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寺庙厢房内清简死寂,楚若秋跪在佛像前,看似诚心在诵经,拨撚着佛珠的手却没有一点章法,指尖死死掐着佛珠,仿佛有天大的恨意。
凌琴走了有几天了?也不知能不能将表哥请来。
她胡思乱想着,听到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扭过头,目光触及一双墨色皂靴。
楚若秋心跳蓦然顿住,目光沿着对方的衣摆慢慢往上,落定在叶南容脸上,眼眶里顿时蓄满泪水,“表哥。”
叶南容看着她那张泪水涟涟的脸庞,长久的沉默后开口,“你可还好?”
楚若秋摇头,满面悔痛,“我日日在佛前忏悔,只为求得表哥的原谅。”
叶南容蹲下身来看着她,“我现在若说娶你,你可愿意?”
楚若秋愣住了,狂喜过后,又生出戒备,不断想着他是回心转意了还是又是哄骗她,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值得他哄骗的地方。
楚若秋小心翼翼的问:“表哥肯原谅我了吗?”
叶南容自嘲而笑:“也许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爱我,你愿意吗?”
楚若秋看着他枯寂落寞的双眸,暗暗猜测他是没能追回沈凝烟,这才回过头来找自己,楚若秋恨恨恰了指尖,不住点头,“表哥明白就好,我自幼时起,心里就唯一只有表哥一人。”
“当真?”叶南容问。
“当真!”
叶南容印着楚若秋笃定的双眸,问得莫测,“那如果我一无所有呢?”
楚若秋想也不想道:“即便你一无所有。”
叶南容似乎被感动了,“明日我就向府上提亲,不过我现在已经和叶家断绝关系,恐怕婚事要委屈你。”
楚若秋沉浸在前半句的喜悦里,听到叶南容的后半句话,笑容僵在脸上,“断绝关系?表哥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我做了荒唐的事,差点害死叶家,六叔网开一面饶了我一命,但是从今往后,我与叶家再没有关系,也不再是朝廷官员。”他缓慢说着,定定看向楚若秋,“待我们成亲之后,我就带你离开京城,日子或许清贫一些,我总能照顾你,像幼时一样。”
楚若秋脑子里翻搅震惊,干涩扯着唇道:“表哥说什么呢?”
“你不愿意?”
楚若秋立刻道:“不是!只是这太突然了,表哥难道真的要一走了之,不管姨母,也不管叶老夫人了?”
叶南容灰败而笑:“是叶家容不下我了。”
楚若秋不敢相信,他是叶家最出众的儿郎,怎么会被舍弃,可他又说的这么真,楚若秋一时不敢妄断,迂回道:“表哥突然这么说,我没有做好准备,可不可以让我想想。”
叶南容已经知道了答案,笑着站起身,“好。”
他一离开,楚若秋就把凌琴叫了屋内追问:“怎么回事?表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和叶家脱离关系?”
凌琴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楚若秋直接将手里的佛珠砸到了她脸上,凌琴捂着脸跪地,语无伦次道:“奴婢也不知道缘由,但确实如此,三公子已经不在翰林院为官,而且叶府现在正大肆张罗六爷与沈凝烟的婚事。”
“和谁?”楚若秋拔高声音问。
凌琴缩了缩脖子,“沈,沈凝烟。”
楚若秋缩紧的瞳孔里浮满震惊,无数的念头窜进脑海里,又想到方才叶南容说的叶忱饶她一命,那么说,一定是因为沈凝烟了!
回想当初在叶家,六爷对沈凝烟的另待,以及六爷他用独断手段让两人和离……楚若秋后知后觉的领悟,腊月寒冬的天,她惊出一身冷汗。
只怕是六爷早就看上了沈凝烟,叶南容后来也知道,他必然争不过,又得罪惹怒了六爷,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楚若秋胸口起伏着,叶南容将她当什么了?
一无所有了来找她,让她陪他受苦过清贫日子,还有六爷压着,他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她是疯了才会答应了。
没有了叶家,他叶南容又算什么!
她拼命想要做人上人,不是跟着他吃苦去的!
叶南容站在青云寺外的陡长石阶上,凌琴从后面走过来,低声说:“姑娘说,她不能抛弃家人不顾,做不孝之人,唯有辜负公子。”
叶南容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只问凌琴:“你之后打算如何?”
凌琴低眸道:“奴婢的卖身契在姑娘手里,奴婢帮着姑娘作恶太多,也是我的报应。”
叶南容点头,“容我想想有没有法子。”
凌琴不敢置信的擡眸,叶南容已经迈步朝前走去。
她激动的朝他的背影跪地一拜:“奴婢多谢公子大恩!”
*
叶家纳征这日,一百八十八擡聘礼浩浩荡荡擡进了沈府,长长的队伍一眼的都望不到头,百姓围在长街上,看着那一擡擡的三牲海味,金银玉器,首饰绫罗……压根儿转不过眼,直叹皇家嫁娶也不过如此了。
这叶大人对这未过门的妻子可谓是重视,也有嘴碎的,捏着酸词说沈家姑娘命好,与三公子和离了竟然转嫁给了更加贵不可言的叶六爷。
沈府管事张罗着送聘队伍往里走,不过多时,院子里就被摆的满满当当。
沈从儒和温氏站在庭中,从一开始的面带笑容,到震惊瞠目,再到面面相觑,这样的排场,两人活了半辈子,也是第一次见。
六爷当真是一点不畏人言,反而正大光明的告诉天下人,他对凝烟的看重。
杨秉屹念完礼单,走上前递给沈从儒:“还请沈大人过去。”
“好好。”沈从儒接过递给温氏,对送聘的众人道:“府中准备了茶歇,大家都吃点,沾沾喜气。”
温氏拿着礼单,手都有点端不住,嘴角笑得已经快咧到嘴角。
她拿着礼单去了雨烟阁,宝杏欠了欠腰道:“夫人。”
温氏笑问:“姑娘呢?”
“在里头。”宝杏说着挑起门帘。
屋内凝烟正与沈凝玉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见温氏进来,一同唤了声母亲。
温氏亲亲热热的哎了声,坐到凝烟身旁,将礼单拿给她看,“叶家的聘礼都送到了,一共一百八十八擡,你看看。”
凝烟说:“母亲记下就好。”
温氏点着头又说:“叶家如此排面,届时你的嫁妆,我一定也给你安排的风风光光,眼看婚期就在眼前了。”
岁时不易办喜事,婚期就定在开春时。
凝烟对一切都淡淡,温氏自顾说了许多,又拍了下腿,“我再找你祖母商议商议去。”
送走温氏,沈凝玉悄觎着凝烟的神色,“阿姐是还不原谅六爷吗?”
凝烟愣了一下,失笑说:“怎么会,你也看到了,六爷对我很好。”
沈凝玉轻声嘀咕,“可我见阿姐脸上,没有了从前那种一见六爷就雀跃开心的模样。”
凝烟脸上的笑微僵,她也想,可是她不敢,或者说,若她真的那样,她不知该怎么对过去的自己交代。
沈凝玉还猜她是心结还未消,自己起初也义愤填膺,之后想想,其实就也没那么气了,虽然六爷用了些手段,但叶南容委实不是个东西。
只不过,事情没出在她身上,她作为局外人能平心静气的看待,阿姐置身其中,旁人体会不到她的感受,而且阿姐性子也不似她,大大咧咧。她忍不住又问:“阿姐,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六爷。”
凝烟下意识问她:“你觉得我有别的选择吗?”
沈凝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摇头,六爷看似是个什么都周全温和的人,但经过之前的事,她算是了解了六爷的手腕,和说一不二。
凝烟瞧见沈凝玉满眼的忧忡,弯起笑脸,打破沉闷的气氛说:“与你说逗趣的,能嫁给六爷已经是最好的了不是吗,况且经历那么,我自然不会还似之前那般,似个心性稚幼的小姑娘。”
沈凝玉听着凝烟的话,莫名觉得难受,凝烟揉一揉她的脸腮,移开话题说:“快到年关了,不如我们剪些窗花备着。”
沈凝玉点头,宝杏去拿剪子红纸,几人热热闹闹凑在一起剪窗花。
锦颐宫。
安阳枯坐在殿内,往日她这宫里最是热闹,欢声笑语,可现在,连摆在窗子前的插花都已经枯萎,她就想着无人过问的残花一样,从云端跌落泥沼。
殿外传来锦瓶惊慌失措的声音。
“公主……公主!”
安阳擡眸看向门外,锦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直跑到安阳跟前,大口喘着气,满眼惊慌,语无伦次道:“公主,娘娘……娘娘。”
安阳青灰无光的眸子抖了抖,抓住她的手问:“母后怎么了!”
锦瓶哽咽了一下,“娘娘自戕了。”
安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到的地方,原本森冷的宫殿里,此刻人倒是多,管事太监指挥着说:“皇上说了,擡了人丢到乱葬岗。”
安阳激动的冲过去,被几个太监拦下,管事太监阴阳怪气的呦了一声,“长公主怎么来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母后!”安阳疯了一样想要进去。
“长公主慎言,这里只有谋逆的罪妇,长公主莫不是可怜她?”
安阳恨得想杀了这该死的太监,即便母后有罪,可她是她的母亲,她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
锦瓶冲上来拉住她,哀求道:“公主冷静,您还要为七殿下做打算啊。”
安阳整个人如被雷击般僵怔住,成王败寇,她与七皇弟虽然没有受牵连,可一旦有错处,七皇弟无疑是下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太监扫了她一眼,挥手让人把萧皇后的尸体擡出来,白布盖着她的身体,风一吹,露出一角,露出的脸青灰煞白。
安阳脚下一软,身子往后倒去。
“公主!”锦瓶惊声扶住她。
安阳喘息许久,睁开眼推开她的手,走进屋内,母后用来上吊的绳子还挂在梁上,那是一条用衣衫布条拼凑起的绳子。
安阳两只手不断的颤抖,当街斩首,这对母后来说是奇耻大辱,所以她宁愿用这种方式来结束生命。
她似游魂野鬼般走在宫中,两个小太监自甬道走来,手里提着水桶扫帚,嘴里不满的抱怨——
“怎么轮到咱们俩,就得去打扫那死了人的宫殿。”
“也不死别处去,尽会添事。”
安阳猛地擡头,两个太监吓了一跳,旋即又若无其事的朝安阳欠了欠身,自顾离开。
“还当自己是公主呢,不过也是个罪人。”
“我听说长公主从前喜欢太傅,要放在从前倒是也登对。”
“你不要命了?太傅昨日才向沈大人家送聘礼,当心知道你这话,割了你舌头。”
另一人自己打了下嘴,“不过我听人说,昨日那阵仗,啧啧啧,就是真娶公主,只怕都没那场面。”
安阳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透着浓烈的耻辱和愤恨,她不要尊严的求他,他却那般羞辱自己,现在却要娶亲了?
他只要肯帮自己一把,母后都不会落到这样弃尸荒野的境地,安阳死死攥着手心,眼里迸出怨毒,忽而笑出来,他当然不会帮她。
母后都告诉她了,是叶忱陷害舅舅,她偏偏还不信,一直以为他是君子,把他当救命稻草,结果却被他羞辱。
安阳掐断指甲,眼里迸出恨意。
才回到锦颐宫,她就又得知皇帝下令封七皇弟为肃王,开年即刻前往封地,而赐的封地在启南,那里贫瘠苦寒,七皇弟才几岁,怎么能在那里存活,分明是流放!
甚至,七皇弟直接会死在路上。
安阳浑身打着冷颤,皇上当真要赶尽杀绝!
她眼里浮出誓死如归的决然,不止皇上,还有叶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御书房。
赵书翊与叶忱对坐下棋,赵书翊忽然站起身朝着叶忱一拱手。
叶忱看着面前诚惶诚恐的小皇帝,从容问:“皇上这是何意?”
赵书翊道:“我没有与老师商议就将赵承煜封藩,还望老师不要责怪。”
若没有太傅的扶持,他早就死了几回,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他今日自己做主将赵承煜封藩,虽然太傅没有说什么,但他总是不安,如今朝中大权都在太傅手中。
叶忱淡淡道:“皇上自然有这权利。”
赵书翊低首道:“我应该与老师商量。”
叶忱未置可否,“不过我倒想知道,皇上封藩的目的。”
赵书翊目光闪了闪,望向叶忱洞悉的黑眸,坦白道:“我不想留隐患。”
他说完,见叶忱没有作声,心中不免慌张,“老师,我此举是否太过心狠,没有帝王之量。”
叶忱将拈在指尖的棋子抛到桌上,朝浑身紧绷的赵书翊轻松一笑,“帝王须有仁爱之心,却忌优柔寡断,若为了仁爱之命,给自己留下后患,更是愚蠢,仁爱对命,雷霆手段治患。”
太傅的意思,是支持他的做法了,赵书翊松下目光道:“我懂了。”
叶忱屈指拂过衣袍,站起身说:“还有,皇上这自称该改一改了,你我先是君臣,才是师生。”
赵书翊怔了下,还不能做到不显情绪的双眸里波光起伏,他凝声道:“太傅于朕永远是恩师。”
叶忱微笑朝他拱手,“臣告退。”
*
新帝登基,又是年关将近,风雪停了之后街集上人来人往,满是提着担子出来卖年货的百姓。
太阳照的暖和,凝烟也难得有了散心的兴致,便随着沈凝玉一同到街集。
两人逛过成衣铺子又去到首饰铺,一圈下来脚也没了力,坐在常光顾的汤饴铺子里歇脚。
长街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动静,两人纷纷望出去,只见好些人往一个方向涌去。
“这是忙着去哪儿?”
熬甜汤的店主看明白了,对两人说:“说是西辽来的楼船到渡口了,有西辽勇士在船上比试,还有舞姬载歌载舞,这不,都过去看热闹了。”
新帝登基,四方来朝,凝烟听父亲说起过,近来京中来了不少其他部族的人民。
“阿姐。”沈凝玉一把握住凝烟的手。
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不开口凝烟都知道她打什么注意,“你想去看?”
“嗯嗯嗯。”沈凝玉点头如捣蒜。
她满眼憧憬,弄得凝烟也有几分心动了,“那就去看看吧。”
等她们过去时,渡口边早已挤满了乌泱泱的百姓,两人生得又小巧,踮起了脚尖也只能看到一排排人头。
偏偏耳朵的清楚,又是叫好声,又是不同于以往听到的曲乐声。
沈凝玉急的就差往里钻了,她眼睛四处看着,见到一个锦衣男子正一路顺畅的往船上去,不由恨恨咬牙。
另一边,高怀瑾正随着侍卫隔开的一条道往江边走,莫名感觉到一道算不得和善的视线,扭过头就见一个模样俏丽的小姑娘正瞪着自己。
他一阵纳闷,就看到了她身旁的沈凝烟,思绪一转,调转步子走过去打招呼:“沈姑娘。”
凝烟转过身,认出他是高侍郎之子高怀瑾,也与叶南容是好友。
她略微颔首致意,“高大人也在此。”
“邀了人在船上。”高怀瑾简单说明,望向一旁的沈凝玉。
对上目光的一瞬,沈凝玉有些心虚的把眼睛避开,也不知道方才自己瞪他,有没有被瞧见。
高怀瑾瞧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忍俊不禁,“这位想必就是沈二姑娘了。”
凝烟颔首把沈凝玉拉到自己身旁,介绍道:“这位是礼部高侍郎之子。”
沈凝玉含含糊糊的点头,“高公子。”
高怀瑾则笑说着问:“二位可是也来看热闹的?不如随我一同上船?”
“可以吗?”沈凝玉全然忘了方才对他的迁怒,欣喜道。
高怀瑾对着她颔首一笑,“当然。”
沈凝玉扭头朝凝烟喜滋滋的眨眼,凝烟心中犹豫了一瞬,对高怀瑾道谢:“那就叨扰高公子了。”
高怀瑾带着两人乘小舟靠到行在江中的楼船边,报了身份登船。
足有四五层楼高的楼船上热闹非凡,甲板上果然有西辽勇士在比武,身形粗犷高大的武士抱摔在一起,一旦有人倒地,四周便是一圈叫好声。
凝烟和沈凝玉瞧着不禁有些怯怯,高怀瑾见状引着二人去到一层舱房内舞姬跳舞的高台前,给她们则了个僻静的位置,让人送了茶水瓜果,“二位姑娘先坐,我去上面和朋友打声招呼,稍后再过来。”
凝烟微笑朝他点头。
舞姬各个身段婀娜窈窕,穿着也大胆,赤足站在高台旋转起舞,沈凝玉忍不住叹:“好漂亮。”
凝烟也跟着点头,而这是外头传来的叫好声震天动地,直接把舞乐声都盖了过去。
“好像是谁赢了,那么大阵势,我去瞧瞧。”沈凝玉说着走到门边悬挂的珠帘处张望。
领头进来的西辽男子身形健硕高大,麦色的肌肤充斥着男性气息,他大步走进船楼,正巧见眼前的沈凝玉,不同于西辽女子,眼前的少女肌白如雪,幼小的像是野地里的兔子。
男子跨前一步,肆意望着沈凝玉说:“这莫不是大胤的舞姬,来得正好,舞一只瞧瞧。”
“你胡说什么呢!”沈凝玉冷声斥骂。
“呵。”男子笑得玩味,“还是只有野性的兔子。”
身后的人跟着大笑起来。
沈凝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哪里来的蛮夷,简直放肆!”
凝烟听到争执快走过来,赶紧拉住沈凝玉朝对方歉意一笑,“可是我妹妹冲撞了公子,我们这就离开。”
男子看到凝烟出现眼睛一眯,不加掩饰的浮出惊艳,更是肆无忌惮的,将她从头打量到了脚,“这就想离开?舞还没跳。”
他目光黏在身上,直白下流,凝烟一阵恶寒,“公子误会了,我们不是舞姬。”
她拉着沈凝玉就要走,手臂却一把被男人抓住。
“你放手!”凝烟惊喝。
沈凝玉更是骂道:“你快放开我阿姐!”
“我让你跳,你就得跳。”男子充耳不闻,笑得一脸或者下流,“你要是害羞,只跳与我一人看,也是可以。”
高怀瑾从楼上下来,看到楼下的情形,脸色顿时一变,赶忙走上前将男子拉开,沈凝玉立刻把凝烟护在身后。
高怀瑾挡在两人面前,朝男子笑道:“赫连公子,这二位是沈侍郎的千金,可是有什么误会?”
赫连迟哪管高怀瑾说的话,就算是侍郎之女,他贵为西辽骨都侯之子,让她跳一支舞也未尝不可。
高怀瑾赔笑道:“不如我陪赫连公子饮几杯。”
他说着向身后两人递去眼色,“你们先出去吧。”
凝烟看高怀瑾的态度,只道面前的人一定来头不小,拉着沈凝玉走出舱房。
没成想赫连迟冷呵一声,“站住。”
两人当然不听,然而夹板上的武士这时却都围了过来,沈凝玉两只手紧紧护住凝烟,眼睛里却满是慌张,声音不稳道:“阿姐。”
凝烟神色紧绷,戒备望着一步步走来的赫连迟。
“今日这舞不跳,你们谁都别想走。”
高怀瑾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他把两人带上的船,要是真的让她们给赫连迟跳了舞,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怀瑾冷着脸挡住赫连迟的去路,没有了方才的好态度,“赫连公子,这里是大胤,你若要看舞姬跳舞,我自去安排,可赫连公子如此轻慢我朝命官家眷,恐怕不妥,而且赫连公子别忘了,西辽来朝,也是为了你们部族的安宁,和与大胤的邦交。”
赫连迟被下了面子,脸色当场变得难看,他扫了眼船上的人,要是自己就这么被唬住了,岂不让人当笑柄。
何况两个区区侍郎之女,大胤还真要能为两个女子与西辽交恶不成,即便他向西辽皇帝讨要了这个女人,只怕也不是不行。
赫连迟思忖过,朝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上前就要将凝烟押下。
“放肆!”高怀瑾擡起脚就将一人踹开,凌厉盯着赫连迟,“沈姑娘乃是叶大人未过门的妻子。”
他以为赫连迟必然不敢再乱来,可赫连迟压根儿没想到他口中的叶大人会是叶忱。
劈手越过高怀瑾的肩头就要朝凝烟抓住。
高怀瑾一凛,这个赫连迟怕不是活腻了!
他也顾不得眼前是骨都侯之子了,看到手边摆着的擂鼓棒,一把抄起朝着他的手臂挥去。
赫连迟的右臂被猛的打落,他怒不可遏,高怀瑾同时也喝道:“来人!”
船上的局面顷刻面得混乱。
与此同时,远处另一艘船正缓缓行近,站在船头的杨秉屹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凝眸望过来。
发现是和西辽人起了打斗,眉头不由凝紧。
他巡看着船上局面,目光却触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神色慌张的沈凝烟和沈凝玉!
杨秉屹脸色顿然一变,冷声吩咐,“将船靠过去!快!”
身后的楼船上,叶忱正与西辽使臣走出来,听到杨秉屹的话,随随问:“发什么事了。”
杨秉屹看了眼他身旁的西辽使臣,斟酌开口:“大人。”
叶忱却已经发现了那边的动静,侧目望过去,平整的眼眸倏然笼上一层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