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茶 正文 第十九章 上头
苏曈按指示找到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报到点，排了一会儿队，她走上前递上资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专业：“你好，我是网络新媒体专业的苏曈。”
报到点是两个师姐负责的，后排站着三个男生，身上都挂着工作证。
“苏tong……师妹是哪个tong啊？”戴眼镜的师姐在笔电里翻查着资料。
“日字旁，加儿童的童。”
“行，找到啦。”
苏曈填好表格，领了新生礼包，石头剪子布赢了的师兄赶紧走过来：“师妹，我带你去宿舍区那边。”
“好的，谢谢师兄。”
“我叫蔡泽明，广电学大三的哈。”
“苏曈，网络新媒体。”
“诶，你的行李呢？”没有行李，师兄准备献殷勤的第一招落空。
“我叔叔去找停车位了，我们先走过去吧，一会儿再给他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苏曈的肩膀被狠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进文件袋的资料和身份证洒落一地，新生礼包里的小物品也滚了出来。
巫柏轩赶紧蹲下身子捡拾起地上的纸张：“抱歉抱歉！我刚没看路！”
“没事。”苏曈也蹲下收拾自己的东西。
清幽的花香飘到巫柏轩面前，他悄悄地瞧了一眼面前的女生，在捡起脚边的身份证时，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给你，真的不好意思啊。”巫柏轩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女生。
“没关系。”
苏曈抬头看了一眼不停道歉的男孩，眨了眨眼。
她觉得自己过分了，竟然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少年版的巫时迁。
“柏轩！这边这边！”不远处的黄妍担着阳伞帮儿子排上队伍。
巫柏轩回头应了一声，转过身时女孩已经跟着师兄走远了。
他鼓了鼓腮帮，心里默念了几次自己看到的名字。
蔡泽明想帮苏曈接过那袋轻飘飘的新生礼包，但苏曈拒绝了，献殷勤第二招失败，只能给她介绍了一路学校建筑。
“新盖的体育馆在另外一边的国际学院里，不时会有篮球赛和演唱会在那边开……喏，湖边那座建筑物就是咱们大学引以为傲的图书馆了……饭堂有五个，在……”
系里还做了一份手绘地图附送给新生们，苏曈用文件袋做支撑，一边听着师兄的介绍，一边在地图上认真地备注上一行行小字，她时不时抬头问问蔡泽明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树冠间隙，在简洁明了的地图上撒落糖果大小的光斑。
他们走在步道上，蔡泽明忍不住吐槽起今年的接送车辆未免也太多了，竟然把平时挺宽敞的车道塞成这模样。
苏曈给汪汕打了个电话，汪汕说他停好车了，但也搞不懂自己在哪儿，发了个定位给苏曈。
她把定位地图放大后递给了身旁的师兄，问他：“师兄，我叔叔现在在这里，他问要怎么才能走到宿舍区。”
手机屏幕有点反光，蔡泽明低头往女孩身边站近了一步，凑近了手机前看清那个小红点，在苏曈手里的地图比划着位置：“你让他往前走，见到运动场就往左拐，我们就站在这儿等着他，等汇合后我们再一起往……”
巫时迁紧盯着斜前方的那对年轻男女，指节不自觉地用了力，在方向盘上留下了不明显的痕迹。
有股许久未出现过的酸胀从左胸口漫起，淹过了左肩，麻了他一边的脸。
一分钟前，苏曈出现在他右侧的后视镜里，那时巫时迁就已经留意到了。
车里随机播着歌单，也是巧了，正好播到《恋爱预告》。
他看着女孩踏着阳光和歌声向他走来，在镜片方寸之间的身影越来越近，巫时迁的心跳也一迈迈地加速着。
就是女孩身边的那个小男生有些碍眼了。
巫时迁的手指一直搁在车窗按钮上，想着不知道苏曈一会儿经过车旁时会不会看到他。
他的车窗贴膜颜色不深，如果苏曈对他这辆车的颜色品牌或者车牌号码还有印象的话，应该会留意到的吧？
嗯，如果女孩真看过来了，他就跟她打声招呼，巫时迁想。
可是女孩没有看过来，没有留意到他半分，就这么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巫时迁什么都没能想，歌声传不进耳里，手指就这么僵着不动。
忽然，苏曈和男生停下了脚步，两人站在树荫下，巫时迁有点埋怨自己过分优秀的视力，连阳光在女孩发顶抖落的光斑他都能看清，自然能看清男生往女孩那边靠近了一些，还凑在她的耳旁说着些什么。
好在苏曈很快往旁退了一步，巫时迁不知道自己竟蓦地松了口气，连眉间的皱褶也松了一些。
他见两人站着没再走了，像是在那儿等着人，他想着，要是等一会儿车龙能动了，往前走时他就降下车窗唤她一声。
却没想卡死的“华容道”还没动，苏曈等的人来了。
男子高大英气，宽肩窄腰，拉着巫时迁也拉过的那个行李箱，一脸春风和煦地笑着走到苏曈身边。
苏曈也笑了，仰着小脸对男子说话。
刚刚褪下的酸麻又一次涌上喉咙，麻得巫时迁得咬紧了后槽牙。
请问，这又是哪位？！
他没熄车，钥匙也不拔，就这么拉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砰”一声关上时，巫时迁瞬间顿住。
等等，不是……他下车干嘛？！
他越过车顶看向苏曈，那边的几人已经准备往岔路的另一边走。
巫时迁蹙眉咬着牙，大步流星走过了几辆车，但他没往苏曈那边走，而是走向一直争吵不断的司机那边。
巫时迁的身高比那几个司机高出不少，人光站在那儿就让争得脸红耳赤的司机们气焰小了点。他瞥了眼几辆车子分别被剐蹭的部位，再扫了眼车牌，两辆是水山市的，两辆是隔壁C市的。
手已经习惯性地把烟一根根分出去，巫时迁说话时还自动带了点C市的口音：“几位大哥，今天大家都是来送孩子上学的，你们看，后面那么多辆车也是。”巫时迁的拇指往身后方指了指，拿火机给大哥们一个个点火，“别让这么好的日子搞得不开心啊，我看车子也没什么大事，不如几位大哥各退一步？别弄到学校保安去报了警，那就不好看了啊，你们说对吗？”
这种事只要有外人递了个台阶，就会有人顺着走下，几人又争论了几句，巫时迁再说了几句好话，有一个司机先摆摆手转身回自己车子，另外三个也陆续说就当自己倒霉，僵持了快半小时的堵塞就让巫时迁用几根烟给解决了，帮忙调停的保安也面面相觑。
巫时迁再往那片苍郁树荫下看了一眼，女孩已经不见身影。
他狠拍了一下最近开始长头发的后脑勺，转身回自己车上。
堵塞的源头解决，他也很快启动了车子。
岔路往左是学校腾出的临时停车位，往右是苏曈走去的宿舍区，巫时迁本想往右开，但保安拦住了右侧路口，在空中比划着“往那边开”的手势，他没办法，只好转动方向盘。
苏曈说有人开车送她来水山市，就是刚刚那男人吗？
巫时迁回想着男人的样貌，那人的身材样貌出众，把休闲服装穿出了模特感，巫时迁觉得他有一点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前面正好有一辆车子空出了车位，巫时迁当机立断地猛扭方向盘抢到了位置，停好车后他给巫青山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弄好了没有。
巫青山正跟在小队伍的最后方，黄妍和巫柏轩随着学校的师兄走在前方，黄妍拉着师兄仔细询问着大大小小的事项，巫青山让大儿子拿上行李到宿舍区等他们。
毕竟是本地人，巫柏轩的行李不多，黄妍还让他晚上没课就回家吃饭喝汤，四舍五入几乎和走读差不多了。
巫时迁拉着行李箱往道路另一端走，想着等会儿如果和苏曈面对面碰上了自己要如何开口打招呼。
——诶，怎么这么巧？你今天也来报到？
不对，他不是一早就知道苏曈今天来学校吗？这句太假了。
——你今天很忙吧？怪不得我刚刚发了微信给你你没回呢。
这个好像也不妥，搞得他好像一直在盼着回复似的。
巫时迁搁脑海里排练了好几个剧本，又一一推翻，直到看见宿舍区挂着「欢迎你们来到新的大家庭」的大红横幅才回过神。
巫时迁你戏精上身了吧！想这么多干嘛呢？正常点打招呼不就行了？
巫时迁把行李提上楼，父母留在宿舍里给巫柏轩打点一切，他自己走下楼在外边等着。
下午烈日当空，可巫时迁再热也没站树荫下，他怕树上会掉下毛毛虫。
——无论是天上飞的、树上爬的、土里钻的，只要是只虫子巫时迁都怕，这算是他为数不多害怕的事了。
于是他就站在大太阳下左顾右盼着，继续在脑内排练着“突然偶遇”的场景。
巫时迁真的想太多，宿舍区那么大一片地儿，可不是他想见谁就能见的，
等到巫青山打电话来告诉他宿舍已经整理好了可以回家了，巫时迁也没碰上那女孩。
车子停的地方没遮挡，巫时迁告诉父亲自己先去打空调，不然暑气太重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大太阳底下晒得太久了，巫时迁整个人蔫巴巴的，总感觉走路时脚抓不住地，软趴趴的。
他有点出神，「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这个表情包的意思他算是亲身领悟到了。
巫时迁走到自己车旁，正想开车门时发现刚刚帮苏曈拉行李箱的男人从他身后走了上来，对方正讲着电话，说的是粤语：“好，那我回去了，你慢慢收拾行李吧……知道了，我会小心开车的……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男人往自己的车子走，巫时迁视线跟了过去，扫视了眼他的车子。
嚯，又是个卡宴男。
卡宴车身打了光蜡，玻璃和轮毂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像跑了长途的模样，巫时迁回看自己的小脏车，他都忘了有多久没把车送到车房送过了——因为他经常去的加油站只要加满两百元油就送自动洗车券，他贪图方便，加完油就直接在旁边洗了车，但那种自助机子只能洗洗表面，干净程度自然比不过人工洗车。
卡宴很快离开车位并从他身边经过，巫时迁突然感觉有点糟糕，如他自己犯低血糖时那般胸口发闷欲呕。
他觉得苏曈可能已经遇到了他自己说的，“更好”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