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陶醒来的时候,手机里多了二十多条来自程池也的未读微信,她心里有些恍惚,愣了片刻,长按对话框,直接删了。
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去卫生间洗漱,一刻钟后楼下吃饭。
天气微凉,雀声啁啾,徐乐陶透过车窗玻璃,惊奇地发现,道路两旁开满了黄灿灿的迎春,千条万缕在风中摇曳。
徐健安真当她是被老师训了,心情不好,于是就把他自个儿读书时那套“左耳进右耳出”的经验理论说给她听,徐乐陶边啃汉堡,边“嗯嗯”应下。
七点早读,徐乐陶六点五十八走进教室。
昨天那一幕班里不少同学有目共睹,徐乐陶又是哭又是闹的,典型的撒泼打滚求挽回,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显然女生被甩了。
更加证实了传言非虚,程池也换女友的速度堪比火箭发射,三个月都算长的了。
徐乐陶卸下书包落座,从书包里一样一样拿出课本、作业和笔袋,最后拿出保温杯。
程池也微低着头,余光沉沉落到旁侧,不知是不是下巴上的淡青色胡渣没有及时处理,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许多,左手食指多了个银色素戒,圈在修长指骨上,泛着冷白的金属光泽。
许多双眼睛暗中窥探,可当事者完全无交流,一个安安静静地在读书,一个沉默不语,周遭气压十分低。
五分钟后,导演转过身来,左手薯片,右手辣条,问徐乐陶:“吃哪个?”
徐乐陶拿了左边的,似乎又恢复了往日脆柿子的声音:“谢谢涂导。”
这声音听着让人安心,导演借机开了句玩笑:“你嘴巴好白啊,是不是涂bb霜了?”
徐乐陶作势要揍他:“找抽啊,滚回去背书。”
导演笑嘻嘻地冲她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
能吃能睡能起早,还有力气骂人,状态看着还行,导演这下终于放了心。
一个早读课过去,两人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又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可最终这场较量里,程池也最先按下了暂停键。
课间时分,他拿出用食品袋包裹好的甜甜圈和热牛奶,放到徐乐陶桌上,嗓音有点哑:“吃吗?”
“我不吃。”徐乐陶反手还了回去,“请你拿走。”
程池也没说什么,打开食品袋,就着热牛奶,咬了几口那甜得发腻的甜甜圈,腮帮子随着咀嚼而轻微鼓动,他嚼得仓促而用力,嚼到嘴里索然无味了,把剩下的一骨碌塞进食品袋,拎着走出了教室。
天色半晴半阴,程池也眯眼瞧着远处光景,惨淡的日光照着那一排排灌木,风烛残年似的,凄清得很。
他找到一处垃圾桶,把手上的食品袋给扔了,走去天台打了根烟,这里早已成了几个坏小子的地盘,每个人手里都夹了根烟,迎风闲聊,“操”和“比”的出现频率三句里就有一句。
预备铃已经响了,程池也没着急走,和那小团体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远远看着,用力抽了口烟。
课上到一半,他才回来,没骨头似的站在门口,喊“报告”。
大家纷纷看向他,眼神里的内容无比丰富——这不像甩人的状态啊?难不成是被甩?
好在是老王的课,老王沉下脸朝他一挥手,让他赶紧进来,没占用课堂时间过多责备。
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压过来,徐乐陶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黑板。
挨到这节课结束,徐乐陶转过头,从姜大胯的课桌上抽出了一张随堂小测卷,语气冷冰冰的:“卷子借我用用,一会儿还你。”
后排的两人一直暗中观察着徐乐陶,表情非常不解。
渐渐的,姜大胯竟萌生出一种大胆的想法:“她拿我卷子干嘛?不会是在搞什么神秘仪式吧。”
孙泽洋缺心眼地问:“会不会是在算你的生辰八字?”
“你傻啊,谁会把生辰八字写试卷上。”姜大胯叹口气,“而且她又不喜欢我,算我八字干嘛。”
“对哦。”
徐乐陶对比完笔迹,把卷子还了回去,顺便把孙泽洋的小测卷拿了过来。
孙泽洋皱眉:“还拿我的,花样真多。”
一对比,徐乐陶发现孙泽洋的笔迹和情书里那个丑绝人寰的笔记,一模一样。
导演从昨晚就猜出了前后因果,这会儿时刻暗中观察,顺便瞅了眼那卷子上的字迹,终于回过味来那情书是孙泽洋代笔帮将大胯写的。
“情书是你写的?”徐乐陶质问孙泽洋。
孙泽洋装傻充愣:“不是啊,我又不喜欢你,干嘛给你写情书。”
徐乐陶把那封粉色情书拍他桌上,“字迹都一样,你给我老实点!”
“我那是……那是……”
姜大胯打断支吾其词的孙泽洋:“是我让他帮忙写的,你要怪就怪我。”
“我不怪你。”徐乐陶当着他面把情书给撕了,冷若冰霜地说,“我谢谢你。”
冷战局面一直持续到下午,徐乐陶跑去老王办公室要求换座。
老王起初是苦口婆心地劝:“程池也可是年级第一,跟着多学学,你看你现在成绩进步非常大,保持下去,以后考个一本不成问题。”
徐乐陶眼下根本顾不上考几本,就想远离这个“不喜又撩”的渣男,意志十分坚定:“老师,我跟他处不来。”
“为什么?老师想了解下原因。”
“他早读课唱歌,晚自习嗑瓜子,影响我学习。”徐乐陶胡乱编了个原因。
老王对这番说辞持怀疑态度,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王老师,座位什么时候能换?”
“这……调座位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再说了,跟谁调呢?”
“跟江樊宇调,江樊宇上课嗑瓜子,他最适合跟程池也做同桌,谁也不影响谁。”
话说到这份上,老王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大半:“那行,老师再看看,有机会就给你调,肯定给你调。”
晚上,食堂。
何雨菲在熙攘的人流中找到那个孤高的身影,端着餐盘坐他对面。
程池也撩起眼皮看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听我哥说,你跟她闹别扭了。”何雨菲没看他,埋头用筷子拨弄米饭,夹取一小撮递送到嘴巴里,“这点信任都没有,她好像也没多喜欢你啊。”
程池也慢条斯理喝了口汤,声音不咸不淡:“你们兄妹俩不愧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何雨菲笑靥明媚,红唇一张一合:“看见你吃瘪,我就高兴。”
彼此争锋相对,暗流涌动,旁边看他们,却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
不过,少不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程池也不为所动,“吃瘪?不见得吧。”
何雨菲放下筷子,精心刷过睫毛膏的睫毛扑扇了两下,笑容始终生动地挂在脸上,“她都气哭了,还能给你机会?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女孩子。”
程池也磨了磨后槽牙,表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起伏,只是起身,把剩下的那半碗汤倒进她餐盘里,然后居高临下地看她,笑得乖张邪魅:“我没机会,你就有机会了?”
围观群众不觉倒吸口气,感叹这俩居然认识,太能藏了。
感叹之余,又衍生出一些不着调的旖旎猜测。
秦铭睿走过来,充满敌意地看着程池也,程池也没把他当个角儿,全程无视,只在经过他时,饱含深意地拍了拍他胸口,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把你妹看好,别到处发疯。”
这天晚上放学,姜大胯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粉色兔耳朵头盔递给徐乐陶,趁火打劫道:“最近天暖了,我买了个小电驴,以后可以天天送你回家,顺便兜兜风。”
徐乐陶双手勾着书包肩带,略略无语:“我凭什么坐你车?”
“凭……”姜大胯语塞住了,“那你想怎样?”
“给我五百块钱。”
“我哪有那么多钱!”
“没钱还想当护花使者,现在使者门槛都这么低吗。”徐乐陶推开挡道的他,“走开,别烦我。”
姜大胯偏不走,抓耳牢骚想计策,没想,徐乐陶突然折步改了主意,主动要求坐他的宝车回家。
他笑得像个大傻子,赶紧递过去头盔。
程池也耷着眼皮,眼睛里没什么精气神。
“电动车不让载人。”他提醒道。
徐乐陶给自己戴上粉色头盔,丝毫不惧:“大不了罚款呗。”说完问姜大胯,“你兜里有钱吧?”
姜大胯猛点头:“为了能当护花使者,我每天都揣着罚款来上学。”
“走吧。”
程池也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跟老王说要换座位?”
暗黄色的灯光将他下巴照亮,徐乐陶看见了那冒出来的淡青色胡渣,她几时见他这么落魄过,内心没来由的酸胀,一面又检讨自己不该同情心泛滥。
“对,王老师已经答应我了。”
周围人暗中听着动静,想八卦又不敢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靠啊,他俩暧昧死了!
半晌,程池也松懈了紧绷的下颚,动了动唇:“我不同意。”
“我要换座位干嘛要经过你同意。”徐乐陶拽了拽姜大胯的校服袖,“不是要送我回家吗,走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