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嫣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与谢珩拜过天地,在那一片大红色的欢海中拥有彼此,他们告别父母,启程往前往岭南,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向往。
然而画面一转,所有景象在她眼前崩析,一把大火将红色的喜绸全数烧毁,留下森冷惨白的丧幡,一具棺椁孤零零的摆在堂中,排位上写得正是她的名字……
雪嫣几番辗转,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瞳孔布满仓皇,额头上浮着点点冷汗,久久不能平复。
“姑娘醒了。”候在一旁的紫芙见雪嫣醒来,走上前伺候。
雪嫣不要她碰,自己咬牙撑着身体起来,身上所盖的衾被随之滑落,不用低头雪嫣也能想象自己身上是怎么一副模样,她翕唇吐出口发颤的呼吸,转头看向四周,出乎意料没看到谢策。
紫芙适时道:“世子五更便起身去府衙了,只怕晚些才能回来,世子交代让姑娘好好休息。”
听紫芙这么说,雪嫣按在身下的手慢慢攥紧,心里升起逃跑的念头,澜庭小筑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里离闹集不过隔了几条街,只要能出了门,她就能逃离。
“奴婢去打水来给姑娘洗漱。”紫芙将衣裳放到雪嫣手边。
雪嫣没有做声,漠然看向别处,听见紫芙下楼的声音,她急忙抖开衣裳披上,手忙脚乱的跑下床,脚尖方踩到地上,一阵酸软让她险些跌倒。
雪嫣紧蹙着双眉,两条细腿打颤着推门走到雕栏处,刺骨的寒风凶急包围住她,她顾不得冷,凝眸看向小楼外,惊喜发现院中没有下人看守。
雪嫣沉吟思索,这些日子来,她除了紫芙也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雪嫣素白的手紧紧握住积雪的栏杆,冰冷的寒意让她清醒,心里又多了几分逃出去的信心,她必须要出去,只要一想到谢珩是如何的绝望,母亲会如何伤心,她就一刻都没法冷静下来。
紫芙端了水上来,见雪嫣站在外面,放下东西走上前,“姑娘快先进屋吧,仔细着凉。”
雪嫣眸光微恍,垂眸不让自己看出异样,随着紫芙走进屋内。
她坐在妆镜前,紫芙则背对着她绞帕子,口中还在劝慰,“姑娘想必也了解世子的脾性,万不要想着对抗。”
紫芙这话说得突兀,可如今的雪嫣哪里听得进去,她攥紧冰凉的手心,视线直直盯着摆在桌角的花瓶,在紫芙将要转过身的那刻,飞快拿起花瓶,朝她后颈砸了下去。
紫芙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
雪嫣惊惧看着昏厥的紫芙,浑身不住的颤抖,仓皇扔了手里的花瓶,不敢去想紫芙是死是活,转身便往楼下奔去。
她一路狂奔出湖心小楼,入眼是白茫茫的飞雪,她心跳的飞快,一刻不敢停,一路往门口跑去,看着紧闭的大门越来越近,雪嫣心里越是激动,就在即将跑到门口的时候,雪嫣停住了步子。
她大口喘气,目光不定的紧盯着那扇门,谢策不可能真的就只留一个婢子看守自己,外头必然有人把守,她这样出去只会功亏一篑。
不能冲动,冷静冷静。
雪嫣不断的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咬了咬唇,往另一边跑去。
雪嫣来到一处院墙旁,院墙高耸她要爬上去太难,雪嫣弯腰脱下绣鞋,将一只摆到墙下,另一只则用力抛出墙外,然后自己躲到一座可以掩身的假山洞内。
冰冷的地面冻的雪嫣足心发疼,她只能蜷紧脚趾,实在挨不住了,她就才蹲下身将裙摆堆起脚踩在上面,就这么硬扛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护卫满院搜寻她的动静。
雪嫣大气都不敢喘,摒了呼吸侧耳听。
“既然姑娘没有出去,你告诉我人在哪里?”
是青墨的声音。
“属下一直守在门口,姑娘确实没有离开。”回话的人声音里绷着忐忑。
雪嫣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硬闯出去。
很快又有人匆匆跑了过来,“统领,属下在院墙处发现了这个。”
青墨沉着声音道:“快去通知世子。”
沉缓的步子声由远及近传来,雪嫣虽然看不见,但就是知道来的是谢策。
雪嫣抱着膝盖将身子缩紧,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浑身紧绷着,唯恐会被发现。
青墨拿着绣鞋走上前,声音干涩道:“世子,还有一只是在府外发现的。”
谢策紧紧压着唇角,面容铁青,拿过青墨手里的绣鞋用力攥在手心,“还不给我去追。”
青墨又岂会耽搁,“属下已经派人去找。”
谢策骤然道:“她走不远的,所有人都给我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来。”
异常冰冷寡寒的声音让雪嫣心里的不安放大,缩紧的肩头不住颤抖。
青墨一凛,“是。”他手一挥,“所有人跟我来。”
随着纷踏的脚步声远去,院子里又变回静悄悄一片,似乎所有人出去找她了。
雪嫣维持着抱着自己得姿势不敢轻举妄动,又熬了许久,才拖着已经僵硬麻木的双腿轻手轻脚的从假山下探出身子。
雪嫣警惕地望了眼萧肃静悄的院子,深吸一口气往外跑去。
“呵。”
清浅的笑声伴着风声,不真切的刮过雪嫣耳畔。
“找到了。”
雪嫣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冲进灵台,呼吸骇然停滞,再也跨不出一步。
她一点点转过头,谢策那张极为俊美的面容上挂着薄薄的浅笑,漆黑的凤眸微弯,眼中漾出宠溺就好像是真得在与雪嫣玩捉迷藏,只是那宠溺太过浅薄,没有藏住底下翻涌的冷意。
他就站在假山的背面,那个角度是可以看见雪嫣的,意味着他刚才没有出声,就是一直在看着她。
雪嫣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所以他说对青墨说的那些话,也是在骗她。
铺天盖地的恐惧从雪嫣心底升起,呼吸变得急促骇然,猛地退了半步,碎石刮过她赤着的足心,雪嫣却好像感觉不到痛,没什么比眼前的男人更让她觉得害怕。
谢策目光自她裙下隐隐露着的玉足上扫过,“嫣儿是自己过来,还是要我过去?”
见雪嫣固执的站立在寒风里不肯动,他轻叹了声,走过去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闹也闹过了,别再折腾了?”
哄慰般的低语只让雪嫣感到绝望,她也确实折腾不动了,没有挣扎的靠在谢策怀里,无力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策看了眼她苍白的脸庞,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贴住她,“嫣儿可知道这院子里藏有多少暗卫,二十二人。”
雪嫣袖下的手揪紧。
“嫣儿又知不知道紫芙的身手。”谢策笑了笑,“若非是她故意装作不知,你连拿起花瓶的机会都不会有。”
雪嫣目光一怔,旋即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没说完她就紧抿住唇。
是谢策的意思。
谢策含笑回望着她,算是默认,“有些事情,总要自己试一试才能死心。”
他余光始终看着雪嫣裸.露在外,已经冻得发红的双脚,他生气顾雪嫣为了逃出去当真是什么都不管,也狠了心想要她受受教训,故而才一直任由她冻着。
可到底是没有按住心里的不舍,用手掌拢住那双的冻僵双足,将其包裹在掌心慢慢温暖。
“我倒是不介意嫣儿给自己找些乐子,只是这天寒地冻的,闹上一回也够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雪嫣的希冀全部摧毁。
原来从一开始就都在谢策的谋划中,她的每一步他都知道,他就在一旁看着她是如何不自量力的想要逃出去,然后在她以为离自由只有一步的时候,再狠狠给她当头一棒。
雪嫣目光呆滞的望向头顶那片明净的天空,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在上面,而她就被禁锢在网中央。
……
屋内水汽缭绕,升腾出热腾腾的暖意,雪嫣身子浸在水中,寒意逐渐被驱散,雪白的脸颊也升起两团暖盈盈的红晕。
谢策坐在浴桶旁,手掌托起雪嫣秀气白皙的足,一手拿着巾子仔细为她洗干净每一根趾头,分明是一件极为狎昵的事,偏偏谢策神色专注的好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物件。
羞耻愤然撞击在雪嫣心上,她别过头将唇紧紧抿起,眼眶不住的蕴红。
谢策曲起指节,轻刮过雪嫣足心那几道被碎石所磨出的细小伤口,痒麻的酥颤从足心传至心口,雪嫣轻张开檀口,颤着眼睫想要将脚从谢策手里缩回来。
谢策看似不着力道,可偏偏她就是抽不出。
几番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雪嫣用另一只没有被束缚的脚狠狠踢着水面,弹起的水花溅了谢策一身,在他的云缎锦衣上留下一点点印记。
谢策没有作声,擡起乌沉沉的黑眸攫着雪嫣,有水珠顺着他绷紧的下颌淌落,略显狼狈。
雪嫣藏在水下的双手紧握,忍着忐忑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放开我!”
从前她瞻前顾后什么都怕,现在她都已经是这幅模样,还有什么好怕的。
谢策静默看着她一双泛红睁圆的眼眸,腮帮子紧紧咬着,他半点不怀疑小东西想要扑上来咬断他血管的心。
谢策在雪嫣满眼戒备的瞪视下弯唇而笑,“嫣儿变厉害了。”
看他非但不怒,反而还显得挺高兴,雪嫣神情像见了鬼一样,谢策拿来衣袍裹住雪嫣,将她抱到铺有狐裘的贵妃榻上。
瓷白的肌肤横陈在雪白的狐球之上,皎然圣洁,前提是不去看那遍布了一身的狼藉。
雪嫣手攥着半拢的衣裳,呼吸变得急促,她就知道,谢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谢策目光划过她仓皇的眉眼,起身走到一旁,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瓷瓶。
他在雪嫣身边坐下,用指腹从瓷瓶中沾了些药,轻柔涂在那一枚枚盛开在雪嫣肌肤上的红印,凉凉的药膏晕开后变得温热,雪嫣依旧不敢放松,不错眼的盯着他。
“涂两天药,便瞧不出了。”谢策半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将眉目遮的柔和。
异常温和的语气和专注清润的眉眼让雪嫣生出一丝,或许可以说服他放了自己的错觉,她轻轻吸了口气,小声唤:“谢策。”
“嗯?”谢策没有擡眸,只扬了声作应答。
“谢策,我从来没有忘记是你陪我度过了最黑暗的三年,如果不是你,我只怕撑不下去。”
谢策替她擦药的动作慢了下来,掀起眼帘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雪嫣拢在衣袍上的手也不自觉揪紧,更加恳切的说:“我知道你待我的好,我也感激你。”
“感激?”谢策似笑非笑,“嫣儿难道不是恨我恨的想杀了我么?”
雪嫣眸光一僵,拼命摇头,张口想要解释,谢策却没有给她机会。
“接下来嫣儿是不是该说……”谢策偏头蹙起眉心思索片刻,恍然看向雪嫣,“只要我放了你,你就当这几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亦或者是,只要我放了你,你就答应同我在一起。”
谢策擡手将她散落的鬓发勾至耳后,展颜而笑,“是哪种呢?”
不及眼底的笑意让雪嫣浑身发寒,是啊,这些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谢策又怎么会信。
“你困着我,无非是让我越来越恨你。”雪嫣也不再假装,逐字逐句,恨声对他说。
谢策眸光随之一黯,笑得倒是比之前要真实一些,也更残忍,“那也总好过让你和谢珩双宿双飞。”
谢策继续沾取了药给她擦拭,雪脯上的印记尤为惨烈,他擦得也慢。
“只要一想到这具身子会被谢珩亲吻,抚摸,弄哭,我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你关起来,让你除了我的床榻,哪里也去不了。”谢策用温暖如春的口吻,说着阴鸷可怖的话。
雪嫣呼吸生生僵滞在了喉咙口,他现在不就是这么做的,把她关在这座小楼里,只要他想,就随时用她发泄。
“至于恨,嫣儿,你人都是我的了,我们有得是时间慢慢磨。”谢策手下的动作逐渐变了味道,“毕竟我们那么契合,至少嫣儿的身子是喜欢我的,不是么?”
雪嫣呼吸激颤,难言的羞辱感直冲进心口,她一把拍开谢策的手。
“我厌恶,每次和你纠缠,我都只觉得恶心!难受!”雪嫣情绪激动,不计后果道:“和我在一起三年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么?甚至到此时此刻,你也未曾对我说过一句喜欢,你只要求我爱你。”
“我们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你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因为我是你大哥的心上人!因为你生性卑劣,什么都比不上谢珩,所以什么都要争!根本没有人爱你,所以你想从我这里获得满足,我们不过是互相慰藉,你不必说得像是我亏欠你!”
雪嫣每多说一个字,谢策的眸光就冷下一分,“住口!”
“不相爱的两个人做这样的事,你竟会觉得欢喜吗?”雪嫣双眸通红,看着他慢慢摇头,“我只觉得恶心。”
谢策暴怒扣住雪嫣的脚踝,将她拉向自己。
下探的那只手上还透着被雪嫣拍打出的浮红。
雪嫣猝不及防的哼声,腰枝绷成一弯月,仰起细颈艰难汲取空气,咬紧着牙关去推,奈何两只手也抵不过他手腕的力道。
谢策除了眉眼稍眯以外,连呼吸也不曾乱一下,全然一派清风高节的君子模样,只有雪嫣知道他下手有多荒唐。
雪嫣眼里被激出泫然的泪,眼圈绯红,仍倔强的不肯服软,谢策也同样没有心软,又添一指。
“不是说恶心吗?”谢策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眸中淬着嘲弄,将指上的晶莹擦在雪嫣脸上。
雪嫣瘫软如泥,咬着唇躲开他的触碰,洇红的眼眸内恨意弥漫,“你也只会这样对我。”
谢策冷然睇着她轻轻颔首,捞起她无力的身体按进怀里,双手按了她的双腿在身体两侧,“是,谢珩高洁如天上月,我脏鄙如泥。”
他似是笑了一下,“可偏偏嫣儿要陪着我一起陷在泥里,陪我一起恶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