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丁卓(谢票&520加更)
关贝儿在澳门的家,是政府提供的保障性住房,面积小,离拱北口岸也近。所以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寒暑假,因为可以到广州亲戚家里住。她脑子灵活,只是念书成绩一般,所以考大学时,顺其自然地就通过港澳生身份,轻松入学暨南大学。
这是个浮躁时代,关贝儿也是个浅薄的人,只是她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快乐。她有自己的心思。眼看已经大三,其他同学纷纷找到出路,而她在尝试当网红、段子手、漫展coser后,依然无法乘风而起,心里越发焦虑。堂姐关朝闻是个傻白甜,关贝儿这些心思,倒是宁愿跟唐依然聊。
唐依然说:你的焦虑,在于想在这时代分一杯羹,但是又找不到方向吧。与其这么着急混社会,还不如好好利用学校资源。
唐依然的意思是,让她先好好念书再说,但关贝儿却开始关注起校内各种活动。那天她看到有个粤港澳大湾区青年创业论坛,那天又闲着没事,就去听听。
港澳人士在大湾区创业会获得扶持,有很多优惠政策。学校也有不少师兄师姐,从港澳到内地念书后,发现这里有商机,有政策扶持。没花费多少启动资金,就在这里成功掘金。这次来听讲座的,有不少港澳生。
关贝儿看手上的嘉宾名单,上面列出来的嘉宾品牌,她只认识一个,南生堂。
这是去年迅速崛起的美妆品牌。
关贝儿低头看嘉宾名字,丁卓。
上面介绍说,丁卓是澳门人,此前在香港国际美妆集团SKINSHINE任中华区高管,后来放弃高薪,到内地创立美妆品牌南生堂。关贝儿对美妆感兴趣,低头搜索,见到丁卓照片。跟男艺人一样,他拥有良好的容貌管理跟身材管理。
刚好轮到丁卓上台。
关贝儿擡头,见他在台上说话时戴金属细边眼镜,将一套格纹双排扣西服穿得很迷人。不愧是前高管,他没有前面几人那种紧张感,身体语言松弛。说累了,直接跳到台下,拉张椅子坐着,大家都笑,他也笑。
他问:“知道为什么我的品牌叫南生堂吗?”
底下有人喊:“因为资生堂吗?”
丁卓笑,看向那人:“就知道会有人这么以为。”他又问大家,是否知道中国中国第一家现代化妆品企业是什么。众人摇头。
丁卓笑笑,说,那我跟你们讲个故事。很久以前呢,有个姓冯的广东男人,跑到香港去“揾食”。他所谓的揾食,其实就是帮外国公司开辟中国市场。“因为冯生非常聪明勤力,所以几年后就赚到很多钱,还学到不少化妆品配方知识。冯生眼看当时中国人用的化妆品全部从外国进口,而当时香港、上海等地经济起飞,他有胆识够魄力,就拿出积蓄,在上海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化妆品企业,也就是广生行。”
关贝儿低头搜索,才发现那原来是香港广生行和上海家化的前身。而那个“姓冯的广东男人”,叫冯福田,非常有名的双妹唛牌,就是他创立的。
丁卓说:“我是澳门人,在香港读书工作,现在到广东创业。我创立的牌子叫南生堂,南是岭南的南,也是为了纪念广生行。当然,我并没伟大到要成为什么第一品牌,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赚钱。”
台下都笑。关贝儿也笑起来。她喜欢讲真话的人,尤其当这个人还很有魅力时。
她非常厚脸皮,讲座结束后,许多人围上来跟嘉宾攀谈,丁卓身边更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她一直站在外围,表现出一副插不上话的模样。丁卓注意到她,用眼神示意她等一下,她回以一个微笑。
其他人散去后,关贝儿笑着喊他丁生,又趁机攀关系,说自己也是澳门人。丁卓笑笑,说遇到同乡了。
“这几年除了回家外,基本就在内地了。”博彩业重构了澳门人的工作,政府给当地人发钱,失业率低,赌场永远有足够岗位,大家都过着舒适的生活。但这不是丁卓的理想。
关贝儿对他毫无架子还挺意外,毕竟她见惯了许多嘉宾,台上台下两个样。她觉得他有种斯文儒雅的俊秀,完全瞧不出他是已在事业路上跑出这样远的豹狼。
关贝儿约会过很多男人,他们将野心写在脸上,丁卓却相反,他像这样一种人:他们把野心仔细藏在皮肉下面,用完美的笑容掩盖起来。
丁卓边披杏色外套边往外走,“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我们边走边说。”
关贝儿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要问,但也不想错过跟他学习的机会,于是一路瞎掰。
两人往学校西门方向走去,走出羊城路。关贝儿瞎扯一通,说自己对美妆创业感兴趣,想做个小品牌。
丁卓认真听了她的问题,给了她一些意见。他说,做美妆就是做消费品,本质上是实业公司,还是需要一笔启动资金的。关贝儿随口“嗯嗯”应着,最后终于问:“你们公司需要实习生吗?”
丁卓浅笑:“如果你想来的话,我很欢迎。但恐怕我们对实习生的要求也很高。不是说你能力不行,而是你要上课,而我们需要实习生全时间段投入。”
关贝儿心想,他可真会说话呀,连拒绝人都说得这样不伤人。
丁卓又问:“你是为什么对这个行业感兴趣?家里有人做这个吗?”
“哦对,我堂姐在B&A。然后我之前还参加了她那个职场综艺,在里面一段产品宣传里当模特来着。”关贝儿掏出手机,点开缓存节目,拉到他们拍摄那部分。
原本她担心丁卓会不耐烦,但他却看得非常专注,还点了暂停。
他问:“这是谁?”
关贝儿一看屏幕,自己正跟俞英讨论呢。
“我堂姐的同事兼室友,非常厉害、非常有才华的一个姐姐。用真人跟漫画相结合的方式,也是她提出来的。”
“她叫——?”
“俞英。”关贝儿奇了,“你认识她?”
“像一个熟人。”丁卓微笑。他低头看表,说自己约了人吃饭,又鼓励了关贝儿两句,接着跟她扬手告别,汇入暨大“小西门”的人流中。
————
自退赛后,俞英又回到幻享,如常上着班。波波刚当上领导,跟她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笑着道:“网红还回来上班?”
俞英也笑一笑:“如果网友骂我一句就给我一块钱,我估计真不用上班了。”
这天她准点下了班,坐在沙发上,开一瓶小酒,慢慢地读《精英的傲慢》。
外面起了风,她想起天气预报说会下雨,赶紧跑到阳台上去收衣服。衣服抱在手上,雨已经下起来了。她跟自己说,幸好幸好。低头一看,楼下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在跑,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她抱着衣服进去,叠好后出来,见到关朝闻回来了。她头上身上都被淋湿了。
俞英说:“淋湿了?快换衣服。”
关朝闻不说话,呆呆愣愣地进了浴室。
俞英跟着她过去,倚靠在门边,见她开了水龙头,用凉水泼脸。她虽然不多事,但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听说你休假了。”
“嗯。”关朝闻关了水龙头,一张脸仍埋在洗脸盆上方。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一张脸正对着俞英,湿湿地往下淌着水。“我今天去了医院。”
“嗯?”
“确诊了抑郁症。”
“嗯,”俞英点头,轻声说,“得这个病,不是你的错。”
一直跟随着关朝闻的那个漩涡,忽然就消失了。她心里藏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洞,这个洞现在突然涌上一股很暖和的水流,这水流一直从她胃部,倒灌入咽喉,上到眼眶。
她的眼眶突然就流下泪水。
俞英上前抱住她。
“洗个热水澡吧。”
关朝闻在里面洗热水澡时,俞英在门外接了个英妈的电话。英妈在电话那头说,她老公跑了。“死男人,我为了他才离开广东回老家做生意,他居然跑了。”
俞英哦一声,只问他带走了多少钱。
“把做生意赚的钱都带走了。”
俞英喝一口酒,又问:“你打电话给我也没用。我又不能印钱。”
英妈一听就怒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过钱?瞧不起我是不”
“哪敢。”
俞英说的是真话。
她念书时一直恨亲妈,觉得她为了狗屁爱情跟自由,居然能够抛下自己老妈跟两个女儿。她认为自己最爱的男人是钟尤文他爸。至于那个男人是谁,干嘛去了,钟尤文也不知道,也从来问不出来。倒是在他自己上高中时,得到了亲妈要结婚的消息。她说:“这次是真爱,儿子,快祝福我。”结婚后,她就跟着老公离开广东,做模型生意去了。至于她跟“最爱男人生下的儿子”,因为不愿跟着走,就被留在了广东。
俞英向来觉得母亲足够冷漠。直到自己踏入职场,某天加班时,她一擡头,看到外面遍地灯海,玻璃窗反射出她的脸,有两三分像生母。那张脸叠加在灯海倒影上,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俞云继承了生母的美丽,自己承继了她的性格。自己一心要离开家,心高气傲,六亲不认的那股劲儿,可不就是另一个她么?她盯着窗上自己的脸,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