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杂志实习记者庄喆,熬过了一个通宵,到接近中午了还在编辑部电脑前头忙碌。
从入夏以来,媒体人们就没有一天不加班的。庄喆开始习惯这种常态了,桌头上到现在还堆积着两月来各种废弃的稿件没时间整理。最早的引子是什么来着,哦对,汤贞自杀。庄喆还记得爆出自杀新闻的那天凌晨,他不停给院方打电话想确认汤贞的生死,那电话总是占线,根本就打不通。带他的师傅在车里不停抽烟,抽到最后,干脆叫庄喆给梁丘云的助手打电话,就问梁丘云是否会参加汤贞的葬礼,会不会擡棺、守灵。
师傅是老江湖了。梁丘云的助手说,汤贞老师还在抢救。又说,如果汤贞老师不幸离世:“云哥一定会送他最后一程。”
这次,师傅又手把手地教起庄喆来了——就在昨晚,娱乐圈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事件。其中有些大的,像是云升传媒的成立,金像奖影帝梁丘云终于晋升老板;有些小的,像是主持人邵鸣在个人微博发布了一张他与前任东家毛成瑞的合影,并将数日前自己联合众艺人对亚星娱乐的声讨比喻为“孩子对母亲的不理解”,是纯纯粹粹的“母子矛盾”。邵鸣称他已经得到了毛总的谅解,并希望外界不要误解他此前“一时头脑不清醒”作出的发言。
而梁丘云也在云升传媒成立的发布会上称,他与亚星娱乐之间,确实在阿贞的问题上存在许多误解,亚星方面也有不少难言之隐:“我们都希望阿贞尽早康复起来。”
离开了的艺人们有了这样的苗头,亚星娱乐方面却没有任何回应与表态。这家公司是安静太久了,从“解约门”爆发以来就是这样,谁也猜不到他们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庄喆从各种渠道尝试联系亚星,也联系不上。最后还是他师傅,从隔壁社会新闻版搞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爆料。爆料人是一位女性,她声称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小三是万邦娱乐集团一位柯姓女秘书,她的丈夫要带小三私逃,转移家产,出国双宿双飞。
“这位女士的丈夫在亚星娱乐工作整十一年,”师傅对庄喆说,“几个月前,他突然从不明渠道得到了一笔三十万元的汇款。爆料人是在察觉到丈夫私自打包行李,准备出逃的时候,才发现他与柯秘书几个月内的电话来往的。而这笔钱,正是从柯秘书帐上划到他丈夫名下。”
庄喆没听明白,婚外恋怎么还小三给丈夫打钱?
师傅说,这位姓田的丈夫,正是亚星娱乐此次事故频发的音乐节现场总指挥:“不知道这位女士给其他家报社杂志的情感栏目打过电话没有。”
庄喆愣了一会儿,赶紧拿过师傅给他的爆料人的电话号码条,摸过座机就把电话拨了回去。
用师傅的话说,亚星娱乐放过了旗下出走的艺人,却选择这种迂回方式从小处展开反扑:“嘉兰塔入主亚星的传闻十有八九要是真的了。”
师傅常年研究厚黑学、罗织经,他那颇具前瞻性的战略眼光哪是初入江湖的小虾米庄喆可以比。师傅又喜欢看名人传记,特别是当今的亚洲首富周世友——这位资本大鳄在民间粉丝众多,传记也是鱼龙混杂,什么十八流写手胡乱杜撰出一本都能成为机场畅销读物。师傅非常爱读。
庄喆给爆料人打完了电话,就听师傅念叨:“周世友手底下的人不该和陈乐山一般见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敲山震虎!”
到了中午时候,庄喆把一篇急稿写完,就关电脑打算走了。他问编辑部借了一支小型DV,说要借吃饭时间采一个人,不用摄影师跟,他自己去就可以。
同事们都说,小庄别看来《大都会》工作不久,领着一丁点实习工资,积极性比谁都强。
也有人说,小庄好好的名校导演系毕业,跑来做娱乐记者,实在是屈了大才了。
庄喆在城西一家海鲜酒楼定了最贵的包间。下午一点多钟,骆天天姗姗来迟。自昨晚云升传媒的发布会后,行业里多的是人想追着骆天天要专访。
骆天天没带助理,自己一个人来的。他对庄喆说,路上有些堵车:“你等多久了?”
庄喆一个劲儿摇头,看到天天出现,他激动得脸都涨红。他按了铃,叫服务员开始上菜。然后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骆天天拆开包装,发现是一对耳钉。骆天天嗤笑,看外包装牌子:“哪来的钱?”
庄喆不好意思道,他自己攒了一些钱,问单位的师傅借了一些钱:“天天,我知道肯定每天都有很多人送你礼物,你别嫌弃!”
庄喆隐约感觉到,天天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骆天天坐在庄喆身边,他问,为什么送他这么贵的礼物。
庄喆有些拘谨了,他很想看,又不敢看天天的脸。他说,为了庆祝天天离开了亚星,成为云老板新公司力捧的新星。
骆天天笑了。“我都出道多少年了,还新星?”
菜上来,骆天天也不动筷子。他好像很累,又困,不过脸上总是有笑容。他把头倚靠在庄喆年轻紧绷的肩膀上。庄喆动手剥虾,沾了香醋,放到天天碗里。又剥蟹子,把一小丛一小丛的蟹肉夹出来,堆在天天的瓷勺里。
他亲手拿了勺子,喂到天天嘴边,看着天天张开嘴,把蟹肉吃掉。
“我挺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交流的,庄喆。”骆天天忽然说,他身上的香水味把庄喆笼罩着。
庄喆听到他说:“起码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庄喆脸臊得慌。接着天天说:“但我有喜欢的人,我不能随便跟你……。”
“但如果哪天我不喜欢他了……也可以试试。”
庄喆愣了足足有半分多钟。
他想他喜欢的,正是天天身上这种与“亚星偶像”截然相反的气质。
“你喜欢的人是谁?”
骆天天说:“这个问题是你问,还是《大都会》的记者问?”
庄喆说:“你明知道我是为了接近你才来做记者的,天天。”
这个看似愚头愚脑、循规蹈矩的小伙子,话里有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劲儿。
骆天天头还靠在庄喆肩膀上,他伸出手,把脖子里一条链子拉了出来。
链子上挂了枚“银戒指”——与其说那是戒指,不如说是一个被人捏扁了的丑陋的圆圈。
“这是他给我的戒指,”骆天天手拿着那枚戒指,小声道,“你看他多穷啊,他是个穷光蛋。”
刚刚借钱给心上人送了礼物的庄喆低头瞧着这枚戒指,愣在原地。
比起黄金打造的话筒,这枚可怜的银戒指似乎更得主人的青睐。
天天道:“这人不仅没钱,还一直红不起来。喝多了就一身酒臭味,对我还很坏。”
庄喆问:“你喜欢他什么?”
天天好像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天天说:“你知道吗,除了我,没有人喜欢他。”
“他还爱吃醋。”
庄喆不说话。
“送我这个戒指的那天,他一直问我,是不是去给我以前的爱人上坟去了。”
庄喆问:“以前的……爱人?”
“死了,我的爱人是个死人,”天天道,“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长满杂草的坟头。”
庄喆不由得伸出手,他不明白哪来的一股勇气,让他把天天搂住。
天天说:“我的爱人很爱我,比任何人都要爱我。”
又说:“其实我不喜欢那个穷鬼。我只是离不开他。他也不喜欢我,但他也离不开我。”
庄喆说:“你愿意和我试试吗,天天。”
骆天天眼睛瞟了庄喆。
庄喆道:“天天,从我大二那年在舞台上看见你一眼,我就发誓一定要给你拍一部影片。什么片子都好,只拍你,你看好不好?”
骆天天听了直笑,嗤笑他的天真。庄喆认真严肃道:“真的,你看,我今天从编辑部借了DV来!”
骆天天看着庄喆的眼睛,那一头刺挠的头发,这实在是个还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男孩。骆天天说:“你哪有钱给我拍片。”
庄喆小声嘟囔,说他会想办法,实在不行,他就给天天拍一部纪录片。
“纪录片?”骆天天看他,也不知是怜悯他,还是被他迫得没办法,骆天天笑了,“行吧。”他又说,“哪天拍完了,你就来找我吧。”
庄喆脸又通红了,他说,他绝对不是为了想和天天做那事才说这些。
骆天天的手往下一摸。
庄喆听到天天问他:“庄喆,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汤贞吗?”
庄喆拿过手绢擦天天的手,连忙摇头。
“以前学校给我们放过太多遍他的《丰年》和《漫长的等待》了。我总觉得,他像是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人世一样,有一种演员就是这样的,”庄喆说,“他后来果然就自杀了。”
庄喆把天天的手擦干净,鼓起勇气,把天天小小一块手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虽然现在他又救回来了,但我觉得,他迟早还要死的。我不太喜欢他,他不像是个真实的人——”
“汤贞死不了的。”骆天天道。
庄喆一愣。
“汤贞这个人,”骆天天低下头,红色的头发半遮住他的眼睛,“水淹不没,火烧不侵,刀枪不入,阴魂不散的,怎么会死。”
“就算有一天我死了,”骆天天擡头看向庄喆,神秘兮兮地笑道,“汤贞也不会死。”
庄喆道,天天你说什么,你怎么会死啊。
骆天天抽回了自己的手,趴在桌边拿了筷子开始吃菜。
庄喆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来,天天也曾经历过命悬一线的时刻:“哦对,我在你的采访里读到过,云老板救过你一命!”
骆天天接过庄喆给他倒的一杯酒。是啊,他说。云哥救过我一命。
下午两点多钟,助理贝贝开车来,把微醺的骆天天接走了。庄喆肩上挎着他的DV,站在街边傻傻地目送骆天天离开。
手机突然响了,庄喆伸手从牛仔裤兜里掏出来。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庄喆接起电话来,他回头往停车场赶,找自己的二手帕萨特。他对手机里连声应着:“方……杜哥!”
*
甘霖推开宿舍门,往里面问了一声:“杜师傅?”
没人应。
马场都是单人宿舍,一进门便是集厨房、餐厅、会客功能于一身的狭小客厅。甘霖关上门,也没换鞋就进去了。
杜师傅的客厅干净,设施简陋,看着不像有人生活在这里。马场上上下下连保安都知道,他们那个身有残疾的杜师傅是个工作狂魔,每天在办公楼和马厩里加班到深夜,也就凌晨才想起回宿舍睡上四五个钟头,第二天一大清早,又是他第一个来上班。
日上三竿了,马场老板甘霖双手揣在西裤兜里,朝卧室里问:“杜师傅,今天怎么了,旷工啊?”
茶几上放了支油壶,油壶下面压了张旧报纸。甘霖低头弯腰把那张报纸抽出来,一瞅头版,恰好是远腾物流的搜货船在护城河东段捞出了人尸的新闻。
角落里还有一格小小的方块。
“早前已淡出公众视野的知名玉女歌手费梦,因急病发作,被紧急送往医院……”
“费梦曾在自己人生事业的巅峰时期突然宣布退出歌坛,数年的平静生活之后,她终于在今年夏天,找到了自己人生中的另一半。”
“当年费梦在新年晚会上与汤贞合唱一曲《如梦》,令她一夜之间成为无数人心目中的梦之女神。一年之后又突然宣布退出歌坛,给千千万万的歌迷留下巨大的遗憾。如今女神嫁了人,成了婚,编辑部衷心希望她身体早日康复,家庭和和美美。”
甘霖放下报纸,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枪油,擡头看那扇还紧闭的卧室门。“费静小姐不会骑马啊,杜师傅,”甘霖道,“你要是实在不肯上班,我就借你的马给她骑一骑了。”
马场的皇家会员薛太太,一见甘霖甘老板从宿舍楼出来了,赶紧把他叫到一边:“你们小艾老板上哪儿去了?”
驯马师们已经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深栗色的马出来。几个人小心翼翼,前面捧着后面护着,把一位换了马靴马裤戴了头盔的年轻女士扶上马去。
“怎么了薛太太。”甘霖问。
薛太太一脸苦色,说是她的好朋友,远腾物流闫总的太太费静,前阵子刚住院了,从出院到现在还一直心情不佳:“我这不是把她带来这边散散心,还指望小艾老板那个贫嘴给她逗逗乐子,开导开导她呢!”
甘霖说,实在不巧,他们小艾老板这几天恰好也正郁闷呢,恐怕是开导不了谁。
费静小姐在马场骑马散步,一直待到了下午五六点钟才回去。他的丈夫,远腾物流的闫总亲自开车来接,亲自把她从马上抱下来。薛太太对甘霖说,闫总是远近闻名地疼媳妇,爱美人不爱江山:“人家都说他,烽火戏诸侯!”
甘总和闫总是第一次见面。闫太太还穿着马靴马裤,有人陪她去贵宾室里换衣裳,闫总在外头等。他跟甘霖交换了名片。闫总说他早些年听过甘霖在这城里的一些名头。“今天不太巧,”闫总道,“朋友家里有个家庭派对,提早约了我和小静。不然我该请甘总吃个便饭。”
甘霖一听,挑眉问:“是万邦集团林副总家里的派对?”
闫总道:“对,林大光头家的!”
“那可巧了,”甘霖说,“咱们顺路。”
万邦集团副总经理林大,在南郊有一座庄园。他近来动作颇多,出入了不少社交场合,连他的夫人邓黎珍都开始抛头露面,在自家操办起了家庭派对。谁人都知道,这个林大要开酒庄了,目标直指法国特级葡萄田,他那些有头有脸的朋友们大多参与了一笔。
甘霖出现在派对门口的时候,不少林大的狐朋狗友们瞧见是他,都颇感意外,面色尴尬。
倒是派对主人林大毫不见外,招呼着人把“小甘”请进来。“这是我老学弟了,甘霖,以前在澳洲,我们可是同个寝室,相依为命,”林大已经喝了点酒了,他把甘霖搂着,亲亲热热地跟周围人介绍,“回国以来我们哥俩见了不少面了,今天难得到自己家来。”林大朝阳台外面叫道:“珍姐!珍姐!”
“干什么呀?”
“小甘来了!”林大道。
应声的人是邓黎珍,她原本在室外陪那些带了孩子的夫人太太们在草坪里说话,这会儿她进来,有点不自在地提着裙摆,看见甘霖就笑:“小甘来了,怎么来这么晚啊!”
林大与他的朋友们坐到了窗边,他煞有介事,慎重其事叫人开了瓶酒,亲手拿布端了,给每人倒出一点来试饮。就听林大说,这是来自法国哪儿哪儿的顶级葡萄田,顶级酿酒师,上佳的年份,完美的日照、雨水……
邓黎珍走到了室外,对甘霖道:“别听你林哥胡吹,他都是现学的,他才不懂呢。”
周围不少孩子,在草坪里小径上来回奔跑玩耍。时不时有太太跟邓黎珍打招呼,她们瞧见她身边一位高瘦英俊的男士,不认识的不知怎么称呼他,认识的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还是邓黎珍跟她们客客气气地介绍,这是甘霖,小甘,林大在澳洲读书时的学弟:“最近刚回国,和人合伙开了个马场。”
一位太太问:“就是珍姐你去澳洲给林哥伴读时候认识的那个学弟?”
周围有同伴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了这个疑问。四周人都看她,连邓黎珍都问她怎么了,她眼眶含泪,心有余悸地说她看错了,还以为草丛里有蛇。
甘霖手插进裤袋里,跟在邓黎珍身后走。他们两人,孤男寡女,沿着庄园里一条小路,一直走到了寂静的花园深处。
热热闹闹、歌舞升平的林家庄园逐渐被甩在身后。
甘霖注意到邓黎珍一直提着裙摆,她穿了双鞋跟很高的鞋子。
邓黎珍还在小声说话,她口中左一个“你林哥”,右一个“你林哥”,仿佛不提到自己的丈夫林大,她就不知该怎么跟甘霖私下里说话了。“你林哥他不好意思对你说,他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就是爱面子。以前有些话说出口,他自己就后悔了。小甘你不要怪罪他。”
甘霖低着头,不自觉盯着邓黎珍磨出了血的脚后跟。他听见自己名字,擡头问:“什么怪罪?”
邓黎珍抱歉道:“你这么多年也没回国看看,自己一个人在国外,你林哥他……”
“哦,”甘霖不以为意,露出点笑容,“嗨,我是正好没想回国。”
邓黎珍看甘霖表情这样轻松,还像是以前那个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不放在心上的大男孩。她眼睛里有光闪动:“是这样吗。”
甘霖手还揣在裤兜里。“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珍姐,”甘霖低着头,“林哥还愿意认我这个弟弟,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小甘’,我已经很知足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嗳,嗳,好。”邓黎珍连连点头。
“唯一的遗憾是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没能回国看看,”甘霖凝视她的脸,想了想,“看到你嫁给林哥,这么幸福,我……很高兴!”
邓黎珍听了,又是一阵点头。
甘霖说,珍姐今天怎么穿了这么条裙子。
珍姐说,还不是跟明珠学的,我啊,是真不会操持这种派对。
甘霖说,这有什么难的,能难得倒你?
珍姐说,难啊,明珠擅长这个,我是真不行。
甘霖说,你可是邓黎珍。当年自己一个人为爱闯澳洲,我和林哥两个老爷们儿天天叫你管得服服帖帖。
珍姐说,你个小甘,不会还记我的仇吧!
小甘说,我怎么敢。
小甘说,姐,你脚都流血了,把鞋脱了吧。
小甘说,你不是爱穿平底鞋吗,非得学人家干什么。
小甘说,都流血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脱鞋。
小甘说,没别人,姐。脱了吧。
甘霖把邓黎珍扶着在花园长椅上坐下了。邓黎珍弯了腰,她被说动了,想也知道这鞋穿了一晚有多不舒服,她刚想解自己的鞋带,甘霖已经蹲下身,拿过她的脚,帮她把鞋解下来了。
邓黎珍擡起眼来,她眼里有波光,近近看着甘霖西装革履,在她面前,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我,我,”邓黎珍一犹豫,“我还是回去吧!”
甘霖手里动作一停。
邓黎珍把自己的鞋子拿回来,匆忙穿上了。她从长椅上站起来,也没什么头绪,对甘霖道:“你说这么多人都在家里,你林哥那么笨,他自己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甘霖听了,低头道:“对。”
就在这个关头,从身后的林家庄园里忽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成群的飞鸟从树林上空惊起。月光笼罩的草坪里,尽是男男女女客人们发出的惊声尖叫。
邓黎珍在奔跑回家的路上崴了脚,她心惊胆战,甘霖半背半扶着她,喘着气以最快速度带她一路回到了家里。
已经有客人报了警,甘霖一进房门,先是见到了远腾物流的闫总,闫总抱着自己被吓晕过去的新婚妻子:“叫救护车!救护车在哪里!”
更多人还在拼命往门外逃,他们说窗外有个黑影,有个持枪的凶手还在那里。甘霖把邓黎珍护在身后,两个人进去。林大就躺在地上,双手双脚摊开,身体已经不抽搐了。他左眼深陷下去,正对着来人,是一个汪汪冒血的血洞。
邓黎珍身体一软,几乎是昏倒当场。
万邦集团安保部门负责人华子带着大队人马来了,他的动作竟比警察还快。林大的庄园很快被封锁。华子见到甘霖出现在现场,仿佛立刻心中有数了,直接让人把甘霖扣下。
邓黎珍奄奄一息,急救人员把她救了过来。她确认了林大的死讯,浑身力气都卸掉了一般,她的本能在哭泣。待华子来反复问她,她擡起头,茫茫然睁着眼,才头脑清醒了一些。她说,她不知道当时谁和她老公在一起,但她和小甘在一起:“不是小甘做的,林哥让我找小甘说几句话。”
陈乐山深更半夜赶到了林家庄园,傅春生也到了。事发突然,他们可以说没有任何准备,傅春生穿着拖鞋就跑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林大酒庄的合伙人梁丘云也出现了。
各路记者围在林家庄园外头,梁丘云一下车,全是闪光灯包围着他。
一条信息在这时涌进了梁丘云的手机。
新信息来自小田:
[云哥,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高速公路前方不远,即将要出北京城了。
田领队坐在副驾驶上和司机说话。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提起那次海上事故,他仍旧是心有余悸。
“怎么就让你赌对了呢,甘老板,你是什么运气,”田领队笑道,“我当时真怕,搞得这么大,周子轲那护航舰队的人万一不上来可怎么办?”
车窗开着,夏日的热风涌进来,挟着无尽的暑热。“我有一船皮货,刚好还在港口,”开车的人说道,“那个船长你跟着他练了半个多月,以后就跟他一块跑悉尼吧。”
“哎,谢谢甘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