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后排乌云密布。
徐乐陶本想给两位垫底辣哥分点从家里带来的零食,一对上那阴森森的眼神,吓得立马转回了头。
晚上放学,徐乐陶收拾好书包,坐教室等陈西瑞,她俩约好一块去街角的咖啡书屋买杂志。
刚才西瑞给她发微信,说地中海又拖堂了,估计得晚个十分钟。
导演先走一步,背着书包冲刺跑出教室。
程池也靠着椅背在打游戏,一点不着急回家的样子,游戏轻松通到下一关,趁着加载的间隙,徐乐陶见缝插针地问:“大家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等个人。”他回,回完看她一眼,“你呢?”
“我也等人,我跟西瑞约好了去书店买杂志,你等谁啊?”
“男的。”程池也的视线已经回到屏幕上,游戏画面切入进一个古堡。
“我又没问你这个,我管他是男是女。”
程池也挑眉笑,懒洋洋道:“哦,那是我会错意了。”
话音刚落,徐乐陶发现程池也按熄屏幕,退出不玩了,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管理,捞起书包,撂下两字:“走了。”
徐乐陶一扭头,看见了秦铭睿。
原来是在等他啊。
“徐乐陶!”咋咋唬唬的声音突然闯入。
本该已经坐上公交回家的导演突然又出现在了教室。
“你不是已经走了嘛。”徐乐陶道。
导演解释:“西瑞说请我喝奶茶,让我等等她。”
“大晚上喝什么奶茶,不怕半夜失眠啊。”
“失眠就爬起来学习,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徐乐陶拉上书包拉链,损道:“真有你的,年级第一都没你能吹。”
“又来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同桌是年级第一了。”导演翻了个白眼,“走啊,去七班看看。”
两人猫到七班窗户边,趁着地中海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徐乐陶直接把半个脑袋探了进去,差点杵到埋头打游戏的某位男生,男生打正嗨呢,冷不丁头顶飘过一阵阴风,他擡头,“哎呀妈呀,你谁啊!?”
好在同学们都坐不住了,教室里浮躁异常,有点白开水煮沸的前奏,他俩的这点动静完美地掩盖在浮躁里。
徐乐陶说:“我是三班的。”
男生将信将疑地瞅着她,没吱声。
徐乐陶问:“你们班主任在干嘛?”
男生说:“在传道受业,你找谁?”
“陈西瑞。”
地中海粉笔一丢,转过身,中气十足道:“黑板上这五条题目都回去给我好好消化,高考必考一条,两分,啊,爱要不要。我就带你们一个班,独此一份,别班同学赶不上这好事儿。”
徐乐陶掏出手机“咔嚓”把黑板上那五道题给拍了下来,拍得还挺清晰,“天大的好事儿居然让我给赶上了,怪不得我今天眼皮老跳。”
“左眼还是右眼?”导演问。
“右眼。”
“右眼跳灾啊陶姐。”
地中海捋了捋所剩不多的几根头发,一个帅气甩头,脸色骤变,“偷看的那女同学!你哪个班的!?”
刚才跟她聊挺欢的男生:“老师,她三班的,我刚看见她拍照了。”
全班爆笑,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座位靠窗的几个男同学甚至把头探了出去。
徐乐陶矮下身,拉着导演鸟悄儿跑了。
多亏这场小插曲,七班教室渐渐炸开了锅,有收拾书包的,有交头接耳聊天的,甚至还有人大摇大摆走到讲台上报告老师自己要上厕所……
地中海备受打击,痛心疾首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同学们。”
大约五分钟后,陈西瑞跟他俩汇合,从教学楼吐槽到校门口奶茶店,一路吐槽地中海。
“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让我们六点来上早读,还好被我们班同学集体驳斥了。”
“消消气啦西瑞,我们一会儿去买欧巴的杂志。”
陈西瑞猛地踢开一粒小石子,抱怨道:“还天天拖堂,烦死了。”
“拖堂是挺烦的,我们学生下了晚自习就应该赶紧回家吃饭,一天必须吃四顿,不然营养跟不上,这我爸说的。”徐乐陶给导演使了个眼色,“帮瑞姐拎下书包。”
导演反呛:“你怎么不帮?”
陈西瑞瞪他:“天大的福分还不快受着,想不想喝奶茶了!?”
导演撅了下嘴,郁闷地接过她书包,反背在胸前。
开过春后,气温小幅度回升,学校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冒了绿芽,散发出沉郁的香气。
徐乐陶挽着陈西瑞悠哉悠哉地走着,想到待会儿可以买到心仪的杂志,心情莫名舒爽。
“陶儿,我跟你讲,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能找男老师,那张嘴哦,太——”陈西瑞愣了下,“诶那不是程池也吗?”
徐乐陶朝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见了溶溶月光下的一个背影,个高,身段挺,那种漫不经心的少年恣意,隔着背影她都能辨认出是他。
陈西瑞眯眼看着:“旁边那谁啊?看着好眼熟。”
导演:“不就那转校生嘛。”
“看一次被他帅一次。”
“这也叫帅?你有没有点眼光啊。”徐乐陶想过去瞧瞧,走出几米,听见陈西瑞搁后面嘀咕,“你发现没,自从跟着程池也混,她这审美越发苛刻了,那还不叫‘帅’!?帅呆了好吗!”
徐乐陶猫过去,猫到一棵香樟树后边,树干粗壮,外加夜色暗黑,恰到好处地将她隐蔽起来,她有一毛病,喜欢出其不意吓人一跳,但也仅限于熟人。
经过的同学频频朝她侧目,她竖了竖衣领,盖住下巴和下半张嘴。
程池也背朝她,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徐乐陶实实在在跟秦铭睿打了个照面,那人夜色下的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也许还有点戏谑的成分。
他在跟程池也说话,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她这个方向看。
两人先前不知聊了些什么,但从这一刻开始,话题莫名其妙被引到了她身上。
“你那小同桌说你给她写过情书。”
神经病啊,提这个干嘛?
徐乐陶刚要出来呲他一顿,几秒后,程池也单手插进兜,冷沉开口:“我什么时候给她写过情书?”
秦铭睿挑了下眉:“没写吗?”
“原来你是打的这算盘啊。”程池也的声音听上去没几分温度,那种混不吝的劲儿伤人透了,“以为我喜欢她?”
势均力敌的气场在两人之间无形拉开,秦铭睿也笑:“不喜欢吗?”
“普通同学而已。”
“那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程池也轻哂了声:“你要喜欢就去追啊。”
徐乐陶的身体像被抽干了,抓着树干的手无力垂落,眼睛里没骨气地涌出湿意,她使劲眨了回去。
秦铭睿远远看着她,嘴角似乎有极淡极淡的笑意,“不用客气,你没兴趣的女生,我也没兴趣。”
不知是哪个词触到了程池也的禁忌,他一把揪住他衣领,眼里全是阴郁的戾气:“给你提个醒,别成天‘爸爸爸爸’地喊上头了,就忘了自己亲爹是谁。”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越擦越多,徐乐陶鼻头都哭红了,陈西瑞看她情况不对,喊她一声:“陶儿你怎么了?”
程池也遽然回过头,两人仓促撞上眼神,一个惊慌失措,一个狼狈不堪,那张脸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秦铭睿目的达到,咳了一声,状似惋惜地说:“怎么办,她好像都听到了。”
程池也从喉咙里滚出一句“咱俩没完”,就追了上去,陈西瑞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见他过来,挺有眼力见的闪到了旁边。
“徐乐陶。”程池也喉结动了动,低头瞧着她,她比他要矮一大截,身上套了件春季校服,纤纤瘦瘦好小一只。
“刚才我都听见了。”良久,徐乐陶才出声。
程池也黑眸深邃熠亮,下颚线绷得很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拽下脖子上的项链,又把链上栓着的尾戒撸了下来,捏在指间递给程池也,“这个还给你。”
约十秒的时间,程池也的神情慢慢松懈,没伸手接。
徐乐陶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声音还哽着哭腔:“你刚才说,咱俩是普通同学,那你这戒指我更不能要了。”
沉默半晌,程池也薄唇才动:“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我不要了。”徐乐陶直接掰开他的手,把戒指塞了进去,扭头就想走,可男女体力的悬殊摆在这儿,程池也轻松就钳住她了一只手腕,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过。
挣扎的动静引来不少同学打量,那种指指点点的眼神让徐乐陶的丑相更加无处遁形,她想走,她想回家。
“你松开。”徐乐陶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砸在他手背上,虎口上,“我要回家了……”
“我刚才是故意说的气话。”程池也眉眼疲累得很,内心前所未有的恐慌,“真的。”
徐乐陶眼睛里的世界已经是雾蒙蒙的一片,眼泪还是不断地涌出来,“我才不信!你还让他来追我!我是什么清仓大甩卖的廉价货儿吗!”
陈西瑞这时发觉情况不妙,三步并作两步跳出来,把徐乐陶拉到自己身后,母鸡护崽似的瞪着程池也:“你干嘛!你再这样,我拿圆规扎你了!”
吼完回身抱了抱徐乐陶,“没事儿了陶儿,咱们走。”
那时,风很轻,香樟的味道似乎变淡了,徐乐陶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以前在网吧里碰见的那个少年,颓废,倨傲,眼里满是厌世的凉薄,她那时就想这个人好矛盾啊。
后来接触久了,他确实是个令人着迷的矛盾体。
什么都不会变的,那种“轻易把人伤透,自己高高挂起”的性格是不会变的,那种“任你哭天抢地,他冷眼旁观”的劣根性也一直会深埋进他骨子里。
回到家,徐乐陶一句话没说,闷头往卧室走,徐健安和董雅洁对视一眼后,被他老婆打发去问问什么情况。
“怎么了闺女?”徐健安敲着门,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不是说要跟西瑞去买杂志?买着了吗?”
徐乐陶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好明显,“没买。”
徐健安贴门上凝神听了听,屋里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是不是被老师批评了?”
“嗯……”徐乐陶趴桌上,连同声音一起闷进臂弯里,“老师今天批评我了……”
“多大点事儿啊,咱先把宵夜吃了。”
“不吃。”
那晚注定是个失眠夜,徐乐陶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会哭,她躲在被子里呜呜地哭,还不敢放出声来。
如果说“哭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那她第二天应该就不会再难过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