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己回到警局的时候,发现廖乾坤也来了钦城。
时隔多年,爆炸如出一辙,这让这位熟知当年内情的省厅领导愤怒不已,他亲自赶到钦城,桌子都要拍烂了:“巴格迪这王八蛋贼心不死!”
听到这话的时候顾己刚走到闫利民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蒙舒那边打来了电话。
顾己临时走到一边接了电话:“阿舒,韩团情况怎么样?”
“那帮王八蛋!”蒙舒愤怒中充满着疲惫:“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奶奶的,阿己你知道吗,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顾己提起来的心反而放回了肚子里:“所以你还是把他救回来了。”
“差点连我这条老命都搭上了,又想方设法找到了特效药。”蒙舒依旧不敢打包票,“但是阿己,我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个特效药的作用到底怎么样,而且……”
顾己的手紧抓着一旁的栏杆:“而且什么?”
“爆炸发生的时候韩团为了保护手下的一个兵,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压断了腿,粉碎性的骨折,你应该清楚……”
顾己脸色猛地一紧:“是以前受伤的那条腿?”
“嗯……”蒙舒叹了口气:“所以他以后……”
“活着就好。”
顾己像是自欺欺人一样打断蒙舒的话,“阿舒,活着就好,他没办法再带兵,我们就是他的兵,他没孩子,我们就是他的孩子,我们给他养老,我们让他训练,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可话虽然这么说,顾己还是红了眼眶。
韩团在部队以严厉和冷血著称,基本上没什么朋友,顾己知道他以前有个谈了很久的女朋友,分开后钱包夹子里那张照片都发黄了他都没舍得换过。
当初韩团的父母先后去世,偏偏这两次时间节点韩团都在执行任务,他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连父母的后事都是那个异地多年的女朋友张罗的。
任务结束后韩团回了一趟家,回来的时候瘦了一大圈,只是在这之后他变得更加严厉,直到很久以后机缘巧合,周列他们灌醉了韩团,大家才知道韩团那次回去,除了是给父母扫墓,还是为了跟女朋友分手。
“我连生养我的父母都没办法孝顺,怎么去照顾一个家庭?”
那一次韩团像是宽慰自己,但语气里还是流露着深深的愧疚,“我这辈子,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爱人,我就别耽误人家了,我就死在部队就好了。”
清醒之后,韩团忘了自己说过这话,他们几个也从未在他跟前提起过。
但他们知道,韩团是真的不怕死。
“阿己,咱们也不要那么悲观。”
蒙舒的声音唤回了顾己的神志,“就算他以后站不起来,他的军事理论也足够让他在部队站稳脚跟,更何况,我会尽我所能让他站起来,我连孙佳树都能救回来,韩团我还救不回来?你相信我。”
顾己忽然喃喃开口:“阿舒,晓光走的时候你要是在就好了。”
蒙舒听到了她的话,她轻笑一声:“傻阿己,我只是个技术稍微好一点的大夫,我又不是神,聂晓光的伤都是致命的,就算我在,我也束手无策啊,我也只能和医生一样,尽量延迟他离开的时间。”
顾己轻轻叹了口气,她问:“韩团醒过吗?”
“今天早上醒了半个小时,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
蒙舒说,“韩团这次遇险大概率是巴格迪那个继承人的手笔,他让我交代你一声,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结束他们的闹剧,国外巴格迪那边,我们也会想办法进行新的活动,务必将他所有的后手都切断。”
“我知道。”顾己说,“我已经在稳步收网了。”
“那就好。”蒙舒又嘱咐她:“韩团还交代了我一句话……”
“什么?”
“我们失去的同伴已经够多了,请你……请你倾尽全力,让我们的伤亡减在最低。”蒙舒又顿了顿,“他说这很难,但你是他最好的兵,他只能相信你。”
顾己的心一沉再沉,仿佛坠着许多难以丢弃的东西,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告诉他,我会尽我所能,让所有人都活着。”
“是必须。”蒙舒说,“阿己,他说必须。”
顾己沉默一瞬,她说:“好,我保证。”
顾己挂断电话转身的时候,看到顾怀山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在这一个瞬间猛地发觉,曾经像高山一样的爷爷,如今竟然也佝偻了身形,只是唯一不变的是他眼里的慈爱和关怀。
“我孙女压力一定很大吧。”顾怀山笑着朝她走过来,“大家都觉得我的小阿己是英雄。”
顾己眼眶一热,定在半路走不过去。
“别怕。”
顾怀山走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个纸袋子包着的糖葫芦:“有爷爷在你怕什么,你看那廖乾坤,是不是,那么大个领导,还得叫你爷爷一声老师呢,爷爷本事大着呢。”
顾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也不怕廖厅听到这话生气。”
“所以我只在我孙女跟前说啊。”
顾怀山眼神催促着她吃一口糖葫芦:“小己,别怕,爷爷给你坐镇,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天塌下来也有爷爷给你撑着。”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外头温暖的光照在他们爷孙俩身上,顾己仿佛回到了曾经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间,那时候顾怀山就是她的后盾,顾己遇到了所有难题,只要有爷爷在似乎都不是问题。
“大家都信任你,所以才会都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
顾怀山说,“你是大家的后盾和希望,爷爷也是你的后盾和希望啊,小己,不要怕,不管是豺狼虎豹还是飞机大炮,爷爷还没倒呢,爷爷永远撑着我的阿己。”
“谁家小孩有这么好的爷爷啊。”糖葫芦的酸甜压住了顾己鼻尖的酸涩,她笑起来,“只有我有,别人都没有。”
“瞧你这样子。”顾怀山拿出纸巾递给她,见她擦了擦嘴才问,“粘牙么?”
“不粘,酸酸甜甜的。”顾己递了一颗到他嘴边,“好吃,您尝尝?”
顾怀山凑过去咬了一颗,酸的脸都皱了起来,嘴里不断分泌着口水:“酸到没边了!”
“我觉得甜。”顾己吃掉最后一颗:“回头给孟大哥也买一根。”
顾怀山目光微怔:“见着了?”
“嗯。”顾己点头,“爷爷,我不会让孟叔叔的孩子出事的。”
“那爷爷保护我的孩子。”顾怀山站了起来,“走吧顾队长,咱们爷俩并肩作战的机会可不多啊。”
“爷爷。”顾己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过来,“韩团可能这辈子都当不了兵了。”
“小己啊,有些人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一个使命。”
顾怀山边走边说,“晏辞的二叔曾经是他们那一辈刑警中最有前途的一个,但那条腿让他失去了刑警的使命,失意困顿谁都有,但他如今还是活的风生水起是不是?他不再是刑警,但提起刑警,没有人会想不到他,你们韩团也是,他可能不再是兵,但他手底下依旧还能出来好兵,你想想,游泳教练也不一定会游泳,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事情真遇到人身上,谁又能坦然地接受呢。
顾怀山似乎知道顾己在想什么,他又说,“小己,咱们这些人,只能这么想,不这么想,日子就没法过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