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立冬,天黑得较早,半弯月亮悬挂在天空,洒落一地银霜。
橙黄色的路灯,弥漫着影影绰绰的光晕,偏暖调,初冬的夜,冷得不算彻骨。
徐乐陶和导演等来陈西瑞,三人按照中午在微信群里约定好的,打算去校门口的牛肉面馆吃面。
“我忘拿保温杯了,等我一下,我去拿。”导演事事儿的。
陈西瑞伸手提溜住他,导演脚步一滞,半个身子歪斜了下去,扯着嗓门:“流氓啊你,男女授受不亲。”
“那么大个面馆,还能少你一口水?”
导演甩开她手,站直,假惺惺地笑:“您说的都对。”
陈西瑞:“小阴阳人。”
导演炸毛,回怼过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
徐乐陶跟在一边捡乐子听,不知不觉他们仨就到了地方。
掀开挡风的透明门帘,往里走,食客中近九成都是穿校服的学生,三人找空桌坐下,点面,导演另外还要了瓶矿泉水。
馆内嘈杂,热气缭绕,收银台后面正对着厨房,隔着扇玻璃,两个戴工作帽的师傅从大勺里捞出面条,放入拌好调料的碗内,一碗接一碗,没个空闲,老板娘也忙,忙着收钱和端面。
等面的功夫,导演坐她俩对面,模样夸张地问:“你们认不认识二十班的何雨菲?”
徐乐陶摇头:“不认识,她是谁啊?”
“我也没见过,但我听人说她跟一男生在琴房里打啵,被老师逮到了,就前几天的事儿。”
“打啵……”徐乐陶惊讶地张了张嘴,“那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啊,这种事肯定要记处分的,不过她家背景特硬,没记处分,就让写了个检讨,但那男的就没这么好运了,直接被迫转学。”
“被迫?这什么意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肯定是一番骚操作。”
陈西瑞撑着额,玩糖果消消乐打发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接起话茬:“学校里就敢玩这么奔放,哪儿像中学生啊。”
“所以啊。”导演顺着话,提醒徐乐陶,“你跟程池也……可不能这么奔放,万一被逮到就完了。”
徐乐陶想像了下“打啵”那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臊得不行。
陈西瑞发现她不吱声,一秒看穿:“你给我好好的,不许想那些奇奇怪怪的。”
徐乐陶心虚地笑了笑,问:“那拉手可以吗?”
“不行,只能眼神交流。”
导演附和:“对,绝对不可以有肢体接触。”
徐乐陶心想那可真没劲儿,“好,我懂了。”
陈西瑞忙里偷闲瞟了徐乐陶一眼,那春心萌动的少女心思几乎全写在脸上了,可程池也给她写情书这事本身就很离谱,没准就是一时兴起换换口味,男的嘛,不都那样,来者不拒,玩腻了就扔。
手机里传出一声欢快的“fantastic”,第68关通关成功,她搁下手机,嘀咕了句“面咋还没来”,没兴致再玩了,看着徐乐陶,严肃地问:“你俩现在到哪一步了?”
正好三人的面好了,徐乐陶用筷子拌了拌面,又往面里加了些醋汁和辣椒,拌了拌和匀,“他每周都给我辅导作业。”
陈西瑞也挖了勺辣椒拌进面里,“真假的,他还有空给你补功课?”
“真的。”徐乐陶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给她看,“你自己看啊。”
陈西瑞一看,还真是,想了想,可能程池也品味独特,就好这一口。
“光顾着长相了,老忘了程池也其实是个大学霸。”
徐乐陶骄傲起来:“他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内外兼修。”
导演不屑:“哟哟哟,还内外兼修,不带这么夸家属的。”
面馆里人声鼎沸,不大点地方热气腾腾,徐乐陶被辣椒呛到了嗓子,伸着舌头“斯哈斯哈”。
“我靠这么辣!水水水!”
陈西瑞赶紧起身去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给她。
徐乐陶咕咚咕咚干掉了大半瓶。
这豪爽劲儿……把刚进店的江樊宇给看呆了:“大禹当年就缺个你啊,那洪水都不够你喝的。”
徐乐陶咕咚咽下了嘴里的水,像是呆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池也,表情瞬间收拢成淑女,缓缓擡手:“嗨。”
程池也点了下头算过回应,径自走到饮料柜前。
“老样子?”他倚着柜门,问江樊宇。
江樊宇大喇喇坐下,斜看了眼饮料柜,“给我拿瓶橙汁吧。”
程池也单手拉开柜门,从饮料柜里拿出了一瓶橙汁和一罐可乐,然后扭头,看向徐乐陶:“你们仨喝什么?”
那语气熟稔得就像两人已经熟到不能再熟。
“我们也喝可乐。”她说这话时嘴巴哆哆嗦嗦的,舌头差点打结。
程池也把三瓶可乐摆到他们桌上,长腿迈到收银台,“两碗牛肉面,还有刚才那五瓶饮料。”
“一共八十二。”
程池也扫码付了钱,走回了座位。
徐乐陶挑头冲人家笑:“谢谢。”
程池也食指扣上拉环,“哒”的一声拉开,无数气泡上涌,他喝了一口,目不斜视道:“没几个钱,不谢。”
陈西瑞对这位年级第一的印象分蹭蹭提高了不少,打趣道:“咱俩今天都是沾的陶儿的光。”
“不要这样子说,是他比较大方啦。”
陈西瑞憋着笑:“哦哟,你说话怎么有股蚵仔煎的味道。”
导演没憋住,爆笑。
徐乐陶压低了声音,温柔地警告导演:“偷听女生讲话,你真的很没品哎。”
陈西瑞翘着兰花指,也学着徐乐陶的口气:“超没品的哎。”
他们以为声音很小,其实说的话全落进了隔壁桌。
江樊宇正低头打游戏,拿下一血后,抽空贱兮兮地插了句话:“哦哟,你老家是台湾的啊。”
徐乐陶大囧:“不是。”
导演又是一阵爆笑:“她祖籍是西北的,西北女汉。”
江樊宇鼻息里笑了声:“我看也像。”
“可我是土生土长的江州人啊。”徐乐陶拔高了音量,“我从出生就在这儿了,我就在二院生的。”
江樊宇说:“这么巧啊,我也在二院生的。”
徐乐陶往他那方向看,眼神里别有居心,“是好巧。”
面还没上,程池也一只脚踩在横杠上,微侧着身子打游戏,角度有点偏向徐乐陶,徐乐陶知道这人只是挑了个舒适的姿势,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羞答答的。
江樊宇凑过去看了眼他的屏幕,“这波炫技牛逼了,等你打完这把的,一起来一局。”
“别,我带不动你。”程池也勾起嘴角,指头熟练灵活地继续操作,一阵电光火石,战斗结束,江樊宇又在一旁没见过世面似的大叫,“这就结束了?”
程池也扔下手机,“嗯”了声。
“靠,玩游戏重在体验,你这能有什么趣味。”
“一帮小菜鸟,没什么可体验的。”
正说着,他们的面好了,两碗鲜香四溢的牛肉面被摆上桌。
程池也拿了双筷子,低头吃面。
徐乐陶刻意放慢了吃面条的速度,吃几口还用纸巾掖掖嘴。
耳朵时刻关注隔壁动静。
结果隔壁都在吃面,江樊宇边吃边玩游戏,程池也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貌似是在刷什么论坛。
徐乐陶扬了扬脖颈,右手扒在桌沿,费劲往右看,是个军事相关的论坛,心思飘忽得有点远,缩回手指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可乐瓶。
“嘭——”
可乐冒着气洒落一地。
徐乐陶“哎呀”了一声,连抽了三张纸擦拭被可乐污染的桌子。
裤子上也沾了点,她拿纸巾擦。
陈西瑞说:“别擦了,越擦面积越大,回家再弄吧。”
“完蛋了。”徐乐陶皱眉,“这校服裤子是我刚买的,我妈回家肯定要说我了,能洗掉吗?”
“应该能吧。”陈西瑞道。
程池也闲来无事往她那儿瞥去一眼,淡声:“回家弄点白醋,白醋要是还洗不掉,就加点食盐。”
徐乐陶立马转了心思,觉着这条普普通通的校服裤子被赋予了历史意义,她笑着说:“好,我回家试试。”说完还加了句,“谢谢你,程池也。”
导演和陈西瑞直接被咯噔住了,相视一笑,平时嘴巴嘚啵嘚啵的,这会儿倒还淑女上了,还谢谢你程池也,酸不酸牙啊。
江樊宇打着游戏调侃:“你还谢他?他要不给你买可乐,你裤子现在还干干净净的。”往她裤子上撂了一眼,“你这裤子……是不是有点肥啊?”
徐乐陶说:“不肥啊,我穿正好。”
“不肥啊,我穿正好。”导演捏着嗓子学她说话,“徐乐陶,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说话这么温柔?还有,你这明明就是买肥了。”
徐乐陶说:“我168,得穿170的码。”
“你这小身板,穿165就够了。”程池也忽然出声。
他嗓音低沉,混在这间烟火气浓厚的小店里,倒有种被拽入俗世的感觉。
徐乐陶嘟哝:“可我168呢。”
程池也看她一眼,挑眉笑了笑,“忘了。”
导演没绷住,哈哈笑出了声:“你听她吹呢,她压根就没有168。”
徐乐陶拍他脑袋:“不许笑。”然后窘迫地对上程池也,臊红了脸,“我有。”
程池也这回没看她,还是那副逗弄小姑娘的玩笑口吻,“嗯,穿鞋量的。”
徐乐陶脸臊得更热。
江樊宇停下手里的游戏,看看程池也,再看看徐乐陶,没闹明白这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又是送喝的,又是开她玩笑,不像他啊。
陈西瑞很有眼力见,吃完面,拉着导演说:“我和涂导有点事,你先回吧。”
徐乐陶纳闷:“你俩有啥事儿?”
“我和涂导孤男寡女,有些事不方便说。”
导演害怕自己名声被玷污,小声解释:“我和她是好兄弟,你们别想歪。”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还嫌弃鲜花不够美,陈西瑞白他一眼,问江樊宇:“同学,你叫什么名儿?”
“江樊宇。”
“跟我们一块走吧,顺便帮我个忙。”
徐乐陶这才体会到陈西瑞的良苦用心,朝她投去一记感谢的眼神,小步走到程池也跟前,“那咱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