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要聊什么?
无非是彼此的家庭工作和兴趣爱好,挖深一点就会讲讲自己的过去,聊聊彼此的未来,有些实际一点的会直接聊择偶标准,几套房几辆车,房子地段在哪,汽车牌子是什么,连提亲彩礼都可以提一嘴。
但一般人都晓得要扬长避短,像这对男女把自己的底儿都掏穿的,还真是少见。
服务员恨不得能一直黏在角落里听八卦,什么肇事逃逸蹲号子蹲了十年,什么前夫因救人溺水身亡,什么父亲欠债几千万继母卷款逃跑,什么因为与婆婆起了纠纷聋了一只耳……
这两位的前半生精彩程度都可以拿来写小说了!
后面的聊天才比较正常,谈谈兴趣啊爱好啊,这才是正常相亲的路数嘛。
纸吸管搅动着柠檬茶里面的冰块,叮呤当啷。
许飞燕已经明白雷伍做这场“戏”的用意,嘬了口柠檬茶后主动问他:“雷先生来相亲,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婚娶的年纪吗?”
尽管是做戏,雷伍也还是被她这一句气笑。
这是变着法子说他年纪大了啊。
雷伍擦了擦嘴,把餐盘推到桌边,慢条斯理道:“确实是,我年纪也不小了,就想找个喜欢的、她也喜欢我的人过日子。”
许飞燕还在搅着冰块:“但如果和我一起过日子的话,就要从黄金单身汉直接跳级、成为一个五岁女孩的爸爸了哦,你难道心里真的一点介意都没有?”
雷伍眼帘微阖,空气安静了几秒,他才开口:“我其实会介意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因为我以前犯过错的原因,让那孩子在学校或者外面遭受到不平等的对待,甚至是被孤立欺凌,我会非常介意的。”
冰块重重撞上杯壁,当啷一声清脆。
许飞燕停下动作,静静看着他。
雷伍的声音很慢很低:“你千万不要想什么会给我造成困扰,因为我才要担心,我会不会成为你和朵朵的困扰。”
所以早上那位家长叫他“朵朵爸”的时候,他好煎熬,好想大声告诉对方,不是的,朵朵才没有他这样的爸爸。
许飞燕皱眉:“雷伍……”
她能感觉到,那个在大雨中不停跑步的雷伍又出现了,阴翳且沮丧,衣服头发永远湿透,没有太阳能晒干。
雷伍摇摇头,示意许飞燕让他把自己的心结全部说出来:“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钱没了我能赚回来,那些我不会的我可以学,我唯一无法做到的就是开车了,连摩托车证都没法考……
我想要拼命对你们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将来如果真的发生了我担心的事,你们能不能……”
他眉头深锁,喘了一口大气才说出最后一句:“能不能不要太快放弃我?”
雷伍向来意气风发,即便是身陷囹圄时也没有像如今这么卑微。
许飞燕胸腔内翻涌起酸涩的浪,以前自卑的是她,如今自卑的是雷伍,但这样的身份调转并没有让她开心。
她把还剩半杯的冻柠茶推到雷伍面前,也决定把心事坦白:“其实,我是害怕你把同情和内疚当成了喜欢,怕你是因为可怜我,才说要照顾我和朵朵……可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同情和可怜。”
雷伍接过玻璃杯,咬住吸管,狠狠一口就吸走了三分之一柠茶,咕哝声沙哑:“谁可怜你了……哦如果可怜也能转化成喜欢,那许小姐,麻烦你多可怜可怜我,我如今无父无母,迫切需要家庭温暖,每晚睡觉被窝都是凉冰冰的,好羡慕那些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
“啊你不要咬吸管,我还要喝的!”
许飞燕抢回杯子,剜了又回到死皮赖脸样的男人一眼:“冷你就开暖气啊,再不济就去买个暖被机,不过也不怪你,你年纪大了有老寒腿。”
雷伍终于笑出声,原本绷紧的肩膀也泄了劲,整个人往后倚上椅背:“妈啊,许小姐,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嘴里含着柠茶,许飞燕声音含糊不清:“哦,谢谢雷先生的厚爱。”
“该说的都说了,请问许小姐愿意接受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吗?”
雷伍心里没底,想想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比较好,补充道:“嗯如果许小姐暂时不考虑结婚也没关系,慢慢来嘛……”
许飞燕左手两指撚着吸管,低头喝饮料,只撩起眼帘瞄了他一眼。
突然,她伸出右手小尾指,弯弯一截好似天上月亮,朝雷伍方向勾了勾:“没办法开车没关系啊,我会的。”
雷伍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也伸出小尾指,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拉钩,拉钩。
路上有尖刺荆棘,前方有浓雾弥漫,天空飞着叽喳乱叫的怪鸟,你心中有惧怕,我心中有担忧,但也没有关系,就交给时间去斩断,去冲淡,去驱散,去跨越,去证明。
不求一百年那么长,但求有生之年能与你一起白头已经足矣。
许飞燕晃了晃小尾指:“吃饱了我们就回家吧?”
雷伍不舍得放开她:“好。”
“哦,回去的路上去趟超市。”
“要买什么?”
“……不是你早上说那什么用完了吗?”
“……服务员!埋单!”
如果说前两次欢爱多少有些欲望使然,那么这个晚上的欢爱则是感情先行。
吻从头,到尾,多如天上繁星,洇开出一片璀璨夺目的银河。
许飞燕不知道,原来足心软肉和尾椎骨头能那么敏感,只是有温热气息若有似无地轻拂过而已,莓果就已经要被催熟至绽开口子,淌出甜腻汁水。
始作俑者哪儿都吻,偏偏避开了那颗已经烂熟的果子。
被角都要让她给咬坏喽,就怕自己吵醒了隔壁房的朵朵。
今晚许飞燕十分体贴地开了暖气,卧室空调送着春风,这下热得雷伍胸口背脊都冒汗。
水珠子滴落到雪峰上,淌出一道雪融的痕迹,摇摇晃晃的,随时就要雪崩,冬去春来,能长出漫山遍野的鲜红郁金香。
雷伍牵住她脚腕子,挺腰,用炙热蹭了蹭她足心,低笑着问她难不难受,难受的话就求求他。
足心都要被烘熟了,脚趾头可怜兮兮地好像含羞草叶子蜷了起来。
许飞燕吸着鼻子,另一只未被牵制的脚丫高高扬起,在男人汗津津的胸口抠抠踩踩,跟猫爪子似的。
一双凤眸湿得快要滴水,红唇开开合合,她说,求求你啊,哥哥。
明明是他要求的,可先不行的也是他。
跳得像只没吃过草的脱笼兔子。
雷伍咬牙切齿,边骂自己不争气,边口手并用拆开小银箔。
刚抵到尽头,窗外就传来砰砰声响。
是从好远的地方传来的烟花声。
雷伍惊讶问:“市区内能放烟花吗?”
问的时候还不忘轻送了几下。
许飞燕嗯嗯呜呜的:“当然不行了,一般都在海边啊、或东海岸那边打……”
她不上不下的,轻甩了一巴掌到雷伍胸口:“你、嗯……能不能认真一点……”
雷伍“嚯”了一声,抓住她的手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眼眸里除了宠溺还有另一种显而易见的情绪,同饿了许久的野兽看见肉一样:“长出息了,那你可要好好受着……”
七、六、五……
一声又一声烟花在倒数这一年最后的时间。
四、三、二……
一次又一次冲撞让屋内空气越来越炙热滚烫。
汗水与泪水融在一块,汇成细长小河,在他们心上缠缠又绕绕,连接着他和她,最后洇出一片汪洋大海。
零点的时候雷伍放在床柜上的手机亮了屏,是他设置的日历提醒。
提醒他要跟许飞燕说一句话。
他把身下哭哭啼啼的人儿抱起来,汗水在颠簸中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水花。
脚无法着地,许飞燕只能可怜兮兮攀着他犹如海中浮木,哽咽声破碎又美丽,说她不受了,受不了了。
笑声在胸膛里伴着心跳翻滚,雷伍走到窗边,把她放在微凉的书桌上,吻着她哑声道:“燕子,新年快乐。”
许飞燕眨走眼角的水汽,仰脖啄了下他的唇,像燕鸟飞过:“新年快乐呀……”
次卧面积不大,窗户也小巧,窗外月光穿过如雾的纱帘,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朦朦胧胧,又不停晃动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