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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当时抱你,结局难讲 正文 第29章 你藏在深深大理无人告别

    【这么多年你都在我的心头鹤立鸡群】

    夜行的火车经过一列隧道,车轨隆隆,窗外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梁昕水躺在摇晃的火车上,高原的气压震得她身心发聋,有一瞬间的记忆颠倒。

    这趟火车即将在清晨6点54分到达大理,她喜欢了十六年的人在那里有一间客栈,一条大金毛,据说今年还新添了一个女主人。

    她顿时抛下了手头的所有事,义无反顾地搭了南下的火车。

    火车到站,粱昕水拖着行李用力地拨开人流往前走,突然间腿一软。她看到池耀就站在远处,永远高出人群一个头。也许就是因为他太高了,挡住她的视线,这么多年都在自己的心头鹤立鸡群,再也看不到别人。

    池耀视线一扫,立即就看到人群中央发呆的梁昕水,大长腿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往她脑门一弹。

    “小矮子,又发呆。”

    梁昕水捂住脑袋,佯装怒气地嚷嚷:“喂喂,有这么几年不见一上来就动粗的吗?!”

    “谁让你那么久不来看我啊!”

    他委屈地眨巴眼,拿过她的超大箱行李一边抱怨:“小矮子,你这是打算来定居吗!完了,我只骑了辆小绵羊来载你……”

    梁昕水青筋一爆,直接想把行李糊他脸上。

    “你居然拿小绵羊来接人……别的客栈都是专车接送好吗?!”

    一点诚意也没有!枉她不眠不休加了一整月的班才挤出一个礼拜的假期来见他……以及,他的爱人。

    池耀毫无所觉地回应:“小绵羊配小矮子,不是很相称吗?”

    嘴角玩世不恭地轻轻翘起,一如从前他老是爱欺负自己的模样。

    这是他嘴贱时候的专属表情,特别欠打。

    一瞬间,很多有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像刚下车的人潮,在脑海中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入。

    第一次遇见池耀的时候,是初中刚开学不久。梁昕水迎面看到他走过来,将近一米八的身高非常地有压迫感,梁昕水还以为是哪个准毕业生,脱口而出:“学长,你好!”

    池耀居高临下地低头,逆光下的脸黑得可怕。

    他磨着牙说:“小矮子,我坐你后面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经此一役,池耀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他自诩“巨人”,刚开学就风生水起,没有哪个人不认识他。而梁昕水坐他前桌,一个礼拜了却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接着他老和她过不去,坐她后桌,动不动就拿手罩她头,小矮子叫得可欢。

    梁昕水深刻地觉得……她长不高,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错!

    初二的时候,班上突然兴起了看韩版的青春小说,她也偷偷借了一本,一看就欲罢不能,上课也把书塞课桌里,打着语文书的掩护,头躬得像一只鸵鸟。自然也没发现池耀在后座也津津有味地探着脑袋一起看。

    下课铃一响,池耀凭自己身高腿长,双手直接从后座扒到梁昕水的位置。

    她正津津有味地看到小说中男主抱着女主,忽然身后伸过来一双手放在课桌两侧!她猝不及防地转身,鼻尖对上池耀,像是被困在他的怀中。

    耳边热热的,池耀恶意满满地学着男主轻佻的姿势,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小矮子,你也思春了嘛。”

    她一瞬间连呼吸都办不到。

    生平第一次,全身通电到心脏痲痹。比所有的青春小说带来的心跳都要强烈。令人几乎怀疑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条件反射下,梁昕水脑子一热,掀起书就往后一扔,重重甩在池耀脸上。

    下课打闹的人群一惊,池耀摸着脸,惊愕地看着她。

    气氛陡然变得异常糟糕。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那是第一次,梁昕水和池耀冷战。

    她觉得他先捉弄她,自己没有做错,不肯向他低头。

    明明是前后桌,却遥远地像中间有一个隐形黑洞。所有想要说的话都被吸了进去。

    他再也没把手罩在她头上,不怀好意地喊她小矮子。却偶尔能听到他在和别人讨论,隔壁班的叶子身材发育得真好。

    这是第一次,叶子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进入到她和他之间。而那个时候的梁昕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出现即将改变他们的一生。

    于是这一僵持,就直到初三的下半学期。

    当时的学校分配按照住所区域,梁昕水的户口不属于能进入重点高中的区域范围,所以要进入重点高中必须花钱。

    老妈一听要花钱,当即甩手不干,忙说读哪所学校不是读,普通的学校也不错啊!

    梁昕水表面上假装勉为其难地同意,实际上心里窃喜不已。因为她知道,池耀他家也不在那个区域范围内,没有意外他会和她去同一所学校。结果一群人八卦的时候,有人却说……他和隔壁班的叶子打得火热,估计会和叶子去重点吧。

    电光火石,心突然凉了半截。像是平白走在路上却一脚踩空,跌进万丈深渊。

    情窦初开的梁昕水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比考试不及格还难以想象的事情,那就是和池耀永远失去交集。

    虽然他总是欺负她,拿手盖住她的头,害她长不高。

    但是原来,她竟害怕失去他多过害怕长不高。

    意识到这一点的梁昕水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才能让池耀回心转意。那可笑的骄傲一直作茧自缚,以至于冷战一直延续到毕业前那一天,她依然记得,那天暮色苍茫,有朦胧的雨。梁昕水参加画报大赛回来,教学楼没什么人了。远远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插着口袋堵在教室门口,雨滴和记忆使他青涩的脸庞更加面目不清。

    梁昕水脚步一愣,接着视若无睹,想越过池耀进教室。

    映着淅沥声,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喂,你想我去哪一所?”

    梁昕水背对着他,沉默了很久,传出不屑的声音:“你这个笨蛋,花钱去重点根本是浪费!”

    然而她心里,雨滴声慢慢远去,天空万里无云,挂着一只火红的大太阳,烤得她眼眶红红的。

    池耀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你同一所了?

    梁昕水翻了个白眼,笨蛋。

    升上高中第一天,她推开自家大门,就看到池耀骑着单车耀武扬威,哼哼说,小矮子,我载你上学去。

    【年少时那么嚣张,是因为知道会有人替我遮挡】

    池耀到高中直逼一米九,无论到哪里都特别扎眼。每次他来载梁昕水,她都特别害怕被老师和同学发现,死皮赖脸让他在路口放她下来,装模作样地走到学校,假装两人不是一路的。

    池耀那大个子满脸孩子气的不开心,百般抗议无效后,骑着自行车慢悠悠跟在自己身后。

    他巴不得向所有人宣誓,她梁昕水的主权是他的。幼稚死了。

    那时候,似乎她无论怎么天翻地覆地闹,他都会照单全收,就像一壁高大的墙,把自己的地基炸毁,只为了能跟上风的脚步。

    高二那年,梁昕水破天荒地登上期末考第一。但那时青春期,脸上刚好冒出几个大红痘痘,挂在橱窗上面的照片惨不忍睹,人家对着照片指指点点说,学霸和美貌不可兼得啊。梁昕水知道后,顿时羞愤欲死。

    池耀就像头发怒的小老虎,瞒着她打碎了学校的橱窗,在所有人的照片上都画上红点点。

    然后他样样得意摸着她的脑袋:“别难过了,你看他们都有痘痘了!”

    梁昕水哭笑不得,结局是池耀被捉去全校通报批评。别提多糗。

    后来她没有痘痘了,但那张痘痘照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池耀的手机屏保,直到她有更丑的照片才换下来。

    梁昕水之后再也没能长个儿,但她心很宽,小矮子只需要躲在高墙后面就行了。而池耀拍拍胸脯说,你放心,我这堵墙很牢,没个百年倒不了。

    那时候的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会各奔东西。填志愿时,池耀对她说去北京十拿九稳,于是他们一同填报了北京的学校。但结果,他没录上,去了大理。

    而她已经被北京的大学录取,中间相隔了40个小时的火车。

    一开始两人都说没问题的,不会被距离打败,不就定期横跨大半个中国嘛!

    他不舍得她坐硬座那么长时间,从来都是他跑来找她,见短短一面再风尘仆仆地回去。然而在毕业前的那一年情人节,梁昕水买了站票挨了两天,亲自跑去大理,只为了能触摸到实实在在的池耀,不然焦躁感会把她吞噬。

    那时的她,已经特别害怕失去他。

    他们反复的吵架,谈论着未来的去留。他想呆在云南,而梁昕水不甘心,想在北京闯出一片天地。于是她任性地要求他必须过来陪她。

    可是他的心愿是在风景秀美之地开一家小店,清闲度日。他是老板,她是老板娘。朝朝寒食,日日元宵。

    那一次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个情人节,电影院在放《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开场前四分钟,池耀居然对她说,哥们的女朋友急性阑尾,现在没人照顾,让他帮个忙。

    她愕然地说,你走……你走就不要回头。

    池耀疲惫而漫长地注视自己,慢慢地,掉头远走。

    最后梁昕水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影院看完了《那些年》,给池耀发了一条分手短信。

    高中的时候,他们曾经想过要在哪里拍婚纱照,房子要几室的。当时他挽起袖子,指着教室的天花板说,我要画上你的头像,每天一睡醒就能看见。

    那时的他们,是真心实意把彼此纳入自己的未来。却最后这样简简单单地分开。被距离和时光打败。

    当年,她无比地恨着池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错的不是距离不是时光,更不是他。其实是自己需索无度的任性。她还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他的忍让。

    她以为火车永远会流连在北京和大理之间的轨迹。

    却想不到,高墙经过太多风吹雨打,有些伤痕已经填补不上。他累了,选择不再自毁地基,想寻个安稳的地。

    【彼时温柔,此时利剑】

    后来,那个肚痛的女生成为了池耀客栈的女主人。

    说实话,梁昕水没什么实感,对于曾经属于她那么多年的少年,突然永远地属于别人这个事实。

    直到那个姑娘落落大方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池耀当着自己的面环着她的腰,直到他正儿八经地介绍说,这是我媳妇阿容。

    他脸上认真的神情,让梁昕水想到遥远的当年,他问她,你希望我去哪一所?

    梁昕水差点就绷不住,仓促地将脸埋到院子里的大金毛身上,用狗毛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

    狗毛……这大概是这辈子用过最狼狈的“纸巾”。梁昕水苦涩地想。

    阿容说早就做好了早饭准备接待她,梁昕水若无其事地对她道谢。结果一看早饭,傻眼了。

    全是辣菜,她根本吃不惯,更别说池耀。他曾经说世界上最难吃的佐料,一是辣椒,二就是芥末。

    池耀一拍脑门说坏了,我忘记你不能吃辣的了。

    梁昕水摆摆手说没事,我现在可以吃一点。池耀说真巧啊,我也是。

    他没骗她,那些红红的辣油他居然吃得面不改色。

    梁昕水面色苍白,她吃了两口就咳嗽个不停,眼泪鼻涕呛得满脸都是,特别狼狈。他无奈地说你明明不会吃还逞强。

    梁昕水恨恨地说连你都能吃得下,我为什么就不行?!

    阿容眼见他们两个快吵起来,连忙起身说我再去做一份不辣的吧,很快就好。

    池耀等阿容去厨房,悠悠地来了一句:“那是多久前的事了。阿容无辣不欢,我天天吃,肯定习惯了,你怎么能和我比。”

    他愿意迁就她的饮食,那是他的温柔。

    原来彼时的温柔真的可以成为此时的利剑,痛得一剑封喉,什么委屈都说不出口。

    梁昕水闷头吃菜,被辣椒逼得泪如雨下。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个神明,对命运有了前所未有的洞悉,那就是……她将不再和池耀和有任何关系。

    他已选择走进别人的风景。

    梁昕水放下碗筷,吐着舌头说吃饱了,我去外头逛一逛。说着一溜烟地跑出客栈,蹲在外头使劲洒了几把眼泪。

    正当她哭得天昏地暗,头顶突然有人说:“你是……梁昕水?”

    她丢脸地擡脸,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映入视线。她呆愣了好几秒,没认出这姑娘是谁。

    “认不出我了?我是叶子啊。”

    叶子?

    脑壳忽然有些疼痛。

    梁昕水按住脑门,火车的轰隆声碾过她的记忆……斑驳明灭的灯光里,错位的记忆慢慢矫正,这张被刻意忽视的面庞,无法抑制地从记忆里的死角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零散的碎片拼凑成真相,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她和池耀的片段里——

    叶子首次出现,是她和池耀冷战。她从他的口中,听他说隔壁班的叶子身材发育得很好,腰细有胸腿还长。

    那一年毕业,池耀最后和叶子一起去了重点。

    他骑着单车,叶子坐在他后座。从梁昕水身边骑过。当时她背着大书包,灰头土脸地走在烟尘滚滚的街。

    她长满痘痘的照片被挂在学校橱窗,被评头论足一番,根本没有人出来保护她。事实上,池耀的手机屏保始终是叶子。

    大四那年他和叶子情人节吵架,池耀打给梁昕水电话,却一片沉默。梁昕水当时脑袋一热,什么都不考虑,直接买票去大理,但因为太临时只剩下站票。颠簸一路,出站时腿都没知觉。池耀说陪他看一场电影吧。她默不作声地就跟着他来到影院,买了两张《那些年》的票。

    影片开场前的黑暗里,池耀面如死灰地说,我和叶子分手了。因为她想留在北京,而我想留在大理。所以这一回,是彻底的分手。

    梁昕水手足无措地想抱抱他,忽然池耀的电话响,那一个仓促的拥抱就被扼杀在念头中。

    池耀哥们打来电话,拜托他帮忙照看急性阑尾的女友。池耀十分不好意思地冲她道歉,梁昕水大手一挥说你去,都是朋友嘛,人家现在情况比较危急。

    都是朋友嘛。

    梁昕水想起自己虚伪的笑容,错位的记忆还原矫正,这么些年……其实自己,根本不是池耀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人,分分合合那么多年的人,是叶子。

    而她至始至终,只是他身边的一个朋友。那些刀光血影伤筋动骨的纠缠,都是她脑内的独角戏。

    她刻意抹灭掉叶子,想象自己才是和池耀牵扯最深的那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生生割断了她和池耀的所有可能,带给她人生巨大的阵痛。她不知道怎么缓解,只好当作叶子从没来过。

    【生命里最舍不得,藏得总是最深】

    一切的幻想要倒回朦胧的雨天,少年插着口袋堵在教室门口,雨滴和记忆使他青涩的脸庞更加面目不清。

    冷战未结束,梁昕水视若无睹,想越过池耀进教室。

    映着淅沥声,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喂,你想我去哪一所?”

    梁昕水心头一颤,想回答他,却害怕泄露心头的秘密。生命里最舍不得,藏得总是最深,且不让人知道。

    于是她模棱两可地说,随便你啊。心中却无比希冀着,他会选择自己。

    背后是短暂的沉默,池耀低声说了句哦,转身离开。缓慢的脚步声踏着那天的雨,好像有什么安静地流失了。

    最后,池耀和叶子去了重点中学。

    梁昕水跑到天台哭了很久很久,风声把哭声传到很远的天空那头,却传不到在乎的人的心里。

    她红肿着双眼推开大门,哪有人骑车等着载她,有的只是热辣的明光下孤单单的影子。

    梁昕水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聊天的人又少了一个。

    如果一切只止于此,或许也不会有以后漫长的幻想。只是她没有想到,池耀会拉下脸,再跑来找她。

    虽然找她的原因……是由于叶子。

    他惹叶子生气,不知道该怎么道歉。这才想起来从前总是惹梁昕水生气,但最后好像她都会原谅他。他于是问她,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把你哄高兴了?

    梁昕水心头五味杂陈,该怎么开口解释,因为我喜欢你,哪怕你冷着脸对我百般不好,但是你远远地冲我微笑,心头的雪就可以融化。

    她当然没这么说,而是胡诌一通,给他出主意让他们和好。

    他们之间的冷战,到这里才算真正结束。但他们的关系已经纯粹到一清二白,只是朋友。心怀鬼胎的人,只有她一个。

    池耀依旧会不怀好意地喊她小矮子,只是他单车的后座不属于她,他想保护的人不会是她,能拨动他喜怒哀乐的人更不可能是她。她只是他的恋爱回收站,那么多年,每当他们有矛盾了,他都会第一时间找她。叶子总是在他面前嚣张跋扈,他受了委屈,又不想放弃,每次在她这里得到治愈,再精神抖擞地去当叶子的大树。

    而她这个傻子就真的兢兢业业地恪守着和事佬的身份,饮鸩止渴,只为了能呆在他身边。那些年,她独自上学,看书做题,努力考第一,再没喜欢过别人。青春早从那天起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像一株植物,阳光已走得太远,只能眯起眼臆想,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越是平静,就越是不甘心,却又不敢打破现状,只好替自己制造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在那里,他们是相爱的。

    假如当时她暗示出那句挽留,是不是一切结局都会不同。

    但有些心情在岁月里早已难辨真假,毕竟,这之中隔着连赤道都嫌多的日出与日落。

    然而一看到叶子,空中花园一瞬间成为了碎裂的海市蜃楼。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太可笑了。

    梁昕水狼狈地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子尴尬地说:“我来……旅游。”顿了顿,“还有……我听说他结婚了,所以来看一看。”

    “你知道他客栈吗?我带你去吧。”

    叶子剧烈地摇头:“……我,我有点怕。”

    她搅着手指,细瘦的背上一个沉重的旅行包。整张脸憔悴不堪。难受的人……不止她梁昕水一个。

    最后她们互相交换了电话,走的时候,叶子说她已经辞了工作,却没有人雇她当老板娘了。梁昕水返回客栈,脑海里闪过叶子悲伤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池耀。

    “你知道吗?她也来了。”

    池耀手头的动作一愣,“谁……?”

    “还有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怪伤心的。”

    池耀呆坐了一会儿说:“那她怎么不来找我。”

    “她说她害怕。害怕什么,你也知道的。谁能受得了自己那么喜欢的人和别人卿卿我我啊。”

    梁昕水双手交叉,手指不动声色地掐着手背。真疼。

    “其实……我告诉你吧。”池耀叹了口气,“我没和阿荣结婚,毕竟这是我哥们的女朋友,哪怕我和叶子分开了,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主要是我想看看,用这招,能不能把叶子给激将回来。”

    他擡头看着天空,眯起眼,声音中弥漫着深深的不舍。

    “我和她那么多年了,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梁昕水愣了片刻,哭笑不得地把池耀从椅子上踹下去。

    “你这小子……你居然设了这么大的局!把我也骗进去!”

    知道他没有结婚,内心有刹那的窃喜,但随即是更大的隐痛。那又如何呢?那个深刻烙印在他心上的人……并不是她。

    她的爱依旧是无望的。

    脑海里划过叶子的话:她已经辞了工作,却没有人雇她当老板娘了。

    梁昕水知道,只要她告诉池耀叶子已经回心转意,他们就不会错过了。不然按照叶子那个性格,她可能悄无声息地骄傲走掉,而池耀可能就真的放弃她。

    心底有个不甘心的声音在作祟:不要说,不要说,就让他们错过吧。

    【错过你就像遇见一场白日烟火,美丽却不合时宜】

    梁昕水在床上辗转反侧,叶子消瘦的脸和池耀惆怅的表情不断交叉反复,涨满她的思绪。

    如果他们错过了,最难受的人,还是池耀。

    而她只是希望他能永远活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像少年从前,他盖住她的脑袋,飞扬跋扈地喊她小矮子,神情里充斥着明媚的快乐,将她俘获。

    哪怕这份快乐她没资格给予,但她依然有权利去当阶梯,让他登上极乐。

    梁昕水打开手机,给叶子发去一条短信,告诉她,其实池耀根本没结婚,那是他为了激将她的愚蠢把戏。

    接着,她敲开池耀的房门,果然里面是一张单人床。他睡眼惺忪地说姑奶奶,大半夜你搞什么?

    梁昕水翻了个白眼,我在操心你的幸福!

    她一五一十地把叶子的原话讲给他听,再把叶子的电话给他。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姑奶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她故作潇洒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跳进被窝。

    楼底下,池耀握着电话按出拨打。不消片刻,他顶着个鸡窝头穿着背心裤衩激动地往门外跑。

    楼上昏暗的房间里,被窝在微微发颤,清凉的月色里传来似有若无的抽泣声。天一大早,隔壁房的人顶着熊猫眼出来,对着池耀抱怨:“老板,你这客栈是不是闹鬼啊!一直听到有人在哭!”

    池耀瞪大眼:“哇,你可别吓我!”

    说着,往叶子的身后一躲。叶子嫌弃地推推他,嘴上嘟囔着你个胆小鬼。

    梁昕水刚出房门,就看到他们相互打闹,看上去……已经和好了。

    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

    十六岁,他们第一次吵架,他来找她,问怎么办。她帮他出主意。

    十九岁,她知道他和叶子约定去北京,她也偷偷填报。

    二十一岁,她熬夜帮他抢火车票。

    二十三岁,她横跨大半个中国,颠簸地去安慰他。

    她真的,已经习惯当和事佬的角色,可是这一回,真的有一点难受。

    梁昕水走下来,若无其事地对叶子说,该喊你老板娘了。

    叶子害羞地把头垂下去,池耀郑重其事地说,这些年多亏你,谢谢。

    你谢什么啊,神经病。我们是朋友嘛。梁昕水哈哈笑着说。

    池耀忽然注意到她手上的行李,惊讶地问,你才刚来就要走?

    梁昕水说对啊,这回我估计你是真的没问题了,所以放心了,走了。

    你会从此和心爱的人蜗居小城,而我将继续流浪。

    只是遗憾如鲠在喉,梁昕水提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时,脚步一顿,她手心握成拳,松开,又握成拳。转过头轻描淡写地问。

    “池耀,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问我,你该去哪所学校?”

    池耀一怔,慢慢点头。

    “如果当年,我对你说,我们去同一所学校,你会答应我吗?”

    池耀握着叶子的手微微一颤。

    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了一句话。

    远处忽然有人放烟火。大白天的,震耳欲聋的响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然而梁昕水还是听到了。

    他们站成两端,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逆光下的池耀好像还是当年黑着脸气自己无视她的少年。

    而梁昕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蹲下来,哭得像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隔着那么震耳欲聋的响声,她听到池耀一字一句地说,小矮子,如果你喊我,我一定会去的。

    她泪眼朦胧地仰起头,头顶有烟火的声音。可日光明媚,烟花的星火像被天空吞噬,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噼啪的余响。

    那么美,惊心动魄,却放错了时候。

    就像我遇见你,在还不懂得怎么放下矜持的年纪。喜欢像盛大的烟火,在心里起起伏伏,可是捉摸不到。于是仓促地放你远走。

    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盛开在别人的夜空。我只能贪婪地偷看一眼,却怎么也够不到了。

    没有第二个傻兮兮的梁昕水,在她错过时来挽回他们。

    梁昕水站起身,抹抹眼眶说眼睛进沙子了。她看见逆光下的池耀仿佛回到当年,那个少年挥挥手,对她说,再见,我会想你的。

    再见,你这个总是欺负我的捣蛋鬼。

    如果有机会的话,在晚上放一次烟火给我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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