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瑜亮出差回来,路过谢一明办公室时,进去晃了一圈。
谢一明对着电脑,鼠标迟迟未动。
吴瑜亮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发什么呆呢?”
“你终于回来了。”谢一明拉着他坐下,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势。
“怎么了?”
“你知道我们马上要和梁永教授合作项目吧。”
“知道。不是很顺利吗?”
“是很顺利。”谢一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我们冯总好像有点,怎么说呢,她好像看上了梁教授的学生。”
“哦……”吴瑜亮前半张脸写了惊讶,另半张脸写了了悟,他问:“何以见得呢?”
“上次在海城,冯总自己说的。我本来以为是在开玩笑。结果今天我去蓝湖,你猜怎么着,冯总非要买的那套房正好在那人对面。这么看来是早有预谋,可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冯总一来康升就……那也不对啊。”
“那人叫什么?”
“江原。”
“他对冯总态度怎么样?”
谢一明回忆了下,客观道:“很冷淡。没什么特别的。并且他好像有女朋友,是他师妹。”
“哦?”吴瑜亮表情莫测,“明哥,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冯总什么时候如愿。”
“我不看好。”
“我赌一个月。”
“那你可真是个大胆赌徒。”
谢一明见识过冯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但一个月还是有点草率了。吴瑜亮这个人就是冒进。他不大乐观地说:“那我就赌这个项目结束。赌注是什么?”
“我赢了你家里东西随我拿一样,你赢了我家里东西随你拿一样。”
谢一明虽然不认为自己会输,但还是戒备性地多问了一句:“你看上我家什么了?”
“真没。”吴瑜亮无辜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
吴瑜亮吹着口哨走了。
谢一明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周二下午,江原和周沐沐去康升参加例会的路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雁城入了十月,雨便一场凉过一场。
周沐沐望着车窗外,又看了一眼正开车的江原,忽然计上心来。
她摸了摸胳膊,“师兄,我好冷。”
“马上到了。”江原打开暖气。
“康升里面开的肯定是冷气,师兄,你能不能借外套给我穿?”
江原没有说话。
周沐沐可怜道:“真的很冷。”
停好车后,江原将外套脱给了周沐沐。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谢一明将他们请到会议室,让他们稍等。
江原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
玻璃幕墙外,冯畅和李岱铮并肩走了过来。
“好了。”冯畅停在门口,“你先去办公室等我,我这边结束了就来。”
“我旁听行不行?”
“不行。”冯畅推李岱铮的肩,“赶紧走。”
“别让我等太久哦。”
周沐沐好奇地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师兄。
江原早已合上笔记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手中的资料。
“小周,你很冷吗?”
面对冯畅关切的目光,周沐沐硬撑着不显心虚,她说:“啊,有点。”
谢一明已经在调温度,周沐沐又立马道:“不用麻烦了,谢秘书,我现在这样刚刚好。”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会议结束,冯畅一秒未多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周沐沐乖巧地跟在江原身后,出了康升才和他告别。
“师兄,我去附近找一个朋友,晚点再回学校。”
“附近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很近的。我先走了,拜拜。”
江原没有回实验室,他开着车在雁城转了一圈,驶向了城外。
车轮轧过柏油马路,上了一座不起眼的荒山。
山并不高,顶部有一片砂石铺出的平台。
江原静静地坐在车里。
雨早已经停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周边的树与灌木慢慢模糊成了高低起伏的阴影。又融入了黑夜。
很多事在天与地的沉默中,有了决断和方向。
周五的会议,照旧是谢一明主持,他看见周沐沐和来人,愣了一愣。
周沐沐主动介绍:“谢秘书,这是我师兄王朗。江原师兄最近有别的事要忙,以后就不过来了。”
“哦,好的。”谢一明挂上了标准化的笑容,“幸会。”
凌晨时分,蓝湖小区的大小道路都已沉寂,只有高高矗立的路灯在和月色辉映。
江原沿着草坪一路走至单元楼下。
转角处的铸铝长椅上坐了人。
是不知等了多久的冯畅。
“这么不想见我。连会都不来开了。”
她用话拦住他的步伐。
江原站在原地站了会,走到她身旁坐下。
“搬走吧,冯畅。”
“为什么?”
“别再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
“你又知道我要做什么。”
江原语调平静:“你如果真的无聊,去换别的人消遣。我没工夫奉陪。”
“换谁?”
“与我无关。”
“我也想换别的人,可惜没有找到。江原,你帮我找一个,我就不缠着你了。你当你的冷脸很好看,我倒追不辛苦么。”
冯畅接着说:“要长得好看,要唱歌好听,要打得过我,还要不准别人随随便便摸他头发那种。怎么样,要求不高吧。”
“冯畅,你到底要干什么?五年前说分手就分手的人是你,说绝不纠缠的人也是你,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就当这五年是按了暂停键,现在又重新开始,不可以吗。”
这样轻飘飘地将五年一语带过。
江原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很想你。”
江原闭了闭眼,警告似的加重语气:“你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
“真心话为什么不能说。”
“真心话?”江原声音森然:“‘想你’‘喜欢你’,这类话你脱口而出过千百次,你有几分真心?你的穷追不舍是为了我还是你的好胜心?现在又来,怎么,五年过去,新鲜感又回来了,你这么容易腻,这次打算持续多久?”
冯畅一笑,“记得这么清楚啊。”
“不敢忘。”
“好。你说的没错。我不是真心的。整整两年,全都不是真心的。江原,你不觉得不甘心吗。不想回本吗?”
江原当然不甘心。
刚分手那几天,他好巧不巧生着病,做什么都没心思,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从来不知道感冒可以让人难受成那个样子。
金琅来找他,说了一堆荒唐的话,他虽然生气,心中却奇异地好过不少。甚至开始反复设想冯畅结束她无厘头的豪门戏剧后,他要怎样惩罚她的口无遮拦。
可事实是,他压根不该轻信金琅的话。
江原在日复一日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等待中心灰意冷。
酒是捷径,是忘忧草,是能将想起某人时泛滥的伤心压入无尽黑暗的灵丹妙药。酒后爆裂似的头疼就更妙了,能让他比任何时候都理智清醒。
然而有次他喝过了,他为什么喝过了,那天有人在台上唱英文歌。熟悉的旋律让江原一下子就回到了岭溪,回到那个有雨的夏夜,冯畅在他的怀里,亲他,缠着他唱歌。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已经好久,好久好久见不到她。江原抱着脑袋,捂紧耳朵,心碎成一片一片。
一场恋爱谈到那样的程度,他以为她和他是一样的。结果原来她没有。明明才在车上和他说爱,转眼就能狠心说分手。明明在一起的时候甜言蜜语说了那么多,好像多离不了他,到头来全是哄他。最后分手那一下,一通电话就打发了,第二天就有了新的未婚夫。
冯畅冷酷起来是什么样子,江原算结结实实领教了。
“不觉得。”江原眼中阴云环绕,“人要知道长记性。”
冯畅想帮他抚平眉间。
江原避开了她的手。
“没意思。”江原说,“就这样吧,冯畅。我没兴趣再陪你玩十八九岁的游戏。”
“如果是你。”冯畅反问他,“你将我放在所有人的首位,所有事的首位吗?”
江原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索性把话说明白:“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给了你时间。你是怎么做的?你毫不犹豫就放弃了。冯畅,我现在问你,你问问你自己,五年前,是不是非要那么做不可?”
“你为了你所谓的大局,不花一点心思就先将我抛开。”什么隐情,什么苦衷,统统都是借口,她那样对他,只是因为在她心里他没那么重要。“你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再回头。”
“话说得这么绝,怎么不见你向前看。”
“你指什么?哦。我现在是单身。但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冯畅,快两千个日夜,再深的感觉也消失了。我现在看你,和路边的花草没有区别。”
“是吗?”
冯畅吻了上来。
江原纹丝不动,她微凉的唇贴住了他的,久违的气息萦绕在唇畔,江原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冯畅。
冯畅无意深入,碰了碰便与他分开。
“别再玩这种把戏。我也腻了。项目我不会再参与。你如果执意不搬走,我搬走。”
“随便你。”冯畅起身,“你要怎样便怎样。我也要怎样便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