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钟的食堂,密密麻麻全是打饭的学生,不夸张的说,“大军压境”恐怕都达不到这种密恐程度。
徐乐陶端着餐盘四处找空座。
陈西瑞站她右手边,碎碎念道:“饭是打着了,连个座儿都没有,还不如去外面吃。”
徐乐陶不以为然:“你以为外面不忙啊,上次去吃那煲仔饭,我等了有半个小时,差点没等死我。”
食堂的超大屏液晶电视此时正在播放前几年的一部宫斗剧,靠电视那一圈,稀稀松松站了几个同学,手里拿着烤肠或饮料,看入迷了。
许子诺不厌其烦地把麻婆豆腐里的葱花一颗一颗挑拣出来,他打小就不爱吃葱,碰不得一丁点。
江樊宇嫌他活得精细,瞥一眼电视屏上那头戴珠翠的女人,“你比宫里娘娘都精贵。”
“我乐意。”
“闲的。”程池也大爷似的坐在餐椅上,没事找事地说,“搁在闹饥荒那年代,这种人就该拖出去揍一顿,惯的什么少爷毛病。”
许子诺心想就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一身洁癖的臭毛病,你才像个大少爷。
食堂的菜一直偏咸,程池也拧开矿泉水喝了几口,旋即放下,感受到许子诺饱含幽怨的目光,他缓缓回看过去,懒腔懒调地说:“我可不是你相公,少拿一副怨妇的眼神看我。”
许子诺捏着嗓子喊了声“相公”。
恶心人不偿命,程池也“啧”了声笑:“冲我撒哪门子娇。”
“给我恶心的饭都吃不下了。”江樊宇接茬道。
他用筷子拨弄盘子里的红烧肉炖土豆,一擡头,看见许诗萱放眼找位置,挥挥手想招她过来。
挥了几下,那边还是没注意到,索性算了。
江樊宇缩回手,埋头吃了块红烧肉,“什么眼神啊,我一个大活人冲她招半天了,这都看不见。”
话音刚落,徐乐陶端着餐盘,笑眯眯地闪现在他身边,“我看见了呀,你一共挥了五下手。”
江樊宇懵逼地看着她,这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餐桌是标准四人座,程池也和江樊宇坐一边,许子诺单独坐,旁边恰好有个空位子。
徐乐陶把餐盘放到程池也对面,嘴里客气地说着“不介意我坐这儿吧”,屁股已经挨到了凳子。
许子诺的“介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程池也不作声地看她,没什么情绪的样子,意识到最近跟这女生的交集过于频繁。
偶然还是人为?男的只要不是反应迟钝到傻逼那程度,其实心里都门儿清。
周围不少人频频侧目,正好隔壁餐桌坐着同班同学,徐乐陶欲盖弥彰地冲人家一笑:“我有道数学题想问问程池也。”
哦,请教问题啊。
那男生收起打量目光,继续埋头吃饭。
江樊宇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嗨”了一声。
许子诺八风不动地靠在椅子上,视线就没挪开过徐乐陶的脸,他记得这女生,就上次期中考试坐在程池也前面的,当时她还借了一支骚粉色水晶笔给他。
“谁啊?”他明知故问。
江樊宇简练地回:“同班同学。”
“你们很熟啊。”许子诺在“很”字上咬音极重。
江樊宇强调:“一般熟。”
徐乐陶眼睛在四周逡巡了圈,看见熟人就笑笑打声招呼,顺便跟人家解释一下:我可不是来搭讪的,我是来请教问题的。
这会儿终于巡视完毕,她看向江樊宇,问:“喊我过来一块吃饭,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江樊宇面露困惑,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乐陶提点他:“你刚才不是冲我招手的嘛。”
“其实我刚才不是……”
徐乐陶眨眨眼,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不是什么?”
“不是招的你。”
空气里诡异的沉默了一阵。
徐乐陶不信:“少唬我,咱俩刚才的视线是笔直的,两点确定一条直线,除了我,这条线上没别人了,不是招我,那你是在招谁?”
“我那是在招……”
许子诺是个大直男,实话实话:“他在冲我妹妹招手。”
徐乐陶瞧他一眼,有些不耐烦:“我来都来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程池也今天心情不错,凌晨有场世界篮球锦标赛,他喜欢的球队拿了冠军。
吃了口菜后,斜了斜额,目光抵向江樊宇,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还是直说了吧。”
徐乐陶怔了下,心旌渐渐摇曳,朝程池也含蓄地笑了笑。
江樊宇实在无话可说,愣是憋出了句:“你这发型不错,在哪儿剪的?”
徐乐陶下意识擡手理了理头发,“在我们家小区门口的理发店,我是那家店的超级vip,可以打对折,你要想剪,报我名字和电话号就行。”
“行,有机会一定去试试。”
周围的嘈杂音似乎越来越重,频频有视线往她这边看。
徐乐陶低头吃饭。
餐盘里除了青椒炒肉红烧鸡块,还有几只虾和一些不太爽口的绿色蔬菜,瞧着就没什么食欲,她确实也没动几口,一块鸡肉在嘴里嚼了半天,迟迟不咽。
程池也旋开瓶盖又喝了口水,随口问了句:“怎么不盛汤?”
徐乐陶擡头,受宠若惊:“今天是海带汤,我不爱喝。”
程池也没将话题继续引申,问过也就过了,放下矿泉水瓶捞起手机玩,漫无目的地点开某个赛事群。
许子诺歪着身子,笑看着程池也,话里有话道:“我也没盛汤,你怎么不问问我?”
程池也没看他,口吻闲适:“要不我去给您盛一碗?”
“不了不了。”许子诺忙摆手,心说我哪敢劳驾您啊,“我也不爱喝海带汤。”
话毕嘀咕:“还是您魅力大,坐这儿吃个饭,就有女生上赶着过来搭讪,这都第几个呢。”
这话被徐乐陶听得一清二楚,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两句。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最后一个。”末了又强调,“此生最后一个。”
许子诺虽然没搞懂前因后果,但还是欠欠儿地说了句:“万一出意外了呢。”
徐乐陶转向程池也,有些较真地问:“会出意外吗?”
凌晨那场比赛两点多才开始,程池也跟着熬了个通宵,脸上有些疲态,精神状态不怎么样,这会儿忽然被一小姑娘含羞带臊地盯着看,一时没转过弯来,他“嗯?”了一声,嗓音倦哑,带着明显的颗粒感。
徐乐陶指着许子诺,“他说经常有女生跑过来跟你搭讪,现在我不是都……以后肯定没有了吧。”
三男生都愣了,程池也揉了把脸,缓缓呼出口气,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没等来预期答案,徐乐陶有一瞬的失落,强颜欢笑,转话茬聊起剪头发的事:“我这个头发是总监给剪的,剪得是不是还行?”
又是一阵沉默。
徐乐陶闭上嘴,低头扒拉米饭。
程池也手指微顿,停在群里的新通告上面,下个月十四号,CBA职业联赛,深圳。
从初中开始,他就是校篮球队的主力,野球、职业联赛都打过,最狂热的一次,脚踝韧带拉伤,比赛在即,短短休息三天就上了赛场,后果就是严重的韧带撕裂,被保姆王妈逼去医院住了一周的院。
“下个月十四号,CBA,你俩去不去?”他问。
“我知道,这次是在深圳办对吧。”许子诺早有小道消息,“我去不了,我课外补习班都被我爸妈安排满了。”
江樊宇一耸肩:“我也去不了,我没钱。”
程池也要笑不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兄弟间那点暗中较量无声蔓延开,缓缓启唇:“机票住宿我全包了。”
江樊宇得逞一笑:“程少爷大气,安排。”
男生和女生感兴趣的东西完全不同,徐乐陶像个被冷落的小媳妇,“啪”地撂下筷子,就想问问程池也你怎么不理人啊,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噎了回去。
端着,得端着。
“程池也。”她闷声闷气道。
程池也搁下手机,看她。
“我不喜欢吃鸡翅。”她找存在感似的用筷子夹起鸡翅,放到程池也盘中,“你吃了吧,别浪费。”
许子诺:“……”
江樊宇:“……”
程池也舔了舔嘴唇,目光幽邃地打量她,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嘈杂的人影中,神情略显漫不经心,那是一种无声的威慑,潜台词是“你不吃的,给我吃?”
徐乐陶想着是不是有外人在,这举动太唐突了,赶紧把鸡翅夹了回来,“我…我以为你会喜欢吃。”
许子诺真想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的构造,“就算他喜欢吃,那也不会吃你剩下的啊,咋想的。”
许子诺觉得这女生好他妈奇怪,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
视线过于明显,徐乐陶问他:“你老看我干嘛。”
“我……”许子诺哑口无言。
江樊宇快笑喷了,打圆场:“别见怪,他一直有这臭毛病,看见美女挪不开眼。”
徐乐陶嘟哝:“都名花有主了,还看。”
许子诺故意睁眼瞎:“名花在哪儿呢?”
徐乐陶眨巴两下眼:“吃你的饭,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擡擡下巴,指指那拣放在纸巾上的绿油油的葱花,“不爱吃啊?”
“吃了会过敏。”
“那你还点麻婆豆腐,万一没挑干净,不就吃进肚子里了吗。”
“谢谢提醒,下次不点了。”
接近十二点一刻了,陆陆续续有人吃完离开,孙泽洋也刚吃饱喝足,正要去饮料区的买瓶可乐,就那一打眼的间隙,发现了男生堆里的徐乐陶。
“卧槽胯哥,我看见徐乐陶了。”
姜大胯擡头望去,眉头不觉微皱:“她好像有点不开心。”
“胯哥,你后来跟她说过话没?就你都给她写情书了,她肯定得有点表示吧。”
姜大胯很委屈,说他没收到一点表示。
“不应该啊。”孙泽洋摸着下巴作思索状,“这傻丫头真挺奇怪的,行为举止都很奇怪……”
“是有点。”
“要不去她跟前晃晃?”
“走。”姜大胯搂了搂乌黑光泽的短发,敞着校服,单手抄兜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