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老爷这么说,安姐还是说自己没有办法。高老爷到底不敢厚着脸皮让她非要拿个主意出来,最后也只有长吁短叹的走了。还是杨氏心软,见那一家子都是死气沉沉的,私下问安姐:“你就真没办法?”
“姨娘,你以为我是水浒传里的智多星吗?还是三国里的诸葛亮?”
杨氏讪讪一笑:“我不过是看这到底不是个事……而且,再怎么说金氏早先也照顾了我。至于你二叔,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他这样,你爹到底不安心,我昨天夜里听他做梦还叫老二呢。”
安姐没有说话。她是不感受解这种手足情,但她早先有个闺蜜是有弟弟的,她经常就见她帮那个弟弟做着做那,有些事在她来看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她那闺蜜有时也会被她弟弟气哭,说着种种狠话,但过后还是亲密无间,还对她说:“你不懂,那是我弟弟呢。也生他的气,但,到底是亲姐弟啊。你看他现在有些不懂事,小时候仗义着呢。我们早先打着玩,我把他的额头打烂了,差点打着眼,怕被父母说,就告诉他不准说出去,他就真没说出去。那个地方他缝了八针呢!为这,我一辈子都欠他的。”
说着一脸唏嘘,她当时看了也不知说什么好。但对高老爷的这种心理,她倒不是不能理解一二。别管高二老爷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也别管他这中间做了多少不靠谱坑哥的事,他们之间都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不过爹一定不会同意的。”她想了想,开口,杨氏眼前一亮,“你先说说看。”
“第一,把二叔送到庙里去,我看他一副看破人世的状态,不如真把他送进去体会体会,真正感受到庙里的清苦,他估摸着也就反省了。”
“那他要没能反省呢?”
“反正他都是想出家,那就出呗。”
杨氏瞪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我就说不说吧,姨娘非让我说。”安姐也有些委屈,“二叔若一直能保持那个样子,没准将来就成得道高僧了,说不定咱们都要靠他度化呢!姨娘不是诚心求佛吗?怎么,这会儿倒觉得修佛不好了?”
说到最后已有些打趣,杨氏白了她一眼,磨了下牙:“你既然说有第一了,那就还有第二,第二又是什么?”
“我不说,说了姨娘又要怪我!”
“你这孩子,还不快说!”
“好吧好吧。第二,就是把二叔丢到军队里,那地方天天训练,我听说禁卫军现在每天五公里长跑,半大小子练下来都累趴下了,更不要说二叔这样的。累的死去活来,什么月娘啊日娘啊,他就都不想了。姨娘你又瞪眼了,我就说不说的。”
“你这两个,都是些馊主意!”杨氏咬牙道,不过随即自己又说,“说不定这馊主意还真有些用,可实施不了的。不说别人,老太太那一关就过不了。”
“那就没办法了。”安姐搂上杨氏的脖子,“姨娘啊,其实我看二叔的病就是日子过的太好了。饱暖思淫欲,这就是吃饱了才会想这些事,真饿他三天,就只想大饼了。”
一番话说的杨氏又好笑又好气,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话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说的?”
安姐嘻嘻一笑,就转到了其他话题上,杨氏也不再纠结,虽然她觉得安姐的馊主意说不定真有些用,但她同高二老爷现在的关系真的一般,何必去当这个坏人呢?没的高老夫人和金氏还以为她想干什么呢。
有这么一档子事,再加上高老爷的仕途未定,高家的这个年过的有些没滋没味。高老爷苦闷之下也不愿出外应酬,就在家中辅导轩哥和晨哥、光哥两人。
过去高老爷嫌轩哥没天份,但两个侄子的加入却让他知道这还有更没有天份的呢,其实早先他也考校过两人,不过那时候就是走个场面,问些功课上的事,并没有天天指点着学习,而现在天天在一起,立刻就让他觉得这两个侄子何止是没天分啊,压根就不该读书——读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考个秀才出来!
他本身是在读书上极有天分的,最见不得这种不开窍的,因此天天见了两人都没好脸色,吓的两人每每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而和他们相比,轩哥都算是聪明了,倒是得了高老爷几分赞许。可这样一来,晨哥兄弟心中未免不是滋味,有意无意的就排斥起轩哥了,弄的轩哥不免有些失落。
一直以来他的生活里都没有太多同龄男子——甚至就没有男子,早先虽在张家认识了几个人,可到底不是真感情。晨哥兄弟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欢喜,想着自家兄弟必是要不同的,一开始他们也的确算处的不错。说起来,晨哥兄弟就是思想没成熟没有正确引导,而又自认为自己懂得多的中二少年,虽有一些令人头疼的脾气,早先对这个小堂弟还是有几分怜惜的——从小身体不好,又死了娘,哎呀呀真是太可怜了,咱们要好好待他。
可真相处起来,轩哥字写的比他们好看,见识比他们多这也就罢了,连书都读的比他们多——不是说他早先身体不好一直都是跟着个妈妈学的吗?怎么一个妈妈就能教出这样的?
是的,在京城中轩哥不算出色,在高老爷眼里,这个儿子也不像是个能科举成功的料——高老爷以自己做对比,但在两个从小县城里来的少年眼中那就不一样了,这就像是在现代,两个受县城填鸭式教育的少年突然遭遇了一个在帝都读书的富家公子哥儿,虽然那公子哥儿也不是多么出挑,但行事做派必然是都大不一样的,弄不好嘴里还会蹦出两个洋词也就罢了,还更得先生的欢喜!
别说晨哥兄弟,换成谁也会心中不是滋味的。不过轩哥不可能明白这些,看到这个情景,他不免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错了。
安姐看到眼中就对杨氏道:“不如咱们去看看那位郝家的优哥吧。”
“怎么?”
“我觉得轩哥需要个同龄玩伴。你看看京里有哪个少年像他似的连个朋友都没有。”此时,孩子们的朋友一般都是母亲带出来的,若张氏还在,免不了要带着几个孩子走亲访友,在这个过往中,孩子们会自动找合得来的朋友。但张氏现在没了不说,早先又把他拘的紧,所以除了同张家有关的,他并不怎么认识,也说不上多么交好,而张氏的那些子弟呢,他现在又不想去接触。
当然,高老爷不是不能带他出去,但高老爷最近正黯然销魂呢,自己都不想出去应酬,更不要说带轩哥出去呢。于是轩哥一个好好的少年郎,竟天天像闺秀似的。早上起来先活动身体,吃过饭后自己温书,然后叶娘子来了教打拳,之后吃饭休息,然后就是高老爷的上课时间,待下了课,他倒是有些空闲了却也不知如何打发,最后要不就是练字,要不就是被静姐抓着练拳。
静姐真的给叶娘子束修,每月足足十两,这倒不是安姐暗示的,而是叶娘子早先根本就没想过再教个女学生。她自己虽然是跑过江湖,却越发认为女子还是呆在家中的好。早先朱抵派她过来的时候也只说保护安姐,后来她是被安姐缠不过了才教她几手,好在安姐行事有成算,并不会乱来,她教的拳法又是以养生为主出不了大乱子。可这静姐一看就是个行事鲁莽的,将来真闯出了祸,岂不是她的不是?
叶娘子虽然常常板着一张脸,一身生人勿近的姿态,心中对目前的生活却是极满意的。吃喝不愁,东家也给脸,月钱也不少。她已经准备在这里养老了。她想着再过几年,待安姐嫁给朱抵,她就收养个小男孩,一来呢是给主家培养个帮手,二来自己将来也有个烧香的。所以静姐的束修她一开始并没有看到眼中,直到静姐把银子加到十两她才不由得有些动容,但她还是没点头,最后还是安姐道:“要是不麻烦的话,娘子就教她两套养生的拳法吧。”
“回姑娘,不是我想偷懒,而是这三姑娘的脾性……”
“你不教她那些打人的,不过强身健体。”
“可就算如此,她若能恒心练下来,身手也必是要比旁人灵活些的,将来说不定就会有些麻烦。”
她有些忧愁的道,安姐吧,大概还不会,但静姐很可能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你说这将来要是夫妻间有个矛盾,妯娌间有个不快,别人最多骂两句,她却一巴掌打过去……
安姐听了哈哈大笑:“娘子多心了。她再灵敏,难道还真能出去与人搏杀?至于别的,嘿,女子有些傍身术也是很不错的。”
现代还有不少家庭暴力,古代更不要说了。可是,男人为什么会打女人?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打的过——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呢?有几个人会去打明知打不过的?她就听闺蜜说过一人,娶了个柔道亚军,在家中那真是温顺极了,从不敢对老婆大小声。当然,此时与现代的情况不同,可静姐将来的夫婿若知道自己的老婆能一个扫堂腿把自己撂倒,想来也会安稳不少的。
想到这里她更是哈哈大笑,叶娘子对她这个态度不认可,但她既然发话了,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顺手教了,反正谁也不会嫌银子多。
静姐练拳很勤奋,要不是叶娘子悠着教,更告诉了她种种后果——胳膊腿会粗之类的,还真弄不好能出个一代女侠,可就是如此,她也很出成绩,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拉着轩哥练拳,从而幻想自己打败安姐时的情景。
这种生活也多亏的轩哥被拘惯了,否则一定是是受不了的,可就算如此安姐也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特别是在晨哥兄弟排斥他后,安姐更觉得有必要给他找个玩伴。
正好这儿就有个什么郝家的小公子,家里世代做掌柜,那一定是会说话的,若人品没什么大问题,也不是不可以说说的。杨氏本就想帮周氏的忙,听她这么说就同意了,而周氏那边自然喜出望外,连忙通知自己的小姑子,那边也很是高兴,早早的就做了准备。于是当杨氏母女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穿宝蓝色直裰的少年。
那少年比安姐高出了半个头,圆脸大眼,未语先笑,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不说杨氏,连安姐见了都觉得心中一暖,当下就觉得可以。再接触下来,就觉得这个优哥不仅见多识广,而且礼貌斯文,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少年了。当天回去,杨氏就同高老爷说了,高老爷也不是没发觉下一代之间的问题,可他不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功劳,只觉得是一直不在一起兄弟间没感情的缘故,听杨氏说要给轩哥找个性格外向的玩伴也有些意动,不过他是受够了愚蠢学生的毒害,当下道:“那孩子能中童生,看来是有些底子,但适不适合读书,我还要亲自试试。”
说到这里停了下:“你不要觉得我是不相信你,而是就算我这里同意了,将来人家李先生还不见得愿意呢。我已经准备再给晨哥他们兄弟再请个先生了。”
“这……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当的,他们两个连轩哥的进度都跟不上,没得让李先生将来闹心。”高老爷同李先生谈过,对他的才学极为欣赏,并不只把他当西席看待,“他们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先生,也能更好的学习。老二早先,也没有这么不开窍啊!”
提到高二老爷,高老爷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杨氏忍了忍,到底没有将安姐那几个馊主意说出来。不过高老爷也没有失意太久,在快要出正月的时候,他被宣召进宫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宫中固安帝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出来时两眼都是红肿的,回来后就钻到自己书房写了一夜大字,早饭后还亢奋的拉着杨氏的手用力摇:“大娘子,陛下真是太厚待我了,我高某人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垂青,此后,我必要为我大明尽忠尽责,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