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无念,得无名(16)【修文】
整个府里都热闹起来。赵氏得知是越王给陛下递的信,便跟折绾道:“请越王夫妇来府里吧?”
她要好酒好菜好茶好戏的招待。
折绾:“已经请过了,但越王并不愿意来。”
他还是不乐意跟刕鹤春打交道。
赵氏愣住,“那他做什么要帮鹤春?”
折绾:“我不知道。”
赵氏叹息,“哎,越王可真是好人。”
不来就不来吧,反正鹤春出来了。她欢欢喜喜叫仆从把家里打扫一新,亲自给刕鹤春喷了一碗水——据说是符水。
刕鹤春也想去去晦气,便忍着恶心让她喷,十分滑稽。
折绾在一边看,心里算着刕鹤春能笑着出门几天。
她猜三天。
结果第二天他就沉默着脸回来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晚间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跟折绾道:“今日我碰见了立德兄。”
折绾记得这位大人。他也算是刕鹤春为数不多的相交好友了。
她笑盈盈的问:“然后呢?”
刕鹤春放下碗筷,“他见我之后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急匆匆走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折绾:“哦?”
“你是怎么得罪人家了?”
刕鹤春噎了一瞬。
他站起来,叹息道:“不知道了。”
他跟立德兄也算是十几年的好友,他的人品也是信得过的。这半年来他没有写信给自己,他也没有怪罪,只想着是怕陛下牵连,谁知道他已经放了出来,立德兄却是这么个态度。
他苦思冥想都没有想出自己哪里得罪人了,只能又叹息一遍,“我是真想不起来。”
他如今才明白自己不仅在家里,更是在外头也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
他跟立德虽然自小没有跟越王那般好,可也算是至交。他出门应酬,有一半是跟立德喝酒。他深吸一口起气,“我被关的时候,他没有来看我,也没有给我写过信,我都能理解。”
但他突然如此,他心里就翻江倒海起来。
折绾就笑了笑:“那你就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他了。”
莹姐儿匆匆忙忙进了屋,看见刕鹤春停了脚步,笑着道:“大伯父,大伯母。”
她看向大伯母,“我可以跳六百个了!”
这可真厉害!折绾竖起了大拇指。
莹姐儿忍不住还要再跳一次!她想跳给大伯母看看。
折绾让她歇会再跳,她却不依,扬起绳子,“我行的!”
她还果然行。
折绾给她数着,整整六百个,一直没停。
莹姐儿跳得大汗淋漓去洗澡,跟折绾道:“川哥儿是个汗脚——他那个袜子哦!”
升哥儿都不愿意跟川哥儿一块睡了,臭得很。
川哥儿一天要洗三次脚。
折绾:“便叫婆子给他多做些袜子就好。”
她洗澡,折绾坐在一边看书,还叫人去院子里面晒水,“到黄昏的时候t咱们洗头。”
莹姐儿嘿嘿笑,“我可不可以不洗头啊?”
她真不喜欢洗头。
折绾:“不行。要长虱子的。”
莹姐儿只能妥协,她见过长虱子的人。
她跟着大伯母去过慈幼院,那里的孩子大多长虱子。尤其是冬天。她们没有水洗头洗澡的。
好可怜。莹姐儿回来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月例银子都送了出去,“给她们买新衣裳吧。”
她洗头的时候还道:“要是我长虱子了,我就把头发剪掉。”
折绾轻轻拍她一下,“不可胡说。”
刕鹤春在院子里面听她们说话。他今日其实也去慈幼院了。因他如今的官职是户曹参军事,管着京兆府里的银钱,便要四处熟悉哪里需要用银钱,哪里能收得上银钱。
慈幼院是个需要用银钱的地方。虽然不是京兆府给,但是陛下十分看重这些孤老幼子,于是他们去了那个地方也要掏些银钱做面子。
这是京兆府尹吩咐的,只记在他的账面上。
刕鹤春从前不知道下面的人还会做这些事。他去的着急,京兆府里的人对他却巴结得很,各个都笑脸相迎。
他们似乎认定了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样子。他自己也是如此觉得的。
但当他们也这般认为且对他献殷勤的时候,他心里开始惶恐了。
要是在这个位置上待很多年怎么办?到时候可想而知,他们对他就不是巴结而是嫌恶。
刕鹤春已经开始发愁了。
他不动声色的做事,力求事事不留缺陷。
但他不知道慈幼院的孩子还会长虱子。他去的时候也没有发现。
他低头沉思起来。
折绾已经给莹姐儿洗完头了,道:“明日带你去你孙家姨母那里,你可别说慈幼院的事情。”
莹姐儿:“我知道的。”
雁雁姐姐是慈幼院里面出来的嘛。
但其实雁雁姐姐自己不介意的。大人总觉得她们脆弱,但她们其实可坚强了。
反而是大人脆弱得很。
她这个感悟刚出来,就听说四叔父的院子里面闹腾开了。四叔父打了四叔母。
刕鹤春走得很快,一听说这个消息就去劝架了——以长兄之面。
折绾是长嫂,自然也要过去看看。
四夫人捂着脸哭,道:“我没事,没事。”
折绾就不问了。五夫人跟着折绾走,结果看见二夫人也出来了。她吃惊道:“二嫂嫂不留下来陪一陪么?”
两人之前很是要好。
折绾就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幸而二夫人没听见,她看见折绾还笑了笑,“谢谢大嫂嫂给我的茶。”
折绾:“应当的。”
二夫人却道:“我去大嫂嫂那里坐坐?”
折绾:“求之不得。”
五夫人便也跟着去。三个人一块往前面走,宋玥娘一个人来晚了一步,又落后了她们一步,便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五夫人小声问:“三嫂嫂在后头。”
折绾:“让她跟着。”
果然没有跟来苍云阁。宋玥娘还是要脸的。
二夫人到了折绾这里倒是说了句实在话,“如今她跟着婆母,已经不太跟我谈心了。”
说的是四夫人。
折绾一直都很佩服二夫人的稳重和淡定,道:“既然如此,二弟妹就看开些。”
二夫人笑起来,“缘聚缘散的,都是缘分。”
她道:“我只是为四弟妹惋惜。”
刕鹤春晚间回来的时候精气神都回来了,道:“四弟也是冲动了,再怎么样,也不该打女人。”
折绾:“因为什么打啊?”
刕鹤春:“四弟妹借了印子钱。”
折绾这回是真吃惊了:“她怎么如此大胆?”
刕鹤春:“可不是!”
折绾吃惊过后又觉得情理之中,她唏嘘道:“四弟妹还真是……”
肯定又是给娘家弟兄了。这种事情出现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们都不好劝。
其实道理四夫人都懂,说她的时候,她也开始埋怨娘家不管她的死活,但做的时候却还是会做。
刕鹤春:“四弟要休妻。”
折绾皱眉,“是么?”
刕鹤春:“被我劝住了。四弟妹那里你也劝劝,可不能再这般,不然我还真劝不住四弟。”
因办了这件事情,他还算是欣慰,只觉得找到了自己能够做主的地方。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笑脸盈盈。他也是抱着把事情做好的心去的,身上贵重的东西都取了下来,换上了便宜的。
他不敢再造次了。就是做给陛下看也是要做的。
但回来的阴郁沉闷。
英国公看见他的模样就问,“又怎么了?”
刕鹤春:“没什么。”
赵氏问:“你真没事?”
刕鹤春嗯了一声。
但却愿意跟折绾说几句。他道:“立德兄今日跟越王一块走的。”
折绾没忍住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