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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 正文 第30章 心疼

所属书籍: 我死后的第十年

    心疼

    “你怎么来了?”季凡灵蹙眉:“我刚下班啊?你不会在等我吧,有急事为什么不去大排档?”

    这还是陈师傅的锅。

    陈师傅也不知道季凡灵工作到这么晚,以为她在合租房里,因为帮季凡灵搬过家,知道位置,所以直接把傅应呈载到小区门口。

    他本来想停在门口待命,傅应呈不同意,他也只好走远了。

    傅应呈半天不说话,季凡灵意识到他状态不对,鼻尖动了动:“你喝醉了?”

    傅应呈:“……没有。”

    季凡灵冷飕飕道:“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傅应呈顿了顿,开口:“季凡灵。”

    “嗯?”

    傅应呈艰难开口:“你能不能回……”

    一阵风刮来,把伞吹歪了,季凡灵本来伸高了胳膊给他打伞,手臂使不上力,雨全扫在两人身上。

    傅应呈下意识伸出手。

    “等等,你手怎么回事?”季凡灵一把按住他的手。

    本来傅应呈的手垂在身侧,光线暗,看不清楚。

    现在伸出来伤口就很明显了,血染红了半边手掌。

    傅应呈不耐地瞥了眼自己的手:“不小心。”

    “不小心能弄成这样?”

    季凡灵眉心紧拧,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男人的手腕湿漉漉得快冰透了。

    “什么东西扎这么深,钉子?”

    “差不多吧。”

    “不去医院你杵这干什么?你车呢?”

    “陈师傅把我丢在这附近。”

    季凡灵:“???”

    陈师傅看着浓眉大眼背地里怎么这么缺德啊?开车不是他工作吗?哪有把醉酒的老板丢在路边的?

    季凡灵凶巴巴道:“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跟陈师傅说。”

    傅应呈:“不给。”

    季凡灵盯着他,皱着眉:“那我给你叫个车去医院。”

    傅应呈:“不去。”

    季凡灵:“……那我给你叫个车回家。”

    傅应呈顿了下,掀起一点眼皮,盯着她。

    这人就算醉了,外表也是冷冷的清明,双眼皮狭长,开褶由窄到宽,眼睛又黑又深。

    只是平时。

    他眼里不会有这么多,直白的情绪。

    “季凡灵。”

    傅应呈又念了下她的名字,扯了下唇角,凉凉道:“你的良心,就这么点儿。”

    季凡灵眉心一跳:“那你要我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难道想跟我上楼去冲自来水?”

    傅应呈这次一声不吭地站直了:“行。”

    季凡灵:“……啊?”

    傅应呈很慢地啧了一声,催促似的看向她:“我不是都说了么……”

    “——行。”

    小区里高层建筑楼挤楼,密集压抑,物业形同虚设,未完工的电梯裸露着木板,角落里放着桶油漆,开关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进屋,玄关处狭窄,堆满了快递泡沫盒,鞋架放不下的鞋挤满了过道。

    空气弥漫着股人多又缺乏通风的霉臭味。

    傅应呈在门口停了一下。

    鞋堆里有不少男鞋。

    他不知道合租还能是男女混住。

    季凡灵回头看见他卡在门口,上前拉他:“不用换鞋,我一会正好要拖。”

    去厕所要穿过客厅,餐桌上散乱地放着好几份炸鸡外卖盒和可乐杯,这是昨天晚上那对一号房情侣和朋友吃剩的垃圾。

    他们倒也不是不收拾,但就是收得非常慢,不管怎么催,非要放到发臭生虫了才不情不愿地收。

    季凡灵拽着傅应呈的袖子,不想让他多看,硬着头皮走过客厅,把他带到厕所,啪啪打开灯和排气扇:“这里。”

    厕所有台阶,门框也低,傅应呈微微低头,迈进去,打开水龙头,弓着背,开始冲洗伤口。

    里面位置太窄,季凡灵不自在地站在外面。

    她在厕所对面都睡这么久了,除了刚来的那几天觉得臭,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应呈一来,她好像五官重新复苏了似的,臭味冲进鼻腔里,到处都脏乱得难以忍受。

    本以为傅应呈绝对不会上来的,谁想到他立刻就同意了。

    她也不好反悔。

    别人让她在家住了两个月,她连让他上楼都不肯吗?

    未免太小气。

    不过。

    现在应该轮到他后悔了吧。

    季凡灵听到水声停了,立刻转头:“还出血吗?”

    傅应呈没什么情绪:“有点。”

    季凡灵挤进去,几乎和傅应呈贴着站,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掌和手腕上的皮筋,很有经验道:“皮筋没用,拿条毛巾扎,然后举手,举高点,过一会就不出血了。”

    她说着从墙下拽下自己的毛巾,正要给他包上,想到这人的洁癖,又停下来解释:“这毛巾是我洗脸的,干净的,还是从你家带来的,不信你闻。”

    她说着把毛巾往傅应呈脸上凑。

    男人下意识后仰,偏头避开了。

    可能多少还是有点嫌弃。

    季凡灵改口:“抽纸也行。”

    傅应呈看着旁处,脸绷得很紧,耳廓薄红:“……不用,你包吧。”

    季凡灵给他包上,虽然她自己有时也处理伤口,但并不像给他处理这样认真,勉强包好后问:“紧吗?”

    傅应呈:“还行。”

    其实她也没什么能做的,但傅应呈看样子醉得不轻,最好是坐下来缓一会再走。

    季凡灵想到这里,开口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

    她的房间就在厕所对面两步的地方,季凡灵掏钥匙开锁,先一步进去。

    房间很窄,进门就是床,除了床只有一条仅能站下一人的过道,过道里还放了她的包裹,没有窗户,两边的墙纸泛黄,墙上拉了长长的塑料绳挂衣服。床头唯一一块空地,放着她妈妈的相框。

    因为地方小,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地放在了床上。

    季凡灵窜进去,嗖嗖两把将自己床头的内衣裤塞进包里,拉上拉链,踹到床底。

    “你坐床上吧。”也没别的地方坐了。

    傅应呈眉眼很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凡灵又说了一遍,他才坐了下来。

    季凡灵走出房间,又在背后带上门:“你坐着,我马上回来。”

    说不清为什么,她不太想让傅应呈看到她那些不太正常的室友。

    而且,也不想让她的室友看到傅应呈。

    季凡灵快步走进厨房。

    之前,她低血糖的时候,傅应呈给她做过蜂蜜牛奶,感觉应该也能用来解酒。

    季凡灵也想给他做,可她既没有蜂蜜,也没有牛奶。

    最后季凡灵洗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

    水里扔了三颗从大排档带回来的薄荷糖。

    凑合喝吧。

    季凡灵走回房间,看到傅应呈还在原处坐着,递上杯子,硬邦邦道:“给。”

    傅应呈看着杯子里没化开的糖,欲言又止:“季凡灵。”

    “啊?”

    “薄荷糖泡水?”

    “不喝算了。”季凡灵板着脸。

    傅应呈不说话了,仰头喝了大半杯,把杯子放在一边。

    一号房的情侣又开始放歌了,隔着墙壁传来听不清歌词的闷响。

    坐了一会,男人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擡起眼:“季凡灵。”

    季凡灵季凡灵季凡灵。

    “喊屁啊。”

    季凡灵终于忍不住炸毛:“这房间里是挤了一百个隐形人么,你老喊我干什么。”

    她倒不是不喜欢。

    只是傅应呈平时很少连名带姓地喊她,再加上他喝醉了,嗓音里带着低沉的颗粒感,有点……难以描述的性感。

    喊得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傅应呈好像听不见:“你喜欢薄荷糖?”

    “一般,这不是不要钱么。”

    “桃子糖呢?”

    “不喜欢。”季凡灵说。

    “……”傅应呈兀自冷笑了声,像是又被气到了。

    季凡灵:“……”

    不是,你在气什么。

    季凡灵:“你很喜欢桃子糖?”

    房间里的顶灯半亮不亮,昏暗的光落在男人的长睫上,将锋利的棱角都变得柔和。

    傅应呈黑眸微亮,像藏了钩子,望着她,半晌,轻声道:“是啊,我很喜欢。”

    那你就想着吧。

    季凡灵扯了下唇角。

    大半夜的到哪给你搞桃子糖去,事儿还挺多。

    过了会,季凡灵注意到毛巾逐渐变红,说明伤口还在渗血:“手给我看下。”

    傅应呈伸出手,任她解开毛巾,看了眼伤口。

    季凡灵:“你这不行,得去打破伤风。”

    傅应呈顿了两秒,掀起眼睫,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是破伤风?”

    季凡灵:“???”

    女孩小脸瞬间垮了:“看不起谁?”

    傅应呈醉意很浓,盯着她慢慢道:“那为什么,你受伤的时候,不去医院?”

    季凡灵:“……”

    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

    该不会他不去医院,是在报复吧,就因为当年她不去医院所以他现在也不去……但是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季凡灵擡了擡下巴:“你跟我能一样么?”

    傅应呈:“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她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他的命可太值钱了。

    季凡灵说:“我又不怕死。”

    傅应呈眼神微变,暗了下去,季凡灵站起身,丢下一句:“在这坐着,我下楼给你买药。”

    *

    季凡灵离开后,过了几分钟,房门突然被敲响。

    隔壁房的情侣还在震耳欲聋的放歌,傅应呈没有动.

    敲门声越来越响,几乎是带着怒气砸门,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操他妈的,辣死老子了……开门!”

    一号房的情侣在大声听歌,没注意房门外的动静。

    离得比较远的地方,三号房的吕燕打开门,从走廊探出头来,又很快退了回去,关上自己的门。

    “开门!”男人几乎是在砸门。

    傅应呈起身开门。

    门外的男人满脸涨红,额头青筋凸起,像是在忍着某种折磨,开口就是怒意:“你!”

    他视线上移,撞见傅应呈冷漠的脸,话音一顿:“你是谁?”

    傅应呈:“做什么?”

    男人往他身后一扫,狭窄的房间一览无遗,看到女孩不在,恼火地抹了下额头的汗,扯了下裤腰:“敲错门了,不是找你的。”

    傅应呈眼神很冷:“你找谁?”

    男人嘴里嘟嘟囔囔,不和傅应呈对视,拉开旁边的房门,进了自己屋,就啪嗒一声落了锁。

    傅应呈眼神微暗,眉头紧锁。

    *

    小区外的药房。

    季凡灵在药店买了纱布,酒精,棉球,还有消炎药。

    临走,她看见收银台附近的架子上,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旺仔Q||Q糖。

    季凡灵装作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圈,犹豫了下:“请问,这个糖有桃子味吗?”

    收银员瞧了一眼:“额……你找找那边货架?”

    季凡灵去旁边的货架上找了下,还真有水蜜桃味的,撕了一包,丢进篮子里。

    她把买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收银员熟练扫着条形码:“医保有吗?”

    “没有。”

    “这边扫码。”

    季凡灵低着头付钱,收银员见她可爱,忍不住问了句:“喜欢吃水蜜桃?”

    “不是我吃。”

    季凡灵愣了下,擡起头,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买给大小姐的。”

    季凡灵付完钱,走出药店。被户外的冷风一吹,她又看了眼塑料袋里的糖,突然觉得怪蠢的。

    想把糖塞在口袋里,不给他了,又感觉好像更蠢了。

    说起来。

    之前也从来没有人来她家做过客。

    她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季凡灵叹了口气,拎着东西回了出租屋。

    进房间,傅应呈还坐在原处,低头看着手机,周身的醉意散了不少。

    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她离开的时候,情绪更压抑了。

    季凡灵坐在他旁边,解开塑料袋,板着脸道:“伸手。”

    傅应呈放下手机,伸出手,只不过不是把手伸给她,而是伸进塑料袋,拿起那包Q||Q糖,眼神询问。

    季凡灵哦了声:“不是你非要吃桃子糖?就在收银台旁边,我随手拿的。”

    傅应呈:“不是这种。”

    季凡灵:“???”

    傅应呈:“是硬糖。”

    硬你妈硬。

    季凡灵凶巴巴地冷着脸:“不吃拉倒,那你别吃。”

    傅应呈好像听不见一样,面无表情地把糖塞进自己口袋里了。

    季凡灵撕开棉签包装,拿起一根沾酒精。

    她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一般给自己消毒伤口的时候,都是草草擦一下了事,此时给傅应呈消毒,多少有些动作僵硬。

    鉴于当年傅应呈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挺小心的,所以她也想下手轻点。

    奈何手有点不受控制。

    前一秒想着小心,后一秒噗嗤一下,捅他伤口里了。

    季凡灵立刻收手,心虚地透过睫毛向上看他。

    极近的距离,男人五官都格外清晰。

    他垂着睫毛,额发在脸上落下层次分明的阴影,眸色很深,没有看自己的手,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可能是酒精麻痹他的神经,让他……感觉不到疼?

    季凡灵想到这里,绷紧的胳膊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女孩坐在他旁边,低着头,领口里沾染了她的体温的玉佛坠出来,随着动作,很轻地一晃一晃。

    无声地吸引着目光。

    和摇晃的温润玉石相对的,是女孩单薄的锁骨,凹出一小片阴影,之前在他家的时候还没那么明显,现在却更瘦了,隐隐有种将要折断的脆弱。

    像是春天小鹿的鹿角。

    傅应呈屏住的呼吸愈发沉重,漫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恼火。

    分不清是针对一墙之隔大声放歌的情侣,针对方才敲门骚扰的男人,针对从头到尾一字不提的女孩,还是针对他自己。

    片刻后,季凡灵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差不多就行了吧?你要不要来几颗消炎药?”

    傅应呈表情像是没听清。

    季凡灵晃了晃塑料袋里的药盒:“消炎药,吃么?”好像他一说吃就立刻给他抠几颗。

    “……不用。”傅应呈看着她吃药跟嗑糖豆一样的随意态度,头有点隐隐作痛,欲言又止,“你不觉得吵么?”

    “哦,你说隔壁啊?”

    季凡灵收起药盒,“你是没习惯,到了我这样的境界,就算他们砸墙,我也是听不见的。”

    傅应呈也没有反驳,过了会又说:“你房间没有暖气?”

    季凡灵继续敷衍道:“你要是冷就从墙上随便挑个衣服穿上,反正我是一点不觉得冷……”

    傅应呈没说话,只是看向一个方向,眉尾微挑。

    季凡灵话音戛然而止,顺着傅应呈的视线,看到床头的退烧药。

    妈的。

    光记着收内衣,忘了收药了。

    季凡灵三步冲过去,抓起药,往裤子口袋里一塞:“哦,这是吕燕的,上次放我这了。”

    傅应呈无声看着她。

    季凡灵硬着头皮:“我一会儿还给她。”

    从表情看不出傅应呈信了还是没信,平时傅应呈是很难糊弄,但他都喝多了估计也不怎么清醒。

    沉默了几分钟,傅应呈突然开口:“刚刚,有人敲门。”

    季凡灵:“吕燕吗?”

    傅应呈示意左边的墙壁。

    季凡灵脸色变了,语速很快:“那个男的?他说什么了?你给他开门了?”

    “开了。”

    “他说了什么?”

    前阵子丢了内衣后,季凡灵去菜场买了瓶工业辣椒素,兑在水里,把红内裤用盆泡了一宿,第二天把内裤晾在阳台上,昨天丢了,她也装作没发现似的不吭声。

    不管小偷拿内裤做什么龌龊事,穿也好用也罢,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谁想到就这么不巧,刚把小偷炸出来,就被傅应呈撞到了。

    季凡灵都不敢想自己下楼那段时间,小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傅应呈听见了多少,一瞬间难堪极了:“他就是个纯粹的傻逼,他说什么你别信,还有,我不是让你坐着别动么?你为什么要开门?”

    傅应呈语速很慢:“你觉不觉得,你住的这个地方……”

    “我不觉得。”季凡灵又一次打断,语气很硬,“我觉得好得很。”

    傅应呈眼神压暗了。

    女孩语气有点控制不住的冷:“我不觉得吵,也不觉得臭,也不觉得冷,你哪有那么多问题要问?”

    “与其在我这挑三拣四,这看不惯那看不惯,不如打个车回你自己家去。”

    话说得太急,都没有经过大脑。

    两人视线对视着。

    房间里骤然静了下去。

    季凡灵微微喘着气。

    她移开视线,看着旁边的墙壁,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很烦。

    她过得不是挺好的么?

    她又不像他那样有钱,五百块的房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就算她想换,同样的价位她能找到更好的房子吗?房租更高的她租得起么?是她自己想住这儿的吗?

    旁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男人沉默地站起身。

    他一站起来,阴影几乎完全把季凡灵笼住了。

    “我回去了。”

    男人高处落下的声音冷冷的,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季凡灵垂着眼,什么都没说,让开了路。

    *

    傅应呈走后。

    季凡灵躺在床上,小臂挡着眼睛。

    她甚至都没看傅应呈什么眼神。

    高傲?嫌弃?厌恶?看不起?担心?同情?

    回想起来,傅应呈好像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就是陈述事实而已。

    可能这个环境,确实让他难以忍受。

    况且。

    她跟一个喝醉的人较什么劲呢。

    女孩猛地抓头,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一团糟,罕见地有些后悔。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过犯贱的男生笑话她衣服土气,她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大不了就干架,她既不怕被叫家长,也不怕被开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后那些男生全怕了她,在学校里绕着她走。

    说到底。

    她有没有钱,关别人屁事。

    这还是第一次。

    别人只是出现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

    ……

    她就觉得自卑。

    季凡灵烦躁地抓起床边的手机,想打一盘消消乐。

    输入密码,密码错误。

    重新输入,还是错误。

    季凡灵猛地坐直。

    等等,她的锁屏壁纸不是纯黑的。

    这是傅应呈的手机?大小好像跟她的一模一样。

    那她自己的手机呢?

    被傅应呈带走了?

    季凡灵试图给自己的手机打电话,还在捣鼓,就听到重重的叩门声。

    季凡灵第一反应是傅应呈回来了,立刻去开门,拉开门,才想起来不对。

    傅应呈进不了大门,怎么可能敲她房间的门?

    门外站着的是隔壁二号房的男人。

    他很快扫视她身后的房间,咧开嘴:“你男人走了?完事还挺快。”

    他在房间里听到了傅应呈离开的动静。

    季凡灵:“去你妈的。”

    男人眼神闪过一丝凶光,嘴里道:“怎么,跟他能玩,跟我就不能?”

    他擡腿就想进屋,季凡灵见状猛地关门,男人反手截住门板,季凡灵擡脚踹在门板正中。“咚”的一声,季凡灵腿的力气还是要比他胳膊的力气大一些。

    门板往后猛撞,男人的手被门缝夹住,痛叫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撞开门,大步上前:“操!没完了是吧,你个小婊|子……”

    “怎么?很痛?”

    季凡灵翻身上床,站着床上,居高临下冷冷道:“跟辣椒比起来,哪个更痛?”

    之前来砸门的时候,他被辣得失去理智,然而此时,愤怒熄灭之后,一股阴暗的恶毒就涌了上来。

    “别太欠操了……”男人笑了下,舔了舔嘴唇,“是你先招惹我的。”

    季凡灵:“没听过这么荒谬的屁。”

    男人扑上来抓她,地方狭窄,季凡灵没有太多躲闪的余地,几番拉扯,很快被男人按倒在床上,制住她一只手按在头顶。

    男人正处于得逞的快感之中,没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在做什么,突然感到冰冷的液体一股脑浇到他头上身上。

    液体辛辣地淌进他的眼睛,一股浓郁的酒精味冲入鼻腔。

    男人只好暂时松开她,用袖子擦眼:“操!什么鬼东西。”

    季凡灵眼神冰冷,丢开空瓶。

    她倒空了一整瓶给傅应呈消毒的医用酒精,因为男人刚刚在她上方,一些酒精不可避免地洒在她自己身上。

    冰凉的液体从她脸颊上淌下,女孩面不改色:“不是想玩儿么,带你玩儿点好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男人勉强睁开刺激得红肿的眼,眼神一瞬从欲望变得恐慌:“你想干什么?”

    啪的一声,火焰腾起,映在女孩明亮的瞳孔里。

    她竟然还笑了一下:“要不要试试,看谁先烧死。”

    男人明显被镇住了,像是没想到她这么疯,但很快因为自己犯怂而恼羞成怒,粗粝的声音高亢道:“呵,呵呵,我还怕你不成?你有种就烧……”

    突然,身后脚步急促靠近。

    室外冰冷的潮湿空气被衣摆卷起,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大步流星,从季凡灵身后挡在她身前

    一只修长的手,自上而下,径直朝着火苗盖了下去。

    季凡灵惊了一下,怕烫到他,松开手,打火机被抓进掌心。

    火苗熄灭,傅应呈眼里的光也彻底冷下去。

    男人还在叫嚣着“小婊|子,你以为把人叫回来就……”,傅应呈眼神冷沉,一拳打在他脸上。

    男人的头瞬间往后仰去,又被傅应呈拎着领子拖回来,继而是更狠更快的一拳!

    咚的一声闷响,男人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墙,滑坐在地上,瞬间哑火。

    傅应呈回头瞥了眼季凡灵。

    季凡灵触及他的眼神,缩了缩脖子。

    这么凶干什么。

    傅应呈攥着季凡灵的胳膊,把她拽出房间,掌心用力抹了一下她的脸,抹出满手的酒精:“火很好玩?还是寻死很好玩?”

    “你当我傻?我心里有数。”

    女孩仰头瞪他,小脸上酒精混着血:“我没寻死,我就吓唬吓唬他。”

    “他不敢,你敢是么?”

    男人的瞳孔在黑暗中颤抖,像是怒极了,声线冰冷:“是啊,你怕什么,你都死过一次,死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

    他这个眼神。

    季凡灵依稀记得,和当年她受伤了以后不肯去医院,少年盯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莫名让人心虚和愧疚的眼神。

    好像刚刚她想烧死的,是他傅应呈。

    季凡灵慢慢眨了下眼:“……你手没事吧?”

    傅应呈一拳下去,晚上她辛辛苦苦包扎的伤口,又完全裂开了。

    说话间,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傅应呈无视她转移话题,也不欲和她多说,抓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跟当年拖她去处理伤口时手劲一样大。

    季凡灵顾忌他手伤,只好跌跌撞撞跟上,看见吕燕呆呆站在走廊上,喊了她一声凡灵,大门玄关处站着一号房小情侣里的那个女生,她手里拎着炸鸡外卖盒,挑眉看着他俩。

    傅应呈谁都没看,脸色沉得吓人。一路把她拉出门,拽进电梯。

    进了电梯,季凡灵才回过神:“不是,你拉我去哪啊?”

    傅应呈一直攥着她的胳膊,好像永远不打算放手似的,冷冷道:“我家。”

    “哈?”季凡灵用力挣脱,“傅应呈!你喝多了吧?去你家干什么?”

    “今晚你还想住在这?”

    季凡灵:“怎么不行?”

    傅应呈不说话了,看了她一眼。

    深深的,又很短促的一眼。

    季凡灵有点不敢和他对视,避开他的眼神,把手机递给他:“你的。”

    傅应呈把手机换了回来,发消息让陈师傅到楼下接人。

    电梯门打开,傅应呈把季凡灵拉出楼道,但季凡灵不肯再往前走了:“傅应呈,我不去你家。”

    “你就这么喜欢住这?”

    “这是喜欢的问题么?这不是钱的问题么?”

    “我借你钱。”

    “你想借,我还不想借了呢!”

    季凡灵破罐破摔说出口,又觉得丢脸,又觉得火大,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哪天一觉醒来,发现我要打一辈子工还你的债!”

    “那不还不就行了!”

    傅应呈冷怒至极,脱口而出,“我从来也没要你还过!”

    两人对视着,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女孩完全卡住了,像是大脑无法运转了一样,发出迟疑又短促的一声:“……啊?”

    是她未曾预想的回答。

    不还了?

    哪有借钱不还的?

    那就不是借了,那就是白给了。

    所以傅应呈为什么要白给?

    ……

    所以他晚上到底喝了几瓶?

    季凡灵从前十七年就没有吃过什么好的,她的人生不是屎味的巧克力就是巧克力味的屎,以至于她现在就算吃了一大口糖,也不相信这口糖背后没有阴谋。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的。

    绝对。

    不可能的。

    卷着雨丝的夜风又急又凶,穿梭在小区里密集的高层楼房之间,发出刺耳的尖啸。旁边的路灯忽闪了几下,终于还是灭了。黑暗像翻起的波浪吞没了露骨的情绪,又归于寂静。

    两人在黑暗中站着。

    季凡灵用力捏着自己的衣角,张了张嘴,好半天找回了声音:“为什么啊?”

    为什么借我钱。

    为什么又不让我还钱。

    ……

    为什么对我好。

    傅应呈嘴唇动了动,眼神黑压压的,高处夜幕里的树冠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我不直说,你就永远不明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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