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也起身去老王办公室。
孙泽洋趁机把江樊宇的化学习题册给捡了起来,扔他桌上。
走廊里空无一人,从各间教室透出的白炽光,跟夜色融合在一块,隐隐约约的,光线有点暗。
程池也低垂着眼睑,模样懒懒散散的,校服却规矩地拉到衣领的位置。
在公共场合,他从来都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半途偶遇师太,师太站住脚,问他:“你那作文谁给你改的?”
程池也擡起眼尾,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女孩的样貌。
“徐乐陶。”他慢了两秒钟,回道。
“她那作文也是个老大难,你们两个臭皮匠倒凑一块去了。她说什么随便听听就行,别当真,她写的还不如你呢,这孩子我得找时间跟她唠唠。”师太手上拿了本备课教案,白日里的严厉形象被光线削弱许多,“我的晚自习,上哪儿去啊?”
“王老师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你们王老师可真会挑时候,行了,去吧。”
学习互助小组的消息不胫而走,最先是周睿恒传出来的,此人常年稳居班级前五,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学习成绩没得说,就是嘴巴有点碎。
听他说,这回老王在年级组长面前吹大牛了,发誓要把三班平均分提高五分。
五分可不少了,于是就想出个互助计划,听那意思,好像还要重新安排座位。
这消息一出,教室里渐渐炸开了锅。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的呀,肯定是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安排做同桌,这就叫共同富裕,先富带动后富。”
“我物理不行,那我应该是跟物理大神坐一块吧。”
“这次好像是四人一组。”
……
导演侧目看了看徐乐陶,真心实意地说:“咱俩一个小组吧,你英语好,我数学还行,正好互补。”
“到时候再说吧,还不知道老王怎么安排呢。”徐乐陶垂着眼,头稍微歪向右边,正捏着笔聚精会神地摘抄优美词句。
前排两人齐齐转过头来,张志豪说:“老王这次把咱班前五名都叫他办公室去谈心了。”
冯雪:“啊,咱班座位不会大调吧。”
导演:“很有可能。你别怕,到时候要是没人愿意跟你一组,我勉为其难收留你。”
“去死。”冯雪笑骂,眼尾一扫,发现某人今天过于沉默,“陶陶,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在摘抄好词好句呢。”
冯雪惊呼:“你也太认真了吧!”
徐乐陶的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一圈,不紧不慢地说:“学习是一场漫长的攻坚战,都高二了,该提上日程了。”
导演默默翻了个白眼,装逼。
八点半左右,师太还没来,有个男同学上厕所的功夫,又带来一个爆炸性消息——老王明天要调座位。
真是我方唱罢你登场,刺激一波接一波。
晚自习算是被他们盘活了。
九点钟左右,师太从办公室回来了,开场白换汤不换药:“老远就听见你们班在吵吵,都吵什么呀,一个个的,无法无天了都,你们当这儿是世外桃源呢。”
全场寂静。
这份寂静旷日持久,一直持续到放学铃响起。
师太斜了大伙儿一眼,“把你们改好的那作文都交上来,从后往前传。”
程池也留下值日,江樊宇负责帮他倒垃圾,打扫得差不多,两人走去男厕抽烟。
“下个月就你生日了吧,阿姨回来吗?”江樊宇问。
程池也在窗台上磕了磕烟灰,神色寻常:“不知道。”
“你没问啊。”
“没问,她比较忙。”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跟他毫无关系,其实早些年,他也有过单纯的念想,期待值越来越低无非就是这几年的事。
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该有的七情六欲总还是有的。
江樊宇吐出口烟,“反正我们几个都在,游戏还是唱k,都行。”
程池也笑笑:“敢情花我钱陪我过生日是吧,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几个?”
“免了,谁让我们是活雷锋呢。”
两人聊着话,声音不大,打外头传进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的强势,女的蛮横。
姜大胯拦住了徐乐陶。
“干嘛?”徐乐陶吼道。
姜大胯找好角度,摆出一个自以为深情的表情,“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当校霸夫人?如果有,明天换座儿,咱俩可以坐一块。”
“……”
徐乐陶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干了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所以才能让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从一个中学男生的口中,听到“校霸夫人”这四个字。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傻不拉几的话了!?”
“嗐,你这丫头真是蠢笨蠢笨的,不给你挑明了,你果然听不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
徐乐陶的表情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赶紧挑。”
姜大胯哼了声:“那我可要挑明了。我,一中的校霸胯哥,看上丫头你了。”
“就你还校霸,大冷天的你说这话磕不磕牙啊,我看你都不如我们家的浴霸管用。”
姜大胯:“……”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死丫头,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应该感动到哭泣吗?
厕所里的某人弹弹烟灰,看不出什么情绪。
姜大胯理解为这是女生的矫情,“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突然,没事儿,来日方长,慢慢消化,走了。”
“站住。”
姜大胯惊喜地转过身,呵,后悔刚才凶我了吧。
徐乐陶十分严肃:“请你以后跟我保持五米以上的距离。”
姜大胯惊喜之色逐渐褪去,表情变得迷茫:“是怕我帅到你吗?”
徐乐陶酝酿了一肚子的狠话,突然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就他这智商,说了也是白说。
算了。
“赶紧回家吧,别瞎晃悠了。”徐乐陶擡了擡下巴,语重心长道,“校服领子拉好,你是学生,不是混社会的小流氓。”
姜大胯:“……”这不是邢主任的原话吗?
大抵是天黑的缘故,有些话听着语气不明的,也像染了黑夜的模糊暗昧。
江樊宇撚灭烟,呵呵笑了声:“这俩在搞什么情趣啊。”
程池也喉结滚动了下,“你最近是不是太爱管闲事儿了啊。”
这话听上去不咸不淡的,还带出点儿化音,跟他处熟了就知道,这位爷一般用这种口气说话,那就是心情很不爽。
徐乐陶为了躲开姜大胯,走进了女厕所,姜大胯委屈兮兮,站门口嚷嚷:“你干嘛去呀,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儿?搞快点,我等你。”
“甭等我了,我上大号。”
“那我走了。”姜大胯走出去几步,想想不对劲,又退了回来,“你一个小丫头,以后说话含蓄点,好歹给我留点神秘的印象。”
“我身高168,够不够神秘?”脆柿子一般的声音从厕所里头传出来。
“你有168?哈哈我真没看出来,真够神秘的呀。”姜大胯把校服拉链拉到脖子,两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徐乐陶,明天见。”
徐乐陶洗了洗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
走出去时,和某人撞了个正着。
徐乐陶被撞得肩膀发疼,眉毛忍不住痉了痉,一擡头,脸色立马多云转晴,声音也柔了下来:“你怎么也没走啊。”又看见紧随其后的江樊宇,“你俩都没走啊。”
刚听闻一场“告白”,江樊宇作为一个藏在暗处的旁观者,想尽量让自己显得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我俩值日,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上厕所的呀。”
“哦,这样啊。”
“你们听说没,明天好像要调座位?”徐乐陶说这话时,眼睛瞟向程池也。
“听说了。”只有江樊宇给了个回音。
徐乐陶说:“如果四人一个小组的话,我能跟你一个小组吗?”
“我?”江樊宇指指自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想跟我一个小组?”
徐乐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江樊宇被她搞蒙了:“为什么?”
“因为你成绩好啊。”
“不是,要论成绩好。”江樊宇微一侧头,点了点程池也,“他不比我好啊。”
徐乐陶立马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哦,我刚才脑子短路,忘了。”说完转向程池也,问得小心翼翼,“那咱俩可以一个小组吗?”
江樊宇心想:你这哪是脑子短路,你这是抛砖引玉呢,诡计多端。
小姑娘眨巴了两下眼睛,睫毛跟着扇了两下,校服里面又是那件熟悉的粉色高领毛衣,程池也撩她一眼,没作声。
“刚才姜浩然找你什么事儿?”江樊宇想了个不那么刻意的由头,补充,“我们正好碰见他了,他自己说的,找你有点急事。”
徐乐陶可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一段糗,太傻缺了,“他就是来问我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光问了个作业啊?”江樊宇刨根究底的个性展露无遗。
徐乐陶说:“对啊。”
程池也倏地出声:“你走不走?”
徐乐陶心情不错,嗓门脆生生的:“我这就走。”
“没问你。”
“……”徐乐陶闷着声,听起来委屈极了,“你干嘛总是凶我?”
程池也撩起眼皮看她,漆黑的眼神在昏沉的灯关下,比平时多了份感性,仿佛下一秒,它就要说出话来。
可徐乐陶面对的,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
她咽下方才的委屈,转了个话题:“我最近在整理可以写进作文里的好词好句。”
要不是气氛太微妙太凝重,江樊宇也不至于傻逼兮兮地接了句话:“嚯,这么厉害,整理完发我一份啊。”
徐乐陶说好啊,眼睛扫向程池也,“也发你一份。”
程池也站得没那么挺,双手缓缓抄进口袋,整个人从神情到动作,都懒淡得不行,他对着江樊宇,“你不是回去还有事儿吗,磨蹭什么呢。”
江樊宇也早就想遁了,“那……我和阿池就先走了。”
徐乐陶眨巴着眼看程池也,到底没等来一句“咱们一块走吧”,无奈地摆摆手:“拜拜,注意安全,小心汽车和路边的野狗。”
程池也擦着她肩走向楼梯口,空气中残留着快要散尽的薄荷烟草味。
作者有话说:
程池也,你是不是吃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