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茶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点燃
“同学同学！请问你们对于贵校学生郑某涉及前段时间的那个桃色案件有什么看法？”
苏曈拉着行李箱刚一踏出校门，就被守在校门口的记者拦住，她拉了拉鼻梁上的口罩，没有发言。
吴菲利用身高挡在她身旁，护着她往马路旁走，语气不耐：“怎么都放假了还缠在校门口？是没有别的新闻可以播了吗？”
“可那个案件还是很多人讨论，听说昨天又有一个受害者去报案了。”苏曈已经看到了巫时迁的车，因为前段时间记者太多，校园禁止外来车辆进入，学生们离校也要拉着行李走到校外。
“我妈妈的车在那边，那我们下学期再见啦，寒假也要保持联系哦。”吴菲揽住苏曈的肩靠了一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和莹莹，知道吗？”
“知啦。”苏曈回抱了她。
巫时迁下车帮苏曈把行李箱扛上车，不重，也就是些不能长放在宿舍的小东西小零食。
上车后他问：“晚饭要出去吃还是回家吃？”
苏曈拿起车上的免洗洗手液挤了一坨泡沫在自己手上，接着把洗手液往巫时迁那边递：“在家吃吧，明天我们去趟超市和菜市场补一下货？”
“确实得去一趟，家里的肉和菜都没剩多少，你早餐要喝的脱脂牛奶也没了。”巫时迁摊开右手，等苏曈在他手上挤了一坨白泡泡，突然想到什么，“顺便也买点糖果、巧克力什么的，张佳腾他会带几个小孩过来拜年，还有其他小辈亲戚朋友也会来。”
“好哦。”苏曈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上。
苏曈今年在巫时迁这过年。
黄妍上头有一个姐姐，下面有四个弟妹，巫青山这边也有两个妹妹，近几年每逢大节日几家人都不乐意在家里做，每年除夕都在外头酒家订的年夜饭，最大的包厢摆个三桌，大家吃得开心自在，也轻松许多。
哦，除了巫时迁，吃一顿饭得被姨妈舅舅姑姑轮着问一遍感情状况，所以他每次都匆匆吃几个菜就溜了。
巫时迁铁定是留苏曈在水山市过年，但又不想带苏曈去吃这么关系复杂的年夜饭，这速度对两人来说都有点太快了，所以他和巫青山商量了一下，今年的年夜饭他就不出席了，他留在家里和苏曈两个人过，黄妍那边得辛苦老爸帮忙多说几句。
苏曈说，既然在水山市过年，那还是要上门拜个年，不然礼数上说不过去。
于是敲定了大年初一回巫家拜年，年初四巫时迁再陪苏曈回羊城。
决定好了这年要怎么过，巫时迁把女孩抱到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女孩垂坠的发梢：“你考虑好了？真的要和我回家？不觉得太快了吗？”
“好像是有点儿快，那不去了？”苏曈双臂挂在他脖子上，眸子里流光溢彩。
巫时迁挑眉，这招以退为进越来越厉害了啊。
“那不行，还是得去，我跟我爸都说好了。”巫时迁张嘴想咬她鼻尖。
苏曈往后一撤避开他的犬齿，眨了眨眼，把刚才巫时迁的问题原封不动还给他：“你考虑好了？真的要带我回家？不觉得太快了吗？”
巫时迁笑得胸口震**，好呀，这小家伙脑筋转得可快了，随时随地给他挖坑。
“嗯，考虑好了啊。”巫时迁低笑着说。
除夕夜，两人打算在客厅打边炉，可以一边吃，一边看电影。
他们挑了部港片，1992年版的《家有喜事》，巫时迁从孩童时期至今不知看了多少遍这部电影，台词滚瓜烂熟，而苏曈不遑多让，巫时迁说出上一句，她就能对上下一句。
巫时迁忽然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在家里过年。
看着桌上冒着白烟、汤水奶白的火锅，看着头发盘起、给他不停涮青菜的苏曈，看着女孩在被暖黄灯光浸透的笑颜，看着家里逐渐增加成双成对的餐具和小物件，巫时迁心脏上有一个地方被撞得极软，可以任凭苏曈将它捏成任意的形状。
蝴蝶飞得再高再远，看过的宇宙再广袤再缤纷，现在也已经找到了回家的理由。
饭后，巫时迁给家里拨了个视频电话。
自从被巫青山告知大儿子在谈恋爱了，黄妍就一直兴奋着，有一晚晚上睡觉睡一半还把巫青山推醒了，说是不是得给巫时迁准备嫁妆了。
巫青山哭笑不得，合着现在巫时迁成闺女了？
透过视频见着水灵灵的小姑娘给她拜早年，黄妍更亢奋了，拿着手机乱晃着，大声喊“巫青山快来看啊”、“人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啊”。
巫青山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提醒她这可是视频通话，对面是能听到她大喊大叫的。
苏曈扬起笑容：“叔叔，先给您拜个早年，祝您和阿姨新年事事，顺心如意。”
巫青山眼角挤出笑纹：“苏曈，也祝你新年万事顺心。”
苏曈和巫时迁父母聊了几句之后把手机还给巫时迁，黄妍一直念着“巫时迁你何德何能”、“真是老天爷保佑你了”，末了还提醒他一句，明天开始记得红衣服要穿起来了啊，别不把本命年当回事。
苏曈这才想到，巫老师明天开始踏进人生中第三个本命年了。
巫时迁挂了电话，回头看到苏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表情十分凝重。
他走过去把她揽到怀里，脑袋凑过去，一看，手机里的整个淘宝页面都是红彤彤的衫裤。
巫时迁被她气笑，捏着她脸颊说她净瞎操心，但后来还是由得小女朋友给他买了一打红袜子。
大年初一，巫时迁带着苏曈回了老屋。
老楼上了年纪，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内街一角，巫时迁说，老楼好多原来的住户已经搬了，没搬的也不一定在这边住。
苏曈格外兴奋，紧握着手里的相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一直没停下来过。
斑驳的老墙，杂乱的电线，生锈的信箱，砖缝里的小花……她似乎能从相机镜头里，看见有高瘦少年一晃而过。
那是巫时迁的青春。
两人往上走，经过二楼一间屋子门口，巫时迁突然停下脚步，问苏曈：“我记得你的微博有关注一个博主，叫‘画漫画的小南’，前段时间你还用她做的圣诞卡通图当微信头像，对吧？”
苏曈连连点头：“对啊，我好喜欢她的画风啊，好可爱，又很温暖，她画她和妈妈相处的故事也很温馨动人。怎么啦？怎么突然提起她？”
巫时迁有些得意洋洋，指着那间屋子说：“这可是小南老师的老家，她和我从小就认识。”
苏曈震惊了，黑眸睁得又圆又大，惊呼一声：“你、你怎么现在才说？！”
女孩很少这么情绪激动过，软甜的声音沿着弯弯曲曲的楼梯间往上攀，巫时迁莫名感到开心，牵着她继续往楼上走：“要不要巫老师我去给你讨个签名呀？”
“当然要！”苏曈忍不住晃着巫时迁的手，“如果能有一张签名画的话，那就更好了！”
巫时迁回头笑问：“行啊，那如果我拿到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楼梯间狭窄，苏曈从巫时迁身旁挤过去，比他快一步到达了三楼。
有了高度差，她不用踮脚都能吻住巫时迁的唇。
“啵”一声响亮，苏曈眨着眼睛问：“这样够不够？”
巫时迁勾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逃，轻笑一声：“不够，再亲一下。”
这个年过得很热闹，巫时迁的朋友实在太多了，苏曈光是记名字和长相都费了好大的劲儿。
晚上是两人的独处时间，他们把大部分经典的老港片都看完了，连《天若有情》都看了两遍，每次看到男女主角沿着公路仿如末日来临般狂奔时，巫时迁都得把哭唧唧的女孩搂怀里安抚上好一会儿。
苏曈窝在他怀里，轻飘飘地说了声，巫老师，你载我去看看海吧。
手指插进她乌发之间一下下顺着，巫时迁说，好啊，等这年过完了，元宵那天去吧。
元宵那晚吃完亲手搓的姜汁小汤圆，巫时迁把白色头盔递给苏曈：“走吧，华仔叔叔带你去兜兜风。”
戴上口罩，罩上头盔，巫时迁帮她把双D扣系好，再拉下风镜。
当机车开至笔直空旷的沿海公路时，苏曈忽然松开了巫时迁的腰，双臂在空中张开，像只骄傲的飞鸟在空中翱翔。
巫时迁急忙降下车速：“笨蛋，很危险！”
“就一会儿，反正没车嘛。”她撒娇道。
冬夜湿冷的风钻进她在风中飘扬的发丝中，吹散她从口罩上缘偷跑出来的白气。
后视镜里映照出女孩张开的双臂，一颗颗往后退的路灯在她纤细指间成了闪烁星芒的沙画，冗长昏暗看不清尽头的公路上，影子长出了翅膀，有橙花和茉莉的味道流动着，再冷的夜风都无法吹散。
满月涨潮，白月在黑海上**漾，恋人沿着堤岸散步，数着路灯有多少盏。
在苏曈打了一个喷嚏后，巫时迁拉着她往回走，竟在快到楼梯的地方见到那个夏夜被巡警教训的那群大学生。小年轻不长记性，这回又是偷偷摸摸地搬了一堆烟花准备点燃。
可能是巫时迁的样貌太有记忆点，其中一男孩竟还记得他，惊讶道：“叔叔，你今晚也来啦！”
巫时迁也懒得纠正他们：“你们又玩烟花？等会儿警察又把你们训一顿。”巫时迁一手牵着苏曈，另一手从衣袋里摸出烟盒，一整包直接丢给男孩让他们自取。
“嗐，过年嘛，总要有点过年的气氛。”男孩看了一眼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女孩，回忆了一下，很快转身跟旁边的小伙伴要了几根仙女棒，递给巫时迁，“恭喜你啦，成功了！”
巫时迁差点被自己口水咽到，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生怕男孩越说越多，急忙道谢接过几根烟花，拉着苏曈走到一旁。
苏曈夹了夹他的手指，仰着脸问他：“刚刚那个男生说的是什么意思？恭喜你什么？”
眼神飘移了一会，手指又被夹了几下，巫时迁才缓缓开口：“上次我不是去跟他们要仙女棒吗？我跟他们说，是你想玩仙女棒。”
他松开苏曈的手，把几根烟火递给她，手探进裤袋里掏打火机：“还跟他们说，我正在追你，请他们帮帮忙……”
睁大的黑眸，慢慢地，变成了弯月。
苏曈笑出声：“你不要脸，明明是我追的你。”
“嗯，我臭不要脸。”巫时迁笑着主动认错，火机打出火花，他一手拢着火机挡住风，“没想到有免费的烟火给我家小孩玩，今晚真是幸运。”
苏曈取出一根，凑到那摇晃着却光亮无比的火苗上。
一瞬间迸开的猩红火花照亮了两人身前的黑暗，细细密密的流星划进他们黑且弯的眼睛里。
巫时迁往后退了几步，看女孩在熠熠星火中绽开笑脸，尽管被口罩掩盖着，他也能描绘出她嘴角勾起的角度。
他一下下眨着眼，按捺不住，又偷偷摸出了手机。
如今的镜头似乎已经干净了不少，不再像沾着一层抹不去的灰。
下一次吧，下一次就带上相机，巫时迁心里想。
今晚没有突然出现的警察叔叔，只有圆月，烟火，路灯。
大学生们的烟火一颗颗升空，伴随一声声巨响，如灿烂的夏花在浩瀚无垠的夜幕中盛开。
巫时迁在帮苏曈点燃第三根仙女棒之前，唤了她一声：“苏曈。”
“嗯？”她抬起头看他。
又一朵花火咻一声升空，在男人身后爆裂开斑斓焰火，霓虹星火在他耳廓上一晃而过，男人的声音也是一晃而过。
可苏曈听清了那句方言，她在心里默念过好多次并牢牢记住的方言。
火苗烧红了仙女棒的顶端，火花熨热了苏曈的眼角，她的胸腔里也有烟花一朵朵绽放。
“我也是。”她回答了巫时迁。
那个夏天没来得及点燃的仙女棒，如今在黑夜里星星点点，璀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