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这老青小三人的沟通够艰难的,一个只会潮汕话,一个不会潮汕话,一个就要负责做两人的翻译。
好在男孩极少开口,基本都是陆爷爷和陆姨姨两人在说话。
姜南风跟在三人的身后,走进铁门。
陆程先走到门房室,扯起嗓门:“老陈啊,给你介绍个人。”
老陈是好运楼的门房阿伯,他摇着纸扇走出来:“介绍谁?”
陆程朝陆鲸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我外孙回来了,从今日开始就跟着我住了。”
陆鲸低着头走过去。
陆程教他:“叫陈伯。”
陆鲸鹦鹉学舌:“挡呗陈伯的潮汕话发音。”
老陈弯着腰,看清楚小孩的脸,有些疑惑:“男孩还是女孩?”
陆程一听又来气,瞪了陆嘉颖一眼:“男孩!也不知道他妈怎么带的,弄得他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陆嘉颖是个硬骨头,立刻回呛:“你瞪我干嘛?我又不是他……”
好在还有点理智,知道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
陆程继续跟老陈交代:“小孩不会讲潮汕话,你跟他沟通要说普通话,你会的吧?”
老陈连连点头:“会一点会一点,就是,你知道的,不咸不淡。”
陆程突然转过头,问姜南风:“南风啊,你爸妈在家吗?”
“我妈在睡午觉,我爸在铺内,要晚上才回来。”
“那等下你跟你妈妈讲一声,麻烦她过来201,我想跟她商量点事。”
姜南风点点头:“好啊,没问题。”
陆家三人先上楼,姜南风走进门房室,“陈伯,今天有我的信吗?”
陈伯摇着扇子走向躺椅,打着哈欠说:“有呢,好几封,在桌子上,你自己找。”
近门口的桌子摞着几沓今日的报纸,不同报社的,住楼里的居民会来认领自家订的报纸和杂志。
还有一沓信件。
姜南风很快把写着「小南(收)」的信封都挑出来,今天有三封信,其中一封是「莲」的来信。
姜南风有五六个笔友,一个在杭州,其他的都在省内。
这些都是她在杂志和报纸征友栏里认识的朋友,大家都有相同爱好,喜欢动漫,也喜欢画画。
其中「莲」是最特殊的,因为他是本地的。
能遇见和她同处一个城市、又有相同话题的笔友这机会太难得,当时姜南风立马给对方寄信,很快就收到回信。
只不过「莲」的征友信息没写明性别,姜南风一开始以为对方是女生,一是因为笔名,二是因为「莲」的字实在太工整漂亮了,后来「莲」坦白说他是男生,姜南风还吓了一跳。
而且「莲」画漫画很厉害,姜南风还在临摹阶段时,「莲」已经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画风,且有原创能力。
两人来往信件不知不觉已有一年时间,从两周一封,到现在一周两封,他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有时候不想写字了,就试着用绘画来表达。
姜南风回到家时母亲还没醒,她进自己房间,开了风扇,坐到书桌前开始拆信。
先拆「莲」的。
这次他也附了两张手稿,其中一张画的是姜南风——他们没有交换相片,上个礼拜「莲」提议,不如用文字描述自己的外貌长相,然后让对方试着画出来,看看像不像。
画中的少女有一头俏皮短发,穿月野兔同款水手服,黑眸里有星光,开口笑得开朗。
姜南风一直很喜欢「莲」的画,但又忍不住腹诽,这也太过分美化她了吧。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画。
相比之下,她提前画好的这张「莲」就像科学怪人……
姜南风打算今晚重新再画一张。
先把「莲」的画和信放到一边,她拆了另外两封信。
也是巧了,两个女生不约而同都用了趴趴熊的信纸——最近校门口文具店里全都是这只软乎乎好像年糕的熊猫,姜南风也买了两包信纸。
刚看完信,房门就被推开。
朱莎莉走进来,问:“怎么不去妈妈房间啊?这么热,还关门,别热晕了。”
姜南风房间的窗式空调坏了,不仅不凉快,还“嗡嗡”声响,好像开久一会儿就要爆炸,怎么修都修不好,入夏后,晚上睡觉她就去父母房间里打地铺蹭空调。
“我刚吃了一大碗草粿,现在没那么热了,而且有风扇。”
姜南风下意识把信纸翻面笼在胸前,有些不满:“妈,说了进我房间要敲门的。”
朱莎莉敷衍道:“知了知了,下次敲。”
她瞥了眼桌上散落的信封纸张,嘀咕一句:“交笔友可以,画画也可以,但暑假作业记得写啊,别等到最后才临时抱佛脚,每一年都是这样……”
轮到姜南风敷衍道:“知啦知啦。”
姜南风不忘把陆爷爷的话转述给朱莎莉听:“我都不知道陆爷爷还有个孙子,听说他之后要在陆爷爷家住下,那他爸爸妈妈呢?也要一起过来吗?”
朱莎莉摆摆手,没有解释太多:“哎呀,小孩子不懂,别问那么多。”
然后离开了房间。
又是这一句……你们大人就无所不知哦?
姜南风撇撇嘴,拿起剪刀,把两个信封右上角的邮票,连同信封,完整地剪下来。
听到防盗门关上的声音,姜南风进厨房倒了一小碗温水,再把两张邮票泡进去。
泡了一会,邮票和纸开始分离,而且盖在邮票上的邮戳也慢慢变淡。
姜南风小心翼翼撚起有些发软的邮票,轻揉两下,黑色邮戳就脱落了。
——这是一个笔友教她的小办法,贴完邮票后,在邮票上再涂一层薄薄的透明胶水,这样就能除去邮戳,一张邮票能重复用多一两次。
当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时候邮票会泡坏,或者风干后有明显皱痕,那就没法使用了,但她们一个月的零花钱不多,总要用些小贱招来省点钱。
泡好的邮票拿回卧室,贴在书桌的玻璃上,等它们自动风干。
朱莎莉回来了,还是没敲门,直接进了姜南风的房间:“南风啊……”
姜南风慌忙捂住信纸,呲牙咧嘴像只野猫:“妈!敲门!”
“哦哦。”朱莎莉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板,继续说,“今晚到陆爷爷家吃饭。”
陆鲸正在打量着自己接下来不知要住多少年的房间,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大叫,“好耶!!”
女孩的声音中气十足。
陆嘉颖也听到了,笑道:“是隔壁屋的南风,你们的房间朝向相同,防盗网正好连着。”
她帮陆鲸把衣服叠好放进空衣柜里,打趣道:“你要是想跟南风借点什么文具啊课本啊,直接在窗口喊她一声就行,别不好意思,这小孩好热情,好钟意帮人。”
陆鲸抿紧嘴,没有回答。
陆嘉颖暗叹一口气,这外甥从小性格孤僻,陆嘉颖本就跟他不亲,她姐离世后,陆嘉颖努力尝试着把他带在身边,但她一单身女子从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又要忙童装厂的事,实在有心无力。
陆程走进来,手里拿一白色遥控器,对着墙上崭新的空调指了指:“嘉颖啊,你看看这个遥控器要怎么用,教教陆鲸。”
“不用教吧,阿姐家里之前装过空调了。”陆嘉颖接过遥控器,又递给陆鲸,她好像一老一小两人之间的桥梁。
陆鲸不吭声,连看都不用看,就按下了遥控器按钮。
“滴”一声清脆。
陆嘉颖语气羡慕:“细路粤语:小朋友,你真幸福,要知道你阿公好孤寒,这间房间一直都无装空调,我夏天回来要热到瓜柴粤语:热到死。但是你一回来住,阿公即刻同你买台三菱。”
她故意讲粤语,陆程听不懂,皱着眉头嘟囔:“陆嘉颖你是不是又在讲我坏话?”
陆嘉颖还要对陆鲸做个噤声的手势,表情古怪,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空调送出凉风,总算把陆鲸生理和心理的不适感吹散一些。
他稍微泄了劲,也轻轻提了一下嘴角,作为给小姨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