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九则接起通讯,语气不太好:“任务?你现在通知我去做任务?我没空。”
“小高,你知道我昨天才登记结婚,今天还是新婚第二天吗?”
“不知道就去系统里看一眼。什么,我没请假?行,那我现在请假,你帮我把假条写了再签个字。”
通讯器对面,管理A区异常小队的领导高宁海:“……”
他挂了电话,问旁边的助理:“刚才姓闻那个爷爷说他登记结婚了?他和谁登记结婚了,他还能结婚?我记得他不是还在找人吗。”
助理默默点开自己刷屏的朋友圈呈给领导:“您这几天去C区开会没关注,闻先生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昨天和人在管理局那边登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场。”
高宁海看了好几条朋友圈的配图,都是远远拍的,他们异常者队伍里那个有名的拽爷,在照片里抱着一个年轻女人。
脸也不阴沉了,眼神也不刺人了。平和得都不太像他。
还有他拿着戒指盒子的照片,这个拍照的人离得很近,甚至拍出了闻九则手里的盒子和戒指样式。
“这个戒指系列还挺有名的,我当初给我老婆买的也是这种,我记得叫‘一生等你’,选这个戒指求婚,没想到咱们这位王牌还挺浪漫。”高宁海点评道。
助理提醒领导:“闻先生是被求婚的,戒指是那位薛女士送的。”
高宁海:“……”
这个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他果断说:“给我把薛女士的联系方式加上,以后有什么通知先联系薛女士。”
说完他开始给闻九则写假条,再签字。
从他当上这个领导,闻九则就在找人,都这么久了,就让让他吧。
“他结个婚也不容易,难怪刚才联系他要骂人,这时候估计是在度蜜月,没时间搭理我呢。”高宁海感叹。
此时此刻,新婚第二天的闻九则,正在去扫墓的路上。
闻漪的墓在A区边缘郊区,是个不大不小的景点,不过进入不需要门票,也没有额外收费。
但是……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薛铃拉着闻九则的胳膊,看着面前一群群的年轻人。
闻九则才挂了通讯,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死样,随意开口说:“都是快要考试的学生,考试季了组团来拜闻漪,每年都有。”
你怎么知道每年都有?
薛铃没问出来,靠在他身边,仰头看门口的雕塑。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老人,一头短发,视线望着远方,手里拿着书本,嘴角带着笑。
在她脚下放着很多水果零食。
“闻九则,你觉不觉得,这个雕像不太像是漪姐?”
薛铃记忆里的闻漪是个大美女,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是不像,她除了冷笑和嘲笑,还能笑得这么慈眉善目?基因突变吗?”闻九则说。
薛铃看到周围有学生看过来,忙拍拍他的胳膊让他低声点。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闻漪的生平碑刻。
她活了八十多岁,是很精彩又很辛苦的一生。
经历了末世和后来的变异动物大灾变,终生都致力于研究丧尸病毒,为现在许多特效药物的研究奠定了基础,被称为丧尸病毒疫苗之母。
除此之外,她带领团队将冷冻技术不断优化完善,使冷冻舱能更好地保存冷冻者,大大减少了冷冻者的死亡率。
从3037年的第一批冷冻者,后续的几十年间,曾不断冷冻过病毒携带者,又不断将之前的冷冻者解冻,都是由当时已经成为研究院院长的闻漪主持。
从北正基地的研究院院长,到后来北正基地解体,带着学生和许多重要资料出走,辗转许多个大小基地,晚年在凤岭城逝世,死前仍然在做新研究。
相比如流星一般,只在北正基地历史上记载过一笔的薛铃和闻九则,闻漪的成果和事迹都让她成为历史上更加明亮的一颗恒星。
走过幽深静谧的树道,前方是闻漪朴素的墓碑。
“看那里。”闻九则转动薛铃的脑袋,示意她看那块墓碑底下的一行小字。
那是闻漪的墓志铭,她说:“人生匆忙,不必告别。”
竟然正对上了她之前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
薛铃将脸埋在闻九则肩上,声音闷哑:“那不会是你偷偷刻上去的吧?”
“我闲着没事吗刻那种东西。”闻九则,“在这里乱刻要罚钱的。”
薛铃:“你被罚过?”
闻九则:“不是因为乱刻罚的钱。”
薛铃:“那是因为什么?”
闻九则:“……”
薛铃:“……”
是因为他到处找薛铃找不到,怀疑是不是闻漪带着一起下葬了,所以想挖出来看看。
“行了,前面的人走了,快来扫码体验VR互动。”闻九则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据说是根据她生前遗留影像制作的。”
薛铃有点生疏地扫码,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个房间。
一个看起来气质非常好的年长女士坐在桌前,她拿着笔看过来,像是在对她的学生说话:
“只要时间够长,世界总有一天会变好的,不过我跑不动了,下一个接力棒交给你们,继续向未来奔跑吧。”
薛铃吸吸鼻子,想对闻九则说点什么,却听到旁边扫码的年轻人们鬼哭狼嚎:“闻院长保佑我考试顺利!”
“院长捞捞,棒棒接接!”
混在一群求考试顺利,朝气蓬勃又清澈活泼的年轻人中间,薛铃的悲伤是真的很难持续太久。
她静静看完了全息影像,上前将鲜花放在墓前,抱了抱冰凉的石碑:“谢谢漪姐。”
难得的,后半程闻九则这个气氛破坏大王竟然没说什么刻薄话,只陪着她在陵园转了一圈。
他们坐在松树下的长椅上休息,闻九则胳膊搭在椅背,薛铃往后靠,脑袋刚好可以枕着他的手臂。
她仰头看头顶的松树林,忽然说:“你看,树上有松鼠。”
“这里松鼠多得都要占领陵园了。”闻九则说。
“小松鼠,过来过来,嘬嘬。”
“你喊狗呢,这样喊怎么可能过来。”闻九则嘴里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瓜子给她。
薛铃拆开包装袋,在地上撒了一小把瓜子,引来了附近的几只松鼠。它们并不怕人,几乎就在薛铃脚边摸起了瓜子,棕红色的尾巴扫来扫去。
薛铃看着松鼠,打趣闻九则:“你这么熟悉,是不是常来?还知道随身带瓜子。”
闻九则:“哦,刚才随手在闻漪墓前拿的,那些学生上供给她的瓜子。”
薛铃:“……”
你今天第几次给我干沉默了?
她忽然抓起闻九则站起来:“我们快走吧,我有点怕。”
闻九则:“怕什么?怕墓园阴森?”
薛铃:“我怕漪姐从墓里跑出来揍你。”
看过了闻漪的墓,他们又去了附近的一个历史博物馆里看闻漪的日记手稿。
这是个很小型的博物馆,距离闻漪的墓很近,人非常稀少。
“这里展览的是末世初期和末世前遗留的老物件。”
薛铃在玻璃展柜里看到自己很熟悉的许多东西,包括罐头食品、游戏机、手机、电视、平板、充电器、扫地机、无人机之类。
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东西以一种时光凝固的老旧模样,被放在玻璃展柜里,薛铃一路走过展柜,很难不露出奇怪的神色。
后面竟然还有个展厅是展出的末世初期丧尸尸体。
薛铃看一眼那个骷髅丧尸的出土时间。
“他甚至没有我老?我出生时间都比他早,这一排都是。”薛铃说。
闻九则:“那怎么办,我让人把他们搬出来,我们躺进去?”
薛铃久违地咬住了后槽牙:“你进入状态还挺快,又开始了是吧?”
薛铃捅着他的腰子,赶着这嘴贱玩意儿走到闻漪的日记展馆。
玻璃柜里打着光,一本很普通的黑皮笔记本摊开,放在柜子里。
薛铃凑过去看。闻漪和闻九则一样,字迹都很漂亮,哪怕龙飞凤舞也好看。
摊开的这两页,写的是她在做一个新研究的思考,整体看下来充满了端正严肃的学术气质。
薛铃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没看懂。
她问闻九则:“这本笔记能翻开看其他页吗?”
“不能,展柜里的文物怎么可能让人随便翻。”闻九则等薛铃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忽然一个大转弯,“但这家博物馆储存了完整的日记电子版。”
闻漪的日记在网络上也能看到几篇,不过只有这里收录了最完整的日记,而且不只有这一本。
因为那些日记里涉及了一些保密信息,不会面向大众公开,有权限才能来申请查看。
鉴于闻九则和闻漪有血缘关系,他的待遇又格外特殊一点。
闻九则不是第一次来看闻漪的日记,这个博物馆的负责人也认识他。
看到他来,连证明都没要,直接开门让他自己去阅览器上看。
薛铃在阅览器前坐下,看闻九则给她调出日记。
闻漪的大部分日记内容都是最近的研究项目,各种猜想和思考,几乎没有她自己私人的生活记录。
不是和她做同样研究的人看到这些内容,很容易觉得枯燥。
薛铃仍然是一字一句看了下去,翻了许多页,终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内容。
“这几年冷冻技术逐渐成熟,年初一批解冻者存活率达到了一半,丧尸病毒研究也有了突破,准备先尝试解冻0。希望能成功。”
这一则日记是在3044年,他们冷冻了七年后。
在这一篇日记后,是一则很短的日记,只有一句话:“第一次尝试唤醒失败了,重新将0封存。”
没有任何心理描写,失望或者其他,都没有,后续是长篇大论的复盘和新的思考,她似乎因为这次失败得到了许多启发。
“老师去世了,她是带着遗憾去世的,因为在她手里,丧尸病毒没有被攻克,她说交给我了。”
“也收几个学生打打下手吧,再这样下去我也要累死。”
这是难得流露情绪的时刻。
“不想做研究就想搞斗争的傻缺,看到就烦,比闻九则还不会说话,***(脏话),想到一些精神失常的疯狗,更烦了。”
看到这里,薛铃终于有了一点熟悉感,忍不住笑了下。
陵园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记载中那个高尚的闻院长,都让薛铃觉得陌生,和记忆中的闻漪对不上。
直到这一句,没错了,姐还是那么不爽闻九则。
这也是闻漪日记里唯一一处出现了闻九则名字的地方,其余提到他们都是用数字0和9指代。
“我做了充足的准备,第二次尝试唤醒0,这一次我很有信心。”
“仍然失败了,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在他们冷冻十二年后。
……
在现存的闻漪日记中,她一共对薛铃尝试过三次唤醒治疗,可惜全部失败。而闻九则并没有提到,他始终没被唤醒。
“日记只有这些,不过我在第一研究院那边也看过一些记载。”闻九则说,“闻漪生前没能找到治疗我们的办法,后面就没有再尝试解冻。”
“在她死前,她决定把我们封存。不过等她一死,她的一群学生四散,我们的冷冻舱也没有再被记录过。”
闻九则猜测,他因为没有唤醒记录,闻漪又刻意遮掩信息,他被认定为无用实验体一直封存着。
但薛铃,闻漪手里有她的唤醒数据记录,闻漪那些学生估计认为她很有研究价值,将她带走了。
所以他们才会分散在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