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陆鲸也许会跟南风当上同班同学?”
姜杰边问,边给陆程面前的空酒杯斟满竹叶青。
陆程两指在桌上敲两下,说:“有可能咯,三小每年级就三个班……南风是哪个班?”
姜南风吮走香滑的薄壳肉,把壳吐到桌上,才答:“一班,暑假后就是六年一班了。”
陆程抿了半杯酒,说:“那我这两天提点烟酒去主任家,跟他提提这件事,我觉得最好是同班,这样有个照应,小孩人生地不熟的……”
他看向陆嘉颖:“你和陆鲸也一起去,让主任见见他,留个好印象。”
陆嘉颖刚给外甥碗里丢了个蟹钳,一听这话,皱起眉头,脱口而出:“为什么我也要去?”
陆程被她一句反问噎住,差点呛喉,放下酒杯,瞪大眼说:“你不去,我要怎么跟陆鲸沟通?”
陆嘉颖直截了当地说:“那你就得好好学习普通话呀,要不然等我回去了,你又要怎么跟陆鲸沟通?接下来你们俩爷孙要一起住好多年,难不成还要给你请个翻译?”
陆家小女儿就是串鞭炮,一点就燃的那种,眼见陆程的脸涨得通红,朱莎莉赶紧调停:“好了好了,小孩子们都在呢,一人少讲一句,快吃快吃。”
她侧过头,见陆鲸碗里的米饭还剩不少,便问道:“陆鲸呐,你今天坐车累了吧,多吃点。要不要和南风一样,给米饭淋上卤汁啊?”
陆鲸正努力用筷子夹起蟹钳,手一抖,蟹钳又掉回碗里。
他斜睨一眼。
姜南风碗里的米饭淋了不少那棕褐色的酱汁,已经变了颜色,而且她吃得好快,已经快见底了。
她的碗旁边摞起小山般高的壳,有青棕色的小贝壳,也有红色的螃蟹壳。
陆鲸摇头拒绝:“不用了。”
接着继续用筷子去夹蟹钳。
陆鲸不喜欢吃鱼虾蟹,虾蟹要掰壳,鱼要吐骨头,太麻烦了,以前妈妈会给他掰去壳,起好鱼肉,他只需要负责吃就行了。
好烦,真是好鬼烦。
就快放弃时,陆鲸听见姜南风说:“直接用手掰不就可以啦?”
他擡眸,见姜南风放下筷子,双手撚起一颗大蟹钳。
姜南风有“好物留到最后吃”的习惯,但为了示范给陆鲸看,只好提前把蟹钳处理了。
陆爷爷已经提前把蟹壳敲出了裂痕,姜南风撚住两根剪刀般的钳腿,往外掰了几下,蟹壳松动,簌簌脱落,最后再前后用力掰,钳腿上的壳也松了,连那软绵绵的小肉丝都能完整取出。
“呐,就是这样。”
姜南风拿着脱壳蟹腿肉在陆鲸面前扬了扬,有点炫耀的意思。
可陆鲸不乐意直接上手,准备尝试最后一次,要是再失败,他就不吃了。
蟹钳还是从光滑筷尖滑走,一气之下,他把蟹钳丢到桌上。
啪。
这一声不算太响,可围坐在圆桌旁的大伙都听见了,正在斗嘴的两父女都不约而同地收了声。
陆程酒气上头,正想开口教育这小孩没礼貌兼浪费食物,话还没出口,就见小南风拾起桌上的蟹钳。
姜南风三两下就掰去壳,把蟹腿肉丢进陆鲸碗里,认真道:“你阿公做的菜都很好吃,不能浪费。”
姜南风今晚吃太饱了,没办法和巫时迁他们一起踢球,只能在中药铺门口来回踱步,希望小肚子不要那么胀了。
内街没几盏路灯,靠着两侧居民楼的楼梯灯,还有街边店铺门口的白炽灯,硬是给小孩们圈出一块没那么黑暗的地儿。
张佳姐不在店里,中药铺只有罗老嫲一人,她冲着功夫茶,桌上收音机往外放着潮剧,咿咿呀呀。
男孩们踢球,女孩们坐在台阶上看球,手里棒冰掰两段,小姐妹们一人一半,时不时会窸窸窣窣讲一句,巫哥哥好帅啊。
这样的赞叹姜南风从小听到大,至今依然不解,姓巫的到底哪里帅了?不就是比同龄男生稍微高半个头而已吗?
要说高的话,「莲」才高,他和巫时迁同岁,但都已经一米七了,比巫时迁还高出五厘米。
姜南风一米五不到。
楼上断断续续传出钢琴声,叮叮咚咚,姜南风不用看中药铺的挂钟,就知道七点半了。
503的杨樱开始弹琴了,每晚固定七点半到九点。
在这条内街,只有杨樱一家有钢琴,倒不是说别家没有乐器,姜南风家里也有,例如她阿嫲留下来的手风琴,陆爷爷家呢有二胡,对面楼有人吹嘀嗒正常来说指的是“唢呐”,但南风这里指“小喇叭”,再往里走有人弹古筝,独独钢琴这玩意儿,只有杨樱在学。
三年前杨樱搬进好运楼的那天,楼梯里一直好热闹。
楼道窄,尤其是拐角位,钢琴很难往上搬,杨妈妈叉着腰,对搬家工人们呼呼喝喝,说这钢琴好贵,碰坏了擦伤了都要他们赔。
杨樱和陆鲸一样,也是转校生,虽然两人住同一栋楼,又当了三年同班同学,可姜南风和杨樱谈不上熟稔。
平时姜南风会和其他小伙伴一起走路上下学,杨樱则是由妈妈接送;下课时姜南风和相好的同学聊动画聊明星聊电视剧,杨樱是班长,要么在座位上做题看书,要么就去办公室帮老师干活;傍晚家里人喊吃饭之前,他们这群“屁股生铁钉”的小孩会四处串门看动画,今天巫时迁家,明天陈熙家,而杨樱家一直大门紧闭;晚上他们在楼下玩,杨樱在家弹钢琴,周末他们还在楼下玩,杨樱则要去钢琴老师家,或去少年宫跳舞唱歌……
好运楼的小女孩们都很羡慕杨樱,说她又白又漂亮,会跳舞会弹钢琴才艺多多,长大后去参选香港小姐,一定能拿冠军。
“耶!进球啦!!”
男生们的大叫声吵闹又刺耳,姜南风听到杨樱的《献给爱丽丝》明显弹错了两个音,她皱眉头对男生们说:“你们小点声,杨樱在练琴!”
陈熙翻了个白眼,回呛道:“姜南风你的声音也不小!”
足球正好传到陈熙脚下,他大喝一声“南风看球”,一擡脚就把球踢向南风!
他用力过猛,球都飞起来了,巫时迁一句“你个白痴踢那么用力干嘛”还没说完,就见姜南风高擡起右腿,用小腿肚子轻松挡下了足球。
球像被驯服的猫咪,乖巧地掉在姜南风脚边,她单脚支地,另一脚踩住球,微扬起下巴,食指朝陈熙方向点了点,接着在自己的脖子前飞快抹过。
一副“小子你是不是找死”的模样。
男孩们开始幸灾乐祸地哈哈笑,巫时迁更是手叉腰在旁边看好戏。
而女孩们则是大声呐喊:“南风!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