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贞坐在贵宾席里,听小周最后的演讲。
小周面对歌迷说,他没有什么梦想,但是在亚星这几年,他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人要追求梦想。“我还要学习很多。”小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姐姐周子苑,不知是不是受周围歌迷情绪激动的哭喊声的影响,也在朱塞身边悄悄抹起泪来。
平时周子轲很少讲话,所有人都盼着他讲。可每次他真的讲了,讲出一些长句子来,又惹得到处是泪光。
汤贞低下头,他也觉得心里难受,小周在这个舞台上,从来没有很自在过。朱塞从旁边说:“阿贞,你是不是要去给子轲献花?”
汤贞回过神,忙点头。他看台下,小周已经讲完了。舞台上的灯逐次熄灭。接下来就到安可时间。
“我先过去了。”汤贞告诉周子苑和朱经理,然后站起来,扶坐在他身旁整晚一直在喝果奶的肖扬家小弟弟小妹妹坐好。汤贞离开了贵宾席,许多歌迷哭得已经喘不上气了,汤贞有些担忧地看她们,温心过来,从过道上把一束捧花交到汤贞手里,然后伸手帮汤贞把帽子拉上。“汤贞老师,快走吧。”温心也觉得现场歌迷的情绪太激动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汤贞看到有歌迷晕倒了,被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抱出侧门去,汤贞跟在他们后面,在两个保镖的掩护下出门。
会场内还在安可,这会儿走廊上绝大多数都是哭得厉害,出来透气的子轲的歌迷会的女孩子们。她们不想面对这个夜晚,可即将迎来的就是她们最后一次在舞台上看到子轲本人的机会。
汤贞低着头,想从她们中间走过去,他听到歌迷们在骂着什么,汤贞,亚星娱乐,又或是不支持子轲自由梦想的嘉兰塔。
前面不知是不是又有歌迷晕在地上了,走廊里的人流停滞不前。汤贞抱着怀里的花,擡起头,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保镖,耐心等待着。
“砰!”
听上去,像体育场外在燃放庆祝的烟花。
接着便是楼下刺耳的尖叫,还有楼梯间里隆隆的脚步声。
走廊里有些骚动。“怎么回事啊?”汤贞轻声问保镖。
哪怕在演唱会上听了一晚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欢呼,汤贞也感觉好像不太寻常。
保镖掏出身上的对讲机,他们尽力不让身边满脸泪痕的年轻歌迷们冲撞到汤贞。对讲机里的人说:“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有人在一楼鸣枪!”
从楼梯间逃上来的女孩儿用哭腔凄厉尖叫道:“有人带枪!有人带枪进来了!!”
逃上来的人多,不知道一楼发生了什么。人群拼命朝后挤,汤贞差点儿跌倒,他被身边的保镖保护住。汤贞擡起头,并没有在楼梯间看到什么疑似枪手的人上来。
体育场内上万歌迷,如果有丧心病狂的人带枪进场扫射,那会伤亡多少?会引发什么?汤贞脑中飞快闪过许多念头,他的帽子落下去了,头发流出来,一下子耳边的哭叫声更清晰了。保镖在身边与对讲机里飞快地大声对话,身边有人撞在汤贞身上,眼看要往下倒,汤贞怕发生踩踏事故,抱着怀里的捧花,想伸手去扶,这时一只手从人群里抓住了汤贞的胳膊,用力把汤贞往后拽。
汤贞被保镖用力拽离了推推搡搡的人群,汤贞瞧眼前的场面,他一回头,险些撞在梁丘云身上。
汤贞错愕地看他。
梁丘云站在走廊一侧的阴影里,他脸上有迸溅的血点,衬衫领口也有血迹。梁丘云紧握汤贞的手臂,手从后面瞬间捂住了汤贞的口鼻。他低头瞧着汤贞,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让梁丘云去做取舍。
他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后。
这座建筑原先的名字叫做“新城电影宫”,设计师为了主人方曦和贪婪的艺术追求,将这里设计成一座包罗万象的宫殿。就算有专人带领也很容易在其中迷路,恐怕只有专门对着施工图研究过的人,能掌握其中最便捷的通路。
一束捧花落在地上,月桂树枝被受到惊吓的歌迷们踩踏着,叶片掉落一地。
汤贞被kaiser演唱会海报团成的纸团塞在口中,他被梁丘云紧紧抱着,双手拷在一条手铐上,漆黑的枪口直指住他的太阳穴,顶进了汤贞头发里面。体育场安保团队紧急疏散着人群,可一楼三个主要出口的摄像头都被破坏了,他们并不确定那个酷似梁丘云的枪手正隐藏在哪个角落。
体育场路边停着几十辆车,越来越多的歌迷正在向外跑,冲开了原本聚集起来的安保人员,梁丘云忽然举起枪,朝天花板又打了一枪,顿时庞大的人潮从体育场里惊惧地涌出来,恐慌正在蔓延,这股破坏力太强大,把外面的保镖全部冲散了。梁丘云看到眼前的画面,听到嘉兰塔的人在楼上喊:“保护子轲!!保护子苑!!”他用枪紧紧抵着怀里的汤贞往外走,忍不住想笑。
体育场的工作人员许多穿着西装,梁丘云在人群中,除了体格大些,并不那么容易识别,就算有人注意到他,谁敢贸然开枪呢:无数人在他身边跑过,只要错杀一个无辜的人,所有人都跟着赔罪。梁丘云趁乱把汤贞塞进车里,锁上车门,他坐进去,发动车子,油门一脚踩到了底,车头撞开了刚刚连接好的围栏,直冲上路。
周子轲下了舞台,刚站在后台,他听到来人的催促:“子轲,快走!”
“怎么了?”周子轲拆掉麦克风,问。
他飞身跑出去。
沿着电影宫附近的主路一直往西北方向开,进河北,不走高速,也要五个多小时才到张家口。
梁丘云忽然说:“天天走了,阿贞。”
汤贞被安全带捆在副驾驶座位里。
有交警的车在左右两侧鸣笛,梁丘云加快了车速,闯着红灯就飞过去了。
梁丘云说:“我们一起去找他。”
汤贞嘴里塞着那张纸团,喉咙里出不了声,眼泪忽然顺着眼眶就流出来了。
车速这样快,窗外都是虚影了,梁丘云却还有闲暇转头看了看汤贞的脸。
他把握着方向,根本不怕死。
“你现在不想死了,是不是?”梁丘云说。
汤贞两条手腕在那个手铐里想挣脱。
梁丘云望着前面:“那我们就一起,远走高飞。”
油门踩得太狠,吵得很。梁丘云把手里的枪插进挡把旁边的储物盒里,他伸手打开了车内音响。
交通音乐广播电台正放一首歌,是许多年前mattias出道时发行的单曲《年少知交》,可梁丘云没听两句,反应过来,这是周子轲补唱过的版本。
啧。梁丘云道。
前方路口有几辆警车停在那里,似乎正准备封路,梁丘云大幅度转动方向盘,朝右边路上拐进去,继续向前开。
“周子轲对你做了什么?”梁丘云说。
汤贞说不出话。
梁丘云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过去捂住汤贞半张脸,然后把他口中的纸团拿出来了。
汤贞嘴唇微张着,急速深呼吸。
前方人行道上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性,眼见梁丘云的车开过来,那母亲吓得伸手把婴儿车向后拉,自己跌坐在地上。
汤贞强忍着恐惧:“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梁丘云瞧着前方的路,忽然笑了。
汤贞眼看着前面一辆满载砂石的重型卡车开过来,寻常人早就减速避让了,可梁丘云让都不让,踩着油门,踩着事故边缘从卡车头前面飞驰而过。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梁丘云难掩失望,手握在方向盘上。
汤贞望着前方,望着过路纷纷急刹车停下的车辆,望着那些远远躲开的行人。汤贞心惊胆战。
“出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不要你,”梁丘云自顾自说,“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辈子在一起啊!”
越来越响的引擎声从车后响起了。梁丘云意识到汤贞在努力转头向后看,梁丘云瞧了一眼窗外后视镜,他眼神冷的,把油门紧紧踩死了。
你开个布加迪威龙,又能怎么样,汤贞在我身边,你敢撞上来吗。在这条人生的单行道上,你怎么超越我。
周子轲的车头好几次刮蹭在那些避让开了梁丘云,却来不及避让他的车上,周子轲飞快朝前扑,车内通讯里,嘉兰塔的安保人员告诉他,沿路所有路口都暂时封闭了。“子轲,你想怎么做?”
周子轲的手有些抖,他在前面路口向左转弯,他从储物盒里拿出一把新钥匙,一下插进钥匙孔里。车速猛地推出去了,弯道超车。
梁丘云眼见着前方路口停着辆车子,通体黑色,布加迪超跑。
周子轲站在那辆车前头,早就下了车来了。他就站在梁丘云的车前窗里,冷冷地朝这边望着,从远在天边,到越来越近了。
梁丘云听着汤贞在他身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梁丘云加大车速,他要阿贞和他永远在一起,他要撞破这所有,一切——
忽然间,两辆重型卡车从左右两侧的岔路口开过来了,梁丘云方才还视死如归的,此刻周子轲近在眼前,他紧急刹车,伸手转动了方向盘,左手要拨拨片,右手去挡把后面的储物盒里摸枪。
空的。
梁丘云的车滑停在了原地。几乎是一瞬间,前后左右无数的警车绕过来,紧紧将梁丘云的车挤在中央。梁丘云的手扶在方向盘上,他擡起眼,看汤贞被手铐铐住的双手举起那把枪。汤贞的眼睛睁大了,湿润的,在枪口后面,注视着梁丘云的脸。
梁丘云甚至没有机会去从汤贞手里把枪抢回来,尽管他知道,这太容易了,他甚至知道汤贞是不会朝他开枪的。警察撞破了他身边的车窗,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直接把手铐铐在梁丘云手腕上。
梁丘云擡起眼,他又看了汤贞一眼。他被拽出去了,被按着后背,直接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