她怎么绣。
“这两朵花就绣在袖子口,这边扬起袖子的时候,便如同桃花瓣下,这桃花枝,便从胸口绣过去,这枝节上面的桃花瓣,正好做成纽扣。”
太子殿下想的很好,甚至恨不得马上就能做出来穿在她的身上。
折筠雾拿着图纸,也觉得很好看,她承诺,“奴婢待会就开始做衣裳。”
太子:“让绣娘去做吧,你最近读书的时间多,别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折筠雾犹豫:“不好吧殿下……”
她只是个奴婢罢了。
太子:“有什么不好的,这东宫里面是有两个绣娘的,不做活,孤养着她们做什么?”
折筠雾就妥协了,殿下今日本就不高兴,刚高兴了些,她不想惹他生气。
她已经发现了,殿下如今越发的脾气大,越发的不容人反驳。
尤其是生气的时候,他就喜欢听话的人,她就哎了一声,没有说话。殿下生气的时候,她做个看不见的人就好。
太子:“吓着你了?”
折筠雾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奴婢只是不想让殿下不高兴。”
太子就笑起来,他就喜欢她为他好的模样。
招了她过来,本是最近没有握住她的手再写字,觉得别扭,今日倒是不别扭了,他发现从后头握住她的手,便跟搂着她也没什么区别。
微微脸一红,他咳了一声,又让自己自然些,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他别扭什么。
好在他虽然别有想头,折筠雾却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的写,写完了,她舒了一口气,按照往常,殿下肯定松手了,她转身就能走,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都写完了,殿下还没松手,她疑惑不解,往后一看,一不小心,撞到了殿下的下巴。
眼见太子殿下吃痛一声,瞪了她一眼,折筠雾吓傻了,连忙去看,太子就任由她跪坐在他胸前昂着头摸下巴,心里还有些高兴。
折筠雾吓得不行,她战战兢兢的给殿下揉了揉下巴,这才退下,走到案桌另一边,收拾笔墨纸砚。
她就怕自己惹了祸,殿下将她赶出去。虽说殿下对她这般好,她不该如此想,但是做奴才的,主子对自己好,只有感激的,哪里敢造次?
殿下对她越好,一旦出了事情,她越是害怕,就怕这种好日子过到头了。
所以说,攒银子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即便将来殿下厌弃了她,不要她了,她也能活得好一点。当然了,她愿意伺候殿下一辈子,她希望殿下能要她一辈子!
可攒银子跟想伺候殿下一点儿也不冲突。
她每晚都会数一遍或者在心里算一遍自己的银子才睡。今晚也不例外,收拾好了笔墨纸砚,她就要回去数银子睡觉了。月末发俸银,她的小银库又多了一笔进账。
多谢殿下将她提成了大宫女,她每月的俸银都比得上镇上的大掌柜了。
太子见她高高兴兴的,不免多问了一句,“怎么如此高兴?”
折筠雾:“要发俸银了,殿下。”
太子也是有俸银的,皇帝并不苛责于他,每年都会给他三万八千两白银。这些白银也没有一月一月的给,而是每年年初就进了东宫的库房。
太子也并不缺银子,所以他是体会不了这种每个月领俸银的快乐,不过瞧见她这般如同掉进了板栗堆里的小松鼠,一个劲的给自己囤粮,便也高兴。
他摆摆手,“那你就去数银子吧,孤知道你是个财迷。”
但过了一会,又觉得银子好像在她心里超过了他的地位,太子没由来的有些不高兴。第二天,他拿出了双陆,引着她去拿银子来赌,“万一你能赢呢?只要你赢了,孤就出十倍的银子赔给你。”
折筠雾很是犹豫。赌是不好的,赌容易让人上瘾。而且一不小心,就要输得倾家荡产。
她坚决摇头,“不了吧。”
太子哄她,“就算是输了,也是输给孤,不是输给别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你要是赢了,就能得到十倍的银子,你想想,你的小荷包都装不下了。”
折筠雾心动了,输给殿下确实可以接受,赢了还能有十倍的银子,她就满含期待的捧出了自己的银子。
“殿下,咱们就是赌点数吗?”
这个她知道的,小时候二哥教过她。
太子点头,也很满意,他拿出了双陆,决定好好教她什么叫做不要贪心,否则银子输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