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天暑期就要结束,姜南风紧赶慢赶的,总算在昨晚把作业给写完了。
虽然最后有一小部分她是胡乱写的。
她打算先写完,等周末再慢慢改,事因朱莎莉下了最后通牒,说七夕那天要是姜南风没写完暑假作业,就别想吃生日蛋糕。
姜南风在农历七月初七出生,而且还是早上七点准时呱呱落地。
阿嫲还在世的时候,家里一直给她过农历生日,后来阿嫲过身,父母还是延续这个习惯。
七夕的传说姜南风从小就听朱莎莉讲了,牛郎织女谈恋爱的故事她都快能倒背如流。朱莎莉还会跟她讲她出生时候的事,说虎年在这个时辰出生的娃娃叫做“上山虎”。
朱莎莉说,老虎是昼伏夜出的动物,晚上出山觅食,太阳出来就回山里睡觉,女孩子是“上山虎”比较好,因为“下山虎”太凶,以后会长成恶姿娘凶女人。
但后来每次和男孩子起了冲突、直接上演全武行的时候,姜南风都会怀疑,是不是朱莎莉记错了她的生辰八字,她其实是只“下山虎”?
过的虽是农历生日,但姜南风还是提前拉着朱莎莉去西饼铺订了生日蛋糕。
蛋糕上有彩色奶油堆砌出来的玫瑰花,玫瑰花下方用晶莹的大红果酱写着「南风生日快乐」,最重要的是蛋糕上有每个小女孩都喜欢的糖水樱桃,在一圈波浪般的雪白奶油上,串出一条红宝石项链。
彩色蜡烛要插满十二根,姜南风尽量挑出粉色或红色的蜡烛,烧烫的打火机点燃一根接一根,姜杰换了两次手才把蜡烛全点燃,已经有彩色烛泪滴落到奶油上。
姜南风抓紧时间许愿,深吸一口气,在生日歌落下最后一个音时,呼地把蜡烛吹灭。
好运楼与姜南风相熟的孩子都来了,再加上特邀场外嘉宾纪霭,今晚在姜家的小孩足足有十一人之多,把不大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朱莎莉正思考着怎么下刀子,就听女儿说了一声:“妈,你再多分一块,我想等下给杨樱送上去。”
于是才八寸大的蛋糕硬是给分成了十二份。
陆鲸拿到自己的那一小角,还分到了半颗红樱桃。
他知道姜南风要生日的时候,问过陈熙和巫时迁用不用买礼物,巫时迁说,好运楼的家长之间有过约定,无论谁家的小孩过生日一律不收礼物,大家一起吃块蛋糕热闹热闹就行。
蛋糕要先分给客人,看着糖水樱桃越来越少,姜南风把嘴唇都快咬破了。
纪霭怎能不知她的心思,留着自己的樱桃没吃,等姜南风拿到蛋糕,纪霭便把那半颗小红果子拨到她的盘子里。
姜南风瞬间喜笑颜开,梨涡软绵绵地塌下去,巫时迁笑她真的是好食妹,也把樱桃拨给她,反正他不怎么爱吃甜。
而陆鲸刚刚好把樱桃含进嘴里,见姜南风期盼的眼神扫过来,一时没多想,竟把嘴里的樱桃吐回铁勺里,说:“……你要的话,也可以给你。”
姜南风再贪嘴也不可能要,直骂陆鲸邋遢鬼,男孩女孩哈哈大笑,每个人都笑到眉眼弯弯。
陆鲸的耳垂全红透了,和那颗糖樱桃没差。
他“嘁”了一声,把甜甜的樱桃一口吞下。
今晚老戏台有潮剧团来唱大戏,老人们早就去霸位置了,小孩们虽然觉得那“咚咚锵”的锣鼓声很吵,但还是要去老戏台那——因为阿公阿嫲们心情一好,就会给他们零花钱去买雪条雪糕。
吃完蛋糕的黄欢欢问姜南风现在去不去老戏台,姜南风和纪霭互视一眼,说:“你们先去,我去给杨樱送蛋糕,晚点再过来。”
黄欢欢撇撇嘴:“那你快点来,晚了人太多,怕你挤不进来。”
“行!”
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对潮剧更加没兴趣,在一旁商量着要去踢球还是打机。
陈熙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大家去不去他家。
他爸今晚值班,他妈带妹妹去看戏凑老热凑热闹,一场大戏得唱到快九点,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家里是无人状态。
有人立刻明白陈熙的意思,也压低声音,问是不是看陈叔叔的“珍藏”。
陈熙挑了挑眉,偏不把话说透,末了问陆鲸要不要一起来,巫时迁在旁边骂陈熙别带坏小孩。
陆鲸不明白他们说的“珍藏”是什么,一个TVB看得多的男生凑他耳边,用粤语讲:“傻仔,睇波啊!”
陆鲸跟着几个男生往四楼走,心里想,可世界杯不是上个月已经结束了吗?
姜南风双手捧着纸盘站在503的铁门前,紧张得连咽了几口口水。
她如临大敌的神情让纪霭忍不住笑出声:“你怕什么啊,她妈妈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怕老师的……”姜南风朝墙上扬扬下巴,催促纪霭帮她按门铃。
门铃一响,屋内的钢琴声便停了,过了一会,还紧闭着的木门内传出声音,“是谁?”
是杨樱的声音。
姜南风赶紧开口:“是我是我!南风!”
木门很快拉开。杨樱看清门外是两个女孩才推开铁门,她有些讶异纪霭也在:“三班班长怎么也来了?找我有事吗?”
姜南风探了探身子,鼠鬼鼠鬼鬼鬼祟祟地看一眼屋内,细声问:“你妈妈没在家吗?”
杨樱点头:“她今晚有点事,吃完饭出去了。”
“啊!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来找你。”姜南风扼腕道,她把盛着蛋糕的纸盘递过去,“呐,专门留了一块给你!”
“蛋糕吗?”杨樱眨了眨眼,赶紧接过来。
“对,今日我生日。”姜南风笑嘻嘻,“楼里的小孩都去我家吃蛋糕了,本来我也想找你的,但怕你妈妈不同意。”
纪霭也笑:“南风好几天前就一直念叨这件事了。”
杨樱赶紧送上迟到的祝福:“啊,祝你、祝你生日快乐!”
杨樱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柔美得好似三月春风。
姜南风虽然很怕张老师,却很喜欢张老师给女儿买的衣服。
就像杨樱现在穿的这条裙子,活泼的蓝白条纹相间,海军领子边角绣着一枚红色船锚吸引着旁人目光,长度及膝、略微收腰的款式很适合杨樱的身材,再加上她一头乌黑柔顺长发,姜南风觉得不用等到十九岁,现在的杨樱都能去当《少男少女》内地八九十年代很火的一本杂志,面向13-19岁青少年的封面模特了。
“谢谢!”姜南风咧开嘴笑,“等下一次好运楼有别的小孩生日,我一定提前来问你能不能来!”
杨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到时候如果我妈妈不在家,我一定偷溜出来。”
她抿了抿红唇,突然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总不厌其烦地来找我玩……”
“说这些!”姜南风挥挥手,“你快进屋吧,把蛋糕先吃了再弹琴,别等会张老师回来后不让你吃了。”
“好,那我进去了。”
杨樱正想回屋,突然又唤住姜南风,细声问:“你那暑假作业做完没有?用不用拿我的借你抄?”
姜南风整个人愣住,而纪霭比她更快反应过来,咯咯笑出声,替姜南风回答:“不用不用,她已经跟我借了。”
杨樱松了口气,语气很认真:“那就好,三班班长的作业肯定没问题。”
纪霭下楼时还笑个不停,姜南风脸红成小苹果,呲着牙叫:“你笑够了哦!”
“好的好的,我努力。”纪霭努力板起脸,坚持不了三秒钟,又一次哈哈大笑。
姜南风掐她没什么肉的手臂一把,快步跑下楼。
在二楼她们碰上了陆鲸,男孩双手插裤袋,在自家门口来回踱着步。
“诶,你不是去陈熙家了吗?”姜南风问他。
“他他、他们、他们……”陆鲸舌头打了结,说话磕磕巴巴,最后才小声说一句,“他们今晚看的东西,我不喜欢……”
“啊?他们看什么东西啊?”姜南风不解。
一回想起陈熙刚才放的那VCD,陆鲸就双颊发烫。
他以为的“睇波”原来不是看球赛,而是……陈熙还专门跟他解释,因为这部电影女主角的名字里有个珍字这里指李丽珍的《蜜桃成熟时》,剧情超级荒谬,可抵不过李小姐太美丽了,所以被他们称作“珍藏”。
不能想,一想就有一团火从头顶烧到落脚趾尾!
一察觉不妥,陆鲸已经立即起身说要回家,陈熙他们竟还起哄。
但大家也没为难他,只调侃说,别过几天后悔了哦。
陆鲸匆匆下了楼才想起自己没钥匙,而阿公又不在家,他正想着要在楼梯等,还是去老戏台找阿公拿钥匙,姜南风和纪霭就走下来了。
“你要去找阿公啊?”姜南风想了想,说,“我要先陪纪霭走回家,然后去戏台找欢欢她们,要不然,你陪我先送送纪霭,然后我再领你去找阿公,怎么样?”
她补充一句:“戏台这个时候人很多的,你不知道阿公他们习惯坐在哪里。”
陆鲸没辙,只好按姜南风的安排去做。
内街灯少,三人脚下的影子时长时短。
平时没跟陆鲸说话的其它时候,姜南风还是习惯了说方言,和纪霭聊天时也是,纪霭提醒她:“我们说普通话吧。”
姜南风回头瞄一眼陆鲸,点头说好。
纪霭的家住菜市场旁边,这边的房子比好运楼还要再旧一点,楼下的路灯坏了一盏,连地上的污水都照不清,陆鲸一不小心就踩了一脚。
“行了,你们回去吧。”纪霭不用他们再送,“你们回家时小心点。”
“好,你的‘那个’,等我周末对完答案后再还给你。”
“知啦。”
回去的路陆鲸还是跟在姜南风身后,时不时会踩住她的影子。
姜南风找话题聊,一会儿羡慕陆鲸这个暑假不用写作业,一会儿打听过两天的回校日陆爷爷会不会陪他去学校,一会儿说今晚的蛋糕好小又好贵,最后还问陆鲸好不好吃。
陆鲸说:“还行吧。”
姜南风双手背在身后,说:“我本来想订一个上面画了月野兔的蛋糕,但那个更贵,说是用什么进口忌廉做的。”
姜南风把那蛋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结果把自己给讲馋了,眨着眼问陆鲸:“喂,你什么时候生日?”
陆鲸斜睨她:“十一月十一号,你要干嘛?”
姜南风立刻咧开嘴笑:“那你生日那天订这个蛋糕嘛!”
陆鲸瞪大眼:“为什么我生日要订个美少女战士的蛋糕?!”
“唔,也对,男孩子生日用月野兔的蛋糕是有点怪……没关系,我看店里的图册还有大空翼的款式,你可以——”
“不要!我又不爱吃蛋糕!”陆鲸拔腿就往有明亮灯火的街口跑。
“哎呀!你这人!”姜南风笑着追上去,小嘴一张开就瞎说,“等姜姐姐我教教你!好运楼有好运楼的规矩,每个小孩的生日都要请别人吃蛋糕!”
“听你放屁!”陆鲸回头朝姜南风吐舌头。
姜南风气笑:“我要跟你阿公讲你说粗口!”
陆鲸毫不示弱:“那我就跟你妈妈讲,你跟纪霭借了作业来抄!”
俩小孩斗着嘴,“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仿佛有绚烂烟花在他们脚下炸开。
细长弯曲的小街让路灯染成一道银河,家家户户的灯火闪烁,摇曳出阵阵饭菜香,月亮在天上弯着嘴角笑,温柔睇着地上,这两颗划过烟火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