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陶茹之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拒接家里的来电,表达自己绝对不会去看房子或者动用那笔钱的态度。
他们既然先斩后奏,那她也可以充耳不闻。
她在飞去新城的航班之前收到林耀远的消息,他说:「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以为她只是一时震惊,需要时间消化。但通过这几日,他终于明白陶康笙的举动真的触碰到了她的雷区。
飞机起飞,陶茹之开了飞行模式,被迫无视了这条消息。
结果落地新城,刚一开机,陶茹之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来电人是林耀远。
“喂……”陶茹之一边走下飞机一边压低声音接起。
“你要怄气到什么时候,干嘛连我也波及?”
他语气不善地向她开炮。
陶茹之也机关枪似的回应:“一,我不是怄气。二,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刚落地。”
他语气稍稍缓和:“你不在京崎?”
“嗯,来新城出差。”
“好吧,那你回来告诉我,还有房子要看。”
“我说过我不要。”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我就要像个废物一样地接受这份好意吗?”
她的声音陡然变大,引得前后的人侧目。
陶茹之意识到失态,难为情地掩住电话说抱歉,随后小声道:“就这样吧,挂了。”
她摁掉电话,在摆渡车上和小助理碰头。
小助理端详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没事吧姐,我刚听到你好像在打电话跟人吵架……”
“我没事。”陶茹之迅速调整表情,“再和康盛那边确认下时间,还有车子和酒店,都确认好了吗?”
“都确认过了,康盛派的车已经等在机场了。”
“辛苦了。”
陶茹之趁着等行李的间隙,拿出平板和助理对起了接下来几天的流程细节。
第一天的安排很轻松,接机到酒店后下午先稍作休息,接着晚上会有康盛的人来接风吃饭。
避无可避的开场白,无聊的应酬,但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这些年她的酒量锻炼出不少,在英国的时候倒是没这些必须的酒局社交,但工作压力大,而伦敦的喝酒氛围太好了,至少她感觉是这样。下班的路上随意走进一家bar,点一杯带甜度的鸡尾酒,她能自酌到微醺,再踩着高跟鞋精准地一个人回到家。
那个第一次喝酒到晕乎的陶茹之,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酒局上陶茹之喝了不少,小助理不怎么能喝,但仗着年轻被灌了不少,最后反倒是陶茹之驾着人把她送回酒店。
把人安顿好,陶茹之正要走,胳膊被扯了一下。
小助理大着舌头说了一句胡话,陶茹之凑近仔细一听,发现是一句:“茹之姐,生日快乐哦,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陶茹之哭笑不得地轻拍她脸:“是啊。不过很遗憾,距离我生日还差一个多小时。”
“那不管,我就是第一个!”
小助理喝了酒性格大变样,相当大胆。
陶茹之哄着她松手:“是,你很棒,好好休息吧。”明天起不来你就完了。
小助理终于松了手,却在陶茹之直起身前又大着舌头八卦道:“茹之姐,你在飞机上吵架的人是男朋友吧?我知道肯定是的!”
“又很遗憾。”陶茹之看向落地窗外的灯火,“他是我……”
现在这个情况,到底该怎么定义呢?
“是我一个亲近的人。”
*
陶茹之回房间卸妆洗澡,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重新下了楼。
酒店距离码头不远,虽然很累,但她不想在睡觉中度过二十九岁的零点。
也许一个人散步在异城的街道上度过是个不错的选择。
快接近凌晨的河面上早已没有了观赏的夜游船,河面上变得寂静,只有一排倒映在河面上的灯光,长长短短。
陶茹之正拿着手机拍景色,屏幕上接二连三地跳出了好几条讯息。
「宝宝生日快乐!你休息了吗?」
「女儿生日快乐[玫瑰]房子的事是爸爸自作主张,你不要再生气了」
「茹之生日快乐呀,我和你爸爸的消息谁更快!?」
不知不觉,十二点到了,他们卡着点一一发来消息。
陶茹之先回了林棠娟和郭文康,最后看着陶康笙的消息不好受地叹气。
她拨通了陶康笙的电话。
“喂,爸。”
陶康笙忙不叠应声:“我还猜你是不是睡了。”
陶茹之反将一军:“倒是你还不睡,你几岁我几岁,学我熬夜啊?我是有工作没办法。”
“现在不都赶时髦,要零点发。”他语气还有点小自豪,“我和娟打电话互相监督对方不许睡来着。”
“你别祸害林阿姨了,让她赶紧休息吧。”
“你也赶紧去休息吧,工作这么晚,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陶康笙不再谈及房子的事,很干脆地想结束对话。
陶茹之仓促地在他挂断前出声:“爸,对不起。”
电话那头一顿:“……说对不起干什么?”
“该说对不起的人本来就是我。”陶茹之看着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脸庞在自己身侧路过,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口,“我生气的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我在气我自己。”
陶康笙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去英国读研的学费生活费花了你很多钱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大笔开销,你不会想要去创业闯一闯。”
他立刻反驳:“当然不是的!”
“你这么反驳就是了。”陶茹之苦笑,“如果现在我赚的钱足够多,多到除了婚房还可以轻松再买下一套房子,还需要你们做出这种类似于欺骗的牺牲吗?”
陶康笙闻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那这一点,爸爸不是和你半斤八两吗?要是爸爸足够有能力,当时也不至于满盘皆输。”
“你那是碰到不可抗力,只是运气不好。”
“好,那爸爸只是运气不好,其实实力不错。”他认真说,“所以青出于蓝,我的女儿实力也只会比爸爸更好。”
“……我还不够。”
“哪有什么够不够呢。社会不是几百人的年级,没有谁能来分出第一第二,所以你只能自己当老师给自己判分。那爸爸当一回校长吧,我觉得陶茹之同学就是我心目中的垫底。”
“垫底?!哪有这样的……?”
“因为事事做完美太累了啊。你要事事做到完美,有时候就做不成自己。”
陶茹之怔在原地。
“所以茹之,在爸爸这里,你可以把事情做到最糟糕,没关系,只要你能开心做你自己。”
她说不出话,吸着鼻子,仰面朝向夜空。
太好了,幸好这里是她之前未踏足的新城。要是自己没忍住当街哭出来,大概也不会太丢脸。
她挂掉电话,就在情绪要决堤时,林耀远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一通相当延迟的电话。
仿佛半夜睡醒,意识到今天已经到了她生日,匆忙亡羊补牢。
不过比起去年连生日祝福都没有,算是一种进步吧。
陶茹之其实并不在意这一点。如果她在意,早在两年前他忘了她生日后就会停止给他买礼物。
但她没有,很好地展现了身为姐姐该有的风度。
因此,陶茹之仍打算接这通电话,但不是现在。她需要先平复一下情绪。
只是手指的那根神经却仿佛已经和大脑失联,在看见来电名字的瞬间自动按下了绿键。仿佛潜意识一直在期待这个名字出现。
“喂。”
电话里已经传来林耀远隔着远洋略有些失真的声音。
陶茹之多次吞咽,也状似平常地喂了一声。
他却从这一声喂里,问她:“你怎么了?”
长久的安静,她不出声,他也不挂断,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不再那么陌生,还算熟悉的街头,车水马龙,绿灯闪烁。气温变得寒冷,陶茹之仰起头,看见天上飘起了小雪。
一场近十年前的雪。
不满二十的她捏着手机,呼着白气,听电话那头林耀远的自行车慢慢转动的链条声。他正听她那些无聊的碎碎念,一路推着车回家。
而此刻没有雪,没有车,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在二十代尾声充满疲惫的陶茹之。
她那些亟需排遣的碎碎念,那个推着车的人还会听吗?
“我很好。”陶茹之近乎自言自语地呢喃,“只是我突然很想回家。”
林耀远没有问为什么,顺着她回答:“那就回来。”
“我没有任意门啊,怎么回来呢?”
他一本正经:“那我就送一扇任意门给你当生日礼物?”
她配合道:“那去哪里可以领到?”
“梦里。”
“……”她好笑地翻个白眼,“那算了,我不要了。”
“怎么了?”林耀远轻飘飘地调侃,“哦,是不想梦见我吗?”
陶茹之语气微顿,笑着:“不介意啊,正好很久没梦见你了。”
说完,她匆匆掐断电话。
*
第二天早上九点,她和小助理准时在酒店大堂集合,搭康盛派来的专车前往公司。
车上小助理惶惶地跟她道谢说:“姐,我昨晚喝太醉了,给你添麻烦了!”
陶茹之故意吓她:“没事啊,你跟我抖了好多公司八卦,我听得津津有味,还挺值的。”
小助理面如土色:“啊——啊?!”
陶茹之点到即止:“我逗你的。”
小助理:“……姐,没看出来你还蛮调皮的。”
陶茹之笑笑:“是吗?我以前还恶作剧呢。”
小助理脸色更惊恐了:“完全想象不出来。”
*
十点,车子驶到康盛制药的总部。
陶茹之和小助理下了车,却没看到联络人,照理来说应该有陪同人员到点下来接她们。
“我问一下。”
小助理噼里啪啦地开始发消息,陶茹之点头说不急,一边环顾四周的环境,毕竟观察公司的门面也是尽调很重要的一环。
这一观察,立刻让陶茹之察觉到一个非常异样的因素。
在进入大楼的机器匣口站着一位全身黑衣的中年女人。她的样子并不起眼,不过手臂上一条代表丧事的黑布纱,以及和四周正在匆忙上班流动的人群相反的静默,让人很难忽视她。
接着,一楼电梯打开,对接他们的人匆忙地跑出来。
“不好意思啊陶经理,刚有个突发情况耽搁了,我们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您们跟我上去吧。”
陶茹之和对方寒暄几句,视线却一直注意着匣口附近的女人。门口两个保安直奔着女人的方向过去,很粗暴地要把人拉走。
陶茹之有不太好的预感,问对接人:“那边发生什么事?”
对接人有些慌乱道:“没事的陶经理,这不用您操心,马上就处理好了,我们现在上去吧。”
黑衣女人挣扎中喊出的一句话却让陶茹之无法坐视不理。
——“我不会拿我爸的命和你们碰瓷!”
陶茹之即刻作出判断,在保安把人强硬拉走前出手阻拦,把人留了下来。
她向女人伸手:“你好,我是华阳的项目经理陶茹之,正在负责康盛的并购项目。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人从激动的情绪中慢慢深呼吸,一边端详着陶茹之。
“我姓于,于殊云。”
她哑着声音回答。
陶茹之安抚地冲她微笑:“现在有时间吗?先和我聊一聊吧。”
不顾对接人的阻止,陶茹之当机立断把人带回了车上,让小助理先上去解释情况。
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于殊云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稍微松懈了些许。
陶茹之拧开保温杯的瓶盖,倒了热茶递过去,先从无关的开场白说起:“今天天气挺冷的,喝一下暖暖吧。”
“……谢谢。”
对方接过,两方陷入短暂的沉默,陶茹之见时机差不多,才斟酌着问:“是家人走了吗?”
“是我父亲。”于殊云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他是两年前红曲保健品的受害者。”
短短一句话,听得陶茹之心头一沉。
她轻声道:“节哀……”
“我没有空悲伤。”于殊云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他是因为肾衰竭走的。”她抖着手从包里甩出一叠文件,“这是我父亲自从两年前住院后一直到他去世的病历,这些都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我必定要为他的死向康盛讨要一个说法!”
“如果情况属实,康盛肯定要负起责任。”陶茹之的面容跟着严肃,“不过我可以了解一下两年前的情况吗?”
于殊云点了下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两年前他检测出来肝炎,是红曲中毒引起的。一开始我们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看了新闻才知道是他吃的保健品有问题。我们就想告康盛,但康盛找到我们想私了,我不想私了,但我爸心肠软,觉得病情也不严重,就想算了……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想到他会肾衰竭。”
于殊云咬紧牙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康盛那点赔偿早搭进医药费里,根本不够,我们又把房子卖了,就盼着能把人救回来。他走的前一天精神头还特别好,跟我说看见窗外好像有一朵花开了。是不是春天提早来了,他想和我去爬山。我高兴地想,也许等到春天真的来了的时候,我们真的能去爬……”
话语戛然而止。
她说不下去了。
车内陷入难言的沉寂,空调运作的声音就显得刺耳,听上去,像一阵阵响亮的呜咽。
*
陶茹之送于殊云离开后,还没有消化好情绪,康盛这头的并购负责人王蒙就赶紧下来了。
他省略了装模作样的寒暄,直奔主题地保证道:“陶经理,刚才的事情让你见笑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们会尽快解决的,绝对不会影响我们的并购进程。”
“解决?怎么解决?”陶茹之反问,“你们见到人第一反应是让保安把人拉走,连对方的诉求都没弄清楚,你们拿什么解决?”
王蒙见怪不怪道:“这种无非都是尝到赔偿甜头……”
“她这次不要钱。”陶茹之打断他,“要的是一个公开道歉。”
王蒙微微惊愕,尔后不以为然。
“都是话术罢了,当然不会一开始上来就说我要钱,但最终就看给多少钱让她满意了。这才是她要的‘道歉’。”
“可我不觉得她是在拿乔。”
“陶经理,我看你还是年轻。”王蒙听完她的话后笑了,“这年头的人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父母都走个把月了还把尸体晾在家里拿点养老金。现在的人啊,死了不被榨点东西出来,哪能叫死啊?总之你先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
陶茹之沉默半晌,决断道:“王总,今天我先不上去了,我需要先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华阳。”
王蒙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假笑道:“当然,当然。不过我还是那句话,陶经理一定要相信我们,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
“我认为这是很大的问题。”
陶茹之回到酒店,整理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后跟华阳召集了线上会议。
她非常明确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和那位女士谈话的过程中可以确定她要的不是赔偿,而是公开道歉。但康盛目前不这么想,即便他们最后认知到这一点也不会这么做,这和当年承认出现病例不是一个量级的声誉损失。这对我们收购它们很不利。”
张盛和李羌等人坐在会议室里,大家听着,却都神色轻松。
皱着眉头的只有陶茹之一个人。
她继续分析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双方会僵持不下,于殊云那边会再一次提出诉讼。”
张盛听出陶茹之话里有话,直奔主题:“那你的结论是?”
“我建议收购康盛的事需要放缓。”
张盛的表情终于不耐烦,他按着眉心,慢慢道:“首先,我很认可你的谨慎。这件事情虽然不好解决,但要看放在哪个维度。要是和收购康盛相比那就是小事了。”他转头问李羌,“如果真的打起官司,康盛有几成能赢?”
“这里面可操作空间很大,主要是时间问题,已经过了两年,当年对方还拿了赔偿撤诉过一次。现在要是再告,光有病例证明红曲那款保健品是致死原因是不充分的。”
陶茹之不认同道:“这不是打不打赢的问题,进入到打官司那一步就对我们不利了,我们没必要冒着风险去收购一个官司缠身的企业。”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到那一步。”张盛透过镜头盯着陶茹之,“这就看你的工作能力了陶经理,如果她能安静,我们顺利收购,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
“康盛开发的针对糖尿病的新药进入到哪一个程度了?这一点才是你尽调最应该关心的第一个重点。真是什么大纰漏那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但像今天这种小纠纷,真不至于。”
他直接起身,其他人陆续跟着离开,画面突兀地切成黑屏,映出陶茹之略显可笑的脸。
她看着自己的脸真的忍不住笑出声。
——这就是二十九岁的第一天吗,真是“精彩”。
微信里郭文康问她生日这天过得怎么样,陶茹之脱力地捧着手机打了很长一段的话。她想告诉他今天发生的意外状况,但还没有写完,对话框里又跳出一条:「我先去开个小会」
陶茹之打字的动作一停,然后慢慢地把未发送的长段文字尽数删去,改成一条简单的回复。
「我刚结束工作,有出一点小问题,没事」
陶茹之放下手机,勉强从沙发上站起来,摸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眼睛很胀,眼压压迫着神经导致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
看来自己生日的最后几小时要在头痛中度过了。
本来还想趁着生日的最后几小时稍微犒劳下自己,这下连出去觅食的精力都没有。陶茹之转而叫了个外卖,等餐来的间隙昏沉地躺在沙发上挺尸。
半梦半醒间电话响起,陶茹之闭着眼接起:“你好,麻烦让酒店送上来吧。”
“你点了外卖?”
意料之外的声音让陶茹之的头更痛了。
“是啊,还用了满减五元的券。”她拿远屏幕,看着屏幕上林耀远这三个字,重新又贴回耳边,“你打来有事?”
“哦,没什么事。”他说,“昨晚我连生日快乐都没说就被你挂了,想起来补一句。”
“太没诚意了,免了。”
“那我给你生日礼物总算有诚意吧?”
“也不用,你都不要让我再给你送生日礼物了,凭什么你要给我送。”
“算我补前两年。”
“……”陶茹之揉着太阳穴,无所谓道,“那你送,地址就是现在这个,送那里就行了。”
“我想问的是你此时此刻的地址。”
“……嗯?”
“住哪个酒店?”
陶茹之心头一惊,又觉得不可能。
“你问这个干什么?要给我点一顿好的外卖?”
林耀远一声bingo。
他夸张道:“我们的心居然还有一点灵犀。”
陶茹之切了一声,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瞬间倒回沙发。
她想说不用浪费钱点,林耀远的下一句话差点让她手机砸到脸。
“我现在准备叫车了,地址呢?”
没有回答,电话被啪唧切断了。
过一会儿,平静下来的陶茹之拨了回来,语气仍是惊疑的。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人在新城。”
“真的啊。”他欣赏着她的惊吓,语气也因此更轻快,“我打开任意门过来的,来把它卸下来送给你。生日快乐,陶茹之。”
*
晚上十点,一辆出租停在陶茹之下榻的酒店门前。
陶茹之坐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区,面朝着落地窗,一下子注意到了那辆车,以及从车上下来的人——一个中年男人夹着公文包走进酒店。
陶茹之撇撇嘴,又开始频频低下头看手机,她和林耀远的聊天界面。
她问:「到底是真的假的,你别跟我开玩笑。」
他说:「好吧,那不开玩笑了。我真的在新城,但是有工作」
陶茹之不想去验证这句话的真假,姑且,就相信他说的,因为这对大家都好。
新城的这个晚上空气很潮湿,白日的天空就是一片什么都装不下的浓白,到了晚上,那些白色坠落,变成一片又一片的雾气。
陶茹之没有听见雨声,但在擡头时看见落地窗上忽然湿了。
一点,两点,窗外的灯光混着细雨,黄澄澄的雨幕里,一束红色的车灯射进来。
那束红色晃得陶茹之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时,黑色大衣的林耀远推开门下了车。
他明明没有伞,却不着急进来,目光搜寻了一圈,发现了坐在窗边的陶茹之。
陶茹之看着林耀远走在雨幕的那一侧,走到她面前,隔着蒙蒙的窗户擡了下手。
嗨——她凭口型判断他说的。
雨细密地下着,他笼在光晕的雾气中。一时间,陶茹之觉得那不是雨,世界像一口小锅,滋滋地蒸腾着水汽。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仿佛这个冷淡的夜晚在林耀远出现的这一刻,开始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