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今晚约会可能要取消了。”王泳给秦希发去这条消息时,黎乐天正在办公桌前大声问:“材料赶出来了吗?”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王泳赶紧将手机扔到一边。她的目光飘向桌面上的台历,上面画的所有圈圈,是她跟秦希约会的日子。月底将至,两人本月约会只有2.5次。那0.5次,是约会到一半,秦希接到老板电话要回去加班。
然而王泳这个月也非常忙。所以他们一般只能到某个人家里,看着对方加班。
王泳在心里哀嚎:网上那些追着喊着问“王小姐跟秦先生后来怎样了”,要看结局的人,一定不会想到,他们的后续会如此平淡。
今晚有漫威电影上映,她买好了电影票,没想到下班前黎乐天告诉她,明天上午安监局过来检查,他要向他们汇报。王泳今晚就要将报告赶出来。
王泳心潮起伏,边暗想自己是不是要放弃职业女性追求,旁敲侧击秦希有没有结婚养老婆的打算,边飞快地将报告写完。这种一个晚上赶出来的报告,往往是东拼西凑的成果。最重要的是,拼凑出来的东西千万不能相互矛盾,逻辑不通。
检查完后,她扭过头告诉黎乐天:“黎经理,材料我发到你邮箱了。”
“没事,我过来看。”黎乐天走到她身旁,让她打开材料。王泳正要站起来给他让座,他一把按住她肩头,“没事没事。”她被压下,只有僵硬地坐下去。他的脸凑近了看屏幕,就在她附近。
“这里有点问题,你改改。”他指着一句话。
王泳正要移动鼠标,黎乐天突然按住了她鼠标上的手,“这里也有问题,你觉得这样改行不行?”他说了一句话,但说了什么,王泳没心思听下去了。
因为他贴得非常近。
王泳腾地站了起来,动作过于迅速,桌上的小盆栽都抖了抖。
黎乐天看着她:“怎么了?”
“啊……我突然想起有点事……”
黎乐天说:“先把材料改完再走吧。”
“好的。”王泳拉过另一把椅子,距离他一点距离而坐。他又凑近一点,但这次没再说什么。王泳疑心,刚才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王泳按照黎乐天指出的问题,飞快修改了一遍,又发给他。
这次,他坐在自己办公桌前,让王泳走过来。“你过来,我说,你来改。”他站起来,拉过一张椅子,让王泳坐在上面。
王泳刚坐下,他的身子就靠了上来。那椅子的靠背很低,她的后背能够感受到他前胸透过来的温度。他声音很低,像在诱导似的说:“嗯,这个地方的表述似乎有点问题。你觉得呢?嗯?”他嗯的很轻,像在询问,询问的不是眼前这份报告,而是这个人。
王泳觉得自己前额直冒汗。她在想,用什么借口飞快离开这里。
黎乐天贴得更近了,声音如在梦境:“你觉得怎么样?嗯?”
王泳浑身冒冷汗,她捏住拳头,马上就要站起来。
这时门上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王泳像遇到救星一样擡起头,见胡昊站在那儿。“你们也在加班吗?”
黎乐天直起身来,笑着应道:“是啊,明天临时有检查,要留到现在。”
胡昊微微一笑,“我也在这里加班。对了,王泳,我跟你顺路,代会捎上你吧。”说着,他施施然离开。办公区很静,但黎乐天跟王泳都能清楚听到航务部办公室传出的咳嗽声、打印机声、碎纸机声、电话声。
黎乐天匆匆看完材料,提了几个意见,看了看表,“我有点事,先回去了。你改完发给我吧。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他离开,王泳松了一口气。
这份报告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是黎乐天硬要挑刺。他一走,王泳胡乱将它改完发过去,就准备离开。
隔壁航务部办公室还亮着灯。她走过去,敲了敲门,胡昊从电脑屏幕前擡起头。
“我要下班了。”她微笑着。
胡昊站起来:“我送你。”
“你的事做完了?”两人走到地下车库时,王泳这么问到。车库空荡荡,夜晚的风在这空间里飘来飘去,像所有惊悚片的场景。
“本来就没有事。我在等你。”他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
“等我?”王泳的手扶住另一边车门。
“黎乐天业务能力很强。但是他在男女关系上的风评,不是太好。”他冲她说,“上车吧。”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夜色中的机场高速,车流极少,他们像坐在白色河流上的一叶扁舟,乘着黑色长风行驶。不知为什么,车速并不快。似乎驾驶者想让这舟行得再慢些,他与同行人共赏的夜晚,也就更长些。
在又一辆车超过他们时,胡昊问:“你们还好吗?”
“我们?”
“你和那位秦先生。或者我该直接叫他名字,秦希?”胡昊说,“我看过你写的那篇东西,也许有些细节虚构,但有些事,的确像你跟他的行事风格。”见王泳没搭话,他又看了她一眼,“你们挺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当日我知道伊斯坦布尔出事了,我想,不知道你会多么惊慌失措。”
王泳嘻嘻一笑,“是挺丢人的。”
胡昊点点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一个人。”
“嗯。”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按计划出发,那么跟你一起到伊斯坦布尔的人就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有秦先生一样的结局?”
王泳想了想,“不,你的结局在更早的地方。”
胡昊看了她一眼。
王泳说:“在天台上。我跟你说,你未来的妻子会是哪种人。当时你没有否认。你和我的结局,就在那里。”
那天晚上,胡昊将王泳送到家楼下。洒水车刚刚经过,地面白白亮亮,树的影子在灯光下摇曳,在亮亮的地面涨起黑色潮水。王泳坐在车上,谢谢胡昊一路送她回家,眼睛跟嘴巴都是笑着的。
“再见。”她说,要推开车门。
他突然伸出手来,按住她的手,吻住了她。这个吻跟雨夜那次不同,那个雨夜的一切肌肤接触,带有无限的可能性,能够通向两个年轻人的未来。但路灯下的这个吻,是告别之吻。从此以后,他只是王泳生命中的普通同事,一个路人。他们之间,原本有更多微细的可能性,不至于需要一场政变去推动。是他亲手葬送了这些可能。
胡昊用手揽住王泳肩膀,将她的头发揉在自己掌心里。
过了很久,他松开手,对王泳说:“再见。”
王泳有些恍惚,慢慢地推开门,下了车,擡头看见大楼的铁门外,秦希站在那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